谢汇的表情其实不是很好,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是不是被那个男人给下蛊了。
他有什么好?
谢姜似笑非笑,屈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身为长公主,我自然不会过分耽于情爱,但也不会是非不分。”
“圆圆!”
青年皱眉,眼底还带着些许忧伤,“你非要和我这般吗?”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他们兄妹两个的嫌隙,但他向来是宠着她的,所以从来不会怪她,只会继续对她好。
但谢姜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谢姜坐直了身子,浅浅叹息,“三哥一路跋涉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圆圆,我没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有嫌隙了,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了,在这里永远是他。
“泽山候不过一个外姓候,终究是不能长久的。你跟了他,会受委屈的。”
谢姜眯了眯眼,忽然就笑了,“但至少他不会害我,不会害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不会害我的百姓和国。”
谢汇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都微微颤抖,“圆圆……你这是何意?”
“我承认,我对那个位子有想法,但哪一次的王位更替不会流血?不过圆圆,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是吗?”
谢姜也懒得隐瞒什么,反正她早就放弃谢蓁了,“那三哥可知,此次我在湖边被围攻事实谁的手笔?是谁将我骗出宫说是游湖?又是谁安排人在那边等着我?”
她撑着桌面缓缓向他靠近,语气冷凝,“三哥,这些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谢姜自然知道谢蓁突然邀请她去游湖肯定有蹊跷,更何况最近华京内形势严峻,谁还会挑在这个时候去游湖?
若她被劫走,那负责华京难民一事的谢珺定然会束手束脚,若非柳存墨和林柯提前发现了不对劲给她传信,她也不会傻到主动出宫。
当她答应与谢蓁一同出宫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利用她了。
不得不说,谢蓁真的很不适合做卧底,至少她这么多年从没让谢姜真正相信过。
非要说起来,这次她也是利用了谢蓁,利用她这次的设计让人安排卧底打入那些所谓“难民”的内部,从而直接粉碎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这是谢姜第一次在谢汇面前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说话,此前他们再怎么有嫌隙她都会端着长公主的仪态。
谢汇呼吸微微一滞,急忙解释,“圆圆,这并非我本意,我可以解释。”
“如何解释?蓁儿这般做是谁授意?又是为了谁?三哥以为我半点不知吗?”
谢汇不住的摇头,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急切,“圆圆,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
谢姜覆上他的手背,不容拒绝的拂下,“三哥,若非柳侍郎提前安排人易容成我的模样,你可知圆圆现在该在何处?”
“不……”
她这样疏冷的语气让谢汇无力反驳。
确实,若非柳存墨在城外发现了端倪,提前让林柯暗中联系了宋沉,再让宋沉给谢姜传信,那就算谢姜此次不出宫游湖,此后那些人也会找其他机会劫走她的。
至于为什么要费心思劫走谢姜?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请愿,那些人里面没几个是真的难民,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扰乱谢珺,让他在行动时有更多的顾虑。
如此一来,谢珺处理华京难民一事不利,而谢汇平定安庐叛乱有功,加上最近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势必会让局势更加紧张。
安庐那边揭竿而起的所谓乱军谢姜想想就知道是谁安排的了,她也不想和谢汇多言,毕竟她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
“罢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又恢复成往日里徐缓温柔了,“是我情绪过激了,三哥莫怪。”
“无碍。”
不管她对他态度如何,他总是不会怪她的,“圆圆此次受惊了,是我离京前考虑不周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以后不会了。”
谢姜微微颔首,表情完美的让人挑不出错误,“此次蓁儿也受惊了,三哥还是回去好生安抚她为上,她这段时间一直茶饭不思,清减了不少。”
谢汇皱眉,显然对谢蓁有些不耐烦,“此次是她自己犯的错,是该给她些教训。”
“三哥倒是爽快,难不成忘了蓁儿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其实谢姜一直很好奇谢汇对谢蓁的态度,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待她却只是尽到了表面功夫而已,反倒是对自己嘘寒问暖,实在是让她茫然。
谢珺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他恨不得找个绳子将她栓在身上时刻带着,就怕她出意外。
谢汇迎上谢姜意味深长的目光,唇角微微下压,表情并不是很好,“她不是我妹妹。”
谢姜皱眉,发顶传来轻轻按揉的力道,带着明显的怜惜,“圆圆,你才是我妹妹。”
这番话说的就很意味深长了。
谢姜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她和先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身份有问题的就只有谢蓁或者谢汇了。
想起柳存墨查到的一些密辛,谢姜面上的兴味更浓了。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母妃那边问安,就先走了,圆圆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此次他回来刚述完职就过来谢姜这里了,还没去贵妃那边。
谢汇将带来的几个盒子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这是我此次在安庐见到的,想着你肯定会喜欢,便带回来了。”
说完他也不多留,转身离去。
谢姜打开盒子,看到了几个透亮的小石头,颜色清润,拿起来放到光下很漂亮。
谢姜指尖颤了颤,忽然开口,“三哥。”
谢汇已经走到殿门了,闻声停下脚步,“圆圆还有何事?”
谢姜垂眸,将一个殷红的小石头放于掌中把玩,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皇叔他……可有受伤?”
谢汇目光一暗,但还是回答了,“小伤罢了。”
“好。”
谢姜闭上眼,手掌不住的收紧,“多谢三哥手下留情。”
“圆圆,你这样的身份何须为他人向我道谢?还是一个外姓之人?”
“三哥。”
她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但切莫太过了。”
送走了谢汇,谢姜只感觉很累,索性就窝在软塌上看书。
江溆此刻在大理寺受审,她自然是不能去的,不然会干扰审问进程,她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只能保证不给他添麻烦。
不过他能想到让林柯带着柳存墨连夜秘密离开安庐,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安庐那边的不对劲,现在谢姜能做的只有等了。
半个月后,江溆因勾结乱党发动叛乱入狱,与他一同谋划叛乱的姚尚书也连坐被入狱,贵妃姚氏因谋害皇族而入了冷宫。
三皇子谢汇平定叛乱有功,封为曜王,封地正是大齐的富饶之地安庐。
如此一来,谢汇得了封地,却是被斩了左膀右臂。
当然了,姚文博做吏部尚书这么多年,早已经有了盘亘交错的势力网,一时间难以肃清,此次若非江溆拿出了实质性的证据,大理寺也很难给他定罪。
不过,姚文博虽人在狱中,但他的党羽还比较活跃,他一入狱自然惊动了不少人,暗地里都在想着怎么把他捞出来。
听完这些,谢姜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将双手拢于袖中,“走吧。”
月白提着食盒急忙跟上。
狱卒开了门后便退下了,月白主动退出去守着。
正背对着门的江溆闻声回头,憔悴的面上终是有些少许动容。
谢姜几乎是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皇叔……”
第83章 对立面
江溆消瘦了不少, 囚服已经破损了,谢姜能够看到他身上明显的伤口,有一道伤口横过了他整个手背, 看着狰狞可怖。
谢姜窝在他臂弯内哭的根本停不下来,鼻尖尽是血腥味,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总归不太好闻。
“乖啊, 乖,莫哭了。”
江溆是圣人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也做了不少事, 应该说没有什么能够难住他, 倒是怀里这个哭的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让他手足无措。
哄小孩子他会, 但是哄正在哭的女孩子他就真不会了。
谢姜攥紧了他破旧的衣襟, 红着眼抬起头, 眼巴巴的看向他,“皇叔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去你府上看书。”
她知道江溆认罪是为了牵制姚文博,这是一个近乎同归于尽的方法, 他认罪了, 并且手握姚文博的证据,只要他在狱中一日,那姚文博也必须在狱中待一日。
她都知道, 所以她不会无理取闹的去父王那里闹。
但她还是会难过啊。
她以为她这次破了那些人给自己设的局会为父王哥哥分担压力,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靠江溆来牵制各方势力。
“姜姜若是想去便去, 侯府里的一切本就是属于你的。”
江溆爱怜的抚着她的鬓发,如水的目光将她的面容一寸寸的描摹,开口是明显的温柔,“莫要再哭了, 皇叔现在也没有点心给你吃。”
谢姜吸了吸鼻子,小巧的鼻尖都哭红了,“那,那待皇叔出来再给姜姜做。”
男人眉梢微挑,含笑应下了,“好。”
谢姜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她将带过来的一些点心和干净衣物留下便匆匆离去了,现在朝中局势不稳,她不能给江溆添麻烦。
此次谢珺和谢汇都立了大功,朝堂上两派之争愈发的明显,加上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来总是抱恙,更是将之前暗地里的斗争放到了明面上。
谢珺和谢曙近日都很忙,谢姜也无意给他们添麻烦,便乖乖待在东宫,时不时地去看望一下圣人,江溆将他的心腹都留给了她,杨渚和杨西每天守在她身边,有时会出宫给她买一些小玩意,她也不算无聊。
直到这天,谢姜正在水阁里抚琴,有宫人匆匆赶来,因为太过着急还差点翻到水里。
“殿……殿下,冷宫里那位……没了。”
“铮---”
谢姜手上力道没控制住,指甲刮到了琴弦,声音刺耳。
她皱起细眉,握住小指轻轻的揉,“现在情况如何?”
“太医已经去了,圣人正在议事,其余皇子公主都去了。”
谢姜挥手屏退了那人,抬起手臂的同时月白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圣人如今还活着的孩子加起来也不多,皇子四位,公主两位,姚氏再怎么不对她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作为嫡系长公主,谢姜还是有必要去看一看的。
现在圣人正在议事,想来还没有时间去管这件事,没有他的旨意姚氏不能回她之前的寝殿,谢姜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和珠钗去了冷宫。
谢汇、谢鸿和谢蓁在榻边跪着,谢姜没有上前,无声的站在了谢珺和谢曙二人中间。
“来了?”
谢珺握了握她的小手,皱着眉将手肘处搭着的披风给她披好,认真的系好系带,“此处不比东宫,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谢姜揪了揪披风的一角,声音低低的,“忘了嘛。”
“你啊。”
谢珺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发顶,目光投向内殿,面色复杂,“进去看一眼吧。”
“好。”
谢姜抬脚刚要走进去,却又是停下来看向他,“一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没了?”
谢珺眯了眯眼,还未开口,一旁的谢曙倒是替他回答了,“是自缢。”
谢姜目光动了动,转身进了内殿,刚上前几步,却见始终沉默跪着的谢汇突然暴起,抬手给了一旁正在小声抽泣的谢蓁一耳光。
谢蓁生的单薄纤瘦,直接滑出去一段距离,左脸红了一片,依稀可见丝丝缕缕的血丝,可见谢汇用的力道之大。
所有人都被他的突然发难给惊住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忙制止再度抬手的谢汇。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殿下冷静,莫要扰了娘娘清静啊。”
“哎呦,殿下,殿下---”
谢蓁捂着脸缩在柜子旁小声的抽泣,眼泪根本止不住,谢汇见她如此心底的火气就更重了,当即就要上前,却是被宫人们直接抱住了腿。
“殿下使不得啊。”
“殿下莫要迁怒小殿下,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这边拦着谢汇,那边年老的嬷嬷扶起谢蓁,小声的安抚她,“小殿下回去吧,这边……”
谢汇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
“三哥。”
冲天的火气戛然而止,像是遇到了兜头的雨,被生生压制下来。
谢汇用力的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狠厉已经被收敛了。
他转身看着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小姑娘,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开口,“吓到了吧?”
谢姜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有一点。”
作为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皇子,谢汇的言行举止从来都是无可挑剔的,根本不会出现在人前发怒的情况,更不说方才那般突然发难。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失去控制的谢汇,抛开平日里的斯文儒雅,近乎狠厉。
谢汇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了几步,指着垂下来的绸缎,声音微微颤抖,“我知母妃约莫会寻短见,便提前将所有危险之物带走了,没成想她的女儿会来给她送。”
谢姜扫了一眼这段布料,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缩在嬷嬷怀里的谢蓁,微微睁大了眼,“这是蓁儿的披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