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心的喂圣人喝了药,伏在床头阖上眼眯了片刻。
再度睁开眼时,她感觉双眼被什么东西晃了晃。
谢姜猛地站起来,将眼前人推开。
下一刻,利刃刺入,她身形晃了晃,捂着左肩后退两步,匕首几乎刺穿了她的肩,只留下一个刀柄。
第85章 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还是谢姜头一回被人捅刀子, 还是这样近乎穿透她肩头的匕首,她握着刀柄倒在圣人榻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眯着眼打量眼前人。
这人她认识,是父王身边的近侍, 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双目空洞, 被她推了一下踉跄着后退几步,却还是想要上前。
而后,他被赶过来的暗卫压到在地。
“殿下, 属下来迟。”
他迅速卸了那人的胳膊扔到一边, 小心的将谢姜扶起来, 碰了碰那染血的刀柄, 声音压低, “属下带殿下去处理伤……”
“噗呲---”
先是没入肩的匕首被强硬的拔出,下一刻便没入他心口处,谢姜的动作来的很突然, 不过他反应也很快, 匕首偏离了半寸。
谢姜紧握着匕首,用力让其深深的没入,开口是异常的冷静, “谁派你来的?”
来人唇角动了动,殷红的血溢出, 握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眼底流转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双眼睛……
谢姜猛地吸气,之间颤抖着去摸索他的侧脸,而后摸到了一小片翘起的皮肤。
她咧嘴笑了, 肩头的布料被染红一片,衬的她苍白的面色尤为可怖,“三哥。”
谢汇闭了闭眼,抬手揭去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惨白的脸,“园园。”
“三哥想弑父?”
他点头,而后又摇头,呼吸间带来阵阵剧痛,“我想带你走。”
谢姜这一刀用了全力,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也是结结实实的将刀刃全部没入了他心口处,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冰凉的刀刃嵌在血肉间,痛的他皱起眉。
他握着她的手腕,努力的想要将她带到臂弯,“此地不宜久留,随我走吧,我会护你周全。”
“待此间事了,你还是我大齐的怀玉公主。”
谢姜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肩头被匕首穿透的伤口不住的淌着血,她宽大的衣袂都被染红了。
她此刻出奇的冷静,在榻边端坐下来,替圣人掖了掖被角,“事已至此,三哥,你觉得我们还走得了吗?”
“何意?”
她迎上青年疑惑的目光,摇头叹息一声,语气听不出来是无奈还是嘲讽,“三哥自去吧,莫要管我了。”
谢汇却是不听,固执的握着她的手腕,像是毫不在意还在心口处的那柄匕首,“莫要固执,随我走。”
谢姜皱着眉挣脱他的手掌,在榻边摸索了一番,摸到了一柄短剑,她横剑于身前,目光冷凝。
自兄妹二人产生嫌隙后,这还是谢汇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姜,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身上的杀气。
杀气……
“你想杀我?”
面如寒霜的公主摇头,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有人要杀我,我虽不通武艺,但也做不到直接等死。”
“你---”
“殿下看的如此通透,臣佩服。”
来人笑的开怀,伴随着夜间的凉风,谢汇猛地转过身,看到了熟悉的人。
殿外不出意外应该已经被包围了,那些执剑的将士簇拥着二人踏入殿内,一步一步的,缓缓靠近。
姚文博已经换下了破损的囚服,穿上布料舒适的长衫,谢鸿则一身轻甲,手中长剑未出鞘,唇边带着邪气的笑。
目光从皱着眉的谢汇面上转了转,谢姜站起来,挡在榻边,“看来,我猜的是对的。”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眉宇之上,眉心微蹙,“一直以来,都是你。”
“没错,自始至终,都是我。”
谢鸿毫不在意她的冷漠,也可以说,他从来不在意不相干之人的态度,“园园惯会揣摩人心的,不如你猜一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姜还未回答,身侧的谢汇却是低低的笑了两声,握紧了匕首,猛地将其拔出,带出来的血溅在了她的裙摆上。
“原来,竟是如此。”
他的目光有些飘飘然,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又看向那始终对自己严苛教导的舅舅,唇角的血迹更刺目了。
“今日同意我先行前来将园园带走,是为了让我先引走此处的暗卫?”
“不错。”
谢鸿并没有被拆穿目的的窘迫,或者说,他现在本来就有恃无恐,“兄长虽过于妇人之仁,但也算为今夜之事开了个好头。”
至少,他先行引走了此处的暗卫,顺利进入到殿内,虽然被谢姜识破,但已经够了。
只要能够顺利进入这里,今夜之事就算是成功了大半。
“哦,对了,忘记说了,方才蓁儿已毒发身亡,她走的很快,没有痛苦多久。”
谢姜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也失了调,“你杀了蓁儿?”
“不是我,是她自己服的毒。”
虽是这样说着,但他面上并没有多少波澜,似乎死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谢姜吸了口冷气,“那是你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谢鸿轻笑一声,手中长剑缓缓出鞘,“那又如何?”
他将剑尖直指谢姜的方向,“既然没用,自然要做好被放弃的准备。”
“不过可惜啊,兄长自小被寄予厚望,还是败在了园园这里。”
谢姜凝眉,显然对这样的说法不能理解。
谢汇仁慈,做不出什么手足相残的事,是以他并未打算斩草除根。
这一点其实在前几年便能够看得出来。
所以,姚文博与贵妃将培养重心放在了谢鸿身上,他虽比兄长小两岁,但各方面都不逊于他,最重要的是,他能够狠得下心来,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明面上,朝堂之上还是呈现太子与三皇子分庭抗礼之势。
谢汇肯定是斗不过谢珺的,但能够给谢鸿创造最合适的时机,比如此刻。
所以,明月才会留下血书,嘱咐她小心四皇子。
自始至终,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便是谢鸿。
谢姜垂眸看着手里的短剑,思索着等会儿一击必杀的可能性,身侧的青年却是捂着心口挡在了她身前。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谢鸿并不意外,毕竟他有多宠谢姜他都知道,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兄长还是打算护着她了?”
谢汇颔首,握紧了手里染血的匕首,“她是我妹妹。”
谢鸿愣了一瞬,而后便大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诞好笑的事。
“兄长啊兄长,你忘了母妃是如何去的吗?你忘了她如何对你冷眼相待?还是忘了方才她是如何送你一刀?”
“手足本就血脉连情,况且,她方才是识破了我的易容,将我当成了刺客。”
他似乎并不介意方才谢姜给他的一刀,坚定的挡在她身前。
谢鸿依旧在笑,语气古怪,“到底是手足情深,兄长,那你冷眼看蓁儿服毒的时候可曾想过手足情深?”
“你可听清了方才我与园园的对话?”
谢汇脑中一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你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是谢姜方才质问的话,而谢鸿并没有反驳。
若是如此……
谢汇面色大变。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谢姜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默默握紧了手里的短剑。
到底是鸠占鹊巢还是明珠蒙尘,现在已经明了了。
谢汇有些身形不稳,呼吸也乱了,握着匕首的手也有些颤抖。
他逼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谢鸿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多含糊,下令让人将殿内的几人包围,在榻边站定。
“园园。”
他含笑看向她,“今夜之后,你仍旧是长公主,你的地位不会有人撼动。”
然后,等他坐稳了这个位子,怀玉公主便可以去联姻了。
留下她这条命,自然需要一些好处。
而一个不通武艺,容色倾城的公主,最大的用处便是去联结姻亲。
谢鸿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相比较于谢蓁,他对谢姜已经足够宽容,一来她确实比谢蓁要聪明,能够成事,二来,作为先皇后的女儿,她的身份能够给他带来园洲姜氏的势力。
也不亏。
当然了,前提是她要听话。
肩上的伤似乎已经麻了,谢姜现在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痛了,但失血过多还是让她眩晕,扶着柜子才勉强站稳。
她低低的喘了喘,抬手揭去唇角的血,“四哥如此肯定今夜之事已经尘埃落定?”
谢鸿轻笑不语,狼毫在绢帛上落下最后一字,而后他拿过一旁的玉玺,重重印在了左下角。
他这才拿起这份他亲手写的诏书,握着长剑走到圣人榻边,“我虽不忍,但也不能留下后患,所以园园,你可以留,但父王不可以,你那已经出了华京的哥哥也不可以。”
“来人,将怀玉殿下带下去,好生安顿。”
谢姜手里的短剑被人强硬的夺走,她皱着眉甩开胳膊上的手掌,冷声呵斥,“别碰我!”
与此同时,一支羽箭自上方极速而来,将想要桎梏谢姜的那人钉在了地面。
谢鸿面色沉下来,还未来得及反应,榻上原本昏迷的人突然暴起,手执短剑向他扑过来,将他手里的长剑挑飞出去。
他被压制的那一刻,看到了握着脖颈倒下去的姚文博,他的双眼瞪的很大,可见他的不甘。
变故只在这一瞬间而已。
谢姜的视线有些模糊。
第86章 是我错了
谢姜感觉自己落入了有力的臂弯, 这个怀抱裹挟着明显的血味,来人小心的避开了她肩上的伤口,妥帖的搂着她站稳。
而后便是无数羽箭齐发, 她甚至感受到了冰冷的反光。
“嘶---疼。”
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泛疼了,谢姜忍不住红了眼眶。
姚文博在一众护卫间被扶着站起来, 许是觉得殿内战况有些混乱,他又受了伤, 便开始往外退。
刚退到殿门,他便忽然顿住了,有些僵硬的低头, 愣怔的看着自胸前透出的半截刀刃。
刀刃冰冷, 刀尖上还缀着殷红的血。
“噗呲”一声, 长刀离了体, 他捂着心口重重的跪倒, 方才护着他的几人已经尽数伏诛,冰凉的地砖上淌了温热的血。
“为什么?”
衣衫染血的青年硬撑着自己来到他面前,抬手揭去飞溅到自己面上的血迹。
姚文博咳出一口血, 看着面色冷肃的谢汇, 忽然就大笑起来,带着几分癫狂,“什么为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何不自己说出来?”
谢汇咧唇, 眼尾淌出的泪沿着面庞滑下,让他尝到了些许涩意。
他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双眼通红,谢姜摇摇头,刚抬脚想要上前一步, 却是被抱着她的江溆拦住,后者对她摇摇头,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发顶。
这种情况需要谢汇自己去解决。
谢姜咬着下唇,声音细软,“三哥……”、
她的声音很轻,因为受了伤,还在微微颤抖,谢汇身子猛地一颤,攥紧了手掌,指甲嵌入了掌心,整个人都紧绷的不行。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回头看她。
“母妃是你杀的。”
这样笃定的语气倒是让姚文博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惊讶,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他绝不会让谢汇独善其身。
反正横竖逃不过一死,谢汇早已不受他的掌控,不如毁了。
这般想着,姚文博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来,“你错了,是她自己动的手,与我何干?”
谢汇扯了扯染血的唇角,轻飘飘的笑声自颤抖的胸腔溢出,“蓁儿是我母妃的亲生女儿。”
“你这话倒是有意思,我何时跟你说过那丫头不是你母妃的骨血?”
“你!”
谢汇睚眦欲裂,“你骗了母妃!”
若非如此,姚氏怎会那么对待自己的小女儿?
是姚文博骗了她!
谢蓁……
谢汇用力的闭了闭眼,握着长刀的手不住的颤抖,手背上青筋浮现。
谢鸿已经被从殿外走入的谢珺等人生擒,姚文博大势已去,被前来的影卫按倒,不过他还是拼着最后的力气说了出来。
“谢汇,你没有资格怪我,这么多年来,我按照太子的标准培养你,你却为了心底那点妇人之仁破坏了我与你母妃的大计,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
“你不是一直想杀了她吗?那几次圈套是你的手笔吧?只是不巧,你一次都没成功,还牵连了谢姜这小丫头。不过没事,最后你还是成功了。”
“你还记得吗?是你亲手杀了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亲手将那杯毒酒喂进了她嘴里!”
“谢汇,你背叛了我,你也别想好过!你不过是个自负又冷血的懦夫!”
不好。
谢姜猛地挣脱了江溆的怀抱,踉跄着跑向谢汇。
视线里的青年身影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手中长刀已经拿不稳,刀尖抵着地砖,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
她红着眼跑向他,长发散乱,肩上的血迹粘着衣料带来明显的痛。
三哥。
三哥。
这是她的……三哥。
谢汇红着眼抬手,长刀眼看着就要将姚文博的头颅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