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不管什么理由,她是在利用苏有辞。
“为什么不说话?刚才那般伶牙俐齿去哪了?”
苏有辞又问了一句,这次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些愠怒,只有虞卿能听出来。
睫毛轻眨,虞卿再不愿意也只能睁开眼,转头看着苏有辞,“我……我不知道。”
刚才那会儿,的确有一阵爽快,觉得大快人心,从前作恶的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令人痛快。
可现在苏有辞问起来,她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痛快吗?
也不尽然,每一次面对余家的人,就像是把伤口重新撕裂一次,脑中全都是父亲入殓时的模样。
——难怪死前都不愿意再见你。
虞卿浑身一颤,六月的天,竟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心窜开。
第43章 打人得打疼。
“下回记得再狠一些。”
清朗的声音像是照进冰窖里的一缕光, 融化了覆在表面的冰霜后,让浸润在寒意里的心暖了起来。
虞卿诧异抬头看着苏有辞,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心里又隐隐有了期盼。
“你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怎么?面对我时的玲珑心思,对着仇人倒是施展不开了?”
苏有辞摇着扇子,靠着椅背淡淡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 倒是没怎么学会。”
虞卿轻声呢喃道:“公子你……”
“笨。”
苏有辞伸长手, 用扇子敲了一下虞卿的脑袋, “说你笨也不冤枉你, 哪有你这么好说话的人。”
虞卿语塞, 自知刚才对待余家的人太过于心软, 也没有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 反而惹得心头不快, 也不知道是称了谁都心。
微微垂着眼不敢去看苏有辞, 虞卿道:“……其实,我只是想得一个公道,他们却总觉得我是在觊觎余家的财产, 那些田产、铺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闻言苏有辞愣了下,没想到虞卿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来, “我说你有你就得有,不止要争, 还要夺得干干净净才好,最好是分文不给他们。”
虞卿瞪大眼,抬头盯着苏有辞,“什、什么?”
“打人的时候, 不能手软,像你这样软绵绵的一巴掌下去,没有把人打疼了,反倒是自己先疼了,懂吗?”
苏有辞知道虞卿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余二夫人那句话伤了神,心中有所伤感和愧疚。
听得苏有辞的话,虞卿满脑袋都是当初余二夫人赶自己出门的样子,那副小人嘴脸,她至今都忘不了。
那个人,有脸说自己怎么样怎么样,怎么不看看余家到底都做了一些什么腌臜事。
暗暗攥紧了手,虞卿捏着手绢,盯着厅堂外的院子,耳边是苏有辞玩弄扇子的轻微声响,原本一片混沌的心思突然就清明了。
她懂得了。
“公子的话,我明白了。”
虞卿扬起唇角,转头看向苏有辞,“打人要狠,当然是要打七寸,越在乎什么就越要毁掉什么。”
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让对方退步的,就像是刚才,余荣母子走的时候尽管是退让了,但实际上不过是暂时的避让而已。
余家人最在乎的,当然是家产和权力,如今家产都在了余二爷手里,这一家子越是在乎,她越要夺走。
至于和征虏将军府的姻亲,才是如今整个余家最在乎的事情。
“公子说得对,我想了想,一条狗总是冲着你叫,甚至还咬了你一口,你若咬回去,不见得这畜生会怕,但若是你将他打服了,自然就不会再咬你了,反而遇上还会绕开对不对?”
“打人要疼,否则不如不打。”
苏有辞拿起桌上的杯子,看了眼虞卿,见她脸上笑容明媚、自信,眼里神采飞扬,不由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这般模样的阿卿顺眼些。
虞卿没留意到苏有辞的神情,在心里琢磨余家的事,还没理出一个头绪,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冲了过来,一下滚到了脚边。
弯腰将脚边的雪球抱起来,虞卿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它的额头,“雪球,洗干净了身上这么香?”
“我让妙玲给它洗了个澡,估计刚才在外面晒太阳,耳朵机灵找你来了。”
苏有辞看着一人一狗玩得开心,想起一事,看向门口进来的六子,“六子,之前让城里张木匠打的狗屋,晚些你去问问,什么时候送来。”
六子将手里的菜盘子放下,点了点头答应,“知道了,一会儿便过去。”
虞卿听到两人对话,偏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给雪球定了屋子?现在这样不好吗?”
闻言苏有辞扬了扬眉,见六子出去后才开口,话里竟是带了几分揶揄,“夜里碍事。”
虞卿怔住,看见苏有辞眼里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说的什么,耳后立即漫开一片绯色。
无耻。
第44章 陛下有意给他指婚,你听……
六月匆匆而过, 眼看着便快到七月,汴京的气候从暖和成了蒸笼,光是坐着不做什么, 也热得人受不了。
虞卿这人生得不算金贵,但冬畏寒、夏畏热,宁可待在屋里吹着冰扇也不愿意出门闲逛。
好在她并不需要去维系有的没的关系,只需要守着这方院子足以。
“姑娘, 你也到外面走走, 这个时节, 不少人家的姑娘都在外面的茶楼、诗社里玩, 咱们汴京的姑娘家, 比起前朝好了许多。”
“嗳, 可是好热, 我不想出门。”虞卿从书间抬起头, “何况才过子时, 太阳照在身上跟火烤似的。”
妙玲闻言满脸无奈,想起苏有辞前日的交代,不免伤神。这不可是她不好好办事, 分明是劝说不动虞卿出门。
三日前余家的人来闹过一回,被苏有辞挡了回去,倒也不敢再登门。
自这件事情过后, 妙玲才从虞卿口中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心中气愤, 为自己当日沏的两杯好茶不值当,只能当喂了狗。
尽管见识了许多腌臜事儿,那些手段也都见不得光,可像是余家这种从上到下都这般坏的, 也不多见。
“好妙玲,你可别劝我了,要是公子问起,我替你担着,外面真的太热了,你瞧,我坐在这里都热出一身汗。”
虞卿向妙玲撒娇道:“要不晚些再出门?正好我想去买点东西。”
正恹恹不开心的妙玲听到这句话,眼睛立即亮了,盯着虞卿,“姑娘你打算出门了?那想去买什么,是胭脂水粉还是去做新衣裳?好像也该做了,上回公子还说绸缎庄新晋了一些云锦,去看看?”
虞卿看着妙玲兴奋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出个门而已,又那么夸张吗?
垂眼继续翻阅手边的书,虞卿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有几日没出过院门了。
“那你让六子别准备晚饭,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来,他不是爱吃对街的卤子吗?”
虞卿想起什么,“再买些零嘴,估摸着能吃饱。”
“姑娘,你可真是菩萨心肠,我见过不少做主子做得好的,但你这样的,还是第一回 。”
妙玲吐露真话,“不过也只有你能让公子牵肠挂肚了,每日即便不来,也会差林原送信过来,还给你捎东西。”
闻言虞卿怔了下,回想起搬进这间小院后的种种,苏有辞待她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甚至到了有些纵容的地步。
托腮想了想,“我不是去买胭脂水粉,是想起公子有件外衫有些炸线了,发现家里没有这颜色的线,想去绸缎庄看看。”
妙玲瞪大眼,欲言又止,不过看到虞卿的表情,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其实苏有辞以往身上的衣服,别说炸线,有的甚至没穿过几次,便压箱子没再上过身。
同虞卿说了一声,妙玲走出书房,看着湛蓝的天色,不免摇了摇头。
她家公子也太走运了,随便在街上瞎逛,啊不,去找条狗也能碰上她家姑娘这样的人。
“妙玲姐,你在看天,天上有什么东西?”六子端着簸箕,簸箕里是还未晒干的豆子。
“我只是在感慨,今晚我们可以和姑娘一块出门了。”
妙玲摇摇头,看向六子,“你快些收拾,我也去忙了,免得晚回来还要收拾。”
—
虞卿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天色,接近傍晚的天已经能看到彩色的晚霞。
动了动手腕和脖子,虞卿起身,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想了下还是去换件外衫比较好。
走出书房,不见六子却见妙玲站在院门口,门外好像有人,虞卿诧异道:“妙玲,是谁来了?”
经历了余荣母子找上门和亲眼见到了晋国公府内那几位,虞卿如今倒不怕再见他们。
“姑娘,没谁,只是——”
“是我。”
妙玲的声音和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虞卿耳灵,一下听出了站在门口的人是谁。
眼神微怔,随后反应过来,知道妙玲为什么会不想她知道。
姜瑟,如今被养在晋国公府里无名无分的人,曾经的身份和现在一样尴尬,妙玲是晋国公府出来的人,自然明白一些。
“不要紧,来者是客,请进。”
虞卿示意妙玲让开,妙玲回头,在虞卿眼神里竟然看到了苏有辞的影子,只好撇撇嘴,侧身让开。
门外的姜瑟朝虞卿点了点头,身边女使手中还拿着东西,瞧着应该是带来的随礼。
敛去眼中的思虑,虞卿微笑着回礼,“抱歉,妙玲年纪小,不太懂事,多有怠慢,还希望不要在意。”
“不打紧,年纪小护主罢了。”
姜瑟走进来,余光打量着周遭,柳眉轻蹙,“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虞卿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听到那句护主的语气时,微微蹙了眉,脸上的笑容隐去不少,点头答应,“这里清净,而且也离东街不远,买东西方便些。”
说话间,两人来到正厅,虞卿看向姜瑟,并未坐在寻常坐的主位上,反而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不知…姜姑娘这回来,是为了何事?”
“夫人”两字险些脱口,可转念一想姜瑟在晋国公府的身份,虞卿换了个称呼。
姜瑟示意身边的女使把东西放下后退出去,待人离开后看向虞卿,“他这两日在忙上任的事,刚上任总是很忙,可能会——”
“我知道。”
虞卿打断姜瑟的话,“林原每日都有过来传话,劳烦姜姑娘记挂,还记得这些琐事。”
闻言姜瑟美目瞪圆,不曾想上两回遇上时那个纯良、绵软的小姑娘竟然有了脾性。
对上姜瑟的眼神,虞卿想了想,选择了直接的说法,她知道,姜瑟陷入了泥淖里,在一片混沌中,如同入了网的蝴蝶,怎么飞都飞不出桎梏。
“姜姑娘,你该知道,人要往前走。”
这句话说得语气轻淡,听不出情绪,却伤人至深,姜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一股尴尬的氛围在两人身边无声漫开,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茶或是一炷香,才听到姜瑟一声低叹,仿佛是在向命运低头。
“那你呢?”
“什么?”
姜瑟起身,往门口走时忽然转过身,背着光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陛下有意替他指婚?”
搭在杯盖上的指尖轻轻颤了下,虞卿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第45章 若有一日他娶你为妻,那……
赐婚、指婚……
停在杯盖上的指尖半晌才找回知觉, 虞卿拿起杯盖的时候,发出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厅内格外明显。
听到这一声脆响, 虞卿唇边牵开一抹苦笑,有些无奈。
到底还是修炼不够,否则怎么一句话就被拨乱了心,还让人看出来, 真是丢人。
“我知道, 听闻是刘相家的二姑娘, 生得美丽大方, 又端庄贤惠。”虞卿放下茶杯, 抬眼迎上姜瑟的眼神, “可是, 那又与我何干?”
姜瑟愣住, 她微蹙着眉打量虞卿, 眼里有质疑,有震惊,像是要看穿虞卿的心思。
“那是他的事, 和我无关,他自会处理好的。”
虞卿起身,看着姜瑟, 刚才那一丝波动仿佛从未出现过,“姜姑娘, 你如今明白了,他要的是什么吗?”
相识两年,那两年中是个什么情形,虞卿不知, 但从袁怀和李长庚单方面的旁观者来说,是姜瑟的犹豫导致了悲剧。
她认为不仅是姜瑟的原因,如果当时的苏有辞再强硬一些,或是再耐心一些,也许姜瑟就会抛下顾虑跟他去过小院生活。
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管姜瑟如今怎么后悔,或者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们已经错过了。
时间不可能倒流,所以姜瑟再拘泥于过往,就不可能真正的过上她要的日子。
“……他想要的?”
姜瑟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受到了打击,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虞卿,“那你呢?你就不在乎?”
“不在乎。”
虞卿答得很快,也很坚定,“我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我更清楚我和他要怎么相处才能长久,他愿意要的,我给他,我要的,他也不吝啬,你……”
迟疑了下,虞卿始终不忍对姜瑟说出太过狠厉的话,尽管她知道,姜瑟今日来的缘由。
想要看看她这个外室有什么本事让苏有辞留在身边这么久,在外还要维护她。
提起指婚的事,也只是想让她心里不痛快。
但不管哪一样,姜瑟自己也会不痛快,更像是想要看到有个人和她一样求而不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