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瑟无奈苦笑,却说不出一句话,双目含泪盯着她,“你、你或许比我了解他。”
“不是,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他要什么。”虞卿的话有些矛盾,但这是实话。
她甚至三个多月前才知道苏有辞的身份,才知道原来救了自己的人来头这么大。
“姜姑娘,你应当是比我聪明的,早些——”
“早些放过自己吧。”
说完这句话,虞卿从姜瑟身边走过,来到了院内,见妙玲和六子正在那里挠头抓耳,不由好笑。
微微歪着头问道:“怎么在那里傻站着,还不快去收拾下,准备出门了。”
闻言妙玲愣了下,往厅里看去,“那她们呢……”
“她们会自行离开的,不必担心。”虞卿失笑,“放心,不问自拿的事,她不会做的。”
其实,她和姜瑟刚才那番较量,对于姜瑟的确不公,毕竟她知道姜瑟的过往,而姜瑟对她一无所知。
兵书上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妙玲听虞卿这么说,明白她的意思,立即点头,“好,我们去收拾下,就可以出门了。”
虞卿颔首,走到树荫下坐着,发现放在椅子上的扇子是前几日苏有辞落下的,伸手拿了起来,打开后看着上面的君子兰,笑着拿来扇风。
过了会儿,妙玲那边还没有收拾完,姜瑟主仆已经从前厅出来了。
虞卿半阖着眼,并未看过去——她和姜瑟的接触,也该到此为止了,往后不该再有往来,她也不想。
尽管告诉自己,过去的事不该追究,但心里还是会有些介意,姜瑟若是有个好出身,又何须如此。
“若有一日他娶你为妻,那我必有厚礼奉上。”
这句话后半句几乎听不清,虞卿却弯了唇角——她知道,姜瑟是个聪明人。
“姑娘,你在笑什么?”
妙玲从房间出来,看到虞卿在笑,有些不解,又往厅里看去,发现姜瑟主仆已经走了。
听到妙玲的声音,虞卿睁开眼,将手里扇子放回去,起身理了理衣服,“我有在笑吗?”
妙玲点头,“很明显。”
虞卿思考了下,“那便当作我是要出门了心里高兴。”
妙玲:“……”
尽管我偶尔迷糊,但我不傻。
—
傍晚后的京城街市依旧热闹,甚至比起白天更为拥挤,街头巷尾都能瞧见往来的人群。
灯火阑珊的街市,熙攘的人群,有不少年轻夫妇同游,还有些步履蹒跚的老夫妇,杵着拐杖还在猜灯谜。
虞卿领着妙玲和六子走在街头,脸上面纱遮去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眼波流转。
“刚才来客人耽误了些时间,我们先去吃东西,迟些再去买针线。”
虞卿听到六子肚子响了声,忍着笑说道:“旁边正好有家面馆,去吗?”
听到虞卿的话,六子脸上发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姑娘你不用迁就我,再说绸缎庄就在前面不远,还是先去挑选你要的东西好些。”
明白六子的心思,虞卿也不勉强,目光在四周搜寻,看到了一家铺子,不是之前苏有辞带她去的绸缎庄。
“那去旁边这家好了,只是针线而已,我带了一点,店里掌柜应该看得出是什么。”
虞卿对针线认识也不多,顶多能分辨出好赖,但苏有辞的衣物也不能以次充好,所以才想到外面来找找看。
“辰轩阁?以前夫人也有从他家做过几件衣裳,只是做工太慢,而且这两年剪裁样式夫人不大喜欢,便换了。”
妙玲给虞卿解释,“他家货多,应该是有的。”
“那过去看看。”
虞卿松了口气,有妙玲的话,给苏有辞缝补衣裳的针线应是有着落了。
三人来到辰轩阁外,里面有一位客人才出来,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姑娘,一脸不耐,从里面出来下台阶时,直接撞在虞卿肩上。
虞卿往旁边晃了下,肩上隐隐作痛,不由伸手揉了揉。
妙玲见虞卿被撞得不轻,护短看向对方,“你撞着人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想走?”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家姑娘说话?”对面的女使立即呛回来,“那你们明知有人出来,为什么还挡在路上?”
闻言妙玲瞪大眼,只觉对面的人太无耻了,这话也说得出口,分明是她不对,怎么还在颠倒是非黑白。
虞卿皱了下眉,看见了撞着自己的人腰间玉佩,上面写了字,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是征虏将军府的姓——贾。
按照年纪,那应当是她未来的那位堂嫂了。
“妙玲,不要紧。”
虞卿摇头,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贾家有牵扯,过早的让自己被贾家的人注意到,恐怕会惹火烧身。
不能给敌人致命一击,她不会出手的。
“可是——”
“我没事,我们先进去看看。”
“假惺惺,怎么一开始不拦着?”
对面侍女见虞卿是个胆小的,便忍不住逞口舌之快,低声说了句,“长得一副勾人样,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日跟在苏有辞身边的人?”
贾三姑娘看着虞卿,好似才认出来,“我记得你,你便是他们说的那个,外室对吗?”
虞卿眼神微怔,随后弯了弯唇角。
想不到苏有辞这人,收敛了一阵子,在这些官宦子弟中,依旧是名声很响亮,做点什么都有人盯着。
“贾三姑娘好记性,不过身边的女使可不如你,连万分之一也赶不上。”虞卿这话是指桑骂槐,说的是女使无礼,实则在说贾三姑娘御下无方,管教不严。
贾三姑娘一听,脸上便挂不住了。
她以为用外室来羞辱虞卿,虞卿必定会当场翻脸走人,或者自觉羞愧不敢再开口,谁知反被将了一军。
“我的人,我自会管教,旁人提了倒是有些多舌了。”
“是,三姑娘冰雪聪明又是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岂能不懂得这个道理,是我忘了。”
虞卿以退为进,再给贾三姑娘一击。
旁边妙玲看着虞卿进退有度的模样,心中大喜——早说了,虞卿可不是软骨头,谁都能拿捏两下。
“你、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进晋国公府了,再来同我说这些道理,空口白话说不会?等改日给苏有辞那家伙与婉音姐姐的婚约下来,你一个外室又如何自处?”
贾三姑娘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女使,似有不满,提着裙摆快速离开了辰轩阁。
站在门前,虞卿微微抬头,恰好看到柜台后探出的头,显然是在旁观看热闹。
虞卿眸色沉了沉,瞧了眼身边妙玲和六子,神色未变,只是点了下头,走进了辰轩阁。
贾三姑娘,贾明秀……
这就是余家上上下下要高攀的亲事?
虞卿敛去眼中心思,看着柜台后的伙计,从袖中拿出一节丝线,“劳烦掌眼悄悄,这线是出自哪里,店里可否有一样的。”
伙计接过去后仔细看了看,再抬头看虞卿,“有,夫人稍等,我命人去取来。”
虞卿在听到“夫人”二字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朝伙计颔首示意,“有劳了。”
第46章 苏有辞似乎还未察觉到,……
夜里, 有三日未来的苏有辞在亥时左右来了。
林原手里拿了不少东西,跟在苏有辞后面,见苏有辞径直去了卧房, 便走进厅室。
“姑娘今晚歇得这么早?我瞧屋里的灯都灭了。”
林原把东西放下,好奇地问妙玲,“难道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妙玲往外看了眼,“今天那个人来了, 还有去街上时, 遇上了征虏将军府的三姑娘。”
“你是说姜……”林原说了一个字, 没说完, 但看妙玲的表情也清楚答案, 他是想不到姜瑟还敢找到这里来。
打量着林原的表情, 妙玲小声问, “公子不是刚上任, 怎么过来了?还以为会忙到抽不开身。”
林原摇头, “枢密院那边事多,公子又是新上任,所以才耽误了这么多日, 今日也是稍闲一些,怕虞姑娘多想,才赶过来, 都没歇口气,直接从西府过来的。”
闻言妙玲惊讶, 想起自己因为姜瑟来的事,还在担心苏有辞往后会不会对虞卿也这样,现下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苏有辞似乎还未察觉到, 虞卿和别人不同。
厅室里,两人说着话,那边苏有辞进房后,发现房间里只留了一盏起夜的灯外,其余等都灭了。
心里诧异,以往这个时辰,虞卿多半是还没睡的,今天倒是早了不少。
揣着猜测,苏有辞到一旁轻手轻脚随便洗漱过后,将身上穿了一天的外衫脱下,往屏风上挂时,发现了放在箱子上的衣服。
挑了挑眉,这件外衫他记得,是放在衣柜里的,怎么翻出来了?这件事春衫,已经过了穿的季节。
弯腰想拿起来放回柜子里,靠近才发现旁边竟然还放得有针线,不由愣住。
是针线?
翻着针线看了看,苏有辞想起了什么,将外衫抖开,果然看到了有地方的针脚是新的,但做得很细致,如果不是线的问题,多半看不出来。
苏有辞心里发胀,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扭头看向虞卿时,眼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快要从眼里溢出。
“唔……”
虞卿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卷着被子坐起来,往床里侧缩了缩,又机灵地摸出了藏在床边暗格里的匕首。
“你是什么人,赶快离开,不然我喊人了!”
手里的匕首都握不稳,低声喊着,“快离开!”
苏有辞从旁边黑暗走出,看着虞卿,柔声道:“是我,怎么吓着了?”
听到苏有辞的身影,虞卿脸上表情愣住,然后一下把匕首放回去,连忙道:“公子?你怎么进来不出声,我、我还以为进贼了。”
闻言苏有辞笑着坐在床边,伸手替她顺了下头发,“看你睡得熟,怕吵醒你。”
“还好,只是今天有些困,所以睡得比较早。”
虞卿摇头,乖巧地贴着苏有辞的手,“不过倒是公子你,枢密院不忙吗?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苏有辞掀开被子,将虞卿搂到怀里,刚躺下,熟悉的气息和环境让这几日堆积的疲倦一下涌上来。
虞卿轻轻一笑,贴在苏有辞怀里,“那公子好好休息,明天要是不早起的话,我晚些再叫你。”
苏有辞嗯了声,“林原会准时来叫我的。”
听到这句话,虞卿知道苏有辞已经安排妥当了,也不再追问。
“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
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如同耳边呢喃一样,苏有辞不等虞卿回答,又接着问,“今天出过门了?”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睛。”
虞卿这话说出来,便是回答了苏有辞的问题。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不止出门,还和姜瑟打了一“仗”,累得要死,出了门还遇上贾明秀,被刁难了一番,原本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所幸她近来心态好了不少,也只是当时难过,回来睡了一觉,这会儿醒来反倒不觉得什么,连那点心闷也消散了。
微微抬头看向苏有辞,虞卿放在他胸前的手指揉捏着那片衣襟,思考着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苏有辞。
但好像不说的话,苏有辞最后也会知道。
尤其今天林原也来了,妙玲藏不住话,肯定会告诉林原,告诉林原就等于告诉了苏有辞。
“公子,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是余家的事吗?”
苏有辞强打起精神,耐心问道:“余家的事,你若想余家从此消失,随时都可以。”
“不不不,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虞卿连忙否认,“是今天姜姑娘来家里了。”
虞卿说出口后,发觉自己这样像是在告状一样,心里有些不自在,连忙补充,“她没有为难我,也不是来找事的,也没有问别的事,只是过来看看,坐了一小会儿便走了。”
听到姜瑟的名字,苏有辞清醒一些,又在虞卿找补的时候,露出了无奈的笑。
他这阵子和虞卿相处得太过舒服,倒是忘记了这件事,虞卿不仅知道虞卿,甚至还见过面,也许还从袁怀那个大嘴巴那里得知了不少事。
突然想起和虞卿相识的这几个月里,他好像从未顾虑过把自己的事暴露在虞卿面前,好的坏的都见过。
甚至还有更荒唐的,去过锦宴楼。
“真是这样?”
“嗯。”
苏有辞换了姿势,平躺着,扣着虞卿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上,视线几乎平视。
“她那个脾气,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你——”
“我和她说,人要往前看,毕竟时光不能倒流,她听完之后很震惊,又问我,如果有一日你要成亲了,我该怎么办,我说公子的事,公子会处理好,我听公子的。”
虞卿说出的话全是真的,但却和白日里与姜瑟说的语气不同。
苏有辞失笑,凑上去啄了一下她的唇面,“那现在换我问你,有一日我要成亲了,你该如何?”
虞卿瞪大眼,随后一丝无措闪过,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有辞要成亲?
突然意识到,姜瑟的担忧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