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突然觉得,如今自己和苏有辞这样倒也不错。
不用负责,不用担起责任,甚至还不用生儿育女,若真苏有辞要了她,或许她还得苦恼,苏有辞是不是和别的女人也这般。
“袁怀,你这样下去,迟早得被你爹关在家里,或是亲自监督你。”
“老头早就这样了,要不然能给我娶一个母夜叉吗?不过那姑娘模样真的好看,就是脾气火爆了一些,说不定改日你们见着我,我就真喜欢她了呢。”
呸,你喜欢,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虞卿安静听着几人说话,心里倒是不闲着。
原来苏有辞果然是个纨绔风流公子哥,她之前还以为苏有辞只是寻常纨绔子弟,后来——
“苏公子怎么今日还带了人来?平时可不见有这么个小姑娘跟着。”
那边靠在袁怀身上的女子好奇道:“袁公子刚才的话可是说对了,苏公子每回来也只是点几个姑娘在一旁唱小曲、喝点酒,要么跳舞,原来是个身边有个模样这么标致的小丫头。”
模样标致的小丫头,说的是自己吗?
虞卿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但她这模样和身量,怎么也算不上小丫头,年纪也够出嫁了。
这时袁怀和李长庚才注意到苏有辞身边的虞卿,模样看不出来标不标致,但这身形,的确算得上好看。
“你说她?一个乡野丫头罢了,可怜得很,被人卖了,被主人家亏待,不堪折磨被我捡到了而已,花了些钱,便带在身边,这回也只是让她长长见识而已。”
“苏公子真是说笑,哪有把人带到这地方来长见识的?难道还能是这样的见识?”
锦宴楼的姑娘都是专门养出来伺候人的,不管是说话还是样貌,举手投足婀娜风情,连眼睛都像是能勾魂一样。
倒也有几个模样清丽,性子也清冷的,可在客人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的伺候。
都入了行,不管是被迫还是无奈,总之,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少吃点亏,便能活得久一点。
不明白的待得久了就明白了,实在冥顽不灵的,也早就被赶出了这地方,待不下去。
“伺候人的一套,汴京内除了锦宴楼,哪里还能有你们这般?”苏有辞掀起眼看向玉燕,“玉燕姑娘能让袁怀念念不忘,必定是好本事了。”
“苏公子又拿奴家说笑,我是什么样的,难道公子还不知道?”玉燕美目盼兮,挑起眼梢打量着虞卿。
好个标致的小娘子,光是瞧着侧脸和身姿,也不是什么普通姿色了。
汴京上下谁还不知道苏有辞的为人?
阔绰又大方,动不动豪掷千金,酒肉朋友遍布不说,自己身边红袖添香的人不知多少。
可愣是没见到苏有辞把谁带在身边过,连那——
“还不向袁怀和长庚施礼?”
苏有辞看了眼玉燕,见玉燕眼中慌乱和不安,笑了笑,这才让玉燕放下心来。
苏有辞这人还有个毛病,自己的东西不许别人多看几眼,更不可能任人打量。
“阿卿见过袁公子,李公子。”
声音清脆,犹如玉珠敲碗,这副嗓子,要是学了小曲,怕是能引得不少人追捧。
袁怀也是一愣,和李长庚对视一眼,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
前阵子苏有辞忽然失踪不见,跟着再出现时,便是这副模样了,从前的风流没了,只跟着他们喝酒作乐,女人碰也不碰。
其中原因,两人也是一知半解。
不外乎是个女人。
苏有辞年纪轻轻方才弱冠,从小天赋卓越,是人中龙凤之姿,十四岁中举,十七已是进士,来年科考时必定是金榜有名。
这样的人物自是不缺人簇拥,前两年看上了锦宴楼刚教好的姑娘姜瑟,模样标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一副好嗓子。
刚被教好,就让苏有辞给定了。
养在锦宴楼里,一月里有半个月都会来此留宿。
家中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拦着也不打听,放任苏有辞自认为的保护,给足了他任性的空间。
直至半月前,原本被苏有辞看上的姜瑟,不少人连面都没见过,就听得这位把汴京有名公子哥迷得三五不分的人突然被人赎身,离开了锦宴楼。
袁怀和李长庚打那天起,再见到苏有辞,发觉这人跟转了性似的,居然真为一个烟花女子专情了。
“这小姑娘真是你捡来的?”
“十六了,哪里来的小姑娘。”
“啧,你都二十了,比人家大了整整四岁,我和长庚可是年长了六岁,我们俩都和——”
袁怀余下的荤话被苏有辞一眼瞪回去,这下真来了兴致,十分好奇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历。
苏有辞竟然还在他们面前护起短来了?
李长庚出身将门,是三人里话最少的,也不爱拈花惹草,要不是这两人喜欢来锦宴楼,锦宴楼的酒也的确好喝,他怕是一辈子都不踏足这地方。
“公子想让她学什么?”玉燕到底是聪明人,知道苏有辞的话不是开玩笑,仿佛有意刁难虞卿,便道:“姑娘年纪小,幸好是公子带着,否则怕是要被吓坏了。”
“来这地方,能学什么?”苏有辞抬头看向虞卿,发现虞卿刚才还微红的面颊如今看不出喜怒,甚至连情绪都被藏得很深。
一般女子能在这地方待下去已是少见,更别说他们这般露骨的话,虞卿反倒是比刚进来还要冷静了。
稀罕事。
“抬起头来。”苏有辞声音里带着一些不容置喙的命令,让虞卿心往下沉了几分。
虞卿先抬起眼,随后整张脸都抬起来,眼神清亮,面不改色,好似刚才的话一句也未听进去。
看清虞卿的模样后,玉燕微微一怔,发现身边搂着自己的袁怀也看得有些发愣。
臭男人。
不管怀里抱着什么样的女人,见着好看的都是一个德行。
“唷,苏公子果然眼光高,这位姑娘的确生得容颜秀丽,虽不是天人之姿,但也绝非俗物了。”
李长庚拿着酒杯的动作停了下,看了眼虞卿,扭头看向苏有辞,“你那话不是你编的吧?”
“什么话?”
“被卖进别人家,结果不堪折磨跑出来。”李长庚难得开口,仿佛在分析军情,“谁家会舍得亏待?”
苏有辞闻言一怔,随后朗声笑起来。
手一圈,把虞卿完全抱在怀里。
虞卿身体僵住,但很快放松下来,乖顺靠在苏有辞怀中,任由他抱着,只是垂着眼,眼睫颤了颤。
“怕了?”
苏有辞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过近的距离和周遭暧昧的气氛,虞卿只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在捉弄自己,果然是本性难改。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虞卿不懂苏有辞让自己看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地位?
还是告诉她,如果有一日敢忤逆他,他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她生不如死,其中最简单的就是锦宴楼。
入了锦宴楼,生死祸福就不由自己了。
“公子在,阿卿并无害怕,只是,有点热。”
虞卿语气娇软,望着苏有辞揽在腰上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是一双握笔的人。
第9章 今天这么乖?
从锦宴楼回去,已经是临近子时的深夜。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出,驾车的车夫小心控着绳子,生怕夜里湿滑,弄得车内那位主子不舒坦。
虞卿看着枕在腿上的苏有辞,轻叹了一声,拿着手绢给他擦了擦脸,还得小心把人弄醒。
原来还真是个痴情人,可惜,也改不了这性子。
换做是她,能忍得了苏有辞这种纨绔又执拗的性格?分明在乎的要死,死撑着满不在乎。
恐怕连讨人欢心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喜欢,也可能只有喜欢而已,否则怎么会让那位姜瑟姑娘在锦宴楼待了两年。
出手这么大方,花几千两给人赎身,哪怕不娶进门,养在外面,那不也得一个自在天地吗?
虞卿想着,突然想起,姜瑟一开始就被苏有辞看上,未曾尝过那些苦头,恐怕对外室之名有所厌恶。
外室,的确是不好听。
“阿瑟……”
原本安稳靠在腿上的人忽然呢喃了一句,虞卿一怔,仔细听着,苏有辞又叫了一遍“阿瑟”。
低头看着苏有辞,虞卿忍不住笑了。
“公子这副深情的样子,那位姜姑娘看不见,不过若是看见了,恐怕也只当是假的罢了。”
之前在锦宴楼,虞卿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人间冷暖和虚与委蛇。
前一秒房中还漫出暧昧的声音,可等人走了,便听得房中嫌弃之语,嫌什么的都有,满意的不多。
见过了这些,虞卿可不认为姜瑟被保护得好还单纯、天真。
在悬崖旁抓住了一根藤蔓,哪里是悬在崖上就能满足的,得重回到山顶才行。
“姑娘,公子交给你了,这是从锦宴楼带回来的醒酒汤和点心。”
驾车车夫帮着虞卿把苏有辞扶回房里,便把东西放在桌上,匆匆告辞。
闻言虞卿目送对方出去,折身时间苏有辞紧闭着眼睛靠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
刚才的嗫嚅之语没再听到,只是看苏有辞这副样子,估计也是醉深了,大概是要睡去。
打了一盆热水,虞卿替苏有辞脱下衣服鞋袜,拿着帕子擦拭,连手指都一一擦干净。
抻开被子给苏有辞盖上,虞卿困得打了一个哈欠,去外间替自己收拾。
“水呢?”
才刚把衣服整理好,洗了脸和脚,便听到里间的动静,虞卿望着自己铺好的木榻,叹了口气。
她不想和一个醉鬼睡在一起。
认命拖着不情愿地脚步走过去,虞卿咬着下唇,坐下后扶着人把水喂给他
。
“公子要是醒了,连这碗汤也喝了吧?还有点心可以填饱肚子。”虞卿不急不慢道:“若公子想歇息也可以,已经给公子梳洗过了。”
苏有辞皱着眉,喝完醒酒汤后,整个人躺在床上,拿眼看着虞卿,然后拍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犹豫了一下,虞卿起身没有躺下,盯着苏有辞不悦的目光道:“那我先去把灯灭了,免得夜里不小心倒了。”
“嗯。”
虞卿转身时,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苏有辞脸上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孩子要大人□□的样子。
这人不是已经弱冠之年了吗?
算虚岁也不过才二十一的年纪。
吹了灯,虞卿检查了一下那边窗户是不是开着,确定后又碰了碰固定的木楔。
重新回到床边,苏有辞已经往里躺着了。
虞卿躺下,掀开被子窝进暖和的被子里,瞬间舒服到眉目舒展,觉得这也不算是坏事。
苏有辞现在床上躺会儿,被窝里暖和多了。
“公子是——”
“睡觉。”
刚问出口的话被打断,虞卿知道苏有辞不愿意提起之前的事,让虞卿有种莫名的酸涩。
像是还未成熟的青橘子,是在替谁不值得?
大概都不值。
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后悔也没什么用。
那位姜瑟姑娘日后委屈时,恐怕也会想起苏有辞当初的模样,还是被自己心里左右过的记忆。
得不到的东西,起初看时,一般而已,可有可无。
待到多年后再想起来,那边是心口的朱砂,艳丽得让人难以忽视的美,或许会一辈子都记得。
这里应该是给那位姑娘准备的吧?不然哪里来的女子衣服和首饰,连鞋袜和中衣都有。
身边不知何时搂着自己的苏有辞已经慢慢睡去,虞卿却脑子清醒,仿佛还能听到外面雪落在树枝上的声音。
想起初到这里的那晚,虞卿回想起苏有辞的眼神,是在通过她在想姜瑟吗
那看来,她和那位姜瑟姑娘必定是有相似之处了,否则随便给自己一些银两打发了就是,何必要养在这里。
真是,既然她与那位姜瑟姑娘有些像,为何还要带她去锦宴楼?
听着外面簌簌雪声,虞卿意识渐渐模糊,只觉身边温暖如火炉一样,梦中下意识地靠近了几分。
第二日醒来时,虞卿差点咬到舌头。
她为什么会和苏有辞搂在一起,还面对面的抱在一起睡觉?而且她昨夜睡得很踏实,还暖和。
一向手脚冰凉的人,应是被暖的有些热起来。
“醒了?”
“……公子,我——”
“时辰还早,再睡会儿,今日不会有人里打扰。”苏有辞因为才起的缘故,声音有些哑。
两人距离太近,虞卿只觉苏有辞说话时,连胸膛都在震动,莫名的生出羞赧。
太近了。
微垂下眼,不敢反驳苏有辞的话,虞卿乖乖应了一声,也没动弹,任由苏有辞把她整个抱在怀里。
算了,她昨夜该见过的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那玉燕姑娘也是真厉害,光是——
袁怀是个混账。
想起后来她埋脸苏有辞怀中,坐在外面看河中之景时,隔了两道屏风的里间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吟,一股热意从耳根直接窜到了脖子。
“学会了怎么伺候人?”
“阿卿愚钝,不知。”
苏有辞的声音仿佛从头顶传来,虞卿听清楚他说的话之后,老实回答了一句。
她再无师自通,也学不会那样的事。
取悦人,还发出那种声音,她做不到。
“慢慢来,不急。”苏有辞手在虞卿伸手轻抚着,倒也僭越,却也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虞卿被余二叔那样对待,心底本就排斥别人碰触,若非苏有辞对她有恩,恐怕早已捂着心口在旁边干呕起来。
恶心、肮脏、邪祟,总之,那件事在虞卿心中便是这副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