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看不太懂苏有辞的情绪,但雪球因为动物天生的敏锐,苏有辞生气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捏了捏它耳朵,把雪球抱在怀里,“要是他回来知道,我的厨艺毫无精进,甚至昨天把糖当成了盐,毁掉了一锅食材,肯定会骂我。”
提到这件事,虞卿懊恼不已。
分明也算得一个聪慧的人,但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去生火做饭,根本不可能一下做到。
生火花了几个时辰,做饭又花了一个时辰,结果做出来的东西,只吃了一口全倒掉。
六子隔天送东西来的时候,差点被厨房里的狼藉吓到,好心地和虞卿一块收拾干净。
她还记得六子临走时的眼神,大概是在告诉她,别妄想做一顿饭了。
“所以你让六子给你买针线?”
虞卿听到忽然出现在房里的声音,吓得掐了一下雪球,雪球叫了一声,立即从虞卿怀里挣脱,缩到苏有辞旁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僵硬回头看去,虞卿当即愣住。
苏有辞走路没声的吗?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有贼,这家里的东西能被偷得神不知鬼不觉,到头来你还以为是闹鬼了。”
苏有辞弯腰摸了摸撒娇的雪球脑袋,走至一边坐下,看了眼矮几上翻开几页的书。
他临走时给了虞卿一本食谱,倒不是指望虞卿能有汴京内的福润楼大厨一样,只是担心她哪天饿死。
谁知道这女人倒是差点在冬日里把厨房烧了。
自知理亏,虞卿乖乖站在一旁挨训,面上神情乖顺,看不出半点不服。
“这几日记的账,拿给我。”
“是。”
虞卿应声点头,走到一边,从桌上拿起账簿,交给苏有辞后道:“我不懂如何记账,只是凭着性子记,公子有什么不解,可以问我。”
苏有辞翻开簿子,只扫了几行字,便看向一旁的虞卿。
字迹工整,字形娟秀,是练过的。
寻常人家的姑娘,别说是练字,连学也上不了几年,看来是家道中落才被卖进大户人家做妾。
可惜,除了这张脸外和还算乖顺的性子外,手脚笨得出奇,什么都不会。
“往后便这么记,看得明白就是。”苏有辞放下簿子,打量着虞卿。
尽管外面冬日严寒,可小院内的炭火从未断过,铜炉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烧着。
虞卿几乎不怎么出门,每日窝在房中,倒是养出了几分红润气色,看上去比冬至那晚捡到时又明媚了几分。
眼神扫过虞卿腰身和肩头,苏有辞手中的扇子敲着手心,收回视线后闭上眼靠着。
“厨艺是不行了,会煮茶吗?”
“会一些,不精,公子是想喝茶吗?”虞卿这才想起来,苏有辞进屋后,她连杯谁都没倒。
慌忙蹲下身,拎着茶壶倒了杯热茶,“公子先喝杯热茶,我马上——”
“往后再做也不迟,过来。”
苏有辞睁眼接过杯子,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闻言虞卿怔住,不敢拂逆苏有辞的话,点点头走上前,乖顺跪坐在躺椅旁,伸手替苏有辞捏着胳膊。
这三天,苏有辞是回城内了吗?
心中疑惑,虞卿却也不敢多问,她如今身份已经被苏有辞误会,倒不必再解释,反正余家早把她赶出了家门。
微垂着眼,压住心里浮起的迷惘。
只要还活着,不急,不能急。
她虽想现在就手刃余二叔,却也明白是痴心妄想,只能继续等,等到她能够那么做的一天。
“在想什么?”
“我在想,公子救我一命,往后只要公子不赶我走,我便留在公子身边伺候。”虞卿微微勾起唇角,眼神真挚道:“公子会嫌弃我吗?”
闻言苏有辞眼里露出笑意,用扇子挑起虞卿下巴,左右端详着这张脸。
扬了扬眉,收起扇子后改用手捏着虞卿下巴,强迫人抬头看着他,“你这张脸还算不错,但比起伺候人的功夫,差得远了,不过,你开了口,我便带你去长长见识。”
“公子?”
“明日带你进城。”
什么?!回汴京。
虞卿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再回去,眼中刚升起的希冀很快熄灭,依旧是乖顺的神情,眉头都未皱一下。
这个时候回去,又能做什么?
“我说过,公子是最好的老师,我愿意学。”虞卿语气轻浅,似乎不被苏有辞刻意的轻慢所动。
苏有辞失笑,松了手重新合上眼。
“那明日你可得好好学。”
“阿卿明白。”
苏有辞话中的意思她尚不能完全了解,可大意也模糊猜到了所谓的长见识是去做什么。
像是苏有辞这样的人,相貌英俊又出手大方,何愁没有几个酒肉朋友厮混。
去的,怕也只有销金窟、风流院了。
低头时耳边落下一缕头发,虞卿眼中情绪翻涌,却又被尽数压到深处难以窥见。
等,她才十六岁,等得起。
第7章 刚跨进门,虞卿便有些后悔……
四角悬挂缨绳,车壁铺着一寸厚的软垫,坐的位置更厚一些,是两寸左右,质地软而细,是上等的棉锦。
香炉、茶具、棋盘……
一辆车内,除了这些外,宽敞有余,苏有辞这样身长八尺有余的男人躺着也不会觉得逼仄。
虞卿从前偶有出门,但也都是乘小轿,颠簸不说,一路上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只能昏昏沉沉睡到目的地。
难怪人人都想攀高枝、嫁高门。
能过上这种锦衣玉食、铺张奢靡的日子,也没几人不愿意,拼了命的往上爬,尽管是心有抱负、胸怀天下,可那些之余,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些东西。
“会下棋吗?”
“阿卿愚钝,不会,只看得懂。”虞卿照实答道:“公子想下棋吗?”
闻言苏有辞抬起眼看了看她,并未答应,只是道:“你这一身打扮,倒像足了丫鬟。”
“同公子出入,扮作丫鬟最恰当不过。”
虞卿有自知之明,断不会因为苏有辞出手相助,偶尔玩笑、戏谑之语便自抬身价。
对苏有辞而言,她的存在是新鲜,所以才愿意逗着她玩。
或许也是想试探,像她这样看似什么都不懂又孤苦的人,能为了活着做到什么地步。
恶劣的趣味,偏偏她无计可施。
在那日身上还有镯子时,她想过日后做个普普通通过日子的人,靠着女红、浆洗也能度日。
报仇一事交给上天,指不定她心里多多祈祷,哪天老天开眼就一道雷劈在余家。
她心中对将来的规划才形成,还未捂热,镯子就被人抢了去,所有的幻想被无情击碎。
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在寻到一份差事前,她很有可能冻死街头。
所以,她得安安分分待在苏有辞身边,不求能得他喜欢,更甚者讨一个名分,只要哄好了这人,得他几分青睐,也足够对付余家了。
寻常人家的公子,哪有这般奢靡。
她不问不打听,不代表半点不知。
恩是恩,仇是仇,并不相干。
“等到了地方,少说多看,问起你的身世来,我说什么你应什么,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别自作聪明,懂吗?”
苏有辞的话传入耳中,虞卿回神,点了点头,随后道:“公子放心。”
“过来。”
这句话虞卿已经从苏有辞耳中听过许多次,但每一次都不觉为难,大概是因为苏有辞话里没有轻蔑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散漫又慵懒。
跪坐在苏有辞身边,手指控制着力道替他捏着肩颈。
沉木的香味让虞卿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加上马车再慢,也有一些摇晃之感,倒催人困倦。
一直到马车停下,虞卿才觉得头顶上那根不存在的弦松懈下来。
正欲先下车,便被人扣住手腕,讶异看向苏有辞,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便侧身让开。
“公子请。”
苏有辞捏着虞卿下巴,左右打量一番,皱着眉,“口脂擦一下,嘴角晕开了。”
闻言虞卿面色涨红,恨不得立即寻个洞钻进去。
汴京女子素来爱美,花钿、修眉、珠钗、裙衫,便是粗布荆钗也要打扮成最好看的样子。
她竟然被苏有辞看出口脂抹开了,就如同被个粗壮大汉指摘你今日发髻太丑。
一口气噎在胸前,直至下了马车都未散开。
因羞恼染上绯色的双颊到让平时清丽的脸上多了几分艳色,微微上翘的眼角含怒带嗔,神采奕奕的样子,比平时眉眼乖顺实在有趣许多。
苏有辞扬了扬眉,身上的玄色大氅垂直脚跟,两根用金丝混着上等明黄缎捻出的细绳拴在身前。
大氅上祥云暗纹和蟒纹交错,隐隐给人一种压迫感。
虞卿理了理裙摆和身上袄子,身上斗篷是用江南一代产的云锦做的,倒也暖和。
驾车小厮将马车停到一旁,见虞卿往里走,不忘叮嘱。
“姑娘照顾好公子,可别出了差错。”
虞卿应了一声,瞧着前面的苏有辞,步子匆匆赶上,发现这地方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尽管能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却没见到什么非礼勿视的场面。
年轻公子或是中年男子坐在桌后,各有屏风遮挡,看不见全貌,却也听得低喃细语,平添几分暧昧。
大堂中间并未设有台子,一朵石雕的莲花盛放,众人皆绕开而行,反倒是空了出来。
六尺高的白鹭转花灯从三楼顶上落下,映得锦宴楼里灯火辉煌。
“苏、苏公子?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约了朋友,可到了?”
迎上前的妇人风韵犹存,听得苏有辞的话,以扇掩面,低笑道:“原来是您的朋友,难怪说是寻您的,已在三楼等着了,我让人带您上去。”
“免了。”苏有辞摆手,见晚娘手中团扇精致,收回正欲迈出去的步子,伸手抽了出来,转手递给虞卿,“别乱走,不然以你的姿色,怕是晚娘今晚的生意又要好上一层。”
早注意到虞卿的晚娘听得这句话,立即收回打量的视线,连扇子也不敢开口多问。
在汴京内,谁敢得罪这位祖宗,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几两银子的东西而已,权当哄苏有辞高兴了。
虞卿又不傻,自然听得出苏有辞话里的意思,连忙握着扇子,脸上的温度就没降下来过。
刚才还说这里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会儿就打了脸。
只不过是收敛了一些罢了,没有在大堂当众行非礼勿视的事,别的,倒真是勾栏院的做派。
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随手递给晚娘,“我定的房间,别人碰不得,明年的钱一并给你了。”
晚娘眉开眼笑,立即道:“苏公子果然大方,我保证,那房间一定给您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来,那都是一尘不染,热茶好酒还有佳人,任凭公子挑。”
虞卿跟在苏有辞后面上了三楼,晚娘的声音和大堂内的交谈声渐渐隐去,可另一种更难以启齿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中。
原来、原来男女之间行那事,这般痛苦吗?否则怎么会叫得那么惨。
“发什么愣?听人床笫之事,可不是什么好行径。”
“我没有!”虞卿飞快否认,对上苏有辞的眼神后,立即委屈垂下眼。
苏有辞失笑,难得没有继续逗弄虞卿,反倒是伸手推开门,“准备好了?”
虞卿一震,压下心里所有的杂念,点了点头。
不就是见识风流公子们的做派,有什么好——
刚跨进门,虞卿便有些后悔了。
第8章 又在捉弄自己,果然是本性……
年轻貌美的女子,衣襟半敞、□□半露,被年轻公子搂在怀里,涂了蔻丹的指尖捻着一颗青枣塞进男人嘴里,手指被含住,然后——
虞卿迅速垂下眼,不敢再多看,生怕下一刻看到的场景突破她如今仅有的认知。
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不急此刻的直接和裸露。
手指紧张地捏着衣摆,虞卿垂首跟在苏有辞身后,直到苏有辞坐下时,都没再把头抬起来。
双环髻让她看上去的确是个普通丫鬟的模样,低眉顺眼又看不出样貌,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
“子辞,这回你请客,怎么还姗姗来迟?”
“天寒地冻,路上全是积雪,我可不是你们,住在城内,不怕打滑。”苏有辞拿起酒杯,往后靠着,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一样搭在一起。
那边的两个年轻男人推开身边凑上的姑娘,直起身,“怎么?真做起情圣来了?守身如玉,可不像是你了。”
“腻了。”
“啧,不就是个女人,嫁给了别人,你这么看不开,当初不早点把她娶回家,正妻不行,做个妾你家老头还能不准?”
斜睨一眼说话的人,苏有辞嗤笑。
半阖着眼,抬手勾了勾,“和她无关,这段时间我想做点别的事,倒是你们,家里养了那么多,还到外面来玩?”
“腻了。”模样俊俏却语气轻浮的人学着苏有辞说了一句,重新靠了回去,“早打发走了,我现在院里可干净着,就等着娶那个女人过门了,不得过过瘾,免得到时候这也不让那也不让。”
虞卿乖顺端起一盘洗干净的青枣站在苏有辞身边,听见男人的话,心中不屑。
成亲前过瘾?就是到销金窟里来过瘾了?
往后成亲了,怕也是个不安分的,还不知道那家姑娘得受多少委屈。
原本已是嫁了个不喜欢的人,还得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要是无法生育,说不定还要亲自给他挑选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