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来到门前, 喜娘敲了敲轿门, 又见国公府里的人端来青瓦和火盆摆放好, 便压着声音提醒。
“姑娘, 咱们到国公府了。”
苏有辞从马背下来, 走到轿子前,眉目俊朗、身形挺拔,躬身朝着轿子里说, “夫人,该下轿了。”
轿子里的虞卿正紧得不行,听到这句话, 险些把手里拿着的如意锁给扔出去,稳了稳心神, 这才出了轿子。
冬日寒风猎猎,苏有辞长身玉立,站在风雪里,等着他的心上人出来。
漫天大雪衬得红色格外显眼, 尤其是身穿喜服的两人,一人站在轿子外,一个站在轿子前,即便隔着盖头,静静立着时,也叫人看出了缱绻情意。
门前看热闹的人,双手拢在袖中,望着苏有辞将新娘牵着走来时,心里不住的感叹。
能让苏有辞收心,这般急不可耐娶进门的人,怕不是比那九天神女还要有能耐。
厅堂里,宾客纷纷坐下,高座之上是苏允辑和元安郡主,两人神情温和,苏焕之夫妻就坐在旁边,其余亲属也都坐在了堂上。
多年未办喜事的国公府,也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连不少远亲都特地赶来,给足了排面。
虞卿和苏有辞步入厅堂,周遭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还有细细的说话声,却也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礼官站在一侧,高声唱词。
虞卿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一拜天地时有些发懵,怔怔跟着转身拜了天地,等到二拜高堂时,还未回神,险些踩着裙摆,直到夫妻交拜时,抬头险些和苏有辞撞在一处。
心惊胆战的行完大礼,被喜娘和妙玲扶着回到后院新房时,听着耳边喧闹逐渐隐去,才寻回自己的思绪。
女使和喜娘们守在门外,房间里只有妙玲陪着。
虞卿侧耳听着动静,察觉到人都离开了,才动了动脚和手,刚想要活动一下脖子,便听得几声珠钗碰撞发出的轻响。
“姑娘,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有一点。”
妙玲走到场边,手里端着一杯水,里面放了糖是甜的。
“你先喝杯水,里面有糖是甜的,我看看那边的点心怎么样,再给姑娘拿些过来。”
闻言虞卿“嗯”了声,也不敢再动脖子,生怕弄得头上的首饰发出声响,毕竟出门前,喜娘和那些嬷嬷们特地叮嘱了,不能让头上的发饰弄出太大的声响了。
妙玲在桌前,看着盘里的点心,选来选去,总算选到了能吃的一些点心,捧着回到床边。
往低放了些,让虞卿能看到。
“姑娘,你看看你喜欢哪些,我都拿了一些,你先吃点垫肚子,估摸着前院那边还要好一会儿才结束。”
伸手拿了一块在手里,虞卿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她什么样子苏有辞都见过,害怕弄脏了口脂吗?
遂伸手拿了两块,小口小口嚼起来。
味道还不错,不愧是国公府的大厨做的,往后住在国公府里,至少吃的不必再去外面福润楼里拿吃的了。
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杯热水,虞卿总算是活过来了,还觉得有些热。
房间里的地龙是不是烧得太凶了,怎么会这么热。
“前院还在闹着,姑娘你歇着,要是觉得闷,我和你说话解闷。”妙玲担心虞卿觉得无聊乏闷,询问了一句。
闻言虞卿轻笑出声,“其实还好,不过想不到成亲这么累,又是雪天,在轿子里的时候幸好有手炉,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办。”
“那就好,不过国公府的地龙冬日里一直都烧着,人在屋里就会烧着,感觉不到冷的。”
妙玲从前就是国公府里当差,自是知道这些。
虞卿听着外面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你就和我说说国公府里的事,也免得我往后出了差错,犯了什么忌讳不太好。”
妙玲轻笑声道:“姑娘不嫌吵的话,那我就和姑娘说说,反正也要等公子回来。”
妙玲声音不大,陪在虞卿身边,低声说着她在国公府这些年里见识过的事情,连前来拜访的亲戚,记得的都说了一遍。
直到亥时快过,才听得院子里传来声音,立即停下。
门外传来喜娘的敲门声,跟着便传来说话声,“少夫人,公子回来了。”
虞卿听得这句话,不由得怔了下,随后又紧张起来,暗恼自己不争气,分明朝夕相处了一年,还紧张个什么。
不等虞卿反应,苏有辞就推门走了进来。
喜娘跟在后面也进来了,妙玲见着苏有辞,朝他行了一礼,退开站在旁边,等着苏有辞上前。
苏有辞大步走到床边,打量着虞卿,随后笑起来。
“都退下,不必在房里伺候了。”
“这、这怕是不合规矩。”
喜娘有些担心,但话才说完,就见苏有辞看来,而且妙玲还给她递了个眼色,这下也不好说。
朝苏有辞和虞卿拜了礼,便一起退出去。
过快的心跳让虞卿有种心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的感觉,感觉到苏有辞靠近,呼吸发怵,直到盖头被人掀开才猛然抬眼。
苏有辞盯着虞卿,唇边噙着笑,微微弯腰道:“累坏了吗?等得这么久,肯定是累了。”
“还好,你喝了多少?”
虞卿摆摆头,她的确是不怎么累,坐着也休息了不少时间,反倒是苏有辞在前院应付,想也知道袁怀和李长庚会怎么哄着他喝酒。
头上的发饰太重,即便是摘下了盖头,这会儿也不敢轻易扭动脖子。
抬手扶着凤冠,虞卿抿了抿唇,眨了眨眼看苏有辞,“公子,你帮我摘一下凤冠,房里备有热水,等先洗漱了再说。”
累了一日,从天还没亮就一直在准备,这会儿天都黑了许久,是时辰该休息了。
苏有辞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站在她背后,看着镜子里精致的脸孔,苏有辞伸手取下凤冠,放在一边后,又细心地帮她取下其余的头饰。
对于苏有辞而言,这些都是头一回做,不过往日相处的时间不短,倒也不会笨手笨脚的。
从镜子里看到了苏有辞的脸,虞卿望着他的眉目,神色里露出笑意,“公子做这些事情,不觉得有些不合适吗?”
“我为我夫人做这些,有什么不合适的?便是帮夫人洗面都是应该的。”
苏有辞侧过头看着她,“趁着水还热,先去沐浴,别等会儿水凉了,有话慢慢说。”
闻言虞卿点头,却心里升起一丝笑意。
她想,应该不会有人的新婚夜和他们一样了。
人家成亲时,要么还未见过面,要么是见了几面,哪里会这般熟稔,老夫老妻一样。
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尴尬。
等两人沐浴回来,身上厚重的喜服已经放到了一边挂着,只着了简单的衣服,坐在床边,这才把合卺酒喝了。
虞卿这阵子很少碰酒,偶尔小酌几杯都少得很。
一杯下腹,脸颊登时红了。
苏有辞盯着虞卿绯红的脸颊,倏地倾身向前,将人拥在怀里,贴着她耳边道:“我们终于成亲了。”
终于成亲了。
苦尽甘来,才有今日。
虞卿伸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样,“往后我是不是要改口称呼你官人了?”
“官人还是夫君,任凭你高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你阿卿,好听些,是我的阿卿。”
苏有辞低笑着说,“今夜不早,要不要歇息了?”
言外之意让虞卿脸上微热,连耳尖都跟着发红,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先上了床,等着苏有辞放下床帐。
成了亲,在旁人眼里就是有了名分,那做什么都是情理中的。
苏有辞躺下,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今夜好好休息,明早按着规矩还要去见爹娘。”
窝在苏有辞怀里,虞卿答应之后,打了一个哈欠,头发披在肩上,脸颊衬得小小的。
“真的好累,幸好都是坐在轿子里,不过……那凤冠重得快压断脖子,我都不敢动。”
“真的那么重?看来那凤冠的做工没有偷工减料。”
苏有辞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脖子,“这样会舒服一些吗?”
“稍微好一些,公子你再往上点,上面有些酸。”
负重一天的脖子,这会儿得到了解放,虞卿半眯着眼,“明天多久去拜见爹娘?很早吗?”
苏有辞拉好被子,怕她着凉,就算是屋内地龙暖和,但还是不可能像是在火盆旁一样。
“还好,也不会太早,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那你一定要叫我,不然到时候错过了时辰,惹得他们不高兴,总归是进府后的第一次拜见。”
语气里已经带着浓浓的睡意,虞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还惦记着明天的事情。
看着虞卿的脸,苏有辞放轻了力气,“睡吧,不要紧。”
“那你记得叫我。”
“好,一定。”
苏有辞柔声答应,看着虞卿在自己怀里睡着,亲了亲她额头,将人拥在怀里。
他真心想要的人,从来都不会放手的。
第86章 那算算日子,应该明年夏……
房间里暖烘烘的, 门外不时传来很轻的说话声和走动声,床帐内还半梦半醒的两人缓缓睁了眼,对上彼此眼神, 登时笑了出来。
苏有辞把手伸出被子,伸了个懒腰,随意踢了两脚被子,舒服得完全不想起床。
还埋脸在枕头上的虞卿轻哼了声, 难得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要不是等会得给郡主和公爷问安, 她真的想在被子里多待一阵子, 怎么也得睡到日晒三竿。
“昨晚是谁让我提醒她早些起来梳妆打扮?怎么自己醒了反倒还要在床上赖着。”
苏有辞翻身将人禁锢在自己臂弯间, 半撑着身体看她, “不过时辰还早, 冬日里爹娘也不会起得太早。”
莹润的眼睛直直盯着苏有辞, 虞卿轻眨眼, 眼睫跟着颤了颤, “昨夜喝了不少,你这身上的酒味还未散去。”
“这个时候嫌弃了?”
苏有辞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行了不闹你, 我先去收拾,你醒了我让妙玲进来帮你。”
“嗯。”虞卿点头,侧过身撑着头看苏有辞下床的背影, 宽阔的肩背,紧实有力的腰, 还有在裤腿里若隐若现的长腿。
脸上不知为什么忽然热起来,虞卿连忙把脸埋在枕头上,悄悄呼了好几口气。
不愧是国公府,房间里都这般暖和。
一定是太热的缘故。
再不情愿, 虞卿还是知晓分寸,自己初来乍到,好不容易在苏有辞的“胁迫”下进了国公府,若是进门当天就晚了时辰,怕是又该白费苏有辞的一番心思。
裹着被子挣扎了两下,虞卿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后起身,拉了拉房门边上的绳子,铃铛响了两声,不多时妙玲就从外面端着一盆水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女使。
手里拿的都是待会儿梳洗要用的东西,把东西一一放好,束手站在一边等着吩咐。
妙玲见虞卿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昨夜休息得不错,放下心来。
“少夫人,你坐着,先梳洗了再换衣服。”
虞卿点头答应,乖乖坐在那里,却忍不住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嗯。”
还是好困,尽管昨晚苏有辞没有闹她,但睡得也够迟的。
到底是从未经历过大婚的事,之前几日缺的觉,都在这时候一并窜上来。
旁边两个女使见虞卿困得打哈欠,连忙低下头,生怕多打量几眼会招来主子的不悦。
苏有辞从侧室进来,已经收拾妥当,连衣服都穿戴整齐,而虞卿才堪堪熟悉完正在穿衣服。
看向那边隔开床的屏风后,苏有辞发现有人正在收拾床铺,心下了然。
不管如何,到底是要给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不能胡乱开口的理由,幸好他起床时便有了主意。
府里下人众多,口无遮拦的定然也有,有时候无心之失反倒叫人难以辩解。
见两人将白色的锦帕收走后,苏有辞收回视线,走到虞卿身后站着,从妙玲手里接过腰带,从后面替虞卿轻轻缠上。
“这样会不会松了些?”
虞卿对两人亲近的事一向坦荡,都做夫妻了,难道还要遮掩?何况还是在闺房里。
偏过头看着苏有辞,“刚好。”
“那是瘦了些,趁着冬天再补回来,否则到时候去了北地,你这体质怕是会受苦。”
苏有辞一边替她整理一边说道:“对了,今日拜见过父亲、母亲后,还得再去祠堂祭拜先祖。”
“好。”虞卿点头答应,等苏有辞弄完了才坐下。
妙玲站着给虞卿整理头发,整理着整理着,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好像不太对劲。
等等,为什么她家公子一副看自己不爽的表情?
“嘶。”
头发被扯了一下,虞卿忍不住发出声音,抬手扶了一下刚挽好的发髻,看向身边苏有辞,又盯着镜子里的妙玲,登时明白了。
妙玲在听到虞卿倒吸口气的声音时,已经快要腿软,恨不得立即从这个房间离开。
平时她才不会这么笨手笨脚的,偏偏苏有辞在的时候这样。
会不会过完今天,她就直接被苏有辞赶出府了。
想着,妙玲脸上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苏有辞单手托着脸,抬眼瞄了眼妙玲,倒是没说完,只是打量着虞卿的侧脸。
以前一直觉得虞卿生得标致,但现在看,哪里只是标致而言。
分明是生了一张哪哪都合心的长相。
虞卿发现苏有辞的眼睛都快黏到自己身上,轻咳了声,结果苏有辞毫无感觉。
默默叹了声,虞卿按住妙玲的手。
“尽管是新妇入门,但今日还要去拜祭先祖,不宜太过张扬,这些珠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