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若是知道,也定然能含笑九泉。
察觉到苏有辞的心情,虞卿想起了之前的那座望霄阁,跟着苏有辞往外走,跨过门槛后问。
“望霄阁里,是不是也有先辈吗?”
提到望霄阁,苏有辞的眼睛倏然亮了,看向远处。
“自然是有。”
不止神色里透着骄傲,连语气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骄傲。
这是苏家人骨血铸成的荣光,又岂能不骄傲?
静静看着苏有辞,虞卿想,她更懂得苏有辞在追求什么了。
是那片被无数人守护过的大地,想要做翱翔天际的雄鹰。
京城,不该成为他的牢笼。
—
团进京,城中各大酒楼生意都好得很,每天送往迎来,处处都是一派火热景象。
马车缓缓停在福润楼外,六子和林原跳下车,一人跟掌柜那边说话,一人交代伙计待会儿把马车安顿好。
苏有辞从车里下来,侧身朝着探出身子的虞卿伸手。
“外边还是冷,你先下来,进了店里再说。”
虞卿裹着斗篷,才刚探出头就被冷风刮得差点认为头发丝都要被冻着了。
不禁暗想,幸好妙玲没来。
握着苏有辞的手从车上下来,虞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天可真冷,感觉人都要冻傻了。”
“我瞧着你就挺傻的。”
苏有辞笑了起来,趁着虞卿还未开口时,又道:“今晚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闻言虞卿撇嘴,不由得暗想,自己有这么好哄吗?
吃的就想打发了。
可进了门后才意识到,刚才苏有辞在转移话题,磨了磨牙尖,掐了一把他手心的肉。
“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夫人打算怎么收拾我?”
虞卿语塞,只好瞪了一眼苏有辞后,急匆匆的进了雅间。
雅间里,李长庚和袁怀、杨朝云已经到了,三人看着虞卿撇着嘴进来,不由得怔了下。
杨朝云坐在那里,面色红润、神情柔和,看着好像比从前多了些珠圆玉润的感觉,倒不是人长肉了,只是的确不太一样。
“谁欺负我们家小鱼儿了?”
“除了苏有辞那混账还能有谁?”
杨朝云拍了下袁怀,嗔怪地瞪他一眼,随即朝虞卿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坐。
见状虞卿立即绽开笑脸,走到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还是杨姐姐说得对,除了他还能有谁。”
“新婚燕尔的,才出门就吵嘴,你们这怕是从年头要吵到年尾去。”
打量着虞卿,杨朝云见她并未不同,这才安下心来。
尽管知道国公府同意这门亲事就定然不会亏待了虞卿,还会循着礼数给虞卿应有的待遇。
但念及之前晋国公出手给这小两口的下马威,不得不担心,好在她的担心看起来是多余的。
“还在门外就听到你在告状,怎么,打算不让我进门了?”
苏有辞推开门进来,看着赖在杨朝云身边的虞卿,笑了笑问,“我可不知道我们家夫人什么时候喜欢跟人告状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
袁怀自然是站在杨朝云一边的,听得这句话,立即帮腔,“再说了,小鱼儿这般老实的人,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苏有辞和李长庚击掌,随即坐下,“看来往后我是惹不得她了。”
“好端端的你招惹她做什么,成了亲可不是得放在手里疼才对?”杨朝云知晓他们是在闹着玩,也跟着笑说,“昨晚那些酒看来还是少灌给你了。”
昨天他们可是大发善心的放过苏有辞,没有拉着他喝到醉才把人放走。
苏有辞笑而不语,也不接话茬,只看着虞卿,把虞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清了清嗓子,虞卿娇嗔地看了眼苏有辞,暗示他自己认输了,这才有功夫和杨朝云说话。
“杨姐姐,你这身子出门不打紧吗?”
她还惦记着杨朝云才有身孕不久,不由得担心寒冬腊月出门会不会有影响。
闻言杨朝云摇了摇头,笑着道:“不要紧,马车里都是厚厚的软垫,还有手炉,一路上过来走得慢,我这性子着急,还嫌呢。”
说完,杨朝云盯着虞卿。
想起之前她没有把有孕的事情告诉虞卿,还是如今虞卿自己先知道了。
“上回见着你,也未告诉你这件事,你——”
“我还能和你生气吗?”
看出杨朝云的欲言又止,虞卿掀起眼看她,脸上挂着笑,“若是真和你计较,我今日还来这里做什么,头三个月是要口风严一些,我还担心你那时来有没有给你添乱。”
仔细想想,那也时候时间也不短了,杨朝云却还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尽管不干什么体力活,但到底是走来走去,还为着一些事替她生气。
都说女子有孕时不能生气也不能多哭,心情愉悦才能让孩子好过些。
杨朝云笑着说:“怎么会,多看看你,说不定孩子生出来还性格好些,要是和我一样马虎,跟袁怀一样不长脑,那可麻烦了。”
旁边袁怀拉长了耳朵,还以为会听到杨朝云夸自己这阵子像个二十四孝好丈夫,表扬下自己,谁知道就听得这一句话,登时垂头丧气。
李长庚见了,摇头叹气。
他尚未成家立业,孤家寡人的来这里,也不知道图什么。
被杨朝云一句话逗笑,虞卿忍着笑意道:“瞧你说的,哪里就不长脑和马虎了,性格若和你们一样,那该省心不少,断不会有人敢欺负。”
这话不假,要是和杨朝云、袁怀一样,那放眼京城,的确是不敢有人招惹。
“那你们往后的孩子要是像苏有辞,小鱼儿你岂不是惨了,他小时候跟个泼猴一样,上天入地,只差把家里给拆了,拆完了家不满意还要到外面去拆,每天睡不了多少时辰,精力旺盛得没处消耗,这才丢进军营里练了一阵子。”袁怀说得兴起,巴不得再把苏有辞的短揭得多一点,“嘶,你踢我干什么,那些事是你自己做的,敢做不敢当?”
苏有辞想把袁怀从窗户扔出去,到雪地里去清醒清醒,免得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才不像是袁怀一样幼稚,真要是揭短,袁怀的那些事迹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能说一月。
闻言虞卿好奇地看向苏有辞,眨了眨眼。
她和苏有辞认识时间不短,一年有余,成亲的日子也是恰好赶在冬至前后,但独独很少听苏有辞提起他年少时的事。
起初她以为是苏有辞不乐意提,现在看来不止。
怕是太过幼稚,不好意思。
捧起茶杯,虞卿眼含笑意,轻声道:“我还以为他是生来就是这模样,起初看着只觉得犹如天上寒月,可远观不可近看。”
犹记得那日雪夜,苏有辞一身锦衣,手提着灯笼出现,背着街巷的光,她坐在地上抬头。
若非能感觉到冷意,她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看见的是神仙。
袁怀语塞,发现虞卿这哪里是在取笑苏有辞,分明是满心满眼都将苏有辞放着,完全容不下别的。
连这般透着酸气的话说出来都令人觉得信服。
果真是夫妻,十足十的像。
“我是真不该和你们出门来吃这顿饭,难道不该关心一下我这个被家里催着去见媒人的苦命人吗?”
?
李长庚痛饮一杯,看着桌上的酒菜,“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突然间非得要我成亲。”
苏有辞和虞卿默默对视了眼,只当做不知道理由。
哪里能说是昨夜袁怀父亲喝了几杯,说漏了嘴,将杨朝云有孕的事抖了个精光,惹得李将军心里羡慕。
“子辞可是老幺,他都成了亲,你这回可是没了借口,不如好好回去看看,说不定有合眼缘的。”
袁怀半点不同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谁让当初李长庚在他定亲时说着风凉话,如今他也得看够热闹才行。
无伤大雅的事,看热闹也无妨。
“你这幸灾乐祸得太明显,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运气,定个亲也是京里顶好的姑娘,还恰好对了心意。”
李长庚无聊地瞪了眼袁怀,倒是替他说了句好话。
这下袁怀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内疚,自己刚才那话是说得不该了。
至少也该帮李长庚出出主意。
虞卿和杨朝云边说话边听三人在那里闲谈,苏有辞倒是个会搅局的,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全把火烧到了另外两人身上。
好个作壁上观,不愧是枢密院的人。
余光不时停在苏有辞身上,虞卿只觉屋内暖意烘人,还未喝酒便有些醉意,瞧着熟悉的面孔,听着几句打趣的话,是这世上再畅快不过的事。
往后不管如何,常来往才是。
偏过头正欲去拿东西时,发现已经有人递过来,看着手便知道是谁。
虞卿抬眼看向苏有辞,接过几颗龙眼,眼角弯了弯。
张了张嘴,无声道:“谢谢。”
苏有辞笑了笑,继续端着杯子看袁怀和李长庚互相揭短的同时,又在出一些不着调的主意。
得二三好友,又有佳人在侧,的确称得上人生快事。
第89章 往后你管着我一点。
深夜, 汴京安静下来。
安静的街巷外,仍旧能偶尔听到别处传来的热闹,或是迎客的吆喝, 或是走街串巷的叫卖。
马车缓缓驶在回家的路上,虞卿扶着苏有辞,不时歪过头看他一眼,免得睡过去。
即便放了手炉, 也换了厚实的布, 但马车里仍旧有些凉。
这种情况睡着了, 怕是容易着凉。
苏有辞安静靠在虞卿怀里, 半躺着, 仰着脸看虞卿, 禁不住笑, 比平时爱笑多了。
虞卿低头时, 正好看到苏有辞冲自己笑, 免不得先笑起来。
“在笑什么?”
伸手捏一下苏有辞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虞卿明白了苏有辞寻常为什么喜欢捏自己的脸。
原来是这种感觉,果然不赖。
“阿卿, 你是不是只偏爱我?”
“……怎么了?”
“我觉得你对谁都好。”
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虞卿不解,难道自己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处处待人都掏心掏肺的人吗?
哪里像了。
苏有辞握着虞卿的手,“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自是这话太假了,有什么好回答的。
望着苏有辞, 虞卿颇为无奈,垂眸看着他,“对他们好和对你是不同的。”
“什么?”
“你是我的心上人,而他们不是, 你是我夫君,他们是朋友。”
哪里能一样?
虞卿哭笑不得,尽管知道这是因为他喝醉了的缘故,却仍旧觉得好笑。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夫君,往后你再这样说,我该生气了。”
的确该生气,怎么能怀疑她的心思,从而这么不安呢?
真是笨蛋。
到了国公府外,马车停在门前,虞卿伸手拍了拍苏有辞的脸。
“到家了,你醒醒。”
“不想回去。”
苏有辞一个侧身,抱着虞卿的腰,把脸埋了上去。
虞卿:“……”
毫无办法。
这要怎么办才好?
虞卿想着,干脆往后靠,“你要喜欢待在这里,那就不回去了,干脆住一晚,明早你带着一身酒气回门也无妨。”
提到回门,苏有辞愣了愣,好像才反应过来什么事,一下坐起来,揉了揉头。
果然不能喝太多。
苏有辞半醉半醒,盯着虞卿看了会,忍不住道:“回家?”
虞卿失笑,握着他的手,“是,回家,我们的家。”
虞卿从来不排斥晋国公府,这里是苏有辞长大的地方,有他的亲人。
尽管彼此有误会,但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各自都在退步。
所以,就如同晋国公府接受这门亲事一样,她也会好好对待苏有辞的家人。
两人好不容易下了马车,外面的林原和六子冻得不行,可算是得救了。
帮忙把苏有辞扶着进门,虞卿跟在旁边,等回了房间,忙把人丢进了浴房。
今晚不洗澡,明天能臭死,
苏有辞这人偏偏还有些太过于爱干净,因而不喜欢身上有这些味道。
平时弄脏了一处都要弄干净,更别说是这样了。
“交给你们,我去收拾了。”
帮醉鬼洗澡,虞卿是万万不可能再做这件事情的,尤其是苏有辞喝醉后。
这人醉了,粘人得要命,要不是她招架得了,早把人扔出去了。
之前上过一次当,这回说什么都不会了。
旁边妙玲看着六子和林原欲哭无泪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少夫人,咱们回去洗漱,热水备好了。”
虞卿点头,不过进门时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边的苏有辞。
到底还是放不下心,不过……
“公子!天哪,这水怎么翻了!”
“六子,你快按着,不然估计就完了。”
还是放得下心的。
虞卿听着那边人仰马翻的动静,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
半个时辰后,苏有辞终于被架着回来。
虞卿吩咐其余人去休息,自己来照顾苏有辞,扶着人上了床,放下帘帐,只留了一盏灯。
回头看了眼床上睡得还比较安慰的苏有辞,虞卿松了口气。
幸好。
睡得还算安慰,不然今夜可有得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