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折起来的密信,苏有辞才扫了一眼,刚才眼里那一丝不解,被愤怒取代。
“乌衣古尔这是在挑衅?”
“不会挑衅,是在犯罪。”
赵骋压抑着的怒火被苏有辞一句话点燃,“温宿使团此次来,就是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弹丸小国,好大的威风,在天子脚下生事,竟然还挑女子下手,分明是把‘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苏允辑看完密信,狠狠甩了下手的信,看向皇帝。
“陛下,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文秀郡主受了委屈,若是向温宿使团服软,不给个公道,就是放任温宿践踏我朝威严。”
皇帝看着两人,点头道:“的确不能任由温宿人在京城里撒野,更不可能让文秀郡主白白受了委屈。”
此事不是单纯的寻滋挑事,而是在挑衅他们。
乌衣古尔王子,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温宿一部分人的态度。
想他们堂堂上朝,温宿使团竟然敢在京城内对皇亲国戚,还是一个上街游玩的女子言辞羞辱,甚至动手,简直是挑战天威。
“那此事有什么办法既能大方天威还文秀一个公道,还能震慑四周蠢蠢欲动的势力。”
皇帝想的可不单单是让温宿吃个教训,不敢再生二心,而是想要以此敲打周边列国。
本朝稳定太平数百年,少有战事,周边列国向来安分。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免不了会有如今当政的人狼子野心,试图挑战天威,想要入侵中原。
温宿此次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连温宿受惠于本朝,都能做出这种事,更别提其余列国。
“陛下是想以此敲打其余势力,让他们知道,本朝虽多年不主动对外开战,但天威尚存,不是任何人都能挑衅的?”
苏有辞知道苏允辑不会轻易开口,便先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这倒是一个震慑天下的法子。”
皇帝起身走到三人面前,示意太子将另外一封信拿出来交给两人。
负手站在屏风前,皇帝叹道:“我朝历经百年太平,如今又到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时候,不借此震慑天下,怕是再难压制。”
苏有辞见苏允辑打开信后,脸色很不好看,比刚才看到那封宫外传来的密函还要沉。
灵光一闪,苏有辞忽然明白了让他前往边关驻守的原因。
看来,不止是之前他想的那样,还有一部分是要他在战前的几年内,练出一支强兵。
“那明日早朝,安郡王肯定会因此上奏,现在要怎么处理安郡王的上奏?”
赵骋想起文秀只是去逛个街,就遇上乌衣古尔这种混账当街调戏,心头生起火来。
“自然是要他们道歉。”
苏有辞眼眸一沉,冷哼了声道:“就算是一般良家女子遭人当街调戏都能被押至官府审理,凭什么他是温宿人就得特殊处理?咱们就依法按律办这件事。”
旁边苏允辑不发一言,看着苏有辞的眼神却带了肯定。
“看来子辞是有主意了?”
皇帝看向苏有辞,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默许,“依你看,要怎么让乌衣古尔畏惧律法,向文秀赔礼?”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弄不好,就能引起两国纷争。
苏有辞不可能不知道慎重,但是乌衣古尔上回对虞卿的无礼他还惦记着,尤其是……
一个登徒子,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真以为汴京是什么人都可以放肆的地方吗?
黑眸沉沉,盯着手里苏允辑递过来的信。
边陲小国蠢蠢欲动,暗中往来频繁,显然是打算有什么动作了,打算搞合纵连横那一套。
“明早我去安郡王府见安郡王,此事不宜在朝堂上声张,对文秀名声有影响,要是乌衣古尔那个混账说是要娶文秀了事,那岂不是把文秀往火坑里推。”
赵骋闻言,觉得苏有辞这话说得有道理。
要是在早朝闹开,势必会影响到文秀郡主的名声,尤其这个乌衣古尔如此不要脸,的确是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安抚好了安郡王,再传召乌衣古尔进宫,当着陛下和殿下的面,还有温宿几位使臣的面向文秀道歉。”
苏有辞想了想,“当然道歉是便宜了他,必须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不管是补偿也好还是别的也好,总要宰他一笔。”
敢在汴京闹事,就得让他知道何为王法。
皇帝看着苏有辞,眼露满意。
看向苏允辑道:“当初元安嫁给你倒是选对了人,你们夫妻能有这两个孩子也是福气,朕这两位外甥可是骋儿的好帮手。”
苏有辞怔了下,见赵骋也看向自己,心安了不少。
眼前这人可是自己的亲舅舅,只要自己不存谋朝篡位之心,安安分分做个朝臣,那就不会引得对方忌惮。
更何况,本朝皇室比起前朝人丁稀少,皇帝是个明白人,皇室若要牢牢把握权力中心,其中有一个办法就是权力牢牢握在皇室手里。
“那明日就这么办好了,先看看这个乌衣古尔打的什么主意。”
皇帝能放任两个后辈处理这件事,就是有十全的把握,即使他们的办法搞砸了,也可以善后。
—
夜半时分,睡得不沉的虞卿听到了苏有辞回来的动静,半阖着眼往幔帐外看去,见苏有辞一边换衣服一边走过来,往里挪了挪。
“还顺利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乌衣古尔那混账的确生事了。”
乌衣古尔,那不是温宿的王子吗?
虞卿半撑着起来,等苏有辞躺下后才往他怀里靠。
那个王子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眼神淫邪,分明是个重欲的人,而且张狂得很。
“不要紧就好。”
虞卿也不多问,既然苏有辞在夜里回来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习惯地把人搂在怀里,苏有辞不想虞卿想这些烦心事,拍了拍她的肩。
“明早朝会,我和父亲、大哥都要去宫里,你和母亲、嫂嫂相处便是,你不是说要多陪陪他们吗?”
闻言虞卿点点头,“好,夫君放心便是。”
垂眼看着怀里的虞卿,苏有辞心里也莫名的有种不安,总觉得乌衣古尔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行事张扬又不计后果,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算明日私下了解,也得想个法子才能解恨。
皇室里就这么些人,沾亲带故的也不多。
文秀郡主尽管和他不算熟悉,但也是打小认识的人。
说什么这口恶气都得出了。
第二日,苏有辞按照计划先去说服了安郡王,安郡王也知道此事不能声张,听了苏有辞的安排,打算朝会后再跟乌衣古尔算账。
昭仁殿里,几位朝中重臣齐齐坐着,皇帝与太子坐在上位,苏家三父子也在殿内。
乌衣古尔进来时,愣了下,随后摇着不知从哪买来的扇子。
“□□陛下好大的阵仗,只是召见本王子就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安郡王看着他,脸色一变,就要站起来。
旁边苏有辞看着,伸手把人按住,得了皇帝的示意才开口,“乌衣古尔殿下,你入京也有好一阵时间,不知殿下玩得如何?”
“哈哈哈,玩得爽,不愧是上京,的确是玩得多,连姑娘也水灵。”
乌衣古尔大言不惭,毫无半点羞耻心地说道。
苏有辞神色凛然,“那殿下知道,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按照我朝律法,当行庭杖之罚。”
乌衣古尔看着苏有辞,半点不介意道:“一个姑娘罢了,大不了我娶了就是。”
旁边大臣脸色也变得不好看,皇帝和太子倒是坐得住,面不改色,甚至未把这话放在心上。
安郡王一拍桌子,站起来斥道:“我朝郡主也是你一个小小王子敢亵渎的,我们赵家的姑娘,绝不嫁给你这种混账!”
乌衣古尔闻言看向安郡王,“原来,昨天那个姑娘是你家的女娃,的确是生得漂亮,做我的王妃足够了。”
“乌衣古尔!”
旁边坐着的兵部尚书怒斥道:“放肆,御前岂容你大放厥词!”
温宿几个使臣面色各一,有的畏怯,有的得意。
苏有辞看在眼里,走至乌衣古尔面前,看他时眼神忽地变得凌厉,“若我杀了你,你猜我得赏还是得罚?”
原本嬉皮笑脸的乌衣古尔神色僵住,眯了下眼,忽然想起什么来。
“原来昨天的姑娘是郡主,郡主我就不娶了,我温宿区区小国娶了郡主怕是怠慢,昨日之事的确是我荒谬,我向郡王和郡主赔礼,小王的确不该出言不逊,让郡主受了委屈。”
乌衣古尔绕过苏有辞,看向坐在上面一言不发的皇帝。
“不过温宿民风开放,不介意娶他人之妻,那日我在街头瞧见了一个姑娘,好像是这位苏大人的妻子。”
不妙。
苏有辞还来不及出声,乌衣古尔已经说完。
“陛下,小王乌衣古尔看中了那位姑娘,想求娶那位姑娘。”
荒唐!
第93章 女子不是物件,不可任由……
周遭一片寂静, 大殿之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几位老臣下意识看向皇帝,却见皇帝脸上不悦一闪而过,但也并未出现阻止, 至于当事人一家三父子,更是冷静。
太奇怪了,苏允辑和苏焕之能忍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苏有辞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为了娶现在这个妻子, 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甚至还和家里吵了一架。
知道内情的谁不知道苏有辞为了这夫人费尽心思, 是放在手心里宠着。
现下被人出言侮辱, 怎么就能忍得下这口气?
乌衣古尔见苏有辞不发怒, 还以为苏有辞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仗着是天朝官吏, 才会像之前那样阻扰他。
一个小角色, 也敢在他面前叫嚣, 温宿再怎么样,那也是一个国家,他身为王子, 生来尊贵,岂能是一个小小官吏可以叫嚣的。
苏焕之浑身绷紧,就怕苏有辞突然把这个出言不逊又不长眼的王子给杀了。
换做别处, 杀了还能找理由,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件事情做了,影响两国邦交,那可是不小的罪名。
就在苏有辞攥紧拳头的那瞬间,苏焕之往前迈了一步, 却被苏允辑抬手拦住。
苏允辑摇了摇头,示意苏焕之不必出手。
他相信苏有辞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一个小小王子,要是这情况就处理不了,那苏有辞还怎么担起大任?
往后一个人镇守边关,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苏有辞走到乌衣古尔身边,看向上面坐着的皇帝,突然拱手道:“我夫人是我明媒正娶过门,与我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我自然是不可能割爱,何况她是个刚烈又有主见的女子,不是物件,可以由旁人做主。”
这番话说出口,倒是博得了不少人赞许。
从前苏有辞大逆不道、大言不惭的话很多,尤其是从前放浪形骸事,也没少欺负人。
今日坐在这里的大臣里,有几位就觉得苏有辞尚不能担当大任,抱有偏见,如今看来,倒的确是不同了。
未曾把自己放在一个过高的位置上,也未贬低自己的妻子,反而教会无礼的乌衣古尔要怎么去尊重女子。
女子不是物件,不可任由人买卖,她们也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大部分女子生来就注定了要做婚嫁交换,但总归是有不同的。
苏有辞瞥了眼乌衣古尔,正色道:“不过既然乌衣古尔殿下说他们温宿不介意娶他人妻子,我也知道一些当地的民俗,要是两个人同时心仪一个女子,那这两个男人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来争取机会,我夫人不在,但陛下与几位长辈都在,也算个见证,今日我邀乌衣古尔殿下与我一战,若我胜了,殿下不仅要向我夫人道歉,向郡主和郡王道歉,还要立誓余下待在汴京的时间里,收敛自己的行事作风,不得再行不轨之事。”
字字有力,如同长枪掷在地上,砸出军鼓一般的声响。
苏焕之双眸发亮,看着长身玉立的苏有辞,这个向来觉得长不大的阿弟,竟然悄无声息的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往旁边苏允辑身上看去,见到苏允辑少有情绪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骄傲。
“乌衣古尔殿下,家弟向你邀战,你是否要应战?”
苏焕之看向面色涨红的乌衣古尔,默契地想要用激将法对乌衣古尔。
温宿人生得高大,比中原男子要长得强壮,尤其是乌衣古尔,身高快九尺,两条臂膀孔武有力,加上绑在后脑编着的长发,除了一张脸生得眉高目深外,分明是个壮汉。
相反,苏有辞是典型的中原男子身形,尽管有练武,但不可能改变骨骼,长成一个莽夫。
尽管苏有辞已经身材颀长,但偏于精瘦,从外形上看,和乌衣古尔的确是有些偏差。
旁边一直看戏的温宿使臣终于坐不住,知道这像是一个圈套,原本就是鸿门宴,结果乌衣古尔还越来越往里钻。
“陛下,王子殿下不懂礼数,还请见谅,我代为赔罪,请陛下网开一面。”
“是是是,小王子殿下在温宿内有王上与王后宠爱,不知天朝礼仪,还请……”
“应战就应战,有什么好怕的,我要是输了,那我心甘情愿和你们道歉,答应你的条件就是了。”
乌衣古尔打断使臣殷勤的谄媚,一脸不耐,绷着脸打量着苏有辞,“他我还打不过,那我乌衣古尔四个字倒着写!”
心高气盛,尤其是对着苏有辞,他怎么可能打不过?
苏有辞扬眉道:“那殿下敢在京城里那方大擂台前与我一战吗?若殿下能赢,我自甘拜下风,向殿下道歉。”
“哈哈哈哈,有何不敢,你到时候记得给本王子提鞋!”乌衣古尔朗声笑道:“一个时辰后,擂台见!”
“还请陛下差几个有眼力见又能作证的老头来作个见证,不行的话就你们太子殿下好了。”
赵骋看乌衣古尔不顺眼,要不是碍着身份也不可能还心平气和压着怒火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