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砚尘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掌在她软腰上的指腹如磐石般坚固,她感觉骨血都要被揉碎了,比被砍上几刀还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噗通一声响,两人双双掉进水了里。
姝楠被呛了好几口水,红着脸晕晕沉沉靠在李砚尘的胸膛上。
男人鼻腔里喘着沉沉的粗气,一手抓着岸上的野草,一手搂着她。
片刻后姝楠才收整好心情抬头,李砚尘没比她好,秀发湿透,水珠顺着他洁白的下颚线往下滴,平添出几分珍珠落玉盘的美意。
他眉头微蹙,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女人,那戾气,好似要把满池湖水烤干。
姝楠全身上下没一点是干的,轻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任何一处轮廓都显得十分清晰。
李砚尘目光往下移……
“想看什么?”姝楠直接了当,语气冰冷。
李砚尘慢条斯理对上她的眼,不以为然道:“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她始终记得他救人前眼里投射出的冷漠等待,好像是要确定什么。
此人对她的试探,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又或者说,他对身边的人,从不会有真正的信任,包括今日在场的诸多狐朋狗友。
见她沉默,李砚尘单手用力,直接将她提去岸上坐着。
离开水后,姝楠更是狼狈。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露了出来,她凉漠地扫了眼看戏的男人,抱着双臂挡在胸前。
李砚尘就这样站在水里,拉丝般的眼神顺着她看,女人如出水芙蓉,玲珑剔透,白瓷一样的颈项挂着珍珠似的水,轻衫半遮半掩,旖旎春色若隐若现。
他僵了僵,静默片刻,似笑非笑道:“看来北辰的面食营养确实不错,你真好看。”
看就看了,看完竟还发表了一番她前凸后翘发育成熟的浪荡言论。
姝楠终究是个女人,听到这话肯定动气了,不然那天也不会没有任何思考,抬脚就踹!
李砚尘胸口狠狠挨了一脚,闷声咳嗽两声,不怒反笑。
总算在她脸上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神情,即便是恼羞成怒,也比之前的空无一物有趣。
“你挺喜欢踹人。”他说。
姝楠面色更冷,“你挺浪。”
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胆大妄为,李砚尘也不脑,没所谓道:“本王又不是柳下惠,美人在前,实话实说而已。”
姝楠有样学样,目光顺着他从上往下移,最终大胆地定在李砚尘的某处,嘲讽一笑,“王爷倒是实诚。”
他说的实诚,是他男人的血性。
李砚尘额角陡然一跳,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他虽热朝澎湃,但还不至于……
被她这话噎得不轻,他半晌才开口,看着她的眼沉声道:“那你可看仔细了,本王有没有像你想的那般……”
说罢他作势要起,模样尽显不羁。
毕竟有过一夜……姝楠脸皮厚不过他,终是她先偏头,对着远处湛蓝的天空撒癔症。
这厢却不容她躲,伸手强行把人的脸勾来对着自己,冷声言道:“遇马发狂,为何不躲?”
“雷霆万钧之势,”姝楠面无表情看着他幽深的瞳孔,“无力闪躲。”
李砚尘放开她自行上了岸,抬眼打量着四周,“方才踢我的力气不是挺大么?”
“遇强则强。”姝楠背对着他说道。
半响没听见吱声,她狐疑着侧头,才觉眼前一黑,一件玄色披风当即“劈头盖脸”落到她头上。
李砚尘沙沙的声音再起,“看两眼就对我嫉恶如仇了,不是说对我一见钟情么?”
听见远处有人过来,姝楠也不客气,忙用他的披风将自己裹住,起身自觉退出半步,垂眸时认真审时度势了翻,仰头道:“叔说侄媳没资格。”
接触这些天,他发现她不是个会喜欢争论的人,李砚尘怀疑,此女是把仅有的怼人的话都用在了他身上。
他问她想怎么为自己卖命。
她记仇,用“叔也说了,侄媳尚不够格”反将他一車。
她对他言语撩拨,不惜行孟浪之举,现在她又拒他于千里之外?
昨日还上赶着往他身上贴,转眼就一脚把他踹开了?
李砚尘半阖着眼看她,两道眸光忽明忽暗。
呵,平生第一次被女人耍。
不,上次是孤烟。
如此想来他渐渐收起嘴角笑意,就连眼神,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
这时谢池羽等人来到跟前,小皇帝陡然惊呼道:“叔你手受伤了?太医,快传太医。”
“小伤而已,无妨。”李砚尘轻声安慰他。
“这还没开玩呢,怎么就受伤了?”谢池羽的声音。
姝楠顿了顿,瞳孔稍稍往下移去,适才李砚尘披风挡着没看见,这下才发现他左手掌上全是血。
再把目光移到岸边,她看见草上也粘了血,那种草的叶子像刀,锋利又坚硬,他刚才用了大力气去抓,想必被割得不轻,她不动声色蹙了下眉。
一般这种场合太医都会时刻待命,姝楠朝李砚尘方向看了眼,云祁正在为其包扎,他身旁还围了好几个女人,个个都是人间绝色。
这些女人不住王府,之前姝楠没见过。
李砚尘的手掌被划得很深,他却跟没事一样,有女人递水给他,他便低头凑过去,就着水壶抿了口水,嘴角还挂着少见的迷人微笑,模样尽显邪气,惹得递水的女人脸色娇红,痴迷得移不开眼。
在李砚尘抬眸撞上姝楠的目色时,她回了他一个“当真不缺女人!”的神色,面不改色地看他如何在百花丛中周旋。
四目相望,惹得诸多女人当即往这边看来。
“她谁呀,王爷竟然为了她而受伤。”
有人醋意大发抱怨道。
谁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连李砚尘,好像也在等答案。
“姝楠?真的是你吗?”
尖锐的声音打破平静,来人自陡坡上奔下来,拽着姝楠转了两圈,欣喜道:“你不记得我了?三年前我随父兄出使北辰,你还带我去看你养的小狼崽。”
女子问出这话后,又有几人来到她跟前,“公主还记得我吗?那年我也去了,还问你借了本书。”
“还有我,临走时偷偷拿了你大皇兄的宝贝,他后来没生气吧?”
余光里的李砚尘,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此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又像初见时那样,充满了炽热、灼烧和试探。
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一旦猎物进入包围圈,他便立马汹涌地扑过去,不给猎物任何还手和辩解的机会。
几年前……姝楠放在披风下的手紧成握拳,掌心里全是虚汗。
第11章 狭路相逢 李砚尘他已经换了身衣袍
第一次觉得到这样的对手让她毛骨悚然。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
李砚尘太会诱敌深入,太会编制温柔乡。
短短几天,他纵容她,允许她为所欲为,让人溺在温柔乡里,最后再使出杀手锏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眼前站了两男一女,女子正是刚才训马之人,十五六岁模样,瓜子脸,柳叶眉。
另外两个男子看上去稍大一些,书生气浓厚。
湛蓝的天空下一片寂静,仿佛是马儿忘了吃草,河水忘记东流,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李砚尘的眼神,像刀、像火像任何一种利刃,割在姝楠身上。
然而,她却很平静,甚至不屑去观察他人的神情。
她看向那女子,仿佛在认真回想,片刻后,面不改色道:“曹衿郡主?”
“公主记得我?”曹衿欣喜一笑。
“郡主容貌有变,”姝楠说,“一时没想起来。”
“肯定是变了,去北辰时我才十三岁,现在都十六了。”曹衿有些腼腆,“方才训马,害你和谢夫人都受了惊,实在抱歉。”
“不打紧。”姝楠保持着惯有的凉漠,纠正道,“那年我带你去看的,不是狼崽,是野狗。”
“是吗?”曹衿有些吃惊,认真想了想,“对对对,是野狗,那时我就没分清,所以一直改不过来。”
这厢并不觉得这是在叙旧,脸上没有丁点笑容,又侧头道:“曹二公子,我从来不看书,所以你向我借的,是一把弓箭。”
曹正愣了愣,不待他点头,姝楠又冲另一说道:“世子,你临走时拿走的美人图,好像是我大皇兄的。他因此闷闷不乐好久,说那是孤本,下次见面,务必要向你要回去。”
“美人图”三个字,惹得众人一顿哄笑。
曹家三兄妹本来也不是主角,任务完成后,寒暄了几句便退场了。
姝楠没看李砚尘一眼,独自朝王府方向走去。
她全身湿淋淋的,鞋子里全是水,有点滑,走起路来吱吱作响。
从她决定来太渊那日起,就知道会跟李砚尘有一场争锋相对的角逐。
昨日听见他说找人聚聚,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才发现,整场鸿门宴都是为她设计的。
惊马,故人相认,但凡她出现丁点错误,不论她是谁,替嫁罪,又或者别的……任何一项被发现,都会让她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而且,还不一定能逃得出李砚尘的天罗地网。
姝楠扯了下嘴角,如此甚好,自己别有所图,他亦奸诈狡猾,她不欠他的,他亦不欠她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救出老师,拿到《龙腾密卷》,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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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尘策马隔了段距离跟在女人身后,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孤寂,脚步有些蹒跚。
即使在这样的风清气爽的朗朗晴空下,也从她身上看不见丝毫应景的欢快,她就像雪山之巅的冰莲,美得夺目,美得妖娆,却只擅长孤芳自赏。
几年前他出使北辰,宫廷宴会上多饮了几盏,便去僻静之地醒酒,恰巧撞见有人翻墙进院,他看见她时,她好像刚从外面回来,坐在青瓦上一动不动打量着他,眼中充满戒备,。
李砚尘没有先开口说话的习惯,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对方也一言不发,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良久后,他听见嬷嬷惊呼一声:“四公主,您爬这么高做甚,快快下来,吓死老奴。”
那公主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笨手笨脚顺着柱子滑到地面。
嬷嬷赶去为她拍打身上的尘土,说了句:“谁惹我们四公主了。怎么板着个脸。”
对方仍然一语不发。
李砚尘记忆里的她,眼角就是有颗泪痣,而且也不爱说话。
这么些年过去,本就是匆匆一瞥,他对那人的记忆早就模糊,难保会有人想借“质子”身份混进来,之前牢里处理的那些就是活生生的列子。
可是进宫那日他已经试过,若是易容术,很容易被他的内力识破,显然她没有易容。
今日又经曹家三兄妹一番确认,更证实了她确实是北辰公主。
况且在文太后决定要与北辰和亲之后,李砚尘便第一时间让人查了关于此女的所有档案,几岁识字,几岁学礼仪,主持过几次宫廷宴会,甚至连初潮时间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久居深宫的人,怎会有分身乏术去千里之外的纵横世家拜师,又因被逐出师门而投奔苍雪阁,最后还成了天下第一剑客?
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经历,说她是孤烟,是那个夜晚……睡了他……还想杀他灭口的女人,显然不太可能。
那自己为何要凭空生疑呢,李砚尘心想:或许是源于这女人的不可控,以及她眼里总是捉摸不透的有恃无恐。
女人说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公主,所以她胆大妄为,她明目张胆,她步步为营,只为让他给她留条活路。
直觉告诉他,此女若是个皇子,他日沙场碰面,兴许是个不容小觑的劲敌。
李砚尘野兽般的热血能感应到危险,他知道自己应该及时止损,不该对她有过多的关注。
可她方才离开时,不曾往他身上看一眼,好似脱离群体的孤鸟,孤傲而落魄,他竟因此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他骨里流着叛逆的血,喜欢挑战,越是危险不可控的东西,他越想去征服,这是他桀骜的本性。
跟随片刻后,李砚尘打马追上去,他往姝楠身上扫了一遍,目光停在她胳膊的位置。
饶是玄色披风也挡不住女人往外渗的血水,是她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
“上来。”李砚尘沉声说道。
听见男人不容置喙的命令,姝楠侧头,面无表情望着马背上的男人。
他像草原上的雕,生得一身俊俏艳丽的羽毛,却具有猛兽般毒辣的攻击性,当他俯瞰时,仿佛任何可见的猎物都难逃其犀利又锋锐的爪子。
不知下一刻的什么时候,他又会蹦出什么样的试探,姝楠站着没动。
见女人目光似冷月,透着凉,李砚尘禁不住皱眉,“生气了?”
他如果要这么认为,姝楠也不妨再真实一点,丧着脸看他,就当是气他专门为了试探她而设计这场鸿门宴。
三分怒气,七分委屈。
闹脾气?
李砚尘眯眼看去,“作何用这幅表情看我?”
姝楠垂眸嘲讽一笑,终于开口:“侄媳一心想为叔卖命,奈何叔却千方百计想要我的命。”
“本王虽不是什么好人,”李砚尘顿了顿,用眼尾瞥她,慢条斯理收着手中缰绳,居高临下道,“但还不至于弑杀,若真要杀,也不必多此一举,方才那匹惊马只是个意外。”
这个她倒是相信,他要杀人何须大费周折。
除此,他对刻意安排曹氏三兄妹试探她身份不做任何解释。
他既然不提,姝楠便当做不知,大家心照不宣。
李砚尘久等无果,忽然弯下身去,俊脸险些碰到她挺/翘的鼻尖,“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下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