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到了夜里,当乐枝在塌上逗弄小雪团时,霍渡与往日一般从盥室出来,走向床榻......
见他上榻,乐枝顺手把自己身上的锦被掀开,盖到霍渡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习惯同盖一条被。
或许是因为锦被太大,两人一起盖正好。
寝屋里暖融融的,还伴着淡淡的檀香,只是很快,檀香被身边清幽的薄荷香盖过......
乐枝的眼皮逐渐合拢,她望了眼正在认真看书的霍渡,抱着雪团缩进被窝里。在她将要睡着时,忽觉自己的一缕头发被人勾了去,缠在手指中把玩,她的头顶有些痒痒的。
不过她也习以为常了,霍渡总喜欢在睡前玩她的头发。
随他吧。
他玩他的,她睡她的。
但是——
“乐枝,我给你找几个小郎君吧?”
乐枝的睡意瞬间全无,她惊恐地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望向倚靠在绣枕上的人。他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而她的头发还缠绕在他的指上,一圈又一圈......
她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还是进入了梦境?
“怎么?”霍渡漆眸微转,笑道:“开心傻了?”
这下,乐枝彻底反应过来了。
不是做梦,是这疯子又开始说疯话了!
“什么......什么意思?”
霍渡呵笑一声,凑近她,问:“来,告诉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小郎君?是像安玄那样武艺高强的,还是像傅羡那样的书生?”
停顿半瞬,他勾了勾唇,似是想起了什么,“今年的新科状元郎,长得颇为俊朗,你若是中意,哥哥帮你去将人掳来如何?”
四目相对,乐枝清晰地瞧见印在霍渡瞳仁中的自己,神情有多么惊愕。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一脸不敢置信,甚至伸出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
——这疯话若不是脑子烧坏了,正常人是肯定说不出来的!
可手才伸至半空,便被霍渡握住了。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指.....然后,他再贴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开口:“不然怎么办?毕竟哥哥心有余而力不足......”
被吻过的指尖轻颤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乐枝的身上划过一阵奇异酥.麻的感觉。她咬唇,用手抵住霍渡的肩,将他推开......
然后像个鹌鹑一样缩回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美目瞪着他。
可霍渡挑了挑眉,显然不打算放过她。他学着她的样子,也钻进被窝,隔着寝衣把手搭在她的软腰上,感受着她身上的每一分颤栗。
然后,他再贴近她,说:“好好想清楚。哥哥只给你这次机会,你若不要,以后便没有了。”
“不要!”乐枝压着身体莫名的燥热,气呼呼地拒绝。
霍渡十分满意地看着乐枝此刻的模样。雪颊泛红,身子滚烫,眸中蒙了一层迷离......
可小姑娘,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他忽然低笑一声,将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下移......然后趁她不备,用指腹轻揉地蹭转一圈。
乐枝原是怔愣着的,可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太过强烈,她的心跳差点停在当下。
“霍渡!”她紧紧握住他不安分的手,用力推开。除了羞恼,还有许多她不知晓的奇怪感觉......
霍渡本就没想对她怎么样,正好顺着她的意思将手挪开。手是挪开了,嘴巴却不停歇。
今夜,不过是逗逗她,霍渡也不收着了,反正也只是说说......
“哥哥总得想个办法不是?”他吻向乐枝的耳尖,再轻轻咬一口,然后在她耳边问了一句话。
乐枝的脸瞬间烫得不像话。她推开身侧的人,眼尾洇出泪,“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怎么能这样!”
——这人太坏了......大坏蛋!
她的双手拼命地推他,试图让他离自己远点。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好似快要跳出来......
她是怎么了?
看着乐枝逐渐染红的眼眸,霍渡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可他一点也不后悔。
他都快疯了......难道她还想置身事外、怡然自得?
怎么可能呢?
他当然得拉着她一起啊。
这样才公平。
不过,他可不是故意把她弄哭的。
他以为她是知道的。明明看了那么多书,她却好像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
嗤。
好笨啊。
霍渡伸手将乐枝拉进怀里,轻轻抚过她的脊背,说:“不欺负你了,睡吧。”
可怀里的人挣扎着,语气闷闷:“不要你抱,我自己睡......”
“不要哥哥抱啊?”霍渡轻笑,用指腹在乐枝的后背画圈。
乐枝的脊背瞬间僵住,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了霍渡,让他今夜变得这么奇怪!
哥什么哥,这人是当哥哥当上瘾了?
可此时她的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更是不敢再惹这个疯子。
何况,窝在他怀里也还......挺舒服。
难受的感觉渐渐消散,困意袭来......乐枝的侧脸正好贴在霍渡的心口,伴着他的心跳声陷入沉眠。
“还有二十四天。”
他凝着乐枝沉睡的侧脸,笑着低语。
*
霍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醉生梦死......
忽然,屋门被大力推开,外头的阳光瞬间照进屋内,让他的眼睛有一瞬的不适。
“哗啦——”
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下来,将他的醉意完全泼醒。
“谁!”霍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怒极抬眸,“你是不是活腻......”
一身凤袍背光而立,皇后的脸色一片黯然。
“母后......”霍诩瞬间没了气势,而心底却不由地委屈起来,“儿臣没用......”
林婉宁轻叹一声,抬了抬手,示意身侧的婢女帮霍诩将身上擦干。
待他收拾妥当后,林婉宁才开口,“诩儿,这次输给太子,你可有想过原因?”
闻言,霍诩的眼眸中浮现凌厉的恨意,他不自觉地双拳紧握,“霍渡卑鄙,设局陷害我!”
“还有呢?”
霍诩怔在原地。
还有?还有什么......
见状,林婉宁冷哼一声,语带失望地提醒:“乐枝。”
霍诩倏然反应过来。
他被禁足在府里,整日把自己喝得大醉,对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也不知枝枝怎么样了,霍渡会不会伤害她?即便保住了性命,霍渡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的枝枝,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凌.虐。
“母后,您可知道枝枝的境况?”霍诩皱着眉,心口酸疼,“她没事吧?”
林婉宁再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挥向霍诩的右脸,清脆的巴掌声随即响起——
“蠢货!”
原本脸颊就微肿着的霍诩,生生地又挨了一巴掌。他捂着右脸,愕然地抬眸望向林婉宁那张愤怒的脸。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母后为何要打他?
第56章 . 好转 “没人陪啊。”
“事到如今, 你还觉得乐枝是站在你这边的?”
皇后一字一顿,将话砸在霍诩的心口上。霍诩瞬间怔住——
回到大齐后,无论有多不顺, 他都从对乐枝有过怀疑。
哪怕是杨恒之事,他也只是有一点、一点点的猜想罢了......
他在六岁时入黎国为质,那时枝枝才四岁。他们一同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霍诩自问, 他们之间绝对是心意相通的......即便当中发生了一些事, 可是现在, 于乐枝而言, 除了乐槿, 她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啊!
枝枝不站在他这边?怎么可能呢。
“自然!”霍诩抬眸, 语气急迫而肯定。不知是为了说服皇后还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坚信几分。
为了散去屋里的酒气, 房门一直敞开着。此时外头的风开始变大, 灌进屋内, 叫人冷得发颤。
可林婉宁的心比这寒风更冷。她漠然地望向霍诩,仔细地去瞧他的脸。
她忽然有些看不懂他了。即便他自小离开她,独自去往陌生的黎国。可林婉宁很确定, 霍诩的自私利己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他太像霍长云了......
否则当年一个六岁不到的孩童怎么能帮她做那么多事?
那时的她还年轻,只沉浸在顺利成为大齐皇后的欢喜里。可过后她却慢慢地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她的儿子, 心上似乎烙着与生俱来的恶。
所以当霍长云决定让霍诩去大黎为质时,林婉宁表面上虽然舍不得, 可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一丝喜悦。
因为黎国,是一个充满善意的国度。
为人母的本能不可控制,在林婉宁的内心深处, 总归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向善的。
恶事,让她这个母亲来做就好。
可是如今,她却有些后悔。
因为霍诩并未完全被黎国的仁善同化,在他毫不犹疑地与齐军里应外合屠灭黎国时,林婉宁便清楚了。在黎国十二年,他的儿子一点也没变......
可到底,还有与黎国皇室有了羁绊,他多少还是被那个女人牵绊住了。
林婉宁在心里冷笑——
与其像现在这样,倒不如完全像他的父皇一样。冷心冷情,永远只为自己。
她不愿与霍诩过多争辩,她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既然他踌躇不前,有些事自然只好由她为他抹平。
“行吧。”林婉宁轻叹,继而将话题调转,“诩儿,如今禁足于府,你也不可懈怠,终日郁郁寡欢、醉生梦死。”
看着母后满是忧愁的面容,霍诩的心里也不好受。他点点头,可语调中仍带着愤慨和无力,“儿臣并不是故意懈怠,可被关在府里,我什么也做不了!”
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拢,紧紧握拳。
闻言,林婉宁反倒笑了,“至少有一件事,你现在可以做。”
霍诩茫然不解:“请母后明示。”
“趁这段时日,好好修补你与清颜之间的夫妻情分。”
霍诩的脸色一瞬间垮了下去。
他与沈清颜,大抵是这世上最相看两厌的怨偶了吧?他憎恶她,而她也察觉了,然后她便提出想与他和离......
和离?
天知道,霍诩有多乐意。他可比沈清颜更想早点和离。
不,是他要休了她才对!
可是若此时与她和离,凭沈淮的性子,必定会在朝堂上故意与他作对。要知道,只因为他宠爱通房,惹他的女儿不高兴,他便开始明里暗里地敲打他了。
可恶!
他与姓沈的可真是八字不合。
“想想你如今的处境,难道还要任性不成?”林婉宁从霍诩的神情中看出他的不情愿,于是厉色提醒道,“若你再不知轻重,母后便处死姜曼,也好让你收收心。”
“母后!”霍诩大惊,他面色惶惶,咬牙说道:“并非是儿臣不愿,只是沈清颜性子烈,难不成要儿臣一次次低头去求她?”
原以为沈清颜不过是个爱慕他的小女子,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他。可霍诩没想到,她竟如此刚烈,在知晓他真的不喜欢她时,竟开始抗拒他了!
他怎么可能如她的愿。
从来只有他霍诩不要的女人,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抗拒他。
霍诩想,这八成是沈清颜欲拒还迎的手段罢了。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伪装。不是装作抗拒他吗?他偏要碰她,而且故意在床.事上折辱她,他要让她明白,她必须永远臣服于他。
哪怕是不要,也得是他不要她才对!
“何必要求呢?”
林婉宁的声音拉回霍诩的思绪,然后他清楚地听见她说:“要绑住一个女人的心,其实很简单。让她快些怀上你的子嗣......懂了吗?”
——有了孩子,她便再也无法离开你了。
只要沈清颜离不开你,沈淮便不得不为你所用。
这种血脉之间的牵绊,是最最牢固的。
子嗣?
霍诩在嘴里默念这两个字。自打他懂事以来,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与枝枝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他的心里早已默认,他的嫡长子一定要是枝枝为他生的。
可如今,似乎没有办法了......
静默片刻,霍诩压下心底的郁涩,沉声应好。
可一想到霍渡,他的心口又涌起熊熊怒火以及深深的妒火。他禁足于此,皆是拜他所赐;而他的女人,如今却要睡在他的榻侧......
他恨啊!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至于其他的,母后会帮你的。”
霍诩抬眸,看见林婉宁悠然的神情,顿时惊讶地问:“莫非母后已有办法对付霍渡了?”
林婉宁淡淡地嗯了声。
“儿臣愿闻其详。”
“诩儿。”林婉宁轻笑,“对付敌人,有时候不必非要自己动手的。你要学会......借力打力。”
霍诩不解其意——
借力打力?借谁的力?
“盛阳城。”林婉宁轻轻吐出三个字。
一息的懵怔过后,霍诩的唇角微微翘起。他明白母后的意思了。
这个世上除了他,最恨霍渡的人大概全在盛阳城了吧?
盛阳城,便是从前的盛诺部落。
——在它还未被大齐攻占之前。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霍渡的母亲吗?
虽然楚虞已死,可仇恨却不会消逝。盛阳城的百姓,原盛诺部落的族民,必定将这些恨意尽数转到霍渡身上。
可是,要怎样将霍渡引到那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