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水中的另一只手覆到她的手上,拢住她的拳,将她紧握的指一根根分开。然后他将指穿进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交缠,紧握不放。
乐枝惶惑地抬眸,望见他漆眸中的自己,以及他眼底的柔情蜜意。
“初次,是在梦里。”霍渡将缱绻柔吻落在她的额头,笑及眼底,“与你。”
然后他把呆怔的人拥入怀中,将唇贴向她的耳尖。他说:“乐枝,我只有你。”
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
永远只有你一人。
乐枝将下巴软软地枕在他的肩头,他的话清晰地落在她的心尖。她无意识地弯起唇角,欢喜地靠向他的颈侧,轻轻吻了吻。
......
折腾了良久,待两人躺到床榻上时,已是下半夜了。
乐枝睁着双眼,望着幔顶,眸色中一片清明。她也觉得甚是奇怪,明明身上酸伐不已、疲累不堪,可她的思绪却分外明朗,毫无困倦之意。
——前一日睡太久真是不好!
许是两人之间突破了最后的一层屏障,明明是平日里相拥入眠的寻常姿势,也让乐枝的脸红了几分。
她缩缩脖子,朝他怀里钻了钻,试图掩藏住脸上的羞窘之态。
“睡不着?”
“嗯......”
以为自己的动作吵到他了,乐枝将身子朝外挪了挪,退离他的怀抱。可他大手一拢,又将她搂进怀里。长指勾起她的鸦发缠了几圈,问:“在想什么?”
乐枝还真的回忆了片刻,说道:“楚晏和姜兵是怎么回事呀?”
闻言,搭在她肩上的手悄然一紧,眸色一黯,霍渡垂眸去看她的脸。只见她也正望着他,雪颊上还残着些许潮红,狐狸眼却恢复了清明。
霍渡被气笑了。
漫漫长夜,蜜意婉转。她偎在他的怀里,居然还能想这些东西?
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你是不是傻?”霍渡抬手戳戳她的额头。
乐枝娇娇地软哼一声,不满地嘟囔:“你才傻呢。”
见她是真的没有睡意,霍渡索性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然后将她的腿掰过来,卷起裤腿,边给她揉腿肚子边开口将来龙去脉与她说明。
自始至终,楚晏从未有过与姜国联合之心。经历过灭族之事,他何尝不知,于大国而言,他们这群人,不过是棋子罢了。
给姜国做垫脚石,怎么可能呢?
只是,部落旧族之中难免有些生了异心之人。他们暗中被林婉宁诱降,成了林婉宁的棋子。先前在当众出言侮辱乐枝的那人,便是其中之一。
买通旧族、联合姜国,除去霍渡。便是林婉宁在盛阳城布下的棋局。只是,千算万算,她没料到,楚晏只是假意归顺而已。
他只是想借此局,清理门户罢了。
对于霍渡,楚晏做不到待他如亲人那般,可也做不到冷眼相待。
终究,是血浓于水的......
“原来如此。”乐枝恍然大悟。
感受到揉捏双腿的手逐渐上移,乐枝惊愕抬眸,望见一双渐次暗红的桃花眼——
“如果真不困的话,那就......”
“困啦!”
乐枝推开他的手,往被窝里钻去。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把脑袋埋入锦被之中。本是为了躲避那灼灼目光,可沾了软枕,她逐渐放松下了,倒是真的合上眼皮,睡着了。
霍渡扯了扯被子,让她的小脑袋露出来,防止她在睡梦中窒了气。随后,他翻身下榻,拿来一罐药膏,将她卷起的裤腿继续往上推了推——
果然,两只膝盖有些泛红。
眸光微动,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几句。然后,指尖沾些药膏,轻轻给她涂抹。
*
晨光渐露,暖阳透过矮窗漏进来几缕光。
乐枝睁开眼,顿觉身上酸痛的厉害。偏了偏头,她看向仍睡熟着的罪魁祸首,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真想打他一顿!
可,他睡熟的模样,相较平日添了几分暖意。她伸出掌心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心口生出细密的柔软来......
不多时,她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搭在她腰间的胳膊,轻手轻脚下了榻。
乐枝原本是想到盥室梳洗的,可才踏入盥室,凌乱狼藉的地面将昨夜的记忆都勾起来。她的心口一缩,视线颤颤落到立在右侧的高镜......
整个人被镜面印照出来,她的眸色一顿,看清了镜面上那个残存的手印。
——是她留下来的。
破碎的画面逐渐拼凑,双膝仿佛还能感受到抵在镜面上时的凉。小腿一软,她的身子朝后倒去——
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稳当地接住。
乐枝如惊弓之鸟般推开他的手,转身望见他唇间泛起的笑意和渐深的眼底。她朝后退了两步,神色警惕地开口:“不要......”
霍渡脸上的笑意更浓,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了声好。随即朝她走了两步,轻轻抱住她,不带情.欲地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
“这张嘴说不要。”他松开她,退开一些,视线缓缓下移,轻笑:“另一张呢?”
第83章 . 骂他 软哼着撇过脑袋不去看他。……
“霍渡!”
乐枝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脸色发白,又渐渐透出一片燥红,“你再胡说, 我就不理你了!”
见她真的恼了,霍渡便不敢再逗她,只是上前将她轻拥住,慢悠悠地揉她的脑袋。
——仿佛顺毛一般。
片刻后, 霍渡打横抱起她。
身子忽然腾空, 乐枝惊得低呼出声, 眼神慌乱, 语调委屈道:“我、我疼......”
她撒了谎, 除去腰上细微的酸麻, 别处都不怎么疼。可是, 她真的很累, 而且, 现下是白日......她才不要陪着他疯!
霍渡低笑一声,抱着她走到梳洗台边上,将她放上去, 说:“你这姑娘,大白天的乱想什么呢?”
“你!”乐枝噎住,气鼓鼓地偏过头去, 不理他。
暖和的日光照到高镜上,泛散出更亮的色彩。乐枝脸颊微热, 不由地抬眸瞪他——
真是只大尾巴狼!
昨夜沐浴结束,她也以为是真的“结束”了,谁知道他手一扬,盥室内的棉巾尽数落到地面上展开。然后他慢悠悠地将裹在她身上的棉巾扯了......这才有了高镜前的荒唐。
现下却装出一幅正气凛然的疏阔模样, 一看就是在故作姿态!
“啧。”霍渡拿了齿木望向她,“张嘴。”
闻言,乐枝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略怔半瞬,她依言微张樱唇。
霍渡仔细地给她净了齿,洁了脸,又将自己收拾好。然后握起她的手,用热帕子给她擦手。
他擦拭地极认真,力度却很小,仿佛害怕弄伤了她嫩白的指一般。
乐枝凝着他的脸,柔光印在他冷白的肌肤上,透出一点微薄的暖。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她与霍渡只是两个普通人,若是能与他这样一直下去,那该多好。
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好得让人向往。
这是自亡国后,乐枝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活着好像还些趣意。可是,美好终归是虚幻的,就像外头柔暖的日光,被厚厚的云层一遮,顷刻之间便消散不见了。
乐枝看着他的脸上暗了几分,偏过身子去放帕子。心尖忽地一动,她张开胳膊倾身搂住他的脖子,将柔软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用力蹭了蹭。
在悲戚的现实和甜美的虚妄中挣扎徘徊,她困在自己亲手布下的细密情网中,难以抽离。绵绵密密的酸涩和委屈溢满心窝,她突然窒闷难受得有些想哭。
“怎么了?”霍渡顺势拥住她,问:“不舒服?”
乐枝摇摇头,将脸埋得更深,声音细弱:“让我抱一会儿。”
良久。
久到乐枝觉得自己被撕裂、拼凑,再撕裂,拼凑这样好几个来回,她觉着自己快被拉扯地面目全非了。可理智终究占据上风,难以忽视。
她松开他,与他拉开些距离。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不喜欢孩子吧?”
霍渡看着她目光避闪的样子,知她所想,便顺着她的期待嗯了声:“不喜欢。”
闻言,乐枝明显松了口气,她眨去眼中莫名的情绪,问:“那、那避子药......”
“别担心。”霍渡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待乐枝穿戴好衣衫后,一只亮红的小瓷瓶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她接过来打开,看见一颗颗小小的红色药丸。
乐枝抬眸,看见霍渡冲她笑笑,她顿时明白这是什么了。她倒出一颗,放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在唇舌间化开,香香甜甜的,有一丝玫瑰的蜜甜,回味时还带着一股红参的微苦。
避子药是这种的味道?
似乎看出她的狐疑,霍渡气定神闲地解释:“改良过的,不伤身体。”
原来如此。
乐枝头一次觉得医术好真是太有用了,倒是省得她派人去备药了。她将小瓷瓶收好,起身时望见霍渡含笑的眉眼,心底没由来地一窒。
若是他们有孩子的话,会像霍渡多一些还是像她多一些?毫无疑问的是,那一定会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融了的药滑入喉间,口中的甜味逐渐消散......
乐枝勾起苦涩的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他们之间不会有孩子的。
还好,霍渡不喜欢孩子。
但其实,她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见她一脸愁容与自己挣扎的样子,霍渡没说话,只是静静凝着她。
她走之前那一夜,对着若有似无的弯弯新月,他许的愿便是她能够选他。从来不信天的霍渡,在许这个愿的时候竟用了十分的虔诚。
然后,愿望就真的实现了。
在与楚晏合计封城诱姜兵入城的那几日里,霍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乐枝知晓盛阳城的境况,会不会来救他?
他确信,她会救他的。只是,凭她的理智,应该不会自己来。在大仇未报之前,她不会冲动地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然而,她却来了。
漫漫黄沙、寒风如刀,前路凶险未可知,她依旧来了。
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再给她走的机会。
思绪一直停留在孩子的事上,乐枝猛地想起了皇兄的孩子,钰儿......还在华曦城。
“陪我去趟华曦城好不好?”她伸手去拽霍渡的衣袖,软声问他。
霍渡牵起她,边往外走边说:“要去也得用完早膳再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怡人的幽香,乐枝走在他身侧,垂眸瞧了瞧两人相握的手,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如今,他终于养成要用早膳的习惯了。
真乖呀!
*
因乐枝悬着心,两人用了早膳便启程赶往华曦城。与上回自己出行不同,这回带了好多兵,以备不时之需。
姜国已有人找上嫂嫂,乐枝担心她们留在华曦城引人注目,会不安全。一路上她的眼皮直跳,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
直到进了城,马车朝四合院奔去,乐枝掀开车帘遥遥望向四合院的门时,心口一紧。门外有一群陌生的人,看样子似乎都会武功。然后她看见景心被人强行拉到门外,姐姐和傅羡他们被人拦住,她留在四合院的那几个兵显然不敌这群人,阻止不了他们......
“快!快点!”
乐枝脸色一白,催促马夫。
可有人比马夫更快,安玄阴沉着脸提缰奔腾而去......待乐枝跳下马车时,安玄已经与那群人缠斗起来,招招剑剑看得人心惊胆战。
“快让人帮帮安玄啊!”她着急地望向霍渡。
霍渡神态自若,悠然地偏过头看她。本想同她讲就这几个人,还难不倒安玄,可看着她的脸颊因焦急而泛起淡淡的红,心底倏地生出逗弄的心思。
“帮他?”他笑了笑,问:“有什么好处?”
乐枝狠狠地剜他一眼,心中愤愤。
——乖什么乖,全是装的!
她气恼地胡乱抓过他的手掌,用纤细的指尖在他掌心重重地划了划,再重重地将他的手丢开。
“来人。”
霍渡摆摆手,身后的卫兵得令上前,加入激战中。见身侧的人舒了口气,他慢悠悠地抬起掌心,看了看上面被她划出的轻微红痕,得逞地勾唇浅笑。
啧。
真是意外之喜。
终于,打斗停止,那群人被打得颓倒在地。
乐枝提裙跑到大门边上,紧紧握住景心颤抖的手,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可景心的唇仍是颤着,慌乱的眸中透着欲言又止的底色。
这时,一顶金棕色的轿撵缓缓逼近,待停下后,轿帘被人掀开,里头走出一个身量颀长、清儒俊雅的男子。
“太子殿下难道要插手在下的家务事?”男子朝景心的方向看了看,再朝霍渡笑问道。
见状,霍渡嗤笑一声,“赵衡启,孤府上的人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闻言,男子的脸色沉了沉。
这可是他嫡亲的妹妹,怎么就成了他府上的婢女了?
还如此理直气壮,着实可恶!
可他心知,眼下若是与霍渡正面交锋,他毫无胜算,想想也只能先作罢。
“我暂时住在平逸楼,想明白了就去找我。”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景心咬着唇,终于鼓起勇气朝赵衡启喊道。
然而赵衡启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看了景心一眼后又坐回轿撵,淡然离去。
可他的到来足以掀起一阵波澜,无数的谜团悬于众人心间。
“大家都先进屋吧。”乐槿看着怔怔站在门外的一干人等,开口道。
乐枝点点头,让临月扶着景心一道进去......她心里有一团疑问想问景心,奈何景心白着脸,只是小声地哭着,语不成调的模样让她不忍心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