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这样无礼, 这还是魏国境内呢。”
文蜀伸出手摸摸他的后背,本来只是抚摸一下,觉得他有意躲闪, 就故意把他抓过来, 强行搂在怀里,他倒还是香喷喷的。虽然无法得到□□上的关系, 但违反他的意志,强迫一个漂亮郎君服从自己,还是很有趣的:“老实点!现在不说了,你觉得我欺软怕硬,只敢在背地里说人是不是?将来到了葛天王面前,我一样这么骂。”
葛谨风莫名其妙的转怒为喜,甚至觉得可笑,微微蜷起身子避开关键部位,绝不接触,以防暴露弱点被她羞辱戏谑:“好,那可太好玩了,我等着。看你们成王败寇,反正无论谁赢了,我总归难逃一死。”甚至不是骨髓被榨干的死法。
倘若天王知道我屈身侍贼,或是你知道我是太子,都极其危险。
文蜀在他耳边低语:“别吃鹿宝的醋,他是有用,你看我身边这些人,哪一个没有用?你不一样,你是个惊喜,是天赐姻缘。”
可惜我不可能长久的拥有你,你就算是无父无母,家人还是要设法营救你的。倘若真是商奇总来做大尹,我这种强抢人口的事,得被重罚,他又软硬不吃,说不定非要杀我——没有杀我的能力那是另一回事,但朝廷一心找茬还是不好办的,我又不能杀他。杀贪官污吏能在江湖上扬名,杀一个清官会被人唾弃。
“只有女人才会嫉妒。”葛谨风心说: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嫉妒和爱慕没有任何关系,是为了地位和权力,后宫争夺的不是喜欢和天王睡觉,前朝的官职和领地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和作威作福不受束缚的特权。在你这里,我能得到的只是那么微小的财富,但……
文蜀哼哼冷笑,心说等到我将来称王称霸时,有无尽的权势和财富,逼迫商奇总俯首称臣,请我师父那人世间最强的大盗做皇宫的座上客,黑衣骑士个个分为将军,通宵达旦的欢歌畅饮,该是多么快活。你现在就嫉妒,将来会更加嫉妒,有趣。
沉默片刻之后:“商奇总,叫鹿。鹿鸣派这些姓鹿的。金花璐的,王路。最近的小鹿是不是太多了?我是捅了小鹿窝吗?”
葛谨风幽幽的说:“当今乱世,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人人都想逐鹿天下,起名起姓的时候不免带进去。”
“啧,有道理。天下谁不爱。”
葛谨风:“你真的姓文么?”
文蜀:“我本来姓闻,闻太师的那个闻。写户籍的小吏偷懒,写成文了。我爹寻思,姓什么不吃饭,就这样。你真的姓风吗?”
“我不像么?”
“我看你像姓葛。”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我确实是和天王一脉相承的英俊、神武,桃花眼和雪白的皮肤、高挑的身材、脑袋上有一缕微微发黄的发丝。
“姓什么不吃饭。道难,你是哪个国家落魄的公主吧?无忧国是小,可还有后汉,南汉,北汉,前燕、南燕、后燕、前秦、东秦等国家,道难,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哪朝余孽?咱们这里王子公主有点太多了。
文蜀抚摸着他细软滑溜的头发,冷冷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祖上三代都是铁匠,没丢过吃饭的本事。你少拿那些坐享其成还丢人败兴的亡国之君来和我爹比,他可没让妻女沦为阶下囚。”
葛谨风有点享受她的抚摸,她的手很热,手心上的老茧有点刮头发,但并不难受,却依然为自己被她固定住挣扎不出而愤怒:“这话你也敢公开说吗?”
“为什么不敢呢。那些王侯的种瞧不上我,就算有朝一日,我做了女皇帝,他们跪在下面三拜九叩,依然不服。可你仔细想想,王侯将相的种,就真是他自己的?他们婢妾成群,顾不得和老婆睡,自然有人替他效力,比不得贫贱夫妻,互相看守。都是些死鸭子,肉烂嘴不烂。”
葛谨风对此心领神会,不禁低笑:“好词儿。诗经一样雅致戏谑。”
文蜀问:“风雅颂中,我这算什么?”
“是风,魏风。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逑。”
文蜀:“前两句是什么意思?”
“捕猎老虎的网,安放在九达之道。”
文蜀捏捏他的脸,肌肤滑溜溜。这小子说出这首诗来,看起来是心里还不平。挺有心气。
葛谨风最烦别人捏他的脸:“放开我。”
猫儿在旁边守夜,睡在外屋的竹塌上,忍不住搭茬:“大王,我好困了,你们小点声嘛。”
二人各藏秘密不肯示人,都拿猫儿和大热天当借口,互道晚安,滚在大床两端。
准备再这里盘恒两天再上路。次日一早,掌门夫人来做个热情的主人:“老头子去附近几座县城抓赌禁赌去了。道难,我陪你玩玩。”
文蜀健谈又出手阔绰,先给鹿宝五两银子置办家当,和其他同样健谈的门人交了不少朋友,并毫不吝啬的挽起裤腿露出大腿让他/她们见识见识怎么在三刀六洞之后还能用轻功——当然是因为没在肉里刺穿。
正在品鉴理气补肾的桑葚酒、开胃健脾的山楂酒、补中益气的葡萄酒,就着胡椒牛肉、孜然羊肉、蒜蓉扇贝粉等药膳,吃的乐不思蜀时,来了个小孩:“文大王!”
文蜀:“嗯?什么事。”
“阿鱼姑姑让我给你送信。我找了好~~~大一圈。”
这里也没有什么卑不动尊的规矩,鹿掌门也来送这个倒霉弟子。阿鱼姑娘穿了一身丧服,和穿着丧服的老妇人站在一起。
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都有点难过。
掌门鹿兴朋更是叹气:“我已经改了规矩,以后打赌不许赌实物,只能弹脑瓜崩蛙跳跑圈。你放心去吧,阿鱼腹内的孩子她愿意留下,那就留呗,不差再多一碗饭。”谁家的孤儿还不都一样。
豆荚儿还不够格住在崖上悬棺里,只是在养药地的乱石堆中,深挖洞,好友给他身体上放了许多俗称九死还魂草的卷柏。
狄州和齐、秦两国接壤,因此除了魏国的风俗之外,也沾染了一点两国的风气,那就是认为下葬时手握铜钱、桃核,身上覆盖九死还魂草,下辈子就能有钱有福,还保准转世为人。
卧虎寨的盐饼和铁锭已经出手一半,腾出来的货箱里装满最常用的金疮药、风寒散、红花膏药、益母散之类的东西,最珍贵的‘杜仲续断膏’、‘长卿回生丹’、‘三参续命丸’、‘伸腿瞪眼丸’数量不多,都藏在文蜀的包裹里。回去还要分赠给压龙山和大黑山,给一颗就足够珍贵了。
鹿兴朋送到村外五里处,眼看前面城墙影影绰绰的隐在水雾中,在亭中话别:“道难,来年若是有空,你再来一趟,我好好领教你的高招。”
文蜀对此很有兴趣:“鹿兄是硬气功第一人,我师父只在轻功领域的前三甲,一定来请鹿兄赐教。”
“那就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新来的商贾和来拜访朋友、来求药的路人一看鹿掌门亲自送到这里,纷纷大惊失色,仔细打量这支商队的旗帜,好大的交情!
鹿宝上前含泪叩头:“师父保重,明年我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我还能自称姓鹿吗?”
“可以,姓葛也行。”鹿掌门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抖搂直了,上下打量他就是个怂包样:“出门在外,跟人硬气点。这世道吧,人善被人欺,像你这样爱哭的更容易遭人欺负,你不仅得壮,还得看着凶悍。懂吗?人家打你,你要还手,骂你你也得还口,要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过几句话一急眼把人给捅死,有点罪不至此。”
掌门夫人:“给你带了两条裙子还有脂粉,需要时就扮,别计较什么。这世道人畜不分的,男女算什么。”
文蜀笑出声:“贤伉俪不必担心,鹿宝跟着我,谁敢欺负他?都瞧我了。”
依依惜别之后,鹿宝骑着小毛驴,跟着他们上路。他虽然曾是皇子,也在青楼里当过‘丫鬟’,也曾在神女中学武服侍师父,还在鹿鸣派里做了两年杂役,虽然很爱脸红落泪,干活和赶路时没有半点娇气。
穿州过县,晓行夜宿,一路上拜访数家富可敌国的富商,譬如沈半城、王半城、葛半城、熊半城、刘半城。
路过了三个山寨,切口对谈之后,井水不犯河水的离开。
还捡了口角杀人之后逃走的青年、交不出赋税打伤衙役被衙门追捕的流民、不堪盘剥重税打死富户的管家之后逃跑躲在山里的十三个形销骨立的佃户劳工,共计二十一人,终于到了齐国边境。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谢谢更新。希望本书成绩能逐渐走高。
第31章 .椰子洲+云来阁 ·
葛谨风在半山上眺望远处的齐国烽火台, 他居然在和女匪首一起翻山越岭、偷越国境去走私。
文蜀自然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正前方杏树上,和古大一起摘青杏吃, 等着人马一起上来。
攀山时不能骑马,人还得扛着货, 帮马匹减轻一点重量, 黑衣骑士们用力拉着驴往上走,鹿宝在一个难走的地方推驴屁股让它们上去。幸而这些刚刚收留的青年、劳工吃了几顿饱饭之后干活都很卖力气,几乎让马背上空着。
老邬和猫儿一左一右扶着葛谨风在人群之后登山:“郎君走得慢,我们扶着他。”
猫儿:“还不如我背着他走呢。”
葛谨风横了他一眼, 他是有意拖延不想走快, 心里有事想要问一问老邬:“老邬, 这些佃户劳工都不是家奴,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老邬笑了笑:“主家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欠债,或说他们损坏东西, 或是诬赖他们偷了东西,或是装作好心放贷给他们, 人总有缺钱的时候。至于这样瘦弱嘛,一个人少吃一顿饭,就能省下两文钱。二十个人一天少吃一顿饭,就能省下四十文, 两天就是一百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钱。”
葛谨风依然不懂,他看过不少这样的案件,还有些官员因此被降职的, 只觉得他们很愚蠢。军中养马还知道马无野草不肥, 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到了用人时这样吝啬:“死了怎么办?好好养着能干很多活。把人逼死了又有什么好处?”
老邬不吝与分享:“逼死了换新的, 年轻人更好骗更卖力气。不只是官府层层盘剥,谁都能从他们身上捞一笔,管家、小头目、厨房,都肥壮的很,唯独他们自己连点榨干油的油渣都吃不着。朝廷能为这些草芥得罪达官显贵,致仕官员么?天下不缺草民。”
猫儿:“原本大王的几个磨坊酒坊也有这种事,只是大王每年都去看一看,认得他们,看看工人的胖瘦,就好了。”
老邬:“他们这样的人好用,学会了知足常乐,也晓得什么叫为富不仁,更不会在大王抢掠富户时,出来说什么敬重乡绅的屁话。”
葛谨风在凛冽的山风中,只觉得有无尽的惆怅。
在半山腰处往下方望去,雾隐群峰,山峻路滑,越岭数重,皆循山麓,点缀着寺庙道观的红墙。往上方看,峭壁如城。
文蜀好奇,进上方一个有烟火痕迹的山洞里溜达了一圈,没看到尸骨,复跳下来道:“早跟你说了我是个好人。卧虎寨虽然不养闲人,也不会榨干他们的骨髓。兄弟们,在这儿歇歇脚,喝口酒缓缓,捡点柴火生火做饭,吃完了再下山去。”
一皮囊的酒,众人依身份高低,轮流喝了两口。
沉默的人群分做三伙,老邬和猫儿同大王、郎君坐在一起,烧茶喝,黑衣骑士和古大、鹿宝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这二人武功过硬,他们乐意接纳。
青年和流民只想挤进黑衣骑士一行人旁边,还挤不进去,骨瘦如柴的矮小劳工们安静的坐在一起,喝树叶舀来的清泉,吃携带的大饼。
段玉娇就爱看鹿宝脸红,百般投喂:“你吃这个。你吃点橄榄么?还有几袋酒,你要不要再喝点?”
鹿宝都快躲到张大身后去了。
段玉衡大翻白眼:“你差不多得了,逗人啾恃洸有意思,急眼了捅你嗷。”
鹿宝欲拒还迎的说:“不会的,段兄,我不是那种人。”
段玉娇:“那你让我试试嘛!”
宁红看鹿宝娘们唧唧,全凭是个小白脸惹女人喜欢,暗自愤恨。
文蜀啃着大饼卷酱肉,冷眼看着新来的这些人。杀人的青年名叫宁红,有些狂妄且目中无人,急于表现,急于成为黑衣骑士,还有点看不起猫儿和古大,眼瞎心急,不堪大用。流民戒心较强但能服从,而这些没有名字的劳工则非常抱团,如果有人盗窃卧虎寨的财物,其他人会共为其遮掩。但一起种地时会互相帮忙,安排在地里不错。
至于鹿宝,还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到底是拒绝还是欲拒还迎也很难分辨,挺专业的扭扭捏捏表子样——非贬义,是真的很专业。
葛谨风看她鬓边浓密的碎发被风狂乱的卷着,没有用刨花水和头油梳理精致,反而是黑衣黑裤的袖口带了护腕、腿上打了绑腿,扎的紧陈利落。眉头微皱,在严峻的沉思什么。简直像是诗经中的野人——非贬义,乡野不服王化之人,不住在城郭中,与天地为友,无所畏惧,蔑视圣人礼教,敢说敢想。
翻过这座山,到了齐国境内,村落苍茫半草茅,路无车辙水无桥。
两天之后,抵达椰子洲,这是个繁华富饶的地方,街上男女大多穿着木屐、绢纱的衣物,轻柔曼妙,露出雪白细腻的臂膀,头上插戴的簪子多是鱼龙纹。颜色以清淡纯正为主,更不穿深色。
椰子洲并没有椰子,只有几颗勉强活下来的椰子树。
文蜀要在这儿买私盐、珍珠、螺钿等物,除了鹿鸣派的药之外,没什么能在这儿卖的。
整个椰子洲的海边都由海龙帮把持,尽是皮肤黝黑孔武有力的渔夫。
卧虎寨派人携厚礼登门拜访,定下来会面的时间和地点。进货的路线越多,货就越便宜,越不怕人突然抬价。青龙家买私盐的价格,每斤都比自己便宜五文钱,这令她恼火多年。
文蜀带着风郎和亲信在椰子洲里游逛半日,吃吃喝喝。
听说书人讲述此地英雄人物,为首的就是海龙帮的甘帮主,据说是甘兴霸的后人,虽然不号称锦帆贼,也惯穿大红锦袍,戴金镯、腰系金铃,能踏波而行,也是个风流缠绵,知情识趣的人。排第二的,就是齐国的亲王,齐国天王的弟弟,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力士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