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强作镇定的过去提起酒壶。
文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换大碗大坛来,有小郎君斟酒,就算喝上几百斤也不会醉的。”甘帮主酒到杯干,顺手在葛谨风的手腕上捏了捏,摸了摸滑溜溜的手背:“咦?怎么着这是?”
怎么还是处男?这也太离奇了,这年头十二三岁以上的还能有处男处女?文道难你是不是不行啊?
文蜀端起大碗来,这一碗足有一斤,也顷刻间喝了下去:“还不是因为他父母双亡,六年孝期还差三年。我也忍着呢。他不行,我还没得手呢,况且是正经拜过天地祖宗的。阿红美则美矣,只是个家女支,帮主若是喜欢,一夜之间我也能将阿红带来。”
“年轻人真是气盛哈哈哈哈”甘帮主大笑,往葛谨风的背上拍了拍:“风郎命好,文道难怜香惜玉,值得喝一杯。回去吧。三年五年之后再来也不迟,我还年轻呢,等得住。”
葛谨风听出他那恶毒轻蔑的言外之意,尽量控制情绪,也不免在脸上带出一丝恨意。
文蜀横了他一眼:“风郎,说起怜香惜玉,我可不如甘帮主。”
葛谨风忍无可忍:“你还要我道谢吗?”
二人各怀鬼胎哈哈大笑,又端起比脸还大的大碗,干了一杯,各自不见醉意。
“好酒量。不比我差。”
“听说帮主在海外常以酒代水,真海量。”
甘帮主道:“水容易腐臭变质,酒是不会坏的。酒还能解毒,有时候去海外龙宫取奇珍异宝时,路上误吃了有毒的鱼,螃蟹、水母,魂魄如上云霄,全凭一碗酒拉回人间。”
文蜀:“目极烟波浩渺间;晓鸟飞处认乡关。海上好景色,上天造了山中、海里这些珍宝,听凭咱们取用。”
又喝。
随即就陷入沉默的拼酒状态中。
文蜀万难放弃打折的私盐出厂价,原价购买只是便宜五文钱,打折之后能便宜十文钱。别小看这小小的十文钱,一斤便宜十文,一百斤就便宜一贯,一万斤就便宜一百贯。这是卖家,往外卖的时候又能翻两三倍。这一经手,搬运的那里是盐巴,分明就是黄金白银铜子儿。
但真要自己上,没这个条件,更丢不起这个人——寨主凭借兴致和哪一个年轻少侠、俊俏书生有段露水情缘,那是风流雅兴,说出去人人羡慕。要是为了打折就令人不齿,令人唾弃,一旦传扬出去,多少年积攒的江湖威名化作泡影。
当然没得选,考虑能不能通过赌斗的方式解决问题——自己似乎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就该背后的人站出来自愿承担,但自己又不能回头暗示,要不然就得有一群看不懂颜色的笨蛋硬着头皮上,段玉衡应该会愿意。这事儿又不能点名,都是江湖人,脾气大,万一不愿意带着刀就能跑了。
吨吨吨。
甘帮主心说:睡谁不是特别重要,愿不愿意让人跟自己睡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拿我的盐赚着大钱,积累家资,田连阡陌,当面不愿意叫一声兄长,在背地里骂我臭打渔的。
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干的也是这点事,还要写诗记录,咱们写诗就不必了,你不同意,就确确实实瞧不起我。看文蜀喝着酒不吭声,仔细想想,她要是彻底一点面子都不给,要来硬的,也行,反正在拼酒这方面没输过,要说喝醉了再去赌斗,更是家常便饭。
吨吨吨。
段玉衡上前斟酒,有点奇怪,这里怎么会只有甘帮主一个人呢。
葛谨风总觉得她会退让,人一旦利欲熏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里恨了半天,只恨天王还没派阿淼出来寻找自己,只要他带上几百士兵,奉上千两纹银,以文蜀的性格一定会松口。到那时候再奏请朝廷剿灭她,一点都不难。现在一定是天王固执己见,不肯信阿淼。
想到这里,只觉得无比凄惶,前途未卜:“唉。”
文蜀心说你这傻狍子终于吱声了,趁机发作:“你叹什么气,要不是因为你拈酸吃醋不容人,逼得我赶走那几个漂亮小伙,现在何至于对人家无言以对。甘兄,你别见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总有一副古怪脾气。我是穷苦人家出身,总是不懂他们这种吃饱喝足还要伤春悲秋的人。”
这两边你总得站一边吧?有话可说了。阿弥陀佛,累死老娘,嗝儿。
甘帮主笑吟吟:“看来他是嫌弃你我。毕竟是你抢来的,不是家道中落被发卖的公子小姐,心高气傲又没有本事,不肯认命也是常有的。”
文蜀戏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认命的活人。”
甘帮主:“哈哈哈。认命的人都已经死了。”
段玉衡眼看寨主已经喝了十几斤美酒,松了两次腰带,微露醉态,至今没有约着赌斗,一定是因为打不过。又仔细打量甘帮主,他这一身雕青被酒一激,透过纱衣看起来颇为惊艳,自己这一生能有几次机会,遇到这样权势武功样样都好的人,睡他一夜,说不定还能请他指点几招。当即上前一步,俯身搂住文蜀的脖颈,在她耳边柔声说:“姐姐,少喝两碗吧。倘若甘帮主不嫌弃,玉衡倒想自荐枕席。”
甘帮主已经收到了好几个飞眼,也很中意这个矫健壮实的青年,他看起来很像个结结实实的水手,故意问:“他是你什么人?”
文蜀松了口气:“哎,说来话长。他叫段玉衡,是我最贴心的亲信,也算是半个弟子,我倒是很喜欢他,可他一心只喜欢伟岸丈夫。有些事不是武功高强就能替代的。”
“哈哈哈哈哈。”
段玉娇和葛谨风扶着她去恭房,文蜀挺着装了十几斤酒的肚子,摸了摸:“像不像将军肚?”
再回到五楼时,桌子上一筷子没动的残羹冷炙撤了下去,换了一桌新宴席,旁边忽然多出来三个人,一个斟酒,另外两个陪着文寨主洽谈生意。
很快就谈好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和出货量。每年盐十万斤,珍珠按等级列价,螺钿的家具器皿乐器等物也可以先下定就等着收货。也买卧虎寨的刀剑,从魏国走私武器到齐国是个危险的事,但收获甚巨,齐国境内多是铜矿缺少铁矿。
回去的路上,被夜风一吹,文蜀酒意上涌,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
葛谨风在旁边扶着她,被强行改名成白兔的大白马和黑兔并辔而行:“你刚刚是不是真想答应?”
老邬冷眼瞧他。
文蜀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倘若易地而处,你一定会答应,是不是?以己度人不好。”
“我不会!”葛谨风怒道:“我绝不会做有背人伦的事。”
文蜀呵呵一笑:“落魄时说的都是仁义道德。倘若我麾下有十万百姓,或是武功当世第一,他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你自持聪明过人,今日有什么法子?”
葛谨风胡搅蛮缠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无欲则刚?”
文蜀大翻白眼:“没听说过。”
段玉娇咯咯笑:“五姐,五姐息怒,你喝了酒就爱跟人置气,少说两句,醒过来还得你哄他。”
文蜀冷笑:“你们知道个屁,他左右两厢藏了十八个勇士,防备不测。他的轻功能踏浪而行,善使一双如意勾,惯战之人,糊弄不得。”
将我逼的如此窘迫憋屈,将来若有机会,必要报复回去。
“这趟值得了,不但得了鹿宝,还增了每年一万贯以上的生意。别人就腰缠万贯,我可真是富甲一方。玉娇,你放心,我绝不亏待你哥哥。”
段玉娇咯咯笑:“他这是兴趣所在,若能拜入寨主门下做弟子,比一千两银子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云里飞 ·
葛谨风第二天起来时觉得心口疼。天色微明, 听见楼下鹿宝如泣如诉:“大王,往后再有这种事,我也可以, 大王不要为难。”
文蜀:“我怕你把人杀了。那真就为难。要是刺杀不成,更为难。”
鹿宝略带哭腔:“我不是不分轻重的笨蛋。”
文蜀叹了口气:“我不愿意指派某人去应承这样的事, 我拿你们当未来的将领, 不是……”我又不是老鸨,老鸨比强盗可恨、低劣。
葛谨风自己穿衣梳头,一下楼就看见文蜀在庭院里赏花喝酒。“你怎么又喝?”酒鬼最讨厌了。
文蜀在喝闷酒:“昨天喝多了,今天透一透。去叫两碗豌杂面。”
葛谨风觉得如鲠在喉, 扒拉着几颗兰花豆, 拿了一块绿豆糕:“昨天段玉衡要是不答应, 你怎么办?”
文蜀白了他一眼:“把你给他,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叫人出去买几个给他。这行人多的是。别这么小肚鸡肠的。”
葛谨风生硬的问:“以前你怎么解决?”前面几任不会是被你给人之后,羞愤自杀吧?有些人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危难时刻会怎么做呢?在鹿鸣派你跑了, 在昨天你没答应。
以前都是用赌斗解决,斗赢了,不用被尊重的就嘲讽两句,需要被尊重的就雇个人来敷衍了事, 反正谁赢了谁主导局势,花点钱嘛,花钱又不难。但昨天夜里一见甘帮主, 文蜀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 打不过。虽说是自知者明,但难以启齿, 自己练武没偷懒一天,腿伤也已经好了,半点借口都没有,就是不如人家。被柔弱又倔强的少年一追问,越发恼怒:“关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猫儿乖巧的倒酒,不敢说话。
葛谨风并不怕她,更知道她这是受了气,试图借酒浇愁。自己也生气:“文蜀,你有点见人下菜碟。我本想帮你出谋划策,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一遇到难事,就自暴自弃,借酒浇愁的莽夫。”
文蜀怒极反笑:“不错,我是不如他。你看他威风八面,只手遮天,觉得我穷酸拮据?”
葛谨风温温吞吞的说:“我只怕你人穷志短。低价你也拿到了,盐和珍珠也都不限量,你又有什么不满呢?技不如人就练,你才二十岁,他足有三十岁,难道多十年都白活了吗?”
文蜀看他这番话说的情意绵绵的,也有点不好意思,抹了把脸:“我呢,唉,我就是觉得……我师父二十岁的时候人称云里飞,轻功盖世无双,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玩遍各国皇宫,吃龙肝凤髓,在龙床上打滚,来去自由。天下英雄,哪一个不是少年成名。哎。排除五国的天王不提,塞外的悲王,二十三岁统领十万骑兵,大业堂的金、卓两位堂主,二十五岁誉满天下。神女的紫霄娘子,成名只在十七岁。春秋派虽然不年轻,但代代都是英豪。乃至于各国将相,大多是年轻时誉满天下。”
葛谨风无语死:“悲王的父亲是大单于,金家本就是当地巨擘,虽然全家抄斩,那一样是是根深蒂固,忠仆无数。紫霄娘子驻颜有方,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十七岁。吕家嘛,哼,历朝历代都有吕丞相,并非忠臣。”
文蜀莫名的觉得舒服了一些,摇摇头:“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技不如人,回去下苦功夫就好了。除非哪位天王拿国家来换你,除此之外你不用担心。”
葛谨风翻白眼:“他们会直接抢,还用跟你商量吗?你见过讲道理的天王?”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不喝了。”
手擀面劲道爽滑,豆子和肉一起煮出来,绵软的豆子里满是肉味,还有许多带有豆子清香味的猪肉。
到中午时,第一批货送抵客站旁边的仓库,而甘帮主又在海龙帮的大船上设宴。
文蜀带着古大两个人去赴宴,以防有什么变故。
段玉衡容光焕发、还换了一身红袍、头上金簪镶嵌了龙眼大的珍珠,珍珠不是正圆,有些异形,形状怪异的地方用黄金镶了蟾宫、玉兔上去,远望如同云遮月。“大王。”
文蜀瞄了一眼就放心了,送上一匣六瓶鹿鸣派的上等金疮药。
得到一匣子微瑕珍珠,一副螺钿乌木妆奁。
喝酒,按惯例看水手们摔跤跳舞助兴,按惯例喝的兴起,以攀登百尺桅杆比试轻功,文蜀输了七尺,暗自庆幸,多亏昨天没赌:“好功夫!!”
“痴长你几岁,又比你高,不算什么。文寨主好俊功夫,我看着还有些眼熟,请问尊师是?”
爬下去互相谈论师门,从牵强附会的祖师爷开始算起,算下来六代弟子。
但这不算什么,近百年来新兴的所有门派,都说自己是老祖师爷的后代,就如同大部分道士都自称师门和老神仙关系匪浅。
甘帮主:“啊呀,小师妹。昨夜蒙你厚赐,今日又赠我良药,你可知道,鹿兴朋嫌我公德私德都很败坏,不愿意卖药给我。嗯…我有一桩生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文蜀笑道:“天下没有我不敢做的生意,只有我钱不够的时候。师兄,你说。”
甘帮主笑道:“在整个椰子洲里,有不少人冒我的姓,你们魏国不也有很多冒充姓葛么。自从那个甘草犯事之后,我抓了这么一百来个不要祖宗姓氏的混账东西。前些日子和海盗打了一仗,还抓了二百三十几个,前段时间出海,还有几十个岛民不堪盘剥,想到天朝上国来讨活路。你要是想要,这四百多个人,都是年轻有力气的男丁,虽然是性子如倔驴,但多打几顿能驯服,干活也行,种地也行,打仗也行,你要是有矿,拉去开矿,随死随埋更划算。逐个选人那就六两银子一个,包圆了就五两银子一个。总共多少人?”
账房先生想了想海龙帮挑选过的结果:“冒充姓甘的,总共163人;海盗241人;岛民56人。共计460人,整两千三百两白银,按市价换成黄金是五十两。”
甘帮主瞧她两眼亮晶晶,笑道:“我圈着他们,又废地方,又费粮食。杀了还不仁义,随意出手呢,又怕放虎归山,分赠给属下当家奴呢,又怕他们家小遭谋害,不知道师妹你意下如何。你若要,我派人押送他们跟你回去交割,拿了钱再回来。”
文蜀大喜过望,不久前从仙机井旁抢了贪官污吏的金银,和青龙庄脱不了干系。拿抢来的钱,买人,去攻打青龙庄,不论是花了钱还是死了人,都不损伤自家的元气。“甚妙!甚妙!!甘师兄,好师兄,你就如同我亲哥哥一样。来,我敬你一杯!”
“不急!让你的管家去察验,看有半死不活的,踢出去不要。我绝不让你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