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蜀故作感动:“甘师兄,我就算不信我亲爹,我也得信你啊。不用查!我带的钱不多,先付二十两黄金,人,您派人给我送过去就行。人到钱到。”
甘帮主也装作很感动:“一定要查!别让手下人害了我的威名。让玉衡押送他们回去,这小子居然有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刀枪都练的纯熟,难能可贵。昨夜与我交手,不落下风,咳我说的确实是比试武艺。打一架助兴嘛,我教了他几招海外的古怪功夫,很有趣的。”
就这种武功高强好学的年轻人,才有意思,柔弱美人只是盲目屈从,内行人跟我一交手,那才叫心悦诚服,事后还想问武功招数,分外可爱。文道难你爱好文人雅士,真有点附庸风雅,没必要。
文蜀本来就想派老邬和其他人去查,非但检查,还得造册点名,把其中的刺头打一顿杀威棒,免得路上惹是生非:“那恭敬不如从命。都依师兄。玉衡的武功,就请师兄多多指点。”你是真不怕半夜被人刺杀啊,睡得安稳么?
尽欢而散,海龙帮派了一对年轻男女过来陪她游玩。
也是兄妹两人,斯文秀气,暗送秋波。
葛谨风假装很吃醋的揪住她,揪进书馆里陪自己买书、买茶。
盘恒游玩了两天,黑衣骑士们回报说所有人都收拾安分了,这条新的商路已经探查完毕,就启程前行,把之前二叔负责的山路转给郭胜。
此前的山寨、商户只认文蜀和文二叔的脸,有新人接手,得亲自带着走一遍。
离开椰子洲之后,穿州过府,到了齐国国都临淄。
这里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卖伞、高底木屐和蓑衣的甚多。
六月天孩儿面,顷刻间下起雨来,在五色彩绘的房檐下躲了一会雨,索性买了雨伞,换上木屐,踢里踏拉的踏雨往客栈走。
这雨从一直下到晚晌,天色依旧那样阴沉,路旁阴沟里的水返了上来,外地人这才恍然明白木屐的重要性。
葛谨风点了几样甜食,肆无忌惮的每样尝一口,就推给文蜀:“这个桂花汤圆最好吃。”
文蜀倒不介意他咬过的糖酥饼:“你在家也这样?”
葛谨风想了想,红了眼圈。在东宫过的拮据,省吃俭用,又要遵循节俭的美德,又要攒下钱来贿赂天师,比现在的日子还惨,和在山寨里的日子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胭脂印 ·
第二日清晨, 依旧是雨。初夏的雨,看起来是朝雨浥轻尘,青石板街滑腻, 两旁垂柳与桑树洗的清新可爱,五色彩绘的楼阁也被冲去薄尘, 颜色一新。
实则潮湿沉闷, 一切都有些水汽,衣服鞋袜半干未干。
文蜀闭着眼睛挠胳膊,还有大腿伤口附近:“有点刺挠。我也会水土不服?”
葛谨风试图婉转点,但这很难婉转:“你可能该沐浴了?”自从受伤之后就只是擦擦汗, 五天前洗了头, 但至今没正经用香汤沐浴。闻起来有一点点……
文蜀挠挠头, 又摸了摸大腿的伤口,能泡水了:“一会你帮我擦擦背。”
葛谨风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一时间想起‘小怜玉*体*横*陈夜’等诗句, 又想起后宫中那轻纱蔽体毫不遮掩的美人,想起天王搂抱三名美女在御花园中幕天席地鏖战。看她只穿一件黑色小褂, 一条短裤,轻薄贴身纤毫毕现,两臂的雕青妖邪妩媚,直看的心头一热。又想起自己先天不足, 就算是心里热情似火,却无用处,她既然说这话, 必有用意, 莫非是想要我……心里只觉得万丈高楼一脚蹬空,只怕她伸手一摸, 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虽说此情此景不会长久,难得快意几日,一旦机密被她知晓,她这样粗鲁的人哪里会体会别人的心思,必然要百般嘲笑,或是要逼迫我,杀了我。现在呢,一个‘男人’不会拒绝帮女人擦背。暗恨苍天误我,低着头柔声答应:“好啊,可我不太会。”
“没事,我皮糙肉厚,你随便搓。”
街道上的积水不少,小贩们穿着木屐推着车来回卖小吃,老邬带人买了不少,足够一行人当做早餐的。
文蜀仍是一件黑色的小褂配长裤,露着手臂上的青筋、肌肉和雕青,看自己的黑衣骑士和替补们各自在练功、对练,猫儿也没偷懒,把自己练的喵喵叫。两根指头夹着一斤重的铜饼,在手里纷飞玩耍,立在房檐下看了一会,练完了手,活动了一下腿脚,一纵身跃到庭院中,脚尖一勾旁边的棍棒,飞向古大:“古大,你拿棍子攻击他们。”
古大应了一声,一挥棒子就攻过去,他轻功确实在几人之上。
四人虽然支应不及,但极快的聚集成团,对抗古大,猫儿楞了一下冲过去补上空位。五人聚集成团让古大无处下手,两人用短棍缠住他的左右手,另外三人迅速围上去。从结阵对抗,瞬间转化成围困之式。
宁红在旁边看了半天,有心卖弄,也想和古大卖好:“古大哥,我来助你!”
文蜀:“哼。”
葛谨风:“呵。”这厮有点不知死活。杀了算了,可恼。
鹿宝拎着一篮子生荸荠、熟菱角进来,手里还抓着六只莲蓬七只荷花,欢欢喜喜的跑过去:“您起了,您看要吃什么,我来剥。”
文蜀抽了一只荷花,走回房檐下,把花塞在风郎手里:“你都弄点。”
葛谨风拈花一笑。卧虎寨不是久恋之处,自己还是要回到大魏宫中,哪怕是荣辱未卜。
他穿的是书生的白色布衣,拈着一只半开半闭的荷花,全凭容貌俊秀、皮肤洁白、像是白衣仙人一样。
文蜀看的有些呆了,回过神来,古大已经跳到自己身边,蹲着帮鹿宝剥菱角,一点骄矜之气都没有,时不时还冲他笑笑,鹿宝就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谢。猫儿在痛殴眼高手低的宁红。自己教出来的小崽子还算不错:“张大,你和玉娇一会去打听打听阿青。郭胜,你一会跟我去各个商铺认认脸。吃饭,等雨停了再出门干活。”
饭桌上忽然觉得无聊:“风郎,你小时候在家,有什么吃饭时的游戏?我只会行酒令,你找些风雅的事玩玩。”
葛谨风搅着鱼羊粥,回忆了一下,吃饭时要么高高兴兴的看戏,就是天王喝醉了怒骂群臣,再不然就是自己挨骂,那有什么游戏,除了看热闹学骂人的词儿之外,就是无尽的嗔怒和忍耐、担忧。
“我爹生前喜欢指天气为题,大伙一起写诗。”
文蜀想了想:“行啊。”
张大端起碗夹了两个削好的荸荠,呲溜跑了,引得众人笑了一阵子。
文蜀:“碧海黄天濯白练,漂泊沧浪…血染衣。有水就算!”
葛谨风笑笑:“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难知。”
文蜀夹了个菱角给他。自己写诗不好,他说不要吹毛求疵,贴心可爱。
段玉娇:“雨洗娟娟净。我听别人说的。”
老邬:“风雨潇潇,鸡鸣胶胶。”大王可高兴了。
之后尽是些农谚。
舍不得让马淋雨,打算骑驴出门,留下鹿宝和古大陪伴风郎。
穿件长袍,上午早早的出去,应酬见面,直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她才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
鹿宝在房檐下扇火煮药:“风郎买了些青木香藿香之类的药,还有鲜柏枝、鲜茉莉,给您准备了香汤。”
文蜀往屋里走:“嘻,瞎讲究。他这是要拿我做卤肉。”
葛谨风也才回来不久,搁下书:“你干什么去了,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就这么出去见人?你脸上怎么有胭脂印?”
文蜀摸了摸脸颊:“那老太太就爱我这样身强力壮的姑娘,亲了我两下。这下好了,往后我山里的药材,好地道药材,仙机井浇灌出来的白术白芷白蔻,卖到齐国做胭脂,美哉。别看书了,出去吃饭,吃完再洗。要不然一身是汗,白洗了。熬鱼炖豆腐,很香的。”
不仅有在鱼汤里炖了许久的油豆腐,还有酸菜炖鱼豆腐,鱼丸,具是肥厚无刺的海鱼做的,海里的大虾螃蟹胡乱蒸了三个蒸笼,还单独上了几份秃黄油拌面,黄澄澄油汪汪,奇鲜无比。
有些当地的风味小菜,鹿角菜,鲜紫菜,小章鱼,琳琅满目。
酒楼里有美貌少女和涂脂抹粉的男童横抱琵琶月琴,歌喉婉转动听,声声入耳,具是些‘樽前舞蹁跹’、‘吴越共赴乌江,窃喜樽前明月’的劝人及时行乐的诗句。
文蜀沉着脸喝酒:“多吃,吃完这顿,明天该启程回去。恐怕夜长梦多。商奇总之前在齐国做丞相嘛,以前只知道他是个人人敬仰的清官,我今日打听了,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不知道他能给南柯府收拾成什么样。”
别问,收拾完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如果他还活着,还没被罢官,就该收拾土匪流寇了。老娘等他来!
坐在大堂里推杯换盏,旁边的书生看这些人凶神恶煞,为首的妇人把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一些刺青,两个指头一用力,徒手捏碎螃蟹钳子剥肉吃。
犹豫再三,战战兢兢的捧着酒杯过来:“这位夫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文蜀心情不佳,但别人赔笑敬酒,自己也不好乱发脾气,端起酒碗来遥敬了一杯:“两位秀士不必多礼,有什么见教?”
青衣书生:“夫人仪态非凡,我们特意前来见礼。”
白衣书生凑近一点,小声说:“听您谈起商奇总如今在南柯府主政,我等都是商先生的仰慕者,只知道商先生被人救到魏国去了,敢问他老人家如今的官职?魏王能否慧眼识英?”
文蜀:“这我不太清楚。我们出来经商时,听说商奇总要来做府尹,他还没到任,我们就出国了。二位若不嫌我粗鄙,不妨并成一桌,讲讲商奇总的事迹。”
俩书生对视一眼,回头看看自己点的清炒芦笋、油爆鸡胗、大葱熬鱼,再看看人家一桌佳肴美酒,只觉得过来有点占便宜,很不体面,又非常想给外地人宣讲自己的偶像有那~~么~~好!
猫儿和杨示让出地方来,把他们的酒菜一起搬过来。
白衣书生:“恭敬不如从命。商奇总实在是个痴人,史天王对他百般倚重,只是不肯让他杀徐贵妃的父兄,贵妃的父兄杀人犯法横行霸道,但贵妃盛宠,朝野都敢怒不敢言。商先生偏要主持公道,强行杀了贵妃之父,逼得史天王亲自去劫法场,只抢下了贵妃的哥哥,就这样,贵妃还抱着太子寻死觅活的闹了好几天呢。天王颜面无存,更兼商奇总确实违命,又有几个貌忠实奸的臣子在旁相劝,就以抗旨不遵有意谋反为名,将商先生下了大狱。听说商先生在狱中大骂不止。实在是铮铮铁骨,我辈楷模。”
青衣书生:“不瞒夫人,我等仰慕商先生的人,私下互称为商门走狗。还刻了印呢。”他掏出手帕展开,白手帕上印着一番朱砂印,正是这四个字。
文蜀:“哈哈,好风趣,值得喝一杯。”
白衣书生小小声的说:“狱卒说,商先生骂的是‘贼寇’和‘银妇’,完全不为尊者讳。”
文蜀笑到鼓掌:“啊哈哈哈。”
葛谨风怅然:“咱们若有幸,应该请他喝一杯。”
“那可不行。”青衣书生笑道:“商先生有一桩怪癖,他生平最厌恶占别人的便宜,尤其厌恶人请他吃饭,朋友聚会时,也要各自结账。免得沾染半点人情。当年瀛洲长公主宴请塞外悲王,非要商丞相作陪,商先生自己带了两个紫菜手卷、一兜山竹,揣在袖子里去赴宴。酒菜不沾唇。若见歌舞,就闭起眼睛,端身打坐。”
文蜀哈哈大笑,笑道拍大腿:“好妙人!来,咱们为他喝一杯。”直娘贼,这人比传闻中更棘手。
葛谨风跟着举杯,心说:我若得此人,一定要让他当丞相。贪官污吏随他杀尽。若是他非要杀文道难呢…有些难选。
作者有话要说:
【1】文中诗句‘碧海黄天濯白练,漂泊沧浪血染衣’‘樽前舞蹁跹’、‘吴越共赴乌江,窃喜樽前明月’都是我写的!不要管押韵不押韵……凑合看吧。
【2】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指的是看到君子非常高兴~
第35章 .大老官 ·
两个书生都是‘商门走狗’, 滔滔不绝的讲了大量情报。保真,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只要这位夫人稍稍冒出怀疑的神色, 他们立刻举出朝廷告示、史天王的圣旨做证据,其他高官名士的诗词文章作为旁证。
文蜀对他们热情有礼, 心说我要是去娼寮买情报, 没这么多,没这么全,还得要我一百两银子!
这些赤子之心的文人可真好用啊。
一直讲到华灯初上,俩书生听的谯楼梆鼓声响, 想起家里有门禁, 再不回家难以交差, 这才恋恋不舍告辞:“内子约束的甚严,不敢不回去。”
“家母设下门禁,再不回去就完了, 哎呀,还未请问文夫人的大名。”
文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有缘再见,再告诉你也不迟。玉娇,回去拿两瓶金花栀子丸送给二位秀士。”
二人连连推辞,推辞不得就学着偶像, 撒开腿狂奔而去。
葛谨风明知故问:“你不高兴?”
文蜀沉下脸来,随手摔了筷子:“我自是敬重清官的侠义之人。敬而远之。”他妈的冲我来了,我在江湖上名声不错, 也买了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 和他一比我算个屁。
老邬劝道:“大王,咱们只是些在家种地的安分良民, 又不曾杀人劫财。商奇总一个人心地干净,他管得住上上下下,几万个利禄薰心吗?他要税,咱们就缴税,要出劳役,就派几个人去应付。他那样的人,长久不了。”
葛谨风眼前发黑:你们对大魏朝廷就这么有!信!心!吗!虽然…确实如此。
文蜀微微摇头:“葛昆仑这个人吧,看起来其实不错。所以我不招兵买马,只是积草屯粮。”
葛谨风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你怎么了?你看天王他的为人处世,还不像个昏君吗?
文蜀看他睁大眼睛望着自己,似乎有些仰慕之情,又想到他现在开始干涉自己的衣食住行。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总归是一个要过日子的态度,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