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军想起来换地方时,只能在青龙山、龙头山的山坡上扎营,既没干柴,又缺乏洁净的水。
一场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商鹿神色凝重的望天上看,看了许久:“招降,得招降。我亲自去一趟。这场雨说不得要下几天,若是超过七天,咱们就断粮了。”
葛静和王二狗慌忙阻拦:“大尹千金之躯!只怕去无回”“君子不立于危墙,您去不得。”
商奇总一摆手:“我意已决。拿笔墨来,给我砍一枝翠竹当手杖。上山去我不说我是商鹿就行了,一个幕僚清客,扣留无用。”
不多时,他就踩着积水淤泥,吧唧吧唧的往山上爬。
刚远远的望见山门,就从泥坑里跳出来两个十岁小孩,拿长矛指着他:“来者何人!下马通名。”
商奇总:“你睁眼看看,我就没骑马。”
“哦……”小孩就会这一句:“你干啥来的?”
商奇总道:“奉命送信,来求见你们文蜀大王。”
“你等着!你别乱动!”俩泥猴一路甩着泥巴跑上去通禀。
商奇总刚转身回顾二百步外送自己来的人,却见自己背后出现一人。
古大拎着衣袍试图避免沾上泥巴,彬彬礼的说:“先生请。”
二人肩并肩往上走。
只见大树高处个雪白的屁股,撅到树干外。
古大掩鼻,一把提起商奇总,几步轻点,越过设伏的大树,直到山门处才放下人。“你不害怕?”
商奇总惊讶道:“这什么可怕?”屠大哥比你快多了。
葛谨风依旧是一身黑袍,在山门下负手而立,琴童在旁边打着伞,其他人戴斗笠、披蓑衣,各执兵器,只黑衣骑士穿黑,其他人或青或蓝,或红或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文章属性从【爱情】改成【武侠】了,哈哈哈哈,爱情个毛线啊。
第57章 .大王垂鉴 ·
段玉娇在必要的时候是文蜀的替身, 也不明目张胆的替,就穿着一样的衣服,把梳好的头发挠出许多碎发来, 带上金簪,一脸冷酷的站在众人前面。
葛谨风微微落后她半步——以防上来的是个刺客。
商鹿上前作揖:“文大王英名远扬, 早听说大王虽然啸聚山林, 聚众抗税,但对百姓秋毫无犯,商大尹特意派我前来下书。”
段玉娇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五姐不会扑空吧?她要是扑空了怎么还不回来。扫视这书生, 看起来是不会武功的样子:“风郎, 这朝廷钦差看起来不像个钦差, 交给你了。”
葛谨风点点头,上前扶起来使。这人不仅身量高大,骨骼宽阔, 就连长相也更加英气洒脱,简而言之就是长成了葛谨风想要的样子, 非常男人,非常伟岸,非常的器宇轩昂,一看就是斯文中的魁首, 书生中的好汉,长了一副随时都能投笔从戎的长相,一身气魄非出将入相莫属,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和他一比, 都是些衣架酒桶肉囊饭袋。
风郎心里羡慕嫉妒,脸上越发柔和亲切, 装好人是他十多年来立身之本,如火纯情:“先生风尘仆仆,辛苦。吃早饭了吗?”
商鹿道:“还不曾用饭。阁下若要赐宴,我先说一句恭敬不如从命。”
葛谨风:“噗哈哈哈哈,好爽快人。山上只有些粗茶淡饭,面筋木耳,竹笋野菜,先生不要介意。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学生姓屠,单名一个乐。丝竹管弦之乐。”
“好名字。我姓风,单名一个谨。如履薄冰之谨。”葛谨风觉得他用的是假名,也无所谓,带他上山喝粥。
白虎堂前按照风郎的安排,熬着几大锅菜粥,皮蛋、葱花、花椒芽、小白菜小菠菜切碎了加进去,又打了一筐鸡蛋进去。一大锅有黄有绿,虽然拮据但又不是特别拮据,可以细水长流。
议事大堂里黑衣骑士们一人一碗菜粥,拿着厚切的戗面大饼就粥和咸菜熏肉吃。
琴童奉上粥和饼,以及几样小菜。
葛谨风看来使吃对这种粗劣的还有点小虫子的食物吃的很香,渐渐有些怀疑。虽然有许多贫穷的读书人在攻读期间,吃的比这还差,但一遭得势,成了大尹府里的府吏,那骄横的态度和目中无人的架势,比起太子也不遑多让。简单来说,这如果是个府吏、幕僚,就应该叽叽歪歪一番,被抽两巴掌再学会好声好语的说话。
商鹿大口喝粥,大口吃饼,又跟这山寨中的贼寇们随意聊天,顺手夹了一筷子泡菜萝卜,抬头看一身清贵之气的太子,正坐在自己对面,十个指头上虽然有射箭骑马写字的痕迹,依旧算得上又白又长,在缓缓的撕饼吃。“这位寨主相公,为何如此看卑职?卧虎寨的饼真不错。”
葛谨风颔首,继续一层层的吃戗面大饼:“确实挺好。比起齐国的如何?”
商鹿讶然:“如何看得出我出身齐国?”太子不可能见过我。
葛谨风指了指他的鬓角:“齐国人束发时不束两鬓,习惯于垂下来。不过么,这说起来不是齐国风俗,乃是前朝旧俗,齐王屡禁不止。就连郁金府中的齐女,也做这样的装束。”葛天王和史天王的关系极好,每年互赠衣料和美女,本来也应该分给太子,但魏太子用不上,齐太子年纪小,两位天王就全独吞了。
商鹿又问:“公子觉得齐女和魏女有什么差别?”
葛谨风笑道:“齐女如宫中的昭仪阿梨,甜白娇媚。魏女之中,最优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大魏天王之妻,青春永驻,另一位就是文大王,力拔泰山。”
段玉娇见他们消耗了两碗粥三块饼一盘咸菜,就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就在这里兴高采烈的谈论女人,拿了一瓣吃剩下的蒜扔过去:“诶!那书生,你干什么来的?为了蹭饭吗?书信呢?”
葛谨风埋怨的白了她一眼,马上就要试探到他和商大尹是什么关系了!
商鹿也有叹息,他马上就要试探到核心问题——提到宫中昭仪就确定了,这就是葛天王想要找回的小太岁,但有一点,小太岁生是童男子身,到死都破不了元阳,而文寨主据说是十分好色,难道姿色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这位太子明明是被抢上山来,现在也被严加看管,却又有几分众人为他马首是瞻的敬重,究竟是不想抽身离开,还是不敢跑。
是值得一救,还是决意和山寨共沉沦,一个太子或许不应该放弃宫中的权势地位,甘心留在这里,但文蜀必有过人之处,能拿捏所有的前夫哥们,就能拿捏住太子。
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大王请看。”
段玉娇接过去看了看,见哥哥在旁边一个劲儿冲自己使眼色,嫌自己多话,不禁翻了个白眼,读书人有些话是绵里藏针,有些就是片汤话,譬如今时今日,就聊娘们。“卧虎大王垂鉴。行啊,商奇总跟我挺客气啊。风郎你看看吧。”
葛谨风险些叹气,又咽了回去,就这一句就暴露无遗了!就算来着不了解文蜀,也该知道一位大王不会事事都依托相公。若是文蜀在这里,必然拆开来看,看没看懂都要大笑以壮声威,以彰显蔑视朝廷的气魄。
信的内容并不复杂,很直白,列出了卧虎寨打不赢的诸多原因,直接劝降。开篇说大雨误了农时,官兵踩踏农田,你们衣食无着,续以官职爵禄诱惑,朝廷要拿回这几百户,更要让仙机县附近恢复和平。只要山寨众人登记造册,听从朝廷划拨,商鹿担保不会有人秋后算账(因为有资格有理由秋后算账的人大半被杀,少半忙着恨商鹿)。
他安排这使者稍后,拉着‘大王’进到书房里商议:“玉娇,你不像她。”
跟进来的干娘等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说:“你不够霸气。”
“该笑不笑,有点小气。”
“不能什么事都推给风郎。”
葛谨风自己在旁边斟酌回信:“你们看这雨能下多久?”
张大断然道:“少说也得有三天。更多的我看不准,老邬能看半个月的天象,我只能看三天。”
将回信交付来使,商鹿在山上不能看,只能戴着斗笠一步一滑的小心翼翼下山去。回到军营里已是双腿酸麻。
葛静和王二狗慌忙来问:“大尹!她们愿降吗?”
“此行有什么收获?”
商奇总:“千万不能伤了她那相公。”商鹿觉得很难给别人讲,其实我上山喝过太子和匪首的喜酒,虽然是机缘凑巧,我饿得慌还没带钱,但那顿饭吃饱喝足没花钱,还看了三刀六洞的热闹。“有一封回信,我还没看,两位将军来得正好,一起看。”
两人嘴上谦让,屁股被粘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打开信封一看,上面笔走龙蛇四个大字:“雨停再战!”
葛静:“这厮想坐地起价!”
商鹿却道:“难道他们现在说愿意招降,我们信吗?她有多大本事,值得高官厚禄的招安,她自己心里有数。”何况文蜀现在不在这里,她极有可能落入我的陷阱中。
王二狗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这场大雨果然下了三天,借用北方塞上的说法,简直是下冒烟了。
卧虎山险些做了湖中岛屿,山上房子浇塌,山下低洼处有些水患。
下暴雨时登山极难,更别提进攻了,商鹿不催促,拖延越久山上越是粮草匮乏人心涣散。
三天之后,一匹黑色高头大马踏着满地积水在烈日中奔驰而来,文蜀一身黑衣随风飘荡,膨松凌乱的几缕碎发在空中废物,两肩上的明黄色条纹装饰鲜艳夺目。
人似猛虎,马若蛟龙,直接在两支军队驻军的青龙庄前面策马驰骋而过。
王二狗正在营门口发呆,远远看她浓眉大眼,颇有几分粗俗狂野的娇艳之色,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虽然不对称,却更显娇艳:“上!抓活的献给天王!”
左右亲兵齐齐翻身上马,手执铁索策马狂追,要捉个活的美人。
文蜀就等这个呢,双手扣住了十颗石弹子,猛地在马上拧身,双手一甩。
弹无虚发,追上来的十二个亲兵当时就有十个中了暗器,滚落马下。
另外俩人当时就呆住了。马都惊的吐舌头。
文蜀拨转马头,又绕回营门口。大黑兔和她配合无间,冲着带着浮夸鎏金凤翅盔的胖子狂奔过去,一拧身,文蜀揪住帽上的红缨,轻轻巧巧的提在手里,露出一颗靑虚虚的大光头,看王将军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其他士兵慌忙给弓上弦,拔出刀来要进攻还不敢。
眼睁睁看着这位寨主猖獗的狂笑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纵马回到山上,蹲在山下瞭望的古大蹦出来:“大王!寨主回来啦!”
一声声欢呼由山下传到山上,葛谨风等人正在急训‘如何冒充文道难’。
段玉娇如蒙大赦:“五姐回来了!你们可饶了我吧!”
在半山腰上相遇时,葛谨风微微有些激动,要上前说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雨打破了他们的奸计。
猫儿和细妹双双从他身后扑出去,却落后了鹿宝半步。
鹿宝两眼微微发红,直接扑进文蜀眼前,差半步就要挤进她怀里。
文蜀一闪身却没能躲开,吓得出了半身冷汗。
鹿宝嘤嘤嘤的问:“寨主,你脸上受伤了。”
文蜀呵呵:“没事。屠毅既不敢打断我的腿,又不敢串了我的琵琶骨,他奈我何?风郎,你和弟兄们辛苦了。”
葛谨风矜持的说:“一点小事,不算什么。”
文蜀哈哈大笑,声震群山:“好!有气魄!将来我有了千军万马,再让你代管,到时候再跟你道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遵医嘱 ·
过来晌午吃完饭, 回去休息,关起门来沐浴更衣,只有细妹、李媛和琴童在旁边服侍, 葛谨风看她往肋下贴膏药,又用药油涂抹四肢, 有许多青紫红肿的淤青, 堪称遍体鳞伤:“受伤究竟重不重?你跟我说实话。”
要是太重,咱们就得考虑虚张声势的招安。
李媛微微有些害怕,看起来伤的太重了,半条腿上都没法看。十分恐怖。
文蜀只担心肋骨, 隐约觉得可能断了, 有时候突然疼一阵子, 用手戳戳筋骨又挺结实的,就为了这条肋骨,特意在回山之前先去挑衅炫耀, 震慑官军。
镇定自若的摆摆手:“没啥事,都是皮外伤。阿媛, 倒碗水来。”
葛谨风按捺不住:“朝廷兵马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现在两万人能勉强应付,会伤了山寨的元气。你…你吃点鹿鸣派的药?”
文蜀一拍大腿:“忘了!快去!拿活络丹来,温一碗好黄酒, 我今儿下午晚上再熬一夜不睡,好好的调息内力,才能知道伤势究竟如何。”
“我去拿!”细妹赶忙去搬椅子, 鼓凳摞在椅子上, 勉强够着房梁,要想稳稳的拿下一匣子药, 还得再摞一个。
葛谨风伸手摸摸她贴着膏药的地方:“屠毅耽误你多长时间?”他是不是那啥你了?唉,咱也不敢问。若是有,既是你没用,也是我没用。
“哼,我被关了两天才逃出来,领教了不少高招。除了他之外,南柯府哪有人是我的对手。”文蜀吩咐道:“细妹,你摸着外面一排,都是紫金活络丹,攀上去顺便拿一瓶就行了。一匣子太沉了,你抱不住。”
细妹单手攀着房檐拿出来一瓶,把匣子稳稳的摆好,要下来时三个凳子微微有些错位,她晃了一下没稳住,连人带瓶子都摔在地上。
葛谨风叹息:“哎呀!”
这一瓶就要二十两银子呢!将近一两银子一颗。
琴童也可惜的连连叹气。
细妹看看被打碎的陶瓶,滚落在地的十几颗丹药,险些哭出来:“我…”
“哭什么。”文蜀翻个白眼:“拿个盘子捡起来,吹吹土一样能吃,鹿鸣派炼药时也有失手,还能扔了吗?我出门这些天,擦地了吗?”
她屋里是最华丽的,大块的砖铺地,用以遮盖地下的地窖内的支柱和横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