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看见金红莲和镇南侯眉来眼去,心里舒服多了。
葛鉴被人戳了好几下,悻悻的下马高声道:“请太子妃蹬辇。”
送上凤辇时丞相夫人心里想着最后一句词儿,忽然脚下一崴,险些摔倒,文蜀反手一捞,搂着她的腰把人托起来:“辛苦。”
“妾身惭愧。”
宽大的仪仗里,两位命妇陪着她坐在里面,其他的女傧相坐在后面的香车中随行。
仪仗需要环绕皇城一周,从东宫出发,向东行,最后绕回来抵达皇宫,拜见天王皇后,举行仪式。
葛谨风目送气哼哼的太子妃登车启程。
他今日也特意打扮过,只是似乎没被发现。
葛淼站在旁边,不见多少喜色,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拄着拐杖道:“公子,但愿你们夫妻一心。”
太子摸了摸他的肩膀:“阿淼,你放心。”
葛淼将军只能坐车去赴宴,太子却带着继女骑马顺着天街进宫去。
皇宫中好好装饰了一番,不知有多少人中饱私囊,反正看起来团花锦簇,后宫佳丽忽然又一股脑的戴起花冠,扮作百花仙子。
满朝文武和隐居不出门的将相王侯都来出席这盛大的册封仪式,有些人觉得这是天王放弃太子的信号——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呵。也有些人觉得这是天王坚定太子地位的信号——随便他娶谁谁天王都愿意支持。
满朝朱紫贵,都在这里等着一位他们并不在意的女主角。大部分人在隐晦的议论太子,少部分人在听镇南侯吹嘘那一对姐妹花的容貌,艳丽若牡丹,娇羞清丽如昙花。
葛谨风有些耐不住的喜色,宗亲和群臣来敬酒,他全都喝了。
阿媛惨遭长公主、公主、侯夫人等一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捏脸’。
天王只喜欢两件事,一个是神仙,一个是美人,换个说法就是——喜欢做法会和开宴会。他一直都很感慨次子长得不如太子好看,现在在阿媛旁边,更像落汤鸡了,也只有女儿们能与她相比:“阿媛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媛自是不卑不亢的走过去,翩翩下拜:“天王。”
葛昆仑赞许的点点头,已经默认她现在姓葛,改名叫葛媛:“活生生龙女下凡尘。好哇,你看起来不像长在山野之间。”
李媛抿嘴微笑:“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
“好姑娘!还会用典。你会舞剑么?”
李媛答道:“天王,阿媛还在学,学得不好。”
葛昆仑叫道:“小太岁!教她要用心。现在闲来无事,你来舞剑助兴,给她瞧瞧。”
侯爷们纷纷起哄叫好。就连国丈、国舅这几个蒋家人,都踊跃的鼓舞叫好。
葛谨风已是喝的微醺,大半年之间只练了几次,颇为生疏。
镇国大将军缓缓道:“很多年没见过小太岁舞剑了。当年还是天王手把手教他。”
葛昆仑戳戳李媛头上的珊瑚簪,喝着酒大笑:“当年小太岁就阿媛这么高,长得比阿媛还秀气。那时候我还不是天王,害,手下弟兄不过五八千人,卖些私盐,养家糊口罢了。孰料天命在我。”
葛谨风最敬重镇国大将军,敬佩他胜不骄败不馁,在天王落魄时出资资助,在得国之后功成身退,也不贪财,也不好色,就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读书练武,养育的三儿三女端庄谨慎,学识渊博。听他这么一提,不便拒绝,离席踉跄了两步:“驾前献丑,爹爹不要见怪。”
皇后微微冷笑,示意侍从取宝剑来。
天王笑道:“好好,你什么都好,只是太自谦,学了些文人的臭毛病。露一手,叫你弟弟和阿媛都瞧瞧。”
李媛奉酒道:“天王若肯击鼓助兴,我爹岂敢不尽力。”
围观群众:“好丫头!!”
葛昆仑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随手一掷,大步走过去,抢过鼓吏手里的鼓槌,敲的是金声玉振。
葛谨风忽觉畅快,似是当初军中设宴,欢歌畅饮的时节,冲着皇后一揖,接过宝剑,撩起衣裳前襟掖进腰带里,踉踉跄跄走到宴会之中,舞女们早已让开位置,他随手使了个‘童子指路’冲着天王一拜,随即舞起青霜宝剑。
天王敲着鼓唱着歌:“雪芙蓉,玉青骢,我将挟尔成大功。
酒酣为我拔剑起,白虹绕地乌风旋。
矍然指天天为穿,天狗堕地顽星坚。
忍见东南吴楚坼?慎莫脱手踊跃逝去双龙精。”
众人只见天王英武非凡,雄姿不减当年,纷纷疯了一样的鼓掌叫好。粗豪的大叫:“哥哥好英武!”
“天王威武!”
“啊啊啊臣要昏过去了!”
“臣能见天王曼妙歌喉,太子舞剑盘旋,死在今日也值了。”
太子妃的銮驾终于抵达皇宫,又被两名命妇搀扶,后面跟着四名女傧相捧着宝瓶、如意,施施然走进大殿之中。
大殿宽阔高大,容纳数百人依然如是。
唱赞指挥她前进下拜,先拜太子,再往上拜。
刚刚跪下远远的奉酒给天王和皇后,一名美人接过托盘,捧到天王面前。
葛昆仑端详儿媳妇的长相,现在看着倒是不坏,瘦上二三十斤就是美人了,伸手去接酒杯。
美人将托盘往上一掀,泼他满脸。
袖子里猛然钻出一条毒蛇似的峨眉刺,直冲葛天王心口就扎。
只在电闪雷鸣之间。
文蜀赶忙抓住几颗暗器,咬牙叫到:“神女?”
神女派疯了么?以前只是杀杀负心汉,葛昆仑的后宫虽然荒谬,但遵守伦理,想要离开的也不阻拦。
葛昆仑被泼了一脸酒水,并不眨眼躲闪,反而不慌不忙的伸手抓住她握着峨眉刺的手,这手香软细滑,攥着峨眉刺迅猛轻巧。天王握住她的手,并不抢夺,也没什么见招拆招,只是用力一攥,凭借勇武,连美人小手和峨眉刺一起攥成一团,美人手骨悉数断裂,峨眉刺被掰弯嵌进皮肉中,血流如注。
外戚和镇南侯喊着:“护驾!护驾!”冲着天王猛冲过来。
命妇们大多敏捷迅速的往旁屋躲闪,只有些人吓得斗成一团。
文臣们有些惊慌,还是快速往天王身边跑去。
镇国大将军挥舞拐杖高呼:“来人!保护太子。”
葛谨风感动的躲在葛淼身旁,攥着宝剑:“保护我爹!道难!!”
文蜀正在奋力解决从头到脚的一身累赘,手里还攥着石弹子,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把头发刨开:“你他妈别喊我!!”
葛昆仑把美人抱在怀里,用她的峨眉刺穿了她的琵琶骨,正要呵斥眼前乱象时,忽觉微微腹痛,想起今早拉屎很是畅快,一定是有人下毒。勃然大怒,暗自运转内功化解。
故作无力,高声怒吼:“谁敢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太子妃(中) ·
葛天王故作色厉内荏, 又问了一遍:“谁敢杀我?”
那被捏碎手骨的美人痛的滚在地上,被赶到天王身边的大臣们按住,就用她身上的丝绦五花大绑。她只是挣扎着喊:“我不是神女派的!”
文蜀正忙着脱衣服, 衣袖长到回袖过肘,又缀满珍珠、珊瑚珠、琉璃珠。一时烦躁, 边解边骂:直娘贼, 老子的婚礼越办越好,收不到钱花的也不是我的钱,被你这群要火并的王八蛋搅和了。大家火并,看谁能活到最后。我屮艸芔茻这破玩意怎么脱, 还他妈挺结实的, 缝你全家的上吊绳呢缝的这么结实。
宫殿中闹闹哄哄, 峨冠博带的文臣簇拥到天王身边,貌似是要遮蔽他,却也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一些冲过去要保护太子的宫中侍卫, 一到近前就拔出刀。
虽然是反派,但话不多, 挥刀就砍向太子。
葛淼虽然赴宴时不能带刀,但乱象一起,他左右一寻摸,就抄起旁边挂着金熏香球的六尺长纯铜龙首支架, 时刻准备着。就连金童都在他的暗示下,拿起了桌上的割肉小刀。
葛淼把手里龙眼粗细的纯铜支架轮起来打人,他那条伤腿抵在地上, 大喝:“谁敢靠前一步, 格杀勿论!”
太子愣了,眼前数百人连呼喊带嚎叫, 又有喊杀声啾恃洸不绝于耳。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担心两个人,急于思索这是怎么回事,求援的眼神第一时间就望向了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从拐杖中抽出长剑,须发花白的脸上是一以贯之的严肃务实神情,冲着太子走了过来。
葛谨风难以置信:“啊?”他一向觉得这位镇国大将军不同流合污,是葛家众人中的奇葩,是整个大魏的道德楷模。
没想到镇国大将军不贪欢好色,搜刮民脂民膏,反而做起更坏的事。
宫殿的大门不仅没有封闭,反而能看到门外刀枪如林,许多士兵手执长枪和装饰性的斧钺堵在门口。
这斧钺,真的只是装饰性吗?
葛昆仑的目光穿过人群,除了急的上蹿下跳的太子之外,只看到镇南侯,镇北侯,镇西候这三个宗亲,还有被赐姓的几个葛将军蜂拥而来,各个争先恐后,口里都说着要护驾,心里在打什么鬼算盘谁也说不准。身旁的蒋皇后正被她表哥蒋御史带着往旁边走,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李媛就站在天王身后,置生死与度外的看着,甚至还讥嘲的哼了一声:“哼。”谁叫你只图快活,不肯立那些端庄恭谨、值得敬爱的贤良女子作为皇后。果然如此。见利而来,驱利而往,你早该想到的。外戚勾结王侯刺杀天王,我等着看他们血流漂橹。好,甚好。
镇南侯悄悄把直刀的刀尖搭在肩上,跟着众人一起背对着天王往后退,几乎要贴在天王身前。长长的直刀刀尖搭在肩上本没有错,这是使用的一个姿势,便于挥砍。
他猛地使了一个回马枪的招式——先是背对着天王、手握刀柄猛地上扬、刀尖冲着后方的葛昆仑一刺,就势转身,面朝着葛昆仑,奋力往下刺去。
葛昆仑忙着看镇国大将军、自己的亲叔叔去袭击太子,猝不及防,刀尖在一瞬间刺入腹中足有三寸,惊醒过来时连忙双手一搓,把这陨铁打造的直刀搓的断成三节。
镇南侯葛鉴举着半截残刀,毫不犹豫挥刀就劈。
葛天王受制于环境有限,没法大开大合的打他,顺手拾起桌上的羊腿,攥着骨头权当棒子用,格开他的刀,一记擒龙爪握住镇南侯的脖颈,奋力一捏却被他攥住手腕命门,微微有些用不上力,没法一把捏碎葛鉴的喉管。葛昆仑见他双目滴血,不由得仰天大笑,攥紧葛鉴的脖子,单手把人举起来,拿脑袋找准桌角,猛地一磕。
文蜀看呆了,几乎忘了扯璎珞,她处心积虑准备暗杀的镇南侯,单挑都担心失败的葛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镶嵌在桌角上。风郎这小王八蛋还说我能和他爹五五开?我是没听说过这什么金刚揭谛神功。结果大概是我呜呜呜的滚开吧!你他妈坑我!
谋逆的军队跑来跑去,把她包围了都没管这可笑的太子妃。
鲜血和脑浆迸溅在丞相、学士和将军们身上。令他们一哆嗦。
葛天王的目光如炬,不论心里有鬼没鬼的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他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是忠臣的都躲开,朕要大开杀戒了!”
举刀对着天王的数位葛将军高声叫道:“诸位高贤,不要忘了盟书。”
“天王无道,副天王必胜!!”
“天王无道,太子是个阉人,将来王位只有蒋氏之子!”
“别忘了天王逼我们改姓的深仇大恨!”
一番话说完,见天王威武无比就开始动摇装忠臣的其他官员想起签的盟书,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也是个死,绝无侥幸可言。纷纷犹犹豫豫的拿出各自偷偷携带入宫的武器。
“大伙并肩子一起上!”
“天王沉迷神道,早就不如往昔了!”
镇北侯,镇西候稍一犹豫,没听天王的,反而拔刀在手冲着反贼们冲了上去。
葛天王呵呵大笑:“好家奴!”双手互相猛地一搓,手掌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内功,就像晨光照在磨砂黄金上一样,明亮但不刺眼。他直接在宝座上一跃而起,跃下陛阶,直接立在宽阔的空地上。
先冲过来的一群年轻侍卫是镇国大将军驯养的府兵,偷偷调换进宫,他们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看镇南侯道德败坏,看王丞相老朽无用,见天王杀了葛鉴,非但不怕,反而踊跃的向前环绕,用素日训练的战阵围攻天王。
天王看似闲庭信步,甚至还有点踏罡步斗的迷信行为,却在轻盈的徒手劈砍承接之中,形似拈花拂袖,却把这些年轻人尽数击毙于掌下。他这一双金色的手掌,擦着就死,捧着就亡,能隔着皮肉铠甲,在一尺之外凭借内力击碎对方的骨骼内脏。
葛谨风气的大骂:“乱臣贼子居心不良,见天王不理朝政不劝谏反而推波助澜,孤早就知道你们具是些该被车裂的谋逆小人!葛云崖(镇国大将军)你这厮貌忠实奸,枉你活了五六十年,位极人臣富贵以及还不知足,妄图谋朝篡位,该你满门被斩!妖艳贱妇蛊惑我爹至此,你抬头看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蒋氏满门因你们而灭尽,将来到地府去,再凭着妖妖调调迷惑阎君去!”
骂累了缓了口气,见葛淼和阿圭拼死抵抗镇国大将军,旁边不敢动手的其他侍卫竟要在背后偷袭二人,他挥剑杀了要偷袭阿圭的侍卫,又大叫:“文道难!你有完没完了。去帮我爹!!”
从他的角度来看,能看到葛天王脸上微微蒙上一层紫红色的诡异面色。
蒋皇后惊恐的说不出话,几乎跪倒在地。她也曾被他的大手捧在怀里,翻来覆去的折腾,也曾被揪着头发打了两巴掌,总是毫发无损,皇后早已淡忘了葛天王大开杀戒的样子。
文蜀才把啰嗦的三层上衣和首饰脱掉,看葛天王杀人,看的惊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见过最精妙的武功就是师父和屠毅,这两个人轻功精妙至极,但在掌法上,觉得自己也差不太多。一直对于江湖排名有些愤愤,怀疑葛天王能排在天字第一等高手,一定是花钱买排名。今日一见,如同见了神仙一样,看起来极其轻柔,轻柔的像是阿红的媚态,而这一掌击对方胸口、脖颈时却非常快速,而且巧妙的难以抵挡,就算是她上,不出三招也会被拍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