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崖只觉得顷刻间自己体力耗尽,手一松就从她身上掉了下去。
李媛一转身,按照‘母亲大人’的教诲,右手钻进鹿角小刀,往他的喉管上使劲割了一刀,又一刀。
葛云崖嘶嘶漏气,盯着这绝美的女童,他本来觉得这孩子太美,实在不应该死,有心留给最喜欢的孙子做妾:“你敢,你敢杀我?”
李媛又奋力割了一刀,割断喉管,刀子卡在颈椎缝中:“乱臣贼子!谋逆犯上的人,上至耄耋老朽,下至垂髫小二,哪一个不敢杀之!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文蜀觉得她很像自己,非常像,这小美人被养出几分野性,敢杀人,杀了人不怕,是我教养出来的,缓缓拍手:“好孩子!不愧是我的孩儿。”
亲自生一个也就这样了!还不一定能这么好看。啧啧,我可太机智了。
“哈哈哈哈好!”葛昆仑率先大笑出声,他忽的从尸堆上、酒坛堆中拔地而起,回到宝座上慵懒随意的坐了,一只脚踩着椅子边,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眯着眼睛,笑而不语。
李媛一点都不手抖,只有兴奋,她晓得君臣之礼,更明了律法兵书,知道副天王一死,就算尘埃落定,在‘母亲’拔出刀还给她之后,她猛地跑过去揪起一个萎靡在地上的胖将军,一刀就在铠甲缝隙之间抹了脖子。
天师松了口气,对太子道:“恭喜。”
忽然在气窗上有人大叫:“大王!”
“我滴个神啊!”
双方无不抬头观看,各自游疑不定。
八个黑衣人用彩绘涂脸,在窗口鱼贯而入,虚张声势:“大王,弟兄们随后就到!”
“大王,咱们打谁?”
其实就老邬拦不住的弟兄八个悄悄潜入宫中看热闹,想看看大王做了太子妃得有多热闹。
文蜀大笑着捉住李媛:“好孩儿,我教你杀人,没叫你杀着玩。够了够了。弟兄们,叫人把守各处宫门,追查皇后下落,别让那…娘们跑了!胜负既分,欢呼的都是自己人,看起来要死的,真的要死。”
葛谨风正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中,喜的说不出话来,听天师一声恭喜,慌忙跑过去,拉住文蜀。
文蜀亢奋的忘乎所以,情不自禁的把他拖过来亲了个嘴。反正这小子不行~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发现我不行,咩哈哈哈。
葛谨风被她喂了半口血水,不敢吐,恐怕泄露机密,勉强吞了,吩咐道:“弟兄们,挑断逆贼的手筋脚筋,留着明正典刑,以彰王化!”说罢,拉着文蜀往天王身边跑。
天王不说话了,满面通红,睁着眼睛微笑着一动不动,他只觉得心里发慌。
拉着文蜀匆匆忙忙奔上陛阶:“爹!你瞧我今日之事,做的好不好?这儿媳妇选的好不好?”
二人奔到近前,一起跪下,文蜀往他身上一摸,已是微微发硬。远看似乎是衣服上点点梅花,近看原来是身上种了数箭,只是箭头箭尾都被折断,看不出来。他双目发白,眼瞳似乎融化不见,身上弥漫着一股淡香,双掌金色尤在。
葛谨风通红的双眼猛地睁大,要哭出声,却又不敢。
看他这一身的伤,就知道方才强忍着怎样的剧痛杀毙逆贼,还要痛饮美酒,朗声长笑,内功散尽时,这才用了一个最有利于太子的姿态,与世长辞。这是一片慈父心肠,自己这些年怎么会怕他,怎么会和他疏远……
文蜀心中也敬佩他,真英雄气概,不免流了两滴眼泪。随即清了清嗓子,模仿葛天王的声音,低低的说了两句话:“好佳儿佳妇。见你们如此般配,我死也安心。”
葛谨风浑身一震,猛地瞧她。瞬间明白了文蜀的颜色,凑近一些,瞧着天王尊容,晓得这话是天王的心声,含悲忍泪忍了半天。略带哭腔道道:“爹爹酣战半日,该歇息了。”
文蜀暗运内功,以葛天王的声音,高声道:“哈哈哈哈哈好!朕累了,朝政由小太岁代劳,追查蒋氏逆党,就地处死,罪不容恕。”
声音和风格当然不能天衣无缝,但谁敢怀疑。
全都跪下,山呼万岁。
葛谨风抓住天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偷偷揩去眼泪,高声道:“儿臣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太公鼎 ·
太子强忍泪水, 做出一副绝地反击、天王好厉害我老婆也好厉害的荣誉姿态,沾沾自喜的高声喝令学士们撰写安民告示,搜捕逆党, 抄家灭族,更允许一些没有涉事或玩忽职守的人戴罪立功。
刚要叫他们退下, 感觉到文蜀在旁边呼吸粗重, 赶忙命令他们一起拜见太子妃。
仅存的几十名大臣四肢发软,相觑,一起下拜:“太子妃千岁。”
被斩为两节的镇国大将军还在旁边搁着呢,他们不是没见过腰斩、活剐的场景, 但在这一团混战中, 天王刀枪不入的金刚揭谛手虽然令人目瞪口呆, 让很多没见过天王英姿的年轻人恨不得顶礼膜拜,但这位出身绿林骁勇善战的太子妃把葛云崖——传说中武功仅次于天王的葛家老姓长辈——横剑两断,其心灵的震撼更甚。
没有人敢于质疑, 更不敢偷瞧她的色,只恨自己治家无方, 还带头揶揄她,抖机灵,写段子。
想到这里,不免高呼:“娘娘英勇非凡, 有大将之风。”
“镇国大将军已死,如今是镇国娘娘。”
“这是上天玉成的好姻缘。”
“天命在魏,这才降下如此贤德的太子妃!”
“娘娘武德充沛!”
文蜀沉似水:he~呸, 恶心, 真他妈恶心。比甘帮主想
庄阳子不失时机的动了,脚不沾尸的上了陛阶之上, 望着天王的尸身叹了口气,心说你也不能全都指望我,我跟你说了,治国就是劳心费力还没完没了,你要是以为花上几十万贯就能解决一切吏治、民风、外患,我干啥不亲自占一个国家给别的神仙交钱呢?按住两人肩膀,高声笑道:“贫道有言在先,小太岁的好姻缘在后头。你们二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夫妻。恩德匪浅,同舟共济。”
众人又战战兢兢的高唱赞歌。
文蜀听的不耐烦,看到天王的宝座把手上有些异样,伸手过去一抓一拽,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金背长刀:“诶?爹,这个赏我吧。”
她又自问自答,换做葛天王的声音:“宝刀赠英雄,你值这把刀。”
葛谨风身上微微出了些白毛汗,恍惚间觉得爹爹还活着。
往下看一时之间问不清楚谁能信任,谁是没签订盟书的君子,临时弃暗投明又随时有可能二次背叛的小人,又有些是忠于天王的下等小官,没有实权。又下达命令:“阿淼,你带人检点满朝文武的生死存亡,走失的人留下名单。”
葛淼目瞪口呆的答应:“是,是是。”
敬畏又恐惧的瞄了文蜀一眼,之前那些肤浅的看法全都抛在脑后,只恨自己有眼不识高人。
其他人也是一样,全都被威震八方的天王和嚣张跋扈的太子妃吓住了,任凭侍卫们押着这些贵族高官走开。
有侍卫快步跑回来:“启禀天王,启禀太子,蒋皇后和皇次子都仓皇出城去了!”
葛谨风算了算时间,她们是在开始动手时,立刻就往城外逃。天王大战群逆,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确实够她们逃跑的。
文蜀站在陛阶之上,宝座旁边,拄着刀回头往下看,今时今日真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具象化。
横尸宝殿的人把金砖玉璧都遮住了,仙气飘飘雕龙刻凤,绘制了无数神仙图样的壁画和藻井上迸溅鲜血,就连那些妆花的外国地毯消失不见,侧封仪程所需要的花冠和如意、宝瓶都被踩的粉碎,装饰用的红绸与铜鹤在混战中被撕碎推倒,金银器皿和昂贵的白陶餐具上都染了血色,说满目疮痍有点过了,也就是个明晃晃仙气缭绕的乱葬岗子。
忽得有了几分好笑。
正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做武力威慑,听到几个妇人尖锐的哭声。
扶着她上凤辇的王丞相夫人被两个侍卫搀扶出来,这中年妇人的命妇金冠歪歪斜斜,身上霞帔也被撕碎,看起来妇人们也打了一架。
王丞相下落不明,她就被勒令暂时留在宫里。
也扶着文蜀上凤辇的另一人是萨学士的夫人,她被发跣足的冲出来,扑在尸体之中翻找了片刻,认得丈夫一只手,从尸体堆中拖出来,伏在温热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葛谨风心下戚戚,步下金阶安慰道:“萨学士彪炳千古,忠义可嘉,天王与孤定会厚待忠臣之后。”
萨夫人哭的昏天黑地,耳畔听不进声音。
文蜀有些不耐烦,她见惯了死人,不能说死了一个才子就比死了一个普通汉子更可怜,但风郎这话说的和放屁一样,一个普通的妇人死了男人,但凡夫妻恩爱,那是厚待就能不哭的吗?缓步下了台阶,一提溜风郎的衣领,把人扯回来:“先把葛云崖的家抄了,你来带路。”
葛谨风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顺从的被拉出去。
二人出宫门上了太子的步辇,温顺的几名侍卫和黑衣骑士随行左右。坐稳之后,二人相觑,不约而同的轻轻叹了口气,擦擦冷汗。
这步辇依旧隔墙有耳。
文蜀本来想说黑话,风郎听得懂,外那些笨蛋侍卫听不懂,那就显得奇怪令人生疑。索性问:“桃仁蜜窝,甜的,吃不吃?”桃仁一直都用来指代京城。
葛谨风叹了口气:“我哪里吃得消。”
天王年复一年的忽视朝政,群臣中的忠良早就被排挤、诬告走了,说一个不敬神仙的罪名就够用,偏偏大部分忠臣都对天师颇有戒心。结果可见一斑。
他恐怕寨主不懂其中机密,就开始细细分析反贼一伙人串联了大半个朝堂,趁着太子不在、人心变这半年里对其他左右逢源的大臣威逼利诱:“镇南侯掌五千骑兵亲军,他现在死了。镇国大将军手里没实权,但名声极大,振臂一呼应者如云。”
文蜀点点头:“人家千日做贼,天王日日不防贼。”
葛谨风在她腿上写:身体如何?
文蜀:半个月之内不方便跟人动武,需要静养,轻功还在。
葛谨风点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文蜀:晚上再细细打算,找个借口移驾。
葛谨风开始考大魏九府的优劣,地势和富裕程度,人口、道路,又想起秦齐两邻国的为人。他良久不语,忽然说:“神女派是收钱的刺客吗?”
文蜀一激灵,擦擦口水:“啥?我睡着了。”好饿,一大早就忙于典礼,要不是吃了两笼肉包子现在就饿晕了。
葛谨风又问了一遍。
文蜀咬着指头想:“她们想过招纳我,我没同意。我对负心汉没什么深仇大恨。世间总有不平之事,杀仇人全家也就得了,自己日子不过了?害死我爹的贪官污吏,我也没见一个杀一个嘛。师父还指望我大富大贵,奉养她老人家终生呢。当年她们找过我一段时间的麻烦,被我师父了事,那时候她们还不是收钱的刺客。现在么,你知道我生来节俭。”
那‘杀尽天下负心汉’和‘始乱终弃该死’的口号,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她到现在也不是很懂,怎么会有人想和一个男人一心一意到死,不行就换呗,人生在世谁离开谁都能活,寡妇都能高高兴兴改嫁。
葛谨风觉得这时候应该笑,就勉强笑道:“哈哈,晓得娘子治家节俭,事事亲力亲为。”
车外跟谁的张家兄弟和段家兄妹以眼神示意,快乐疯了。
竟然不用谋反就差不多了!
人生处处出人意料!
风郎长得好,出身居然也这么好,还这么平易近人,和大伙一起去刨坟,他好亲切。
大王和太子真的很般配,别换了,不行就不行,有权不比啥都重要。
说话间就到了镇国大将军府,段玉衡跳进去开了门,众人闯进去,此处已是人去屋空,他的老妻和三个儿子四个女儿跑的一干二净。
文蜀问:“玉娇,你几时回来的?”
“昨天!”段玉娇伸手捧着文蜀的手臂,知道她身体被掏空,故意夸张的搀扶:“娘娘小心脚下。娘娘要不然我背你吧,没听说过太子妃亲自走路的。娘娘身上的雕青真好看。”
文蜀笑的扯身上剩下的珍珠给她:“哈哈哈哈。你找打啊哈哈哈。”
葛谨风在他们正堂看了看,怒极:“果然是行事机密谨慎。跟我来。”
带着人穿宅过院,最起码过了三道门,才到书房‘斋心堂’门口,大门虚掩着。
葛谨风气的就要上前踹门。
张大上前拦住:“且慢!小心有机关。你们都躲开些。”
葛谨风:“不至于,他不会…”我怎么敢相信他不会弄机关呢?
张二已经识趣的在旁边砍伐翠竹,弄出两根长杆,隔着两丈远距离,一一打破窗子和大门,先用竹竿探路,在地砖上一顿乱敲。
渔夫甩起竹竿的力气巨大,几下之后,竹竿前劈开,而地砖突然塌陷,露出一个八次深、竖起短刀的陷人坑。包括窗口前的地,也有小小的陷阱坑。
文蜀在薅树上的柿子吃,这里虽然放着点心糕干,却不敢吃。回头一看:“呵呵。风郎,你多多小心吧,东西在哪儿,你说出来。”
葛谨风指着博古架上一尊青铜鼎:“那口周鼎,据说是姜太公鼎,弄出来。”
这口鼎落入葛家祖上手中,祖先就在大鼎内外刻有金刚揭谛神功的功法。“娘子,这功夫很难练,两代人中能有一个练得有金光的,就是祖宗保佑。我爹是有史以来,练功练的最好的,他几次起事,全靠这神功护体。”
文蜀往屋里一瞥,见张家兄弟扯了别处的帷帐正在撕开,准备现场编织渔网,抛网扣住,再吊起来运走:“把房盖挑了。愣什么,他们这陷阱是防贼的,可就算明火执仗的强盗,也没有挑房梁的,上。把那些古玩奇珍,书籍手册,都弄出来。要是找到逆贼盟书就更好了。”
侍卫们听惯了指挥,一听太子妃这么说,不敢怠慢,纷纷上房去从掀瓦开始。
还有人去柴房抱来锤子斧头,只在片刻之间,就把房梁框架清理出来。再从房顶上探身下去套东西容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