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有十五万军队,其中有两万是虚设的,这十三万是踏踏实实养在九府之中,派将领各治一万军。其中有骑兵一万,是天王亲兵。水军两万,由水军都督遥相管理,另外九府中,南柯府驻军两万,其他各府驻军一万。
没人敢说不来。
别说装病了,真病的老人也喝了参汤,挣扎着起身装扮。
葛谨风在书房中奋笔疾书,亲自给这十二位守备写信,阐述天王身体健康大发神威,而蒋氏逆贼等人尽做妄语,狂言欺骗了诸多重臣。蒋氏(皇后)和葛长庚(天王次子)谋朝篡逆,其罪当诛,希望忠良不要误入歧途,恪守臣职。
大半个时辰,写完了这些信笺,用印封存,在书房里凝视对面瓦当上的青苔。
现在天王再也不会问天师,究竟谁更适合做太子,是小太岁,还是长庚?
太子想过很多未来的进退,想过被废太子之后如何祈怜求生,如何说服天师保住自己的性命,想过将来继位之后如何不过继弟弟的儿子,过继宗亲的儿子来承嗣。
唯独没想过天王会英年早逝。
葛谨风心头涌起深深的恨意,难道天师不会杀人?难道天师不会动武?他轻功盖世,受天王厚待加恩,却能冷眼看着天王被一群逆党合力谋杀。庄阳子必有所图!他还想干什么?难道他也想谋朝篡位?
文蜀敲了敲窗棂:“写完了吗?能进来不?阿嫣有事和你说。”
葛谨风:“不许跳窗…算了你说吧。”
文蜀单手夹着阿嫣,在众目睽睽,十几名内侍宫娥和二十名侍卫眼前,堂而皇之的翻窗进屋:“门和窗一个样,放着眼前的窗子不许跳,让人绕过去走十几丈,你溜我腿呢?”
葛谨风心情不佳,抱怨道:“将来让你每天穿着太子妃的礼服,看你怎么蹦跶。书房里随你,大朝会时你不要飞过来。”
文蜀捏他的脸:“呦,立足未稳就想挟制我了?还是在山上可爱,有那么点空谷幽兰的意思。”
葛谨风气的思考如何嘲讽她,或是趁机上去捏她的脸。文蜀的脸颊丰盈饱满,紧致光滑,不像京城美女那样雪□□嫩,肤色微黑但看起来更…难以言喻的可爱,忽然就明白古之大贤为什么会喜欢悍妇妻子,果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尤其是文蜀脸上挂着的‘早晚要弄死庄阳子’这股气势,更是和自己志同道合。
李媛打断打情骂俏:“爹,娘,我听一位司马先生说,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天王理应下诏废后,将次子废为庶人。”
葛谨风:“啊?你再说一遍。”
李媛暗暗咬牙,心说这天地之间,难道就没有人能好好做个明君吗?你又不行,看到文大王的美色何必痴痴的瞧。我还以为不受外物干扰,你一定能一心扑在治国理政,消除内忧外患上,怎么这当天王的人,和学堂里的学生一样,不择手段的逃学。
她气哼哼的又说了一遍。
葛谨风点点头:“说的在理。”有用,但也有限。名分之类的事么,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自己现在钻研的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十二只军,谁占的多,谁说的话就是政治正确。
文蜀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阿媛的头发,在书房里晃来晃去,拿小锤敲挂起来的编钟,把旁边陶瓮里的玉璧祥瑞翻了一会,很快就失去兴趣,去看屋中摆着的带天然文字图样的祥瑞石头看了半天,看的直乐,这手艺她也会。又趴在墙壁上大大的牛皮地图上看来看去:“天下这么大吗?南柯府那么大的地盘,在地图上只有这么小?”
李媛揪住她的衣袖:“天王叮嘱我几句话,叫我转告,你们要不要听”她气的不想说,又怕忘了,有愧于天王重托。
二人一怔:“你说。”
李媛低声道:“蒋氏的前夫檀恒是装疯。赵国卫丞相之子可以辅佐太子。金刚揭谛的重点在于修炼上丹田,令内功下行,闭合指尖穴,每日以雄黄雌黄配酒,浸泡手臂。”
葛谨风:“卫丞相之子……卫万疆?”
文蜀:哦吼。又是我聪明可爱的前夫。
……
到夜晚时,满城搜捕已经结束,天王还活着,谁也不敢私藏逆贼。
夜宴已经开始,上年岁的散官和命妇都亟不可待的入席,等着天王出场,狠狠的表忠心。
城外的秦国使臣也被请进来了。
葛谨风调整情绪,努力想想自己这些年担惊受怕,被天王恐吓的事,以免一会笑不出来,叫人看了生疑。可惜他有诸般坏处,也有诸般好处。
昭狱提刑恰到好处的奉上对蒋家余党以及同谋的拷问结果。又带来了蒋皇后之父,老国丈在逃出城的路上不慎坠马,摔的动弹不得,儿女把他藏在亲戚家里,亲戚迫不及待的把人装进箩筐里直接抬到昭狱门口。
蒋老丈已经被打残了双腿,一口好牙也被拔下去大半,又被塞了一嘴的盐,半个时辰里,享受了一番死去活来。
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提审,残存的文武官员和外国使节都被请来陪同。
葛谨风心知肚明,只是要作势给别人看,做出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说些人尽皆知的事:“你们以为我死了,在这六个月里,威逼利诱忠于正统的官员,想方设法诛锄异己,为葛长庚筹划庆贺。你们却没想到,我非但没死,还得了一大助力。天王属意我,文大王也爱我,尔等逆贼狗胆包天,拿我爹爹的王位视为自己囊中之物!”
群臣和外臣一起义愤填膺,骂骂咧咧。
葛谨风:“我爹爹十五岁追随大德天王起义失败,十八岁起义又失败,二十岁时第三次起义,费劲千辛万苦,一拳轰开生死路,两脚踏破承天门。他老人家能做天王,凭的是上秉天命,下顺人心,还有自幼练就的金刚揭谛神功,你们蒋家从上到下,具是斜肩谄媚之辈。靠着脂粉裙钗换来的紫袍金鱼,也敢妄想大宝。”
蒋老丈一边吐血一边说:“你问问葛云崖,问问葛鉴,他们看得起葛昆仑吗?”
文蜀大怒:“狗贼闭嘴!我公爹他老人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他们看得起看不起又如何,个个都是丧家之犬。”她懒得起身,伸手脱了鞋,当暗器一甩,直接把老贼的下巴颏打脱臼。“那谁,旁边那个侍卫,捡起来抽他大嘴巴子。把葛云崖抬过来让他瞧瞧!天王和我亲爹一样,谁敢对他不敬,我杀他全家。”
封闭指尖穴很有感觉!
群臣和外国使臣一起盯着她发呆。
葛谨风叹了口气,把茶杯推给她:“这不是有茶杯吗,何必脱鞋。”
侍卫识相的用鞋底子抽完人,又给她送回来,跪地服侍太子妃穿上鞋。
太子:你不对劲。
夜宴上欢声笑语,轻歌曼舞安抚众人,又颁布三道诏书。
第一道:废后,葛长庚废为庶人。
第二道:嘉奖太子妃,厚赐金银财帛,以及武功心法。安抚守备的家眷,令他们写信叮嘱在外领兵的守备,不要听信蒋氏的谣言。
第三道:移驾南柯府,天王要祭拜仙机井,拜谢神仙庇佑,还要寻找商奇总回来,拜他为相。
第78章 .血海深仇 ·
夜宴上, 刘山人一边口若悬河的说着神仙故事,一边偷眼观看太子妃的尊容。他现在是整个京城曲艺界,唯一一个不心虚的。其他人都说了许多嘲笑女猎户、嘲笑小寡妇、引经据典的嘲笑太子饥不择食太子妃见财起意的段子。
刘山人此前跟谁镇南侯出征, 亲眼目睹了战后的卧虎山,山上的房舍多寡和被俘获和杀掉的壮丁比报告中多了四倍。他干脆编撰了一段卧虎山文蜀大王‘撒豆成兵’的妖法, 就接在‘行刺镇南侯’之后, 大框架不用变,直接把话锋一转,夸她就得了。
行刺的对!撒豆成兵是真的!
自己编造说‘撒豆成兵’是她三绝技的第三样也很对,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批逆龙鳞, 从字面意义上也推断不出。
如今谁都知道, 这位太子妃, 就是天王之前派兵围剿的卧虎山文大王。是她把太子捉住,扣留不放,引得朝野都以为太子失踪被害, 储位动荡。
文蜀只是坦然喝酒,找到师父就有了靠山, 别说是正经筹谋大事,就算是闲的没事去惹事作死,都敢了!一场夜宴,来敬酒的不过十二位守备的父母、妻子。她却一碗接一碗的喝了三坛御酒, 汗出如雨,湿透了轻薄的汗衫。方才没舍得再吃鹿鸣派的药丸,生啃了半根人参来补气, 又看到葛天王的密藏药酒, 喝了半盏,现在全靠喝酒发散药性。
两旁边仕女灯、珍珠宫灯、长寿灯、仙鹤灯罗列成排, 照耀的太子妃面上璀璨生辉,也称得上笑颜如花。旁边被搂在怀里的小姑娘更是风姿绰约,年纪不大,已是倾国倾城的容色。
李媛被她衬托的更加洁白纤细,简直像一块无暇美玉,搁在黄杨木的底座上。
文蜀把她搁在自己腿上,手里托着她的纤纤素手。看了一会,喝一大碗酒,摸着她的腰道:“我后继有人矣。”
李媛浑身都不自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端坐着都怕被人挑出礼仪上的毛病,被‘母亲’搂在腿上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低声道:“阿媛平生敬佩忠臣义士,恨得是奸臣贼子,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杀人。”
文蜀哈哈大笑:“斟酒,斟酒。阿媛,我当你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你怎么也落俗流,和他们一样做了皇权的狗?我问你,昏君你敢不敢杀?”
李媛暗暗推断自己回答之后她会怎样反驳,直接跳过,以手掩口:“史京可以,别的昏君也可以,但葛天王不行。他与我无冤无仇,还肯高看我一眼。”
文蜀想想倒也是:“说得好。你也应该喝一碗。看你年纪小,呷一口,回去练功去。年少时不要跟人喝酒吹牛,练武练的不会在进步时,才该去喝酒吹牛。”
李媛早就想走,呷了一口,礼数周全的溜走了。
细妹和殷小六都已经打扮成宫娥和内侍的模样,就在太子妃背后服侍,以防不测,二人嘀嘀咕咕:“我也想被大王抱在腿上。”
“我也想喝大王的酒。”
文蜀回头把酒碗递给他俩:“局势如何?”
细妹附耳低声道:“人心思变。”
殷小六道:“有些富贵人家想去乡下避祸。弟兄们进了城被富贵迷了眼。”差点抢劫那些穿绸裹缎一身珠翠的富户。
文蜀皱眉:“叫他们安分等着,学学令行禁止。”
葛谨风正和守备的家属叙话,拉家常,吹捧天王神功盖世。今日之事大半是无用功,顺服的守备的家眷,要厚待,就连那些站在蒋氏一边,附逆的守备的父母,也不能随意杀死,只能好好的软禁起来。
现在只是用‘太子谈笑风生’来展示天王确实安然无恙。不仅是笑给国人看,也给秦国的使团看。
梧桐树上遮住了半边月影,忽然有两个人影先后凌空而过。
文蜀正要继续喝酒,仰头一看,是师父和天师,心里一动,拔地而起直接追了过去。
葛谨风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露出一种‘我很宠她我同意的’的表情。
要不然还能咋办!
……
次日就启程,奉驾南巡,带上所有钦犯,镣铐拴成一串。天王去拜谢神仙庇佑,寻找商奇总,这些钦犯也要带上,方便随时处死。大批量提拔年轻的官员,都是太子平时看好的年轻人,个个补上朝廷空缺。
本来就在京城看热闹的商奇总:“呵呵。”
看提拔的官员就明白了,是太子的风格,秘不发丧,好孝子。
跟着秦国使团一起混进京城的屠毅知道好朋友就在这里,但商鹿不愿意袒露身份,他就默不作声的继续混在使团中,跟着天王的法驾一同上路。
太子妃的三百精兵也被编入天王的亲军骑兵之中,天王甚至降下手诏,不假于人,单独要她来统领亲军。
文蜀看他们都偷偷打量自己,就等着调养两三天,能一口气殴打几十个将军时再去问‘你瞅啥’。亲军骑兵共有八千多人(葛淼带走的五千人回来三千多),也算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自己那三百多人搁进去,泯然于众人,也只有黑衣骑士们获封校尉,勉强露脸。
她哪里晓得,除了江湖月旦评对她的估值大幅提高,葛淼将军和其他忠实的侍卫,都实实在在的讲了她当时在乱军之中气定神闲的摘首饰脱衣服,然后一剑横断镇国大将军。
加入其中的太子妃‘嫁妆’那三百精兵,更是对文大王一顿猛吹。
一路上‘佳儿佳妇’亲自侍奉天王饮食,天王却在车驾中不曾露面,饭量也没减,只是用了许多冰和炭,有人留心拿出来的垃圾,没见有什么异常。
群臣去请安时,只有声音传出来,但前去请安的人都没叫错过名字。
文蜀对着尸体啃了一根羊腿,太子负责吃了其他的肉饽饽和水果,二人打着饱嗝,剔牙对视。
十匹马拉着的法驾大车又大又宽敞,但天王身下放着木炭,旁边用冰盆环绕。
宫娥穿着夹袄,在旁边瑟瑟发抖。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天王的尸身没有半点要腐烂发胀的样子,还是栩栩如生。
文蜀本来都准备好给他开膛破腹,取出腐烂的内脏,用木炭石灰和香药填进去,再缝合完好,结果尸体没事。
文蜀还在旁边哼着塞上流行的泼辣小曲,忽然问:“最后还是要送回去,和你娘合葬,是吧?”
葛谨风有些出神,这车驾方方正正,就和墓室中、石床上的彩绘漆椁有些相似,只是上次自己是从外面见的,现在像是在里面。也不知道自己到死时,能不能有三重棺椁。“生死算什么?”
“算个屁。有些人重义气,有些人重权势,有些傻子看重金钱,唯独死什么都不算。生不一样,人人都爱生孩子。”
葛谨风挪过去,附耳低声道:“我舅舅掌管的宗正军在上京府。上京府和大□□之间的安北府守将和大尹都与蒋家沾亲带故。大□□、永安府守备都谨遵天王的诏令。狄州守备的见钱眼开,治理疏忽,我们亲自见过。郁金府被蒋氏经营日久,下方的河西府和玉瑕府未必依附于蒋氏,但他们是宗亲,看我不顺眼。”
文蜀了然:“吃绝户啊。”
越是宗亲,越有可能谋反。
不是给蒋氏做嫁衣,为的是分绝户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