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杀人。”文蜀等远处的黄段子讲完,慢条斯理的说:“临行前风郎叮嘱我,用兵多用阳谋,要光明磊落,尽量不要派遣刺客,以免贻笑大方。他话说的没错,蒋义立太恶心了,我要剁了他的狗头,舅父大人有何高见?”
打仗时派刺客不政治正确,但蒋义立这种人,怎么弄都行。
温守备点点头:“元帅爱民若子,令人钦佩。您准备留什么名?”
总不能是卧虎文蜀。现在官称是‘大魏正统太子妃、道寅夫人、靖难军元帅’,其中道寅夫人是命妇封号,寅就是虎。她应该有一方太子妃金印、一方道寅夫人的玉印。
小厮们准备好一个高几,一个香炉,一枝香。
小兵们个个闭嘴,低声议论。
元帅面朝西北,拈香下拜,朗声祭拜:“黄天在上,文蜀今日要诛除贪官污吏,咳咳咳说错了。文蜀今日要替天行道,斩除奸邪逆党蒋义立,此人罪孽滔天,杀生害命无计其数,视百姓若土鸡瓦狗。”
她说错时,军师一口气差点被上来,他紧急写的祭文!
拜祭之后,没过片刻——还没把她的马从朱雄的宝马背上扯下来,西北玄天上来一片云彩,遮住月影。本来不需要点火把的夜色立刻暗淡下来。
三军振奋欢呼连篇,惊动城头上的守军,探头探脑互相询问:“咱们城破了?”“元帅投降了?”
文蜀早已不见踪影。
哀牢关的城池虽然巨大,能容纳大万之众,分为内城外城,高的佛塔、高楼,低矮的民宅民房不计其数,但要找人不难。直冲那戒备森严、灯火通明、喧嚣……哦不用了,城墙上的将军高声喝令:“去!禀报元帅,城下靖难军欢呼雀跃。”
文蜀直接跟过去。
蒋义立正在被几个门人清客吹捧,听的奏报,大发雷霆:“没头没脑的!告诉我干什么!派探子探听清楚再来!”
文蜀使了个珍珠倒卷帘,从房檐上往下看。她怎么喜欢暗杀人,那样不出名,月旦评上的排名不会提升。但对这个长得漂亮的恶棍,实在是懒得多说一句,劈手一颗铅弹子。
这铅弹子沉重扎实,甩出去又快又猛,威力超过石弹子。
‘卟哧’一下,红光崩现,鲜血直流。
蒋义立整个脑壳被掀翻在地。
旁边的侍卫上前半步,似乎要拦,似乎也能拦住,却没拔刀阻拦。
“不许嚷,谁敢嚷和他一样下场!”文蜀从房顶上翻下来,她依旧懒得戴面罩,大大方方的露着脸:“好汉,你有什么话说?”
那侍卫迟疑了片刻,道:“冯主簿的女儿玉凤,和我两情相悦,只因为不愿意委身于蒋…贼,也被他送出城去了。”
文蜀哈哈大笑:“他怎么敢得罪贴身侍卫。真是匪夷所思。”
侍卫只是苦笑:“蒋贼容不得别人违抗,非要肝脑涂地才算尽忠。罪人申若虚,拜见文蜀元帅。玉凤和我妹妹都在城外,还活着吧?”
活着就行,要是没缺胳膊断腿更好,别的都无所谓的。
旁边几个呆若木鸡的清客一下子就活过来了:“原来是文太子妃!”
“小人盼望天兵驾到,如久旱盼甘霖。”
“日日遥望王师,夜夜佛前祷告!”
“呜呜呜呜呜真是三生有幸啊。”
文蜀忽然有了点小幽默:“你们几个不要放屁。往蒋义立的头上身上,拉屎撒尿,给他洗洗脑子,尽你们所能。申若虚,我看你倒是个知道善恶的,去联络几个人,准备起义。”她自己提笔,在旁边墙上写‘靖难军元帅、大魏太子妃、卧虎文蜀到此杀贼’。
众人往蒋义立的脑子里、脸上撒尿时很好笑。
可能是他太恶心,可能是白天喝酒喝太多,现在这一幕异常可乐。
笑够了火速回营准备。
回到军营中,温守备和众人迎接出来:“成了吗?”
“才一炷香的功夫?”
文蜀脸上的笑意一沉:“糟了!!”
众将齐问:“元帅何事?”不信她会失败,除非蒋义立已经溜走。
文蜀郑重其事的说:“我好像…杀完人之后写错字了!哈哈哈哈哈哈无所谓!蒋义立被我杀了,谁先攻进去,看见错字帮我改回来。请你喝酒。”
温守备:“哈哈哈哈!”
……
葛谨风在看两位天王的回信,都是官样文章,透露出一点点令人怀疑的善意,宣称永远支持正统反对逆贼。但最后怎么样还很难说。
战报中说:八月十五日攻城、蒋逆放出五千裸女,妄图动摇军心。
是夜,元帅大怒,拈香拜月,求得一片阴云遮蔽月色,入城手刃逆贼蒋义立。
八月十六日四更,申若虚率众起义,杀死、捕获蒋逆党羽三百余人。元帅将其军前留用。城内米面成山,饥民遍地。军中补充粮草,也救济灾民。
葛谨风:“就该这么顺利。”
李媛在旁边斟茶磨墨:“蒋家只有这点本领么?怎么不是葛云崖的子女们领兵,他们是不是要内讧?”
葛谨风不吭声了,这涉及天王的眼光,爹爹什么都好,只是眼光不大好。至于葛云崖的儿子们,不曾入仕,以前觉得是他谦逊,现在想想,天王也是有意防着他们。
……
八月十七日,商丞相正和好朋友一起享受不要钱的温暖阳光和鲜美空气,以及中书省前面小吃一条街的美味糕点。他对戗面馒头有些迷恋,正一层一层的撕着吃,又香又硬,弹性十足。
战报:留下崔鬼哭带三千步兵驻守哀牢关,元帅率军继续进军。
八月十九日,太子奉天王之命,大张旗鼓的去天师所在的道观,烧香拜谒。
是日,没有战报。
八月二十日,没有战报。
八月二十一日。获悉在南天门关有巨贼流寇八人,在两日之内,吸纳十万饥民,杀官谋反,夺取大魏太子发去的数万石赈灾粮,妖言惑众说‘魏国二王相争,气数已尽’,自号‘大胜山’。断绝了靖难军和大魏的书信往来,也斩断粮道。运粮官带兵突出重围,才把消息带回来。
第94章 .花花旗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蜀和靖难军一万骑兵、一万六千步兵被困住了,蒋氏占据的半壁江山横亘在前方,继续攻城或许是势如破竹, 但实际上占据南天门关之后,只有一个半月的粮草, 如果从现在开始不给老百姓吃饭的话, 大约还能有半年口粮。
靖难军在大胜山高举(划掉)义旗(划掉)反旗子之后,暂时退守哀牢关,观察局势。
文蜀摸摸下巴,想继续进攻, 先打死蒋氏和葛云崖一系, 再回过头来攻打大胜山, 主要是自己的弟兄们,黑衣骑士和一些专业探子都往郁金府的方向撒出去了,打了前站, 准备做策应,忽然调转方向, 他们不好办。
姑且广开言路:“都说说,大伙有什么想法?估计他们双方,会有什么行为?”
军师葛方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蒋氏的兵书不知从何处来,尽是些歪门邪道, 伤天害理的法子,我们难以预料,只能尽力而为。”
温家四杰葛百岁忍不住道:“若是这样说, 说不定蒋太后那个小骚娘们, 要和大胜山这八位当家的,做个亲。”
温有容对于女婿和干儿子的道德要求不同, 女婿必须洁身自好,管好嘴巴,干儿子乱开黄腔他却抚须而笑。
副将葛权:“我估摸他们八个叠一块,抵得上天王一个人了。我说的是武功!”
公子葛喜定:“噗。元帅在上,咱们商议军机,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觉得吧…以蒋氏之蠢坏,大胜山之人多嘴杂,未必能联合起来夹击靖难军。”
公子葛旭:“那些饥民实在是厚颜无耻,受了天王、太子、元帅施恩,给了赈灾救济的钱粮,比往年受灾给的都多,居然还敢杀官谋反。一些江湖草…民,很有野心!”差点得罪元帅。多亏太子把她招安了,要不然这就是大胜山上的第九位女头领。
“派人杀了他们!”
“试试招安吧,功名利禄,招安可得。”
“朝廷会有所应对,我们应该继续进攻。”
文蜀欲言又止,这是人祸,百姓们心存怨念被人利用,非常合理。她前十年是被人利用的货色,十几岁往后就一门心思当大王,不一样了。
军师葛方沉思半天,眼睛一亮:“妙啊!葛将军!妙计啊!”
文蜀:“哪位葛将军的妙计?”
军师葛方往葛百岁身上一指:“是这位葛将军的妙计。”
文蜀也明白过来了,大笑着鼓掌:“好!甚妙!妙极了!她但凡还要一点脸面,就死也不能和他们联合起来夹击我!这就叫断其后腿!白岁,妙啊。”
申若虚是被她招安的,忠诚又不了解她:“元帅,蒋氏不知恩义廉耻,万一真这么做了,那可怎么好?”
文蜀:……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崔鬼哭嘶声道:“元帅,只要属下一息尚存,他们攻不破城池。元帅只管去杀贼便是。”
……
蒋氏连日来忽喜忽悲。
哀牢关守将、太后之兄蒋义立被杀,将士起义这消息如同石破惊天,叫他们个个心乱如麻,拼命担心众将都想起义、效忠天王。蒋家在军中没有半点威望,全靠重金和美人收买将领。
葛中正继承了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坐在宫中,依旧是一派沉稳大气:“蒋义立被杀,乃是他个人有不足之处,不能代表整个蒋家。但若要说领兵打仗,还是葛家人在行。”
蒋太后不管兄弟们如何反对,软款温柔的说:“那我就封台拜将,让长庚尊你为三军元帅,去荡平拿靖难军。”
两天后,还没封台拜将,先听说八个江湖豪侠凑在一起,组了常胜山,林尊做了大王,许海龙做了二当家,原本的压龙山大王柳山阳,大黑山大王魏负等六位寨主共做了头领。据说聚拢了十万之众,共襄盛举。
蒋氏上下:接着跳!接着舞!派人去和大胜山商量,联手夹击靖难军,将来平分天下。
欢歌畅饮才两天,蒋太后的艳情故事疯狂爆发,传遍大江南北。
蒋太后在后宫佳丽和年轻英俊的为官陪伴下畅饮了一夜,她确实喜欢喝酒,只是喝酒哄天王开心时,远不如喝着酒被人哄开心。葛天王当初就是这么做的,政权稳若磐石。
只可惜她不知道,葛天王的放纵懈怠、任人唯亲等一系列怠政,都建立在他对金刚揭谛神功的绝对自信上。她看到的只有沉溺于酒色和歌功颂德之中,好像只要这样,群臣一样不敢犯上作乱。
听闻奏报,气得酒都醒了。
气的珠泪涟涟,哭的梨花带雨,鬓边步摇打在脸颊眼角上微微的发痛,都比不上心痛:“民间说我什么??他们怎么敢!!哀家未越雷池半步!谁会看得起贼寇!呸!呸呸呸!!文蜀来请安时都是一身臭味,隔着三丈远我都闻见了!呜呜呜!一定是文蜀那个乡下泼妇干的,你们给我骂回去!”
蒋家子弟和群臣都面面相觑,不是不会编这类故事,只是怕文蜀一时兴起,赶赴京城选一位幸运作者杀掉。
葛云崖长女葛爱鸾、太后身边的女官上前两步,翩翩下拜:“太后容禀。文蜀向来不大检点,是道德败坏,礼义廉耻全无。她结过九次婚,十二个黑衣骑士具是面首,这不是什么新闻了。”
葛中正又劝道:“葛谨风眼前无将可用,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倚重。文蜀武功高妙,我爹亲自试过…她因而有恃无恐。葛谨风不会指摘她的过错,反而可以揽错归罪于他自己。”
众人都笑,只有他没笑:“他们丞相商鹿,以惊世骇俗著称,他素来不理人情礼法,凡事只求务实。其余的官员么,朝廷中人无不踩高捧低,太子做出一副深情无悔的样子,人们不仅要说她的好处,还要为她遮掩出身低劣、品行不良种种劣行,好像一个强者做什么都对,道德只用来约束平民百姓。”
蒋太后气哼哼的拿桌上的香橼砸他:“我要你们想破敌之策,谁要听这些无聊的话?”
……
商鹿进宫商议对策,见了葛谨风的第一句话:“太子有无可信任之将?”
葛谨风坐在桌案后,眼前的局势火烧眉毛,他依旧是一袭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裳,神色安闲自在,甚至有点云淡风轻。直说了:“没有!镇国大将军都能谋逆,我现在除了道难之外,谁都不信。”
“那好办得很。”商鹿道:“为今之计,只有殿下亲征。秋收已经结束,民夫农闲。”
群臣都跟着点头,十分赞同。有人心有异议,但确实没有可信任的将领,也只好勉强为之。外戚和镇国大将军、天王族人、丞相和群臣的背叛,直接失去了君臣之间的信任,谁在这件事上多说半个字,都好像包藏祸心。
“我已经下令亲征。”葛谨风问:“谁留守?诸位有何破敌之策?”让那些守备和武将的父母妻儿写信,劝他们顾念父母亲情,看起来并不好使,他们把全家生死置之度外了。让官员们写信,述说天王这些年来待他们的恩德,看起来也没有用。
大魏的天下分做三份,靖难军被两面包夹姑且不算。
群臣议论纷纷,分明只有三股势力,却提交了各种排列组合,一会建议和蒋太后议和,以免大胜山反贼坐收渔翁之利,可以给出依旧奉蒋氏为太后的条件。
一会又建议招安大胜山,更有甚者提议邀请齐国和塞上出兵协助。
太子侧耳倾听,心里骂人骂的险些浮现在脸上。
商奇总问:“你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摔跤吗?”
群臣:“没有啊。”
“丞相何出此言?”
“我骑驴来的。你们能说出那种话,很像脑子被驴踢了。”
葛谨风心焦似火,表面上安矜自持,心说:史京此人,有难以言喻之操守,塞上更是虎狼之心,永远跃跃欲试,你们能说出这种话来,或是收了他们的贿赂,该杀,或是对他们两国的屁话信以为真,该死!假道灭虢的故事才过去多久?一千年吗?永远重复发生的故事,你们就半点记性都没有?……噗!就是被驴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