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冲回来一名校尉,是前哨的三名校尉之一,冲到马前单膝点地:“启禀元帅,前方镇子里有四十三名逆党士兵,正在糟蹋民妇。我们刚开始杀人抓人,有两个被打残的小子窜起来,把人都给杀了。”
文蜀正要和古大说,他是时候找个媳妇了,别总想着爬上本大王的床,最近一年的借口是风郎会吃醋。文大王的人设当然不是痴情美女,但对风郎算不上痴情,是对他身份的敬重。又被打断:“这两个好小子,带过来我瞧瞧。”
道路两旁的树林稀疏,被砍柴的樵夫砍光了大半,眼前的小镇里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平原上一个数百户人家的小聚集地,房屋毗邻,土屋由夯土构成,保暖便宜又低矮,本该整洁的房前屋后被糟蹋的一塌糊涂,菜地被踩踏的倒伏一大片,一地鸡毛鸭毛被风卷着,像是柳絮一样被篱笆墙、石磨和车轮挡住。
躲藏在屋里的小孩和老人、跪在道路两旁的农家男女身上都带鞭痕,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进来,越发害怕。
小校推着两个男孩走过来:“元帅。”
俩小子,一个十三,被打瞎了一只眼睛,一个十五,一条胳膊被砍的露出骨头。
文蜀看了看他们,鼻青脸肿满面鲜血,紧紧抿着嘴,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就很喜欢:“你们两个倒是会杀人。赏各他们俩五贯,拿两瓶上好的金疮药。”
独眼龙高叫道:“我不要赏赐,一心想要投军,多杀几个贼寇。往年葛天王统治时,苛捐杂税才要五分收成,小吏给点野物就能打发。”
断胳膊的抬起头叫:“文大王,王七弟是我哥哥!我是王九儿。我哥哥跟着您,我也应当为您效劳。”
文蜀一怔,哈哈大笑:“王七弟跟我说过你!军中的伤患都要留下养伤,现在带上你没用。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去找你哥哥。叫医官来,给这两个小子好好包扎。”
镇长趁机过来磕头,伏在地上:“文大王,俺们乡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官府派人来收缴粮食,多问一句就动用鞭子,实在拿不出粮食了。卧虎山山高路远,您老人家怎么不远千里,来到这小地方。俺老汉倾尽家产,只能以一饭为敬。”
温家军四杰的葛百岁心说:幸好我干爹没在这儿,他要是听说自己被误认为山贼同伙,一定羞愤。
军师腹诽着元帅的名声太差了,催马上前:“老丈不要误会,我们是天王派来的靖难军,专为剿灭蒋逆而来!不是来抢粮食的。”
独眼龙和王九儿都被扔下,大军继续开拔。
温守备已经先行率领五千骑兵和温家四杰中的三个,绕过去,打起辉煌壮美的旌旗、战旗,准备配合。
锦官城正在不顾宵禁,大开城门把城外掠来的粮食运进来,把城里的普通百姓和江湖人士驱赶出去。
文蜀不能再身先士卒,做足了安排,就做在马背上大口喝酒,看他们依照安排进攻。
几位小公子能百步穿杨,骑射方面下了大功夫,伏在马背上跟着陆壮壮、郭胜两名先锋官一起往前猛冲,手里扣着箭,大门外想要关闭城门的门卒,只一轮齐射就全部死在地上。
这城门沉重,需要外面推里面拉,才能关闭。护城河上的吊桥正要被辘轳拉扯着收起来,被赶出城的两万人中,有数百个长相不似善类、满脸凶恶的人,蒋家士兵都没敢收缴他们的刀剑,更不敢索要金银。
他们一听有人来攻城,立刻拔出刀来,率先一步蹿到正在拉起来的吊桥桥头上,挥刀猛砍。
这麻绳比大船的缆绳不差,是用粗麻编织而成,难得可贵的没有偷工减料。那挥刀砍麻绳汉子的才砍了两刀,就被城头上一箭射中,掉进护城河里。
后面的人跟上去,继续砍麻绳。后来人机智的多,扒着吊桥桥头,砍两刀就跳下去。
王律试图来个花哨的,瞄着城墙上的箭跺,一箭从箭跺口穿进去。
城墙上安静了片刻,随即一支冷箭射中他心口。
有护心镜挡住这只箭,只感觉心口被重锤,闭气昏迷,趴在马背上。
陆壮壮和郭胜已经冲杀到护城河边,俩人都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些江湖志士敢顶着箭雨冲击护城河,他们都不太敢。他们冲上来,既没带浮桥云梯,又没带撞门柱,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们进攻的是东门。
古大刚刚在安排战局时,忙于畅想蒋太后那个娇滴滴的美女能不能要来当老婆,忽略的关键步骤。现在飞掠上前,一刀砍断两根吊桥缆绳。
虽然已经被砍断了不少,他的武功毕竟够好。
躲避着一连串的箭雨,险些被掉下来的吊桥拍进护城河里,连滚带爬火烧屁股一样冲进陆壮壮怀里。
陆壮壮用盾牌挡住俩人:“兄弟,你的兵都傻了。”
古大也被分配了一百骑兵,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校尉冲出去,他们催马都跟不上,想要上前又没有长官指挥,就傻在原地。
古大:“妈呀忘了。”
陆壮壮不想寄希望于温守备,赚开城门哪有那么简单,当即看了看左右弟兄:“跟我冲!城门还没关上,冲进去杀!为天王效力不怕死!!”
先锋营齐声高呼:“不怕死!!”
而温守备正穿着耀眼的金盔金甲,身后青龙旗、白虎旗、朱雀旗、玄武旗、五方旗一字排开,又有写着‘蒋’字的的大duo旗,又有五行旗在身后招展,日月旗黑白两色分明。
好女婿黑葚正在和城头上沟通:“我们是太后派来的救兵,帮你们抵御靖难军!”
看守城门的将军反复说:“没有文书印信,我们不能放军队进城!”
黑葚只顾着拖延时间,听到那边开始进攻,才掏出制式文书:“现有文书在此!还不让开迎接!”
“你们派一个人送过来!”
被借来凑数的方归催马上前,扬起脸来看着城门前、铁拒马后面,弓手队手中寒光闪闪的箭头:“看清楚大爷这张脸!大爷就是葛中正!我来了,就是镇国大将军来了!再不滚开,要你们全家狗命!”
他实在是太理直气壮,穿着虽然朴素,但镇国大将军就是朴素。
看守城门的将军将信将疑,还有话要说,城门里却有人让他们让开拒马阵:“滚开!金银车要出城!”
温守备一挥马鞭:“杀!!”
双方在城门处展开激战,边关训练有序的军队终究胜过管辖不严的士兵。
锦官城守将得知南城门和西城门一起失守,慌忙拔出宝剑,对儿子和侍卫们说:“随我杀出城去!!”
天光大亮,晨雾和晨露都已经散去。
文蜀纵马入城时,看眼下横尸数百人,躺成一大片人口,护城河里一片血色,城内城外倒伏的全是敌我双方的尸体。“保存好名册,好好抚恤他们家人。”
又看到两旁的树林和草丛中有一大群被赶出来的百姓,一个个意义不明的盯着靖难军,这些被赶出来的男男女女还不是很饥饿,只是担忧恐惧和愤怒掺杂。
文蜀考虑到大胜山的教训:“招兵!现在开始招兵!”不能把壮丁留下,唉,我总是不舍得粮食,没有招纳太多人手。在这件事上输了两次了!
掌军旗的小队忙着展开‘靖难军’和‘元帅道寅夫人文蜀’大旗,还有亲军的十面军旗。
城门内的大路上空无一人,翻到的大马车上麻袋破裂,淌出许多晃眼的白银。
城中道路宽阔,两旁有许多来不及收回去的盆栽。
桂花树溅满鲜血,依旧自顾自的芬芳四溢。
左右亲信追随着文蜀直接冲向府衙。
一颗石弹子,结果了负隅顽抗的守将。
文蜀眉飞色舞:“金银财宝!搬走,一半留给风郎,一半犒赏三军!”
“宝马和美人!送到我房里去!”
“嚯哈哈哈哈哈!老邬!兄弟们!我终于抢下一座城!”
天师庄阳子打破了文蜀的好心情,他含笑道:“恭喜!”
众人只见到他从天而降,蹲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俘虏和忙于搬运金银的士兵们都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天师!!老仙师!!”
文蜀咬着后槽牙,龇牙一笑:“天师。孩儿她师父,你老人家辛苦。”就是来抗金子的是吧?一袋够不够?给你两袋?
第97章 .告慰王师 ·
文蜀自觉是忍气吞声、卑躬屈膝、礼下于人, 伸手虚扶着天师,直接往藏宝库带。笑的收敛一点,试图轻声细语但失败了:“我多在山沟少在书房, 只知江湖贵重不知江湖礼仪,您既是我的师叔, 又是我闺女的师父, 两代人都承蒙师叔恩惠,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全看我一份心吧。”
庄阳子听的十分熨帖,甚至有些感动:“好孩子, 你这些年不容易。”他的本意不在此地, 但文蜀挽着他的手臂, 把他送进此前的县尹、现在的守将的藏宝库中,他也只好在心中默念‘盛情难却’,就进去挑选珍宝。
赶来回合的将领们看着她和天师谈笑风生、疏狂随性的姿态, 个个目瞪口呆,交头接耳:“她和天师这么亲密无礼!”
“太子妃还敢摸天师的手臂, 不会吧不会吧。”
“天师甚至不说什么!!往昔他都说凡夫俗子不能沾染他仙体!求他摸顶祝福都很难。”
“天师居然如此…听她的建议!毫不违抗。我滴亲娘天老爷啊!”
“天师不会被她的魅力迷惑吧。元帅可是连太子都能降服的,比起蒋皇后也不差了。”毕竟搞定一个好色的男人不太难,搞定一个不好色、没法好色的男人才是最难的。
“呃……元帅是武功盖世吧?”她有什么魅力可言?太壮了,不懂。
庄阳子挑挑拣拣拿了一双玉璧, 他不喜欢背太多钱回家,更喜欢别人恭恭敬敬把金山银山铜钱山送到大门口,再跪下来焚香祷告求自己收下。
回头看文蜀靠在门口微笑。
文蜀侧耳倾听屋外的议论:我都这么客气了, 还觉得我不客气, 你们这帮人也太惯着天师了。呵呵,挺好, 现在对我更有信心了是不是?
古大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跃跃欲试的想要一会偷偷跟踪天师,看谁的轻功更好。
庄阳子手里抚摸着这两个谷文玉璧,他喜欢收集高古玉,其中谷纹玉的存世量最多,品相也最好,雕工也相对稳定。“贫道感受到你与太子之间,红线相牵,互相记挂。汝等断绝音信,大军出征在外不利,与你们夫妻之情也令小太岁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特意来为你传递书信。”
文蜀大喜:“好!太好了!有劳天师!快给我。”
“……口信。我身上不喜欢沾染俗物。小太岁说:要整军备战,三日之内出征大胜山。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他。”
“玉璧不是俗物吗?”
“不是。”
除了派去抓人和清洗城池的副将、校尉之外,其他将领都在仓库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文蜀看了看数百斤黄金,大个儿的金饼摞成山,闪烁着璀璨夺目,迷惑人心智的光芒。虽说一双玉璧抵得上数十两黄金,但对她的爱财之心来说,还是金子更可爱。“您说的就是对,是我俗了。吃了么?”
庄阳子背着手,对箱子里的金兵银锭视若无睹,匣子里珍珠玛瑙只当尘土,淡然往外走:“贫道餐风饮露,已有数十年不食五谷。可以吃点水果。”
“古大,去准备。”文蜀装作惊讶又钦佩的样子,亲手扶他出屋。
天师不用人扶,只当她是礼貌,可能是受了阿媛的影响,变得有礼貌了。
文蜀对他本没什么礼貌,只是想到或许请他说话就要供养,其实他不用说话,我也够晃点人。
威风凛凛的将士们都化作道观中的善信,低声祝告,小公子们本想上前,被人肩膀一顶差点飞出去。众人低声祝告:“天师保佑我立大功,立大功。”
“天师保佑我们大胜。”
“天师保佑我女儿生儿子。”
“天师保佑我儿子能娶个好媳妇。”
“天师保佑我老婆生产顺利。”
“天师保佑天王身体康健,我家立下头功。”
温守备刚刚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的翻身下马,到近前深揖,不敢碰他的衣袖:“天师,卑职的女儿成婚五年,夫妻也恩爱,至今无有子嗣,您看是不是我杀戮过多之报应?要怎样做功德?”
庄阳子暗暗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视众生总是一般无二。你正该以杀止杀。”
温守备和黑葚若有所悟。
秋季的水果本就丰盛,全都找过来用井水洗的干干净净,精美的白陶大碗盛好了,一排排摆在二堂内拼接的长桌上。
庄阳子看了一遍,只喝了一盏清水:“好好的果子,沾染了蒋家的俗气,唉。”
温有容一个劲儿给文蜀使眼色,终于发现文蜀没有这个官员全都有的技能,看不懂眼色,只好自己说:“天师,天王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吗?”
庄阳子道:“他请贫道占卜吉凶,卦象是大吉之象。”
伺候天师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不多时纵身而起,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迷雾,消失在人前。
古大蹿到院落中,只觉得四顾苍茫,看不见人影。
老邬手里拿着湿手巾,猛地在迷雾中捞了几下,这棉布的手巾上沾了一层淡淡如灰尘的东西。
众将正忙着传递天师喝过水的杯子,也拿来喝水,试图沾染一点仙气。
文蜀拧着眉头欲言又止,大踏步出了二堂,直奔厢房。
陆壮壮和张三高声道:“启禀元帅。城里有钱人家的家主,都‘请’来了。这几个,都号称富甲半城。”
文蜀给张三递了个颜色,他一点头,立刻出去。
这些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从床上爬起来的中老年人,即便是战战兢兢,也分了主次,退出一个人来上前施礼:“元帅在上受我等一拜,小人陈金,内子葛氏。我们久盼王师,日日南望。蒋家似乎虎踞龙盘,实则鱼肉乡里,欺凌我等良民。”
这位凶神恶煞的大王直接开口:“你有多少家资,愿意捐出多少,以助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