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还想说,你突然变得有文化了。
“文娘娘,你如今是大魏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支应着大魏半壁江山,何必自谦。”
文蜀没谦逊,还觉得天师定位精准。李媛递了好几个眼神,她半点没接受到。
庄阳子和文蜀执手相看泪眼了一会,双方并无半点真情实意。
阿媛实在受不了这虚伪的僵持、莫名其妙开始互飙气势的场面,她被夹在中间几乎要窒息,低声道:“放我下来。母亲腿上受了伤,再被您抱着,我于心何忍。”
文蜀本来也不是慈母,又腿疼,立刻把她往地上一搁。
庄阳子略带愁容,他感觉自己正在急剧贬值,再也不是花钱也请不动的天师了。到此时此刻,猛想起葛天王的万般好处,第一点是笃信不疑,第二点是虔诚阔绰。这样的金主实在是天上难寻,地上难觅。当年为什么一时糊涂,觉得小太岁会更虔诚,更加恭谨呢。
他习惯又自然的坐在中军宝座上,对云集的将领们公然宣称:“文蜀的腿伤在三个月内必然康复痊愈,还有一桩因缘奇遇。”
军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量寿福谢天谢地!”
将领们欢喜踊跃,抢上前叩拜活神仙:“苍天在上,苍天有眼。”
“天师金口玉言,必然成真!”
黑衣骑士们互相交换眼神,大伙也干过这个,但别太与众不同。也跟着吱哇乱叫:“好耶!”
文蜀眯着眼睛称谢:“我一条腿不算什么,大魏的江山社稷更重要。大军每停留一日,消耗粮草三万斤,但愿早早凯旋,风郎还等我呢。”
庄阳子哪知道她何时能赢,察言观色,反问道:“你已有打算,何必问我?”
文蜀呵呵一笑,想再谦逊几句,可惜这个计划万无一失,她又实在不愿意和天师谦逊。别人看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天师被打中了。他也会受伤,也会痛的忍泪,那么他一定会流血也会死。
她高高兴兴的举起酒碗:“天师大驾光临,靖难军士气如虹,来来,诸位将军随我敬天师一杯。”
军师葛方迫不及待的想算命,这次让阿桔选地点设陷阱,准备引君入瓮,能不能成功?暗示元帅暗示了好几次,她就是喝酒谈笑,奉承天师,炫耀女儿,偏偏不问正经事。
文蜀难得一次接收到他的眼神,但害怕天师这个二五仔跑出去透露情况。他万一转投林尊门下呢。
庄阳子看桌上的煎豆腐、炒面筋、豆沙卷、糖酥饼、什锦蔬菜、大盘水果。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素斋,淡淡的问:“你伤势如何?腠理之间,贫道算不清楚。”
“各国都有朋友,齐心研究,既然天师说我三个月准好,我估计也差不多。”文蜀:“没传说的那么严重。死我也要杀了林尊!他妈的他狗屁不是,排名凭什么在我之上!!不就是啸聚十万人么,是人就能干得出来,也配列入榜单?”
葛枝小声哔哔:“元帅,您下一期应该就不会上榜了。您不是江湖中人了。”
众人纷纷跟着点头,他们买江湖月旦评只能看看热闹,没有自己的排名。
天王在榜单上但没有排名,文武官员无论武功多强,以前什么出身,只要当官就从排名中去掉。
文蜀张口结舌,愣了好半天。
李媛低声道:“母亲,虚名不足挂齿,你杀了他不就成了。”
“好孩子,真聪明。”
突然跑进来一个校尉:“启禀元帅,有三个人,送来两封信,一起到的。”
“三个人怎么会只有两封信?”
校尉禀报道:“第三个是个老妇人,虽然是残花败柳,到有几分姿色,她求见元帅。”
文蜀现在对于长得漂亮的女人颇为恐惧,神女派似乎没有丑女,长得丑的男男女女都令人放心,但漂亮美女简直是带着生命危险。老美女也是美女。要是直说不见又显得很怂:“信呈上来,人暂且安置在……妇女之中,明日再召见。老邬,你去料理她的饮食住宿。”
军营中有附近应征来的中老年妇女,一些是承担摇椅,一些是打短工负责洗衣做饭。不跟着军营移动,只留在当地。
老邬应了一声,立刻去摸底。
两封信分别是魏负柳山阳的,以及另一位大胜山头目丧门吊客的信,认真阐述了友情,盛赞文蜀有战略眼光,以及林尊脸都肿了。
话里话外不乏准备投降之意。
但文蜀知道这仨人,见风使舵的好手,除非许以高官厚禄否则不会背刺林尊。而一旦自己杀了林尊,这三人肯定立刻逃跑,逃跑不成就投降。
酒宴散去时众将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天师冷冷淡淡的去新设的干净帐篷里住了。
文蜀哼笑:“我看今天林尊的脸都被天师抽肿了,派两个不怕死的兵士过去,找个上风口吹奏羌笛,咱也给他们弄个四面楚歌。军师以为如何?”
军师心里只想着算命,羞惭的点头答应:“元帅妙计。”
“时候不早了,都睡吧,明天继续打。”
李媛跟着她回到中军宝帐中,偎在文蜀身边,低声耳语:“他说你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威胁你。”
文蜀闭着眼睛任凭军医捣鼓自己的伤口,脓液从她大腿的伤口中被挤出去,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手臂和大腿上暴起青筋,缓缓问:“威胁我什么?”
李媛跪坐在床上,在她耳边低声说:“他能预言你在将来会……”谋朝篡位。让朝野上下针对你。他威望那么高,愚昧的官员都把他当金科玉律,只要他一句话,太子将信将疑,群臣深信不疑,还有人想要瓜分你的军权。左右朝廷政策,官员任免,他都能做。
文蜀抽抽嘴角,双手运功,涌起一片金色:“我活了这些年,取信于人靠的是这个。”
李媛想说有太多忠臣遭遇无妄之灾,也有很多想要谋朝篡位的奸臣,被帝王设计杀死。天王想要杀一个人,有太多机会了,甚至不用亲自下命令。可惜看她的样子,根本听不进去这些金玉良言。
李媛低声道:“师父再旁边观察了许久,等机会出场。”
“嗯。他那浮尘是什么做的?”
“师父不让我碰,说是认主的法宝,外人碰了会弄伤手。”
文蜀点点头:“别碰,应该有机关。”
等到军医也退下,万籁寂静时,以文蜀极强的耳力,听到远方隐约传来幽怨的音乐,若有似无,悲悲切切。吹奏的是最著名的思乡曲。
城头上负责守夜的乱军受不了:“太丧气了!弟兄们都把歌唱起来,压过他们的哀乐。”
“好诶!!”
从乡野小调唱到丰收快乐,最后一起高唱:“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
生男堕地要膂力,一生富贵倾邦国。
莫愁父母少黄金,天下风尘儿亦得。”
吵得城内白天苦战一夜,夜里紧张到失眠的乱军更睡不着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正经军队,也没有什么军机,爬起来跟着狂呼乱喊,鬼哭神嚎。
文蜀和抢来的闺女同塌而眠:“我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多大岁数,毕竟是个男子。你也懂这些事,我就直问了?”
李媛道:“没有,他夜里偷偷出去寻花问柳。”
文蜀难以置信:“哈?他不是号称一百多岁吗?他儿子都两鬓斑白一脸的斑了。”
“……人老心不老。”李媛有个比较可怕的猜测,但没有证据,暂且保留不说,需要更准确的证据才行。“娘娘,神女派究竟怎么回事,她们想谋朝篡位,架空天王么?要想那样,派一个奸妃就够他们鸡犬升天。”
文蜀道:“我生性喜欢脚踏实地,稳扎稳打,不懂他们这种人。神女派怎么想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阿媛,我麾下有一名将领,善设机关陷阱,我让他去选一个大别墅,布置机关,诱杀林尊。”
李媛抓着她的衣袖:“你要亲自涉险?”
“呦,舍不得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李媛立刻松开手:“我是为了江山社稷啾恃洸着想。”
文蜀本想抬杠说又不是你的江山社稷,但是小姑娘小脸红通通的太可爱了:“元帅离开军营,恐怕有变故。让天师去,他不辞辛劳来到这里,也改静养,也改帮人帮到底。”
李媛心领神会。
文蜀:“细妹,把军师和我写的草稿都拿来。阿媛,你看看这些,给我写一篇檄文骂神女派。争取一篇檄文让她们当场火并。”
李媛柔声道:“我已经打了草稿。要让她们同室操戈并不难,蒋氏实在是天良丧尽。”
第116章 .人脉广 ·
鹿鸣派掌门听到小徒弟的哭诉, 立刻打点行囊,带着几味成品药丸和可能会用到的稀有药材、以及两套金针,出现在大魏太子面前。
葛谨风大喜过望:“好!!有劳鹿掌门千里奔波!一定要救活文蜀, 我必有重谢。”
鹿掌门微微松了口气:“我一定尽力。”
他身材高大,筋骨强壮, 而且皮肤是淡蓝色的, 他的坐骑高大神骏,一身狮子一样的卷毛,是民间常说的狮子种。二者结合在军营中引起了小型骚动。
不少迷信的军官认为:“一定是罗汉尊者降世!”
“…娘娘的人脉也太广了吧。”
“天王能认识神仙,娘娘怎么就不能认识罗汉?”
“我就说佛家比道家好!哎呀谁打我”
鹿掌门装作没听见, 和太子共进早餐之后, 在鹿宝祈求的目光和太子‘我也觉得有点过分, 但你能不能别休息直接过去救人’的暗示中,准备再次出发。
葛谨风亲自送到营门口,给予厚望的拱手送别:“仰仗鹿掌门。”
鹿宝换了一匹马, 背着包袱跟在师父身边,过了很久才问:“师父, 您先去太子那里,是不是担心…太子不希望文道难活下去?”
鹿掌门笑了笑:“不。你还年轻,不要把什么事都想的太黑暗,葛谨风需要你现在的主公。我看他们感情深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将来飞鸟尽,狡兔死,良弓藏不藏是将来的事, 现在太子非常需要文蜀。文蜀活, 他能重登大宝,文蜀死, 他也危乎。
“我毕竟是一派掌门,要做一个名门正派呢,和各国天王的关系不能太坏,凡事总有几分尊重,反正也顺路,不妨多几分礼貌。那些目空一切的门派,武功再高,也难免一死。”
鹿宝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师父说的对,他们肯定死的可惨了!”
“不要叫师父。你已经退出鹿鸣派了。”
“四野无人,我小声叫一下嘛。”
“你是个男子汉,不要总是撒娇。”
鹿宝撇撇嘴,故意发出正常女性不会发出的嘤咛一声。
他们赶到靖难军大营时,远处依旧在攻城。
鹿宝高声叫道:“开营门!!”
黑衣骑士的身份通行无阻,带着陌生又奇异的客人进入军营也无人阻拦。
走到中军宝帐附近,鹿掌门往风中一闻,就闻到了白花蛇舌草、鱼腥草、生姜、百部还魂、鬼针草的味道。
红泥小火炉上煎着汤药,分别是白头翁汤、释擎汤,这都是解毒的汤药,能起一些效果但不算对症。
中军大帐的帘子开着,每个从帐篷前走过的人都能看到元帅在盘着两个金饼,一脸深沉的看兵法。
文蜀听到高人接近的声音,也感受到高手身上没遮掩的气息,抬头一看:“啊!!鹿掌门!我的哥哥!辛苦你了!”
众人开始传递眼神:罗汉尊者是元帅的哥哥!等等,鹿掌门?人世间竟有这样伟岸男子??
鹿掌门大步抢上前,抱拳:“元帅少礼!鹿某来迟了。”
文蜀的演技不好,如果天师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笑的有多虚情假意,现在见到鹿掌门有多么快活,幸好天师欣然接受了当诱饵的新工作,被忽悠去住在别墅里对战争袖手旁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扶起来:“哥哥折煞我也。哈哈哈,鹿兄素有妙手回春之术,你这一来,我必能保全性命。请。”
“元帅请。”
进宝帐中分宾主落座,帐篷的门帘也在她的暗示下放了下去,在放下门帘的一瞬间,张家兄弟和段玉衡就近挤了进去。
鹿宝捧着包裹站在师父旁边,眉飞色舞。
掌门单刀直入:“我没见过上邪,久仰盛名,只能带上二圣丸,神犀丹。这两种丹药能解剧毒,化腐生肌。还有雪莲、海兔和月华。”
文蜀却没有挽起裤腿,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两位著名郎中来为我诊治,刚刚喝了两剂汤药。鹿兄,你要为我治伤,神女派也会刺杀你,你可要做好准备。”
鹿掌门接过李媛捧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医家说人体有浩然正气,正气强壮,则邪不侵正。”
文蜀心生敬佩,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也没什么可说的。从怀里摸出一个荔枝大小的玉片金盒,白玉精雕细刻,镶嵌在金盒子上,看起来像个胭脂盒,金盒的上下咬合的严丝合缝:“我今早醒来时,这盒药出现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是谁放的。”
鹿掌门本来就蓝幽幽的脸彻底沉了下去:“五仙堂的手段神鬼莫测,我也领教过。我可以看看吗?”
“我不敢开,劳烦鹿兄。”
细妹接过玉盒,转交给鹿掌门。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细布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闭上眼睛,默默的抠开小玉盒,指尖尽可能少的沾了沾,玉盒里是油膏一样的东西。睁眼一看,这油膏像是一块完整的玉石,并散发着淡淡的,冰凉的,难以言喻的苦涩而清新的气味。
“咦?”鹿掌门面对满帐惊奇的目光视若无睹,毫不犹豫的嗦了嗦指尖:“嗯??”
文蜀探头盯着他看,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