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看着怀里的罐子,神色不由得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这下,可以画青竹了吧?”少女微微弯着身子,小脸微红,嘴里喘着小口的气问道。
“自然。”云醉顿了顿,又拿笔杆子轻轻敲打少女洁白无瑕的额头,警醒道:“下次不许这般。”
他训得宠溺,让眼前人委屈不起来。
“好,我知道啦。”沈临烟吐了吐舌头,下意识护住了自己刚被敲打过的额头。
“可是敲疼了?”云醉低头问。
“不疼。”她笑着回答。
云醉此番训诫的法子,可比教她规矩的嬷嬷举止温柔许多。
云醉瞧见少女对白扇有些隐隐期待,无奈隔着衣袖再次握上那支毛笔。
依旧是一支毛笔,两只手。
沈临烟感受着少郎逐渐逼近的体温,鼻尖喷洒的温热气息,青丝下掩藏着的白皙已逐渐转为不自然的嫣红。
云醉握着女子的衣袖,在白扇上寥寥几笔,画得却很出神,参差不齐的青竹便赫然出现在了白扇之上。
青竹落扇,那手自然也离了衣袖。
“为何要画青竹?”沈临烟不解,这院落里头也没种几颗青竹。
“喜欢罢了。”云醉小心拿起扇子,递到沈临烟面前轻笑:“你可想要?”
沈临烟看着上头自己歪歪扭扭的水平,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现下好像是毁了一把白扇。
“算了吧,我画的太丑了。”她回答。
云醉这才细细举起扇子观察了一番:“还好,可以认得出来是青竹。”
沈临烟叹了口气,半蹲在台阶上将头藏了进去,忽然有些失落的说道:“我连青竹都不会画,我是不是很笨。”
笨到被人送来乡下,天天受到来自嬷嬷大大小小的责罚。
云醉轻轻这画扇收在身后,柔声细语安慰道:“阿竹不笨。”
沈临烟扭头打量起眼前的少郎,心里也不由得疑惑,低低向眼前人问道:“那你为何日日夜夜被关在这院落里?莫不是犯了错。”
云醉摇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未曾。”
“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
他话语说的坦诚,一丝一毫也未曾隐瞒眼前黯然神伤的少女。
云醉自记事起便在这院落里头生活,平日里不是看书写字,就是弹琴弄赋,平日里也没别的乐子。
倒是少女突然的出现,让他久久未曾波动的湖面泛起一圈淡淡的波纹来。
平日里的写字和弹琴逐渐变成了写字,弹琴,等她。
他也不知为何,看到沈临烟的出现心中会异常欣喜,若是她突然离去,便会期待下次重逢。
这些时日,她已然成了云醉不可缺少的习惯。
“阿竹。”云醉唤。
“嗯?”沈临烟应。
“今日起,我教你弹琴,你可愿意?”云醉指向一旁安然摆放着的榆吟,目光却是直直盯着少女犹豫不定的眼眸。
“我可以吗?”沈临烟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啾恃洸有些犹豫道。
平日里的教习嬷嬷好像从未肯定过她的努力,无论如何努力都少不了一顿责罚。
云醉自然听出了眼前女子话语中隐隐约约的退缩之意,他衣袖轻抚带着女子就往榆吟摆着的方向走去,让她看得更仔细些。
沈临烟不禁想起平日里夜夜受了委屈,都是听了这弹出来的琴音才能安然入睡,眼神中也不由得泛起淡淡感激。
云醉见眼前女子的眼神不再退却之意,他低下身子又一次小心试探问道:“你可愿?”
“我愿。”
而那把沈临烟自以为被自己毁掉的青竹白扇,却被云醉珍藏日夜携带,从不离身。
阿竹也亦是青竹,欢喜也亦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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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花园花娘 ·
楹漓看着眼前有点愣神的女子, 不由得摆摆手轻声询问道:“小烟,你这是怎么了?”
沈临烟下意识摇头回应着:“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只是一场自己不愿醒来的梦罢了,而那梦一散, 彼此间的缘分也尽了。
楹漓见眼前人兴致恹恹,她转念一想, 忽的轻拍自己发丝处斜插着的簪子, 又很快拉了拉眼前女子的月白衣袖说道:“对了,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你可记得千万要来。”
她这猪脑子,差点都要把正事给忘记了。
“过几日是你生辰?”沈临烟轻声问。
“对, 到时候我让宫里头的人来王府接你, 可不许推脱。”楹漓点点头又笑嘻嘻补充道:“这生辰礼自然需要你多费些心了。”
她心里头最是明白清楚, 楹漓最想要的不过是这把用她绣好香囊换取的佩剑罢了。
“自然。”沈临烟连连点头答应着。
“那我走了,父皇不许我耽误太多时间。”楹漓不舍的将佩剑交还于女子手中,站起身来就要作别。
“我送你吧。”沈临烟将手中的佩剑顺势交于身后的奴仆, 挽着楹漓的手臂就要出去。
楹漓也不做推脱,顺势揽了女子的衣袖上去轻轻道了一句:“好。”
那马车像来时般走得匆忙, 沈临烟掩着面容站立许久,才慢慢回到府邸。
“白茗,你现下先去找些缝制香囊的东西来吧。”沈临烟向跟在身后的白茗嘱咐道。
“是。”白茗领命便急急退了下去。
沈临烟一改往日绕了远路,去的方向也不是自己平日里的住处, 而是王爷府里的后花园。
她曾记得,花园里头有不少可以做香料的花卉植物。
远远从外头望去,花园里头只有零星的几个搬花丫鬟走来走去, 倒也清闲自在。
“你们见过咱们的新主子吗?”
“七王妃娘娘?未曾见过, 主子岂是咱们奴才可以轻易见到的。”
“听闻她抢了自己嫡亲妹妹的夫君,才成了这七王妃……”
沈临烟刚踏进花园便听见丫鬟说的这一通话, 她垂下眼转身避了这路过的几个丫鬟过去,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丫鬟所说的话她也听得不下百次,如今倒习以为常了。
外人看来,自己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徒有个空壳罢了。
等那丫鬟走远后,沈临烟才整理衣衫从暗处走了出来,步调轻缓向那花团锦簇的地方走去。
她也不愿与人争了这理去,若是白茗在此处怕是又要上去与丫鬟们争论一番,才肯罢休。
沈临烟刚走近几步,只听见草丛里头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依稀是有个丫鬟在那里半蹲着。
“这么多花,怎么搬得完啊……”
那说话的女子此刻一脸愁苦正小声嘟囔着,她深吸一口气又很快站起身来想要去搬那些摆放在地面的话,却不料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临烟。
女子先是一顿,又很快低下头有点局促的看向紧紧攥着的小手,一时也没了后话。
她并不认识眼前人,更不知现下要说什么。
沈临烟走近几步,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看向身后摆放着众多花盆,不由得疑惑起女子方才的自说自道,语调温和道:“方才我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搬了许多花过去,多搬几次应该搬得完的。”
女子听到这话,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怅然回答道:“那些人不会回来的。”她嘴角顿了顿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疑惑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来我们七王爷府里了?”
沈临烟一怔,轻笑一声反问眼前女子:“为何如此问我?”
女子摸着下巴沉思良久回答道:“因为你穿得并不是丫鬟衣服……而且王妃娘娘若是如此穿着打扮,倒是有点素净了,大抵也不是。如此想来,便只有哪家的官家小姐前来拜访迷了路吧。”
眼前女子正沉迷于自己的推理无法自拔。
沈临烟见状也没戳破,顺着女子的话说了下去:“姑娘说得对,我本来便是来拜访你们家王妃,却不料贪玩支开下人,这才在此处迷了路。”
“我倒不是什么姑娘,一个王府不起眼的卑贱奴仆罢了。”女子说话潇洒,骨子里头全然没有奴仆样。
那女子又顿了顿继续问道:“你来拜访我们七王妃?”
“如何,有何不妥吗?”沈临烟笑着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七王妃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她不自觉叹口气,目光又直直盯向花坛底部。
“哪里可怜,我听别人说是她抢了自己嫡亲妹妹的夫君……”沈临烟轻笑一声,这话也也曾说得完整。
这话听了几次,心里记得倒也滚瓜烂熟。
女子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着眉摇头反驳道:“我倒不觉得是抢,但外头的流言蜚语实在难听了些,王妃娘娘终究是个女子,怎受得了这些外人的挖苦。”
她有些吃力搬起地面上摆放着花盆,转身向沈临烟说道:“我得去干活了,小姐若实在找不到路,回此处寻我便是。”
这活,她是得一个人干了,怪只怪自己直言直语在府里得罪了不少人。
沈临烟杏眼微垂,看不出底部的神色。
她弯下身子,顺势也搬起一个花盆,又看了看四周说道:“我来帮你吧,这么多今日怕是搬不完的。”
女子先是一愣快速将手中的花盆放到了地上,又急急拿过沈临烟手中的,说出的语调似乎有些生气:“你是小姐,这粗活是做不得的,还是站在一边吧。”
况且这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来帮她一个卑贱奴仆搬花,实在有违常理,她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沈临烟摇头:“无事,我本来就是来花园找花做香囊的。”
看女子把手里的花盆护得更紧了些,沈临烟连忙解释道:“我捡些落花便好,定不会去摘了这活生生的。”
女子一只手指了指地上飘落的些许花瓣提醒道:“你捡那些就好,都是方才落下来的。”
沈临烟道谢,那女子还是直勾勾盯着她,生怕花儿遭遇不测。
她展开衣袖半蹲着身子,将地上的花瓣轻轻拾起全然装了进去,待地上空空如也她才站起身来。
“好了,你快走吧。”女子搬着花盆还一动不动,生怕眼前人伤了她辛苦培育的花。
“谢谢。”沈临烟轻轻福身,也不做耽搁在女子的视线下离开了花园。
这女子倒也有趣,改日得问问白茗才是。
沈临烟离开了这王府的后花园,便直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而白茗也早已寻来了缝制香囊所需要的东西,明晃晃的摆在桌子上头。
“王妃娘娘,怎的现在才回来?”白茗见自家王妃娘娘一只手拉扯着袖子仿佛是怕什么东西从里头掉下来般,急急放下手里头的工作便快步迎了上去。
“我方才去了趟后花园,找了些花瓣过来。”沈临烟也快步走向桌子,将衣袖里头的花瓣尽数洒落了出来。
白茗将自家王妃娘娘扶好在位子上,又贴心拿出袖口里头的白色方帕,为眼前女子擦拭掉额间蒙蒙的细汗:“这些活,交由奴婢做就是,王妃娘娘又何必亲自去一趟。”
沈临烟轻笑一声,伸出衣袖下头的纤纤玉手接过白茗手中握着的白色方帕:“私下里,你也并非是我的丫鬟,不必以奴婢自称了。”
白茗听了这话指尖悠然一动,眼角泛起了微微的红,她又何尝不知自家王妃娘娘自打来了府里头,便对她最好,不像是以奴仆对待,而像是姐妹般关照庇护。
她心里头一直都知道,但这清楚说明白了,她倒是有点哽咽起来。
她何德何能,与身份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做了朋友。
“奴婢……我知道的。”白茗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又忽的笑出声来。
“对了,白茗这后花园可是有专门搬花的丫鬟。”想起方才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沈临烟不由得问了起来。
“是的,那里常年会有丫鬟,不过前几日倒是新来了一个丫鬟。”白茗捂着下巴沉思道。
“丫鬟?”沈临烟问。
“是啊,我听其他丫鬟说的,说这新来的脾气古怪最爱的便是种花养花,只是她这性子直言直语得罪了不少人,恐怕现下在王府里头的生活倒是不好过了。”白茗细细分析了一番,又无奈摇摇头。
得亏自己运气好跟了自家王妃娘娘,若是跟了别人怕是这结果又是不同。
“白茗,你可知道那丫鬟叫什么名字?”沈临烟将桌边上的花瓣全部放入了盆里头,才不紧不慢问道。
“好像是叫……花娘。”白茗挠挠头有点不确定的回答道。
花娘,与她倒也相配。
“我见那花园里头的花盆摆放了不少,你现下去找几个人快点搬了去,莫要耽搁。”沈临烟拍拍白茗的手嘱咐道。
“是。”白茗轻轻福身领了命,便退了出去。
白茗做事,她向来放心。
待白茗走后,沈临烟才将花园里头拾起来的花瓣用温水浸泡,又拿起桌面上白茗找来的一众布料跟针线细细挑选起来。
“是一只白色的狗。”
脑海里男子的话又浮现在眼前。
她最终目光定在了一红布上去,平日里君初喜爱红衣,选了这红布做底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若是不喜自己到头来拿不到佩剑,那楹漓指定得难受一番。
还是等白茗回来,细细询问向她一番再做定夺吧。
第32章 .纱幔底下 ·
屋内坐在桌子旁的女子清瘦肩头半披着白衫, 那纤细的手指里拿着的是一根穿着细线的银针,此时正在缎面之上不停来回穿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