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裴银?”
明明已经确定的事,可看着那女子,唐恨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有记忆以来,每日都能在父亲暗室的画像中看到的。
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秘密。
可后来,母亲却拿着另一副她的画像来告诉他,这个人是他的仇人,让他前往盛凉亲手杀了她。
他没有问母亲为什么,却也没有信母亲的话。因为在父亲暗室里的那副画像上,父亲落尾写的,是‘唐宋之妻’。
所以带着满心的疑惑,他听话地来了盛凉。
就是想看一看,父亲所承认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现在,他看到了,同时也发现了父亲最大的秘密。
“我,叫唐恨,是唐宋,的儿子。”他这话,是对阿照说的,可落到旁边众人耳中,却是大吃一惊。
虽听说唐家有了个新少主,但没听说是唐宋的儿子啊!
阿照紧盯着说话的孩子,特别是看到他那张和当年唐宋酷似的小脸,阴沉的脸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个孩子。
这个,曾经她真的想杀掉的孩子。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听到她在问自己话,唐恨神色闪动了下,本能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道:“母亲,让我,来杀你。”
此言一出,慕容烬已经拔刀护到了阿照身前,目光冷冽地盯着他。
不是他太过小心谨慎,而是眼前这个孩子,浑身收都收不住的戾气,给他的感觉,是不容小觑。
“唐宋那小子还有个儿子?”
樊惊鸿慢慢收了针,听到唐恨说自己是唐宋的儿子,微微惊讶了片刻后,起身大步走了过去,打量了两眼才道:“还别说,这小不点长得还真跟唐宋那小子挺像的。”
唐恨看了看眼前这个怪老头,眉头皱了皱,没有搭理,继续对着阿照,停停顿顿地问:“你是,父亲的,妻子吗?”
这话一出,慕容烬先黑了脸。
冷着脸,咬牙道:“她是我的妻子!”
然而唐恨直接将他当作了透明人,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阿照,等待她的回答。
“我与唐宋之间,只有仇恨,怎可能嫁他为妻?”阿照脸色也并不好看,直视着他目光,虽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觉得,这个孩子既然找来了,那有些事,也是时候该将真相说出来了。
唐恨淡漠的小脸上露出不解,知自己说话太过缓慢,怕人家听不懂,只能将目光看向唐雅,求证地问:“姑姑,真假?”
“是真的,你父亲这一生从未娶妻,哪怕是你母亲,与他也并没有行完大礼,算不得夫妻。而她以你父亲未亡人的身份守寡不嫁,不过是对你父亲执念太深。若我猜的没错,她让你来盛凉杀裴银,其实就是想拿你,来报复你父亲对她的无情。”
她想让唐恨和裴银母子相杀,最后不管谁死,另一个余生都会不好过。
都道杀人不如诛心来得狠,可叶千睸她是人想杀,心也想诛啊!
第216章 别让他们跑了
而裴银和唐恨都是唐宋活着时,最挂心的人,若他们两人间真有一人你死我活,那唐宋就算坟头草都几尺高了,但若泉下有灵知道了,也将不得安生。
不得不说,叶千睸也是个偏执到可怕的女人。
难怪当年唐宋死后,她要强行将唐恨养在身边,还给他取名为‘恨’,怕就是为了铭记唐宋的无情,和仇恨他的生母裴银吧。
唐恨听了姑姑的回答,眉宇紧紧锁起,更加不解地问:“为什么?”
哪知他话音刚落,不等唐雅再回答,他吩咐在寺外等候的那些青衣女子,像是怕他知道什么事一般,竟突然从房顶跃了下来,将禅房外的院子团团围住。
为首的女子一站稳,便快步站了出来,一脸恭敬地对着唐恨道:“少主恕罪,公主殿下知少主您不会出手,所以特命奴婢等人,等待适时之机,协助少主取裴银项上人头!”
说白了就是叶千睸看出唐恨知道了点什么,怕他到时手下留情。
不过,果真被公主猜中了,少主果然想手下留情。
“退下!”看着围住姑姑他们的人,唐恨眼里渐渐带上了怒意,不想那些青衣女子并没有听话,而是纷纷看向那站出去的领头女子。
“少主恕罪,公主有令,若少主做出有违她命令之事,我等可不必再听少主之命行事。”说完,那女子手一挥,其他人立即向禅房逼近。
原来,母亲也像自己防她一样,一直都防着自己的。
唐恨小脸阴沉地有些可怕,笔直地站在门口,没有让开,却也没再斥令她们退下。
走在前头青衣女子见状,知小少主不敢再公然违抗公主之命,不会再阻拦她们了,便率先绕过他进入禅房。不想她刚跨步进去,就被里面的人一掌击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吐了口鲜血。
而门口的唐恨,像是早就猜到她进不去一般,见自己的人被打出来了,小脸上竟笑了下。
其他青衣女子见状,脸色微变,都不敢轻举妄动起来。
为首青衣女子看出这些人并不好对付,双眼微眯,快速拿出一个玉哨,含在口中连续吹响了三下。
好在公主早有先见之明,将小少主的死卫都换成了宫中的人。
听到玉哨声,禅房里的唐雅脸色突变,惊道:“不好,这是唐家的召集哨,此哨一响,暗处保护恨儿的六十名死卫都会现身。”
那些死卫,奴属天启皇族暗部,与盛凉战卫相似,每个人都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哪怕只来了几十人,也足矣相当于一支百人队伍。而光靠他们几个,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闻言,一旁的裴元华双手合十,对着慕容烬道:“慕容施主,麻烦你带银儿先走,贫僧来与樊施主断后。”
“对,老夫也好些年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日正好拿这些小丫头们练练手。”说完,樊惊鸿与裴元华二人相视了眼,不等几个小辈说什么,便大步走到门口,眼神冷厉地望着禅房外的一众青衣女子。
“阿照。”慕容烬没有立即听裴元华的话,而是看向阿照,是先走还是一起并肩作战,他都听阿照的。
阿照眸色沉了沉,看着外边越来越多的死卫,冷静地问:“你的人有多少?”
“不足二十,皆是从前安插在盛凉的,收集情报尚可,战力一般。”毕竟是在盛凉腹地,他们北燕的精兵都只能潜在边城,也不好入内。
不过天启此番公然潜入如此多**,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追杀盛凉永乐公主,看来是觉得各国平静得太久了,想找死呢!
阿照看着裴元华他们的背影,眼中有了坚定,仰头对慕容烬道:“听我爹的话,咱们先走。”
这些人的目标是她,只有她先离开了,其他人才会安全。
她在想什么慕容烬自然能猜到一二,点了下头,小心将她打横抱起,快速从禅房一侧的窗口跃了出去。
而一起的唐雅,回头看了眼门口冷眼旁观的唐恨,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也跟着先离开。
禅房外,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青衣女子,见裴银被带走了,急忙对着就近的青衣女子大喊道:“公主有令,务必取下裴银首级带回天启,别让他们跑了,追!!”
“臭丫头,要追他们,也得看老夫同不同意!”樊惊鸿大吼一声,手里的银针咻咻咻地往外甩。
然而,召集哨一响,唐家死卫已经快速抵达,光凭裴元华和樊惊鸿两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好在他们落下风之时,寒山寺的和尚发现不对劲,已经通知护院武僧跑来。
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整个寒山寺都陷入刀剑声中。
另一边,慕容烬抱着阿照一路出寒山寺,可刚到半山腰,他就感觉抱着阿照的掌心好像沾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心底一紧,急忙停了下来。
“阿照,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慕容烬将她小心翼翼放下,自己脸色微白,额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看到阿照裙下全是血迹吓的。
“慕容烬……我感觉,孩子要出来了。”
阿照的脸色也煞白煞白的,与那日一般,全无血色。
闻言,慕容烬脸色也跟着更白了,面上也露了些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急忙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对着暗处的手下大喊:“皇后生产,给朕死守住四周,任何人都不得放过来!”
暗处众人齐齐朝着他们的帝后半跪下,沉声道:“属下等愿拼死一战,护娘娘周全!”
说完,快速向四周散开。
而后面跟来的唐雅见到这副场景,也吓得不轻,知阿照的孩子怕是要早产,急忙跑了过来,半蹲在阿照面前,手脚慌乱地问:“有什么要帮忙,不是,我、我该怎么帮忙?我该怎么做?”
虽然她使毒的多少会些医术,可她又没生过孩子,也根本没见过别人生过孩子,此刻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217章 他亲娘不是我
慕容烬没空搭理她,冷静过后,看到阿照疼得嘴角都咬破了,急忙割下一块布裹成横条,放到她嘴边,轻声道:“阿照,快咬住。”
阿照此刻脸色惨白,疼得冷汗直冒,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淌下,意识也有些涣散,根本听不清慕容烬在说什么。
不过在她疼得又要去咬嘴唇时,感觉到嘴边有东西,还是一口咬了上去。
慕容烬见阿照咬住布条了,便急忙撕开她的裙摆,去看她的腿/间,脑海中也在拼命地回想当初看的那本,有关妇人生产的书籍,边想边在阿照耳边问:“阿照,阿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阿照听到了,想回答他,可太疼,疼得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见阿照点头,慕容烬因紧张而一直僵直的背脊微微晃了晃,眼眶也有些发红,紧张地继续喊:“阿照,集中精力,按我说的做。来,咱们深吸气,把气攒足了,等我看到孩子的头,你再一鼓作气地使劲。”
阿照本来疼得要命,听到他的话后,没忍住松开了口中的布条,扯着嘴角小声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接生了?”
都说男人最是忌讳的,便是女子生产时的血腥之地,看到他像个稳婆一样地去看孩子出来没有,滑稽得阿照既心疼,又想笑。
但终究还是心疼多过于想笑。
她想让他先避开,至少让唐雅来,可还没开口,就听他声音沉重地说:“阿照,你先别说话,听话,咱们先攒力气,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说。”
慕容烬也是满头大汗,虽面上很是认真冷静,可不停给阿照擦汗的手却是抖的。
他哪里会接生啊,不过是前些日子看了几本,有关照料有孕妇人的书籍罢了。
“对对对,姐,保持体力,别担心,有我们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唐雅反应过来,急忙接替他来给阿照擦汗,而慕容烬则专心注意起孩子的动向。
当微微看到孩子的一点头部时,更激动得大喊:“阿照,用力,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唐雅也紧张地大喊:“姐,看到头了,快用力!”
闻言,阿照一口咬在下唇上,想拼尽全力地使劲,可气刚提起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等再能看到时,心口已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种疼,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触手破胸而入,要连血带肉地将她的心脏抓出来一般,疼得她感觉灵魂都轻颤了一下,比之腹部传来的更加强烈。
而那聚了半天的力气,也在这一阵疼痛中,顿时化成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流出,甚至耳、鼻、眼睛里,都开始溢出暗黑色的血液。
唐雅见状,瞳孔大睁,愣愣道:“完了,蛊毒彻底逆流进她五脏六腑了。”
蛊毒彻底毒发的征兆,就是七孔流血。
阿照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恶化,想到孩子还在肚子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唐雅的手腕,求道:“孩子…能活,剖出来!”
此刻,这里能将孩子完好无虞剖出来的,也只有唐雅了。
“那你会被活活疼死的!”唐雅脱口而出,害怕地挣脱掉她的手,红着眼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直摇头:“我不敢,你要是死了,裴浔阳会恨我一辈子的,我做不到!”
“阿照,别说傻话,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慕容烬也被她的话惊吓到了,本就通红的眼睛,一个没忍住,‘啪嗒’掉下什么东西来。
“慕容烬…剖!”再不剖,孩子会被憋死在肚子里的。
她能感觉到的,她的孩子,还活着,还顽强的活着。她说过的,就算是死,也绝不带着孩子一起走。
见他们谁都不动,阿照扭头看到地上的长剑,费力地要伸手去够。
就在指尖要碰到长剑的瞬间,慕容烬吓得紧将她抱进怀里,无能为力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朵。
哽咽着道:“你看,躺在我怀里你都嫌我肋骨硌得你疼,要真剖开你的肚子,不光你疼,我会更疼的。阿照,咱们不剖,带着孩子,去哪儿咱们一家三口都整整齐齐的,好不好?”
就算是死,他又怎舍得她遭如此大罪。
“不好…不好……”
阿照使劲摇着头,她这辈子放到心上的人不少,又怎舍得最在乎的人都陪自己一起死?
那比死更让她觉得害怕。
阿照想挣脱开他,可一动,那疼得灵魂都打颤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回,疼得她竟生出想立即死去的想法。
就在这时,远处开始传来刀剑声。
天启那些人,追来了。
打斗声响起了片刻,不多时,慕容烬的那十几人手下不敌,有些地方渐渐没了声响。而那一袭白衣的小公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唐恨,唐雅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急忙喊道:“小恨,小恨姑姑求求你,你救救她。”
唐恨摇头:“她是,仇人。”
于唐恨而言,裴银是杀死他父亲的仇人,没有亲自动手,已经是违背了母亲的命令,他不能出手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