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
祝夫人抬眉看了眼坐在下首位置的陆广轩。
虽说轩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最是稳妥不过,可毕竟二十有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若是得了这么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在屋子里待着......
祝夫人没有犹豫太久,“好,我便依了你,这个女子便留在你房里吧。”
“多谢阿娘,我就知道阿娘待我最好了。”
祝仪甜甜向祝夫人撒着娇。
告密的舞姬被祝仪要到了手,剩下的舞姬祝仪便不大关注了,她阿娘虽然善妒,但并非容不了的性子,只要舞姬老老实实不生事,阿娘不会为难她们。
舞姬们很快被选完,祝夫人把模样身段最为平庸的两个舞姬留给陆广轩。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丝毫不意外,祝夫人待陆广轩比亲子祝宁峰更加看重,怎会往他屋里塞红颜祸水让他英雄气短?
祝谦不在邺城,城内事务全部落在祝夫人的肩膀上,祝仪知道自家阿娘政务繁忙,选完舞姬,便送阿娘出了暮云轩。
送完阿娘,祝仪遣退身边人,“我与表兄小舟说些话,你们先下去。”
“是。”
珍珠带着舞姬退出房间。
偌大房间只剩下祝仪陆广轩与谢年舟,祝仪压了半日的火终于忍不住,“谢年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与表兄虽然不睦,但表兄从未因为你是谢家人而坑害你,更不曾刻意针对你,甚至在黑风寨大捷之后还向天子为你请功,你消息这么灵通,必然知道表兄为你请功的事情。”
圣母白莲花的假面在这一刻全部被祝仪为了狗,想起表兄忠心耿耿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其肇事者便是日日温和喊她阿姐的谢年舟,祝仪便一阵心悸,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谢年舟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清除异己?
可他与表兄虽然有些摩擦,但远不到针锋相对的程度。
更何况,黑风寨大捷之后表兄表面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他性子敏感,必能觉察表兄对他的转变,这种情况下,又何必暗算表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仪简直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甚至想把谢年舟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把表兄调离邺城,让表兄做兖州牧,与冯海生相争,又赐下舞姬来敷衍表兄,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你图什么?”
“阿姐误会了,天子将陆将军调离邺城,要陆将军去做兖州牧,此事与我无关,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人在天子面前提了一嘴,说陆将军今年二十有三,却仍然孑然一身。”
与愤慨的祝仪相比,谢年舟显得十分平静,他看着祝仪,不急不缓道:“后面的事情阿姐便知道,天子赐下数名舞姬过来。”
条理清晰的话让祝仪瞬间恢复理智,“你说只是让人在天子面前说我表兄孑然一身?旁的事皆与你无关?”
“不错。”
谢年舟微颔首,眸色微微发深,“阿姐在气什么?气舞姬么?”
祝仪气的是谢年舟构陷表兄,误会解开,这些并不是谢年舟所为,而是天子本身就是一个垃圾,她更没了对谢年舟发火的理由,她摆了摆手,郁闷看了眼飞来横祸的陆广轩,心里更加郁闷了,“没有,我只是心疼表兄罢了。”
——沙场饮血的忠心耿耿换来的是猜忌,是敷衍,是不把武将当人看,这事儿放在谁都气吐血。
也就表兄内敛稳重涵养好,才没有指着京师的方向骂皇帝这个狗东西。
“阿姐就这么心疼陆将军么?”
谢年舟凤目微不可查眯了一下。
“我当然心疼表兄。”
祝仪奇怪看了眼谢年舟,回答道。
“是因为舞姬?”
谢年舟不动声色看着祝仪,缓缓道“天子赐的舞姬让阿姐生气了?”
“若阿姐为舞姬生气,此事也极好处理,交予我处理便好。”
谢年舟语气淡淡,像是在诱哄,又像是那数名舞姬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若惹了祝仪不开心,动手除去便是了,何苦这般生气?
这种态度让祝仪心里更加不舒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书里对谢年舟的描绘——喜怒不定,残暴嗜杀。
“说什么呢?我才不是因为舞姬,你也不要对舞姬动手,你答应过我的,不乱杀人的。”
祝仪看了看谢年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纠正他的三观,“舞姬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我心疼表兄,只是为表兄觉得不值罢了,问题是那狗......”
狗皇帝三字在嘴里打了个转,想起这里是封建社会,她生生被咽下,改了说辞,“问题是天子的态度,今日之事远远没有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我担心,他终有一日会对祝陆两家下手。”
“原来如此。”
谢年舟眉头舒展开来,艳艳霞光一照,他似乎还带了几分笑意。
“仪仪,不会的。”
听到祝仪担忧的话,陆广轩剑眉微蹙,声音不复往日清朗,似乎自己的话自己都不信,“天子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我明白阿姐的担忧了。”
谢年舟眉梢轻扬,显然没有把陆广轩自欺欺人的话放在心上,他轻笑着向祝仪道:“阿姐不喜欢天子的话,那换一个人不就好了?”
语气坦然又随意,仿佛在决定祝仪晚上吃什么一般。
离经叛道的话让祝仪愣在原地。
“你,你刚才说什么?”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祝仪的认知范围,好一会儿,祝仪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说,阿姐不喜欢的话,那便换一个天子好了。”
谢年舟声音懒懒,明明是弑君的大逆不道,却被他说得像情话,他看着祝仪的眼睛,漂亮凤目里是澄澈的认真,“不用等皇后对天子下手,也不用等天子丹药毒发,就现在。”
“阿姐不喜欢,他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祝仪:???大兄弟你不对劲!
前两张全部推翻重写了,舞姬的剧情全改了,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倒回去看一下~
不看的话后面的剧情也能接得上,没有女主与男主思想上的激烈碰撞,有的只是女主的小震惊_(:з」∠)_
嗯,没啥大影响_(:з」∠)_
第34章
祝仪哆嗦了一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怎么?我不喜欢的话,你便能弄死他?”
“虽然有些难,但是如果阿姐需要的话,我会去做。”
昳丽少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给出她准确答复:“阿姐需要吗?”
祝仪:“!!!”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魔王吧!!!
皇帝说搞死就搞死!
谢崧都不敢在这儿夸海口吧!
祝仪震惊到无以复加,但弄死皇帝的疑惑太大,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你,你准备怎么做?”
“再过一个月,便是岁旬朝贺。”
这似乎在谢年舟心中演练了千百遍,让一向少言寡语的他侃侃而谈,“天子会接受各地州牧与郡守的朝贺,谁知道各地州牧郡守之中有没有因军饷被克扣而对天子怀恨在心之人?”
“京师虽驻军二十万,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倘若有人有心,血溅三尺,未必不能换天下素缟。”
“若是无人有此胆心,倒也无妨。”
谢年舟轻轻一笑,继续道:“天子宠妾灭妻,屡有废太子而立淑妃所生六皇子之意,皇后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此终日惶恐,若有人为她出谋划策,想来她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祝仪从震惊中回神。
祝仪看向陆广轩,陆广轩微微向她点头,意思再明显不过——可以一试。
让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军都觉得这种事情可以一试,那说明现在的皇帝是真的不行,而谢年舟的计划也是真的可以执行。
但问题是,谢年舟为什么要弄死皇帝?
皇帝虽然对州牧郡守们颇为苛刻,但谢崧是皇帝面前第一红人,而谢年舟又曾在谢崧手下做事,作为曾经的既得利益者,谢年舟难道不应该是拥护天子来维护自己的特权吗?
而不是现在这般,仅仅因为她不喜欢皇帝便去搞死皇帝。
这个理由她自己听了都想笑。
祝仪看了又看谢年舟,试探出声:“你为什么要杀他?”
“天子待谢崧不薄,待谢家更是不薄。”
“不薄?阿姐当真天真,天子薄凉至此,又岂会真心待谢崧,待谢家?至于待我的那些好,则更是无从谈起。”
谢年舟摇头轻笑,“阿姐,祝太守乃当世名将,又得了晋阳的城防图,攻取晋阳不过月余之事。一月之后,晋阳便是祝太守的囊中之物。陆将军荡平黑风寨,祝太守新得晋阳......天子无容人雅量,阿姐不妨想一想,一月后的天子会做什么?”
祝仪心头一寒,脱口而出,“他要对我阿爹下手?”
“他敢!”
陆广轩星眸骤冷。
“天子若有如此魄力,我倒还敬他是条汉子,可惜,他的手段从来下作。”
谢年舟第一次见面有薄怒的陆广轩,不免多看了一眼,“天子会以岁旬朝贺的名义召祝太守进京,还会大度将阿姐一家留在洛京,以做牵制祝太守的质子,之后更会为了拉拢祝太守,让他某一个他自己都记不起名字的公主下嫁阿姐的兄长,再从他多不胜数的皇子里挑选出一位,来做阿姐的夫婿。”
“总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谢年舟侧目看着祝仪,笑问道:“阿姐,你想嫁给皇子为妃么?”
这个问题堪称死亡问题,祝仪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不,我才不想。”
——她连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兄都不想嫁,又怎么可能嫁给未来会对她家下手的皇帝的儿子?
“那便是了。”
谢年舟笑了起来,抬手给自己续上茶,雀舌茶的茶香盈满唇齿间,他眼底笑意更深,“阿姐不想嫁,那便不嫁我们便杀了皇帝,永绝后患。”
陆广轩攥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谢年舟,“敢问谢小郎君,当今天子死后,谁为帝?谁为王?邺城如何?天下又如何?”
陆广轩的话让祝仪如梦初醒,“对,当今天子虽然昏聩,但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他若活着,各地州牧郡守纵然对他颇有怨言,却也不敢举兵起事,他一死,则群龙无首,天下大乱,无论是当今的太子,还是谢家的主人谢崧,谁也无法号令群雄,令其俯首听命。”
“天下并起,群雄逐鹿,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届时可学曹孟德,立一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不从,便征讨之。”
谢年舟品着雀舌茶,斜了一眼陆广轩,“以陆将军之将才,若军饷充足,再得了京师兵力的鼎力相助,天下诸侯谁人是陆将军的敌手?”
听到这句话,祝仪下意识去看陆广轩,陆广轩一只手撑在眉间,显然在思考谢年舟的话。
同样显然,陆广轩动了心。
自己九死一生效忠的天子,对自己只有猜忌里间和敷衍,这种事情无论放在谁身上,谁都会心寒。
她表兄虽然内敛自持,但是并不傻。
当诱惑大于风险时,沉稳谨慎如表兄也会意动。
祝仪并不意外表兄的反应,随着谢年舟的分析剖白,让她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这种事情,谢年舟究竟筹划了多久?
她知道谢年舟是男主,最终会一统天下,也知道谢年舟从来不是她面前的小可怜,她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上次谢延兴的话也隐隐给她提了一个醒,朔方的奕果成,曲州的单选,幽州的潘文琢,沧州的邓彰,这些人全部被谢年舟所杀,同样的,这些地方也换了主人,所谓的后来的郡守州牧,只是谢年舟手中的傀儡,而谢年舟为什么不去整合这些地方的兵力,反而待在邺城耗时间,原因似乎也是昭然若揭——邺城。
南方十族文弱不善战,北方一旦统一,南方便会望风而降,而北方统一的关键点,便是邺城。
邺城乃北方第一城,更是扼制北方势力进入中原的最重要的关口,谢年舟只有拿下邺城,才能让他的势力进入中原。
所以他才待在邺城,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取她阿爹而代之。
而且,他也的确付出行动过——杀表兄,断阿爹一臂,而后调阿爹去晋阳,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表兄死了,阿爹伤了,他便可以趁虚而入,兵不刃血拿下邺城。
他计划的很好,可惜被她打破,送了黑风寨的地图,又送了晋阳的城防图,所以邺城至今是她祝陆两家的地盘。
这一次的计划落了空,可是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她要一直赌谢年舟的良心吗?
祝仪手指微微颤抖,她的目光从陆广轩身上收回,慢慢转过脸去看谢年舟,“这些事情,你筹划了多久?”
她的声音很轻,“又为什么要筹划这些事情?”
她的问题似乎让少年有些为难,少年眉头轻蹙,漂亮凤目有一瞬的犹豫,片刻后,那双凤目又恢复往日的清明,目光一寸一寸落在她身上,“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阿姐。”
祝仪呼吸一紧,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但不等她答话,谢年舟又道:“但我可以告诉阿姐的是,我永远不会伤害阿姐。”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祝仪想要的,她手扶着案几站起身,身体微不可查颤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谢年舟从来不是池中物,未来他或许真的会掌权,那这样的话,梦境中的事,不就是会一一实现?
谢年舟对她,是真的有威胁,是始终有威胁。
是近日来的那些相处,几乎让她忘记,忘记面前的少年是会□□的人,虽然现在的垃圾国家没有什么好保的,但是他一旦掌权,一旦登基为帝,便意味着梦中的事情全部会发生,一切都在按照梦境的剧情在走,她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