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话完全变了,韩王声音一顿,不耐烦道:“你听不懂人话么?本王——”
话未说完,他的胳膊便被杨宏拽住,紧接着,杨宏的声音代替了他的话,“祝太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驿馆的使臣们早已在驿馆恭候太守大驾,末将便不耽误太守回驿馆了。”
杨宏递了台阶,祝谦自然借势而下,拱手向韩王道:“韩王殿下,臣先行告退。”
韩王被杨宏几次打岔,面上已不耐烦到极点,但杨宏是他母妃挑选的心腹,又从来为他做事,他敬重杨宏远超太傅,又见杨宏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不用猜,?知道要他别为难祝谦。
“退下吧。”
韩王冷着一张脸,在人前面前给了杨宏面子。
得了韩王这句话,祝谦一行人再不迟疑,上马的上马,上马车的上马车,准备往洛阳进发。
韩王看到人群中祝仪纵身上马身手利索,半点眼神不曾分给他,他心中越发不耐,冲着祝仪的背影道:“祝四,你记清楚了,本王才不是猎杀你战马的人,更不是来帮你的。”
祝仪:“......”
谢邀,她在梦里都不敢这么想。
出于礼貌,?出于对封建社会该死的等级分明的敷衍,祝仪应了一声,“多谢殿下提醒,臣女记下了。”
这声音听着毕恭毕敬,可韩王总觉得是祝仪在敷衍他,若不是杨宏此时拉着他,他还想上前找祝仪理论,“杨叔,祝四太过分了,完全不把我这个韩王放在眼里。”
“等她进了洛阳城,看我怎么收拾她!”
与琢磨着怎么收拾自己的韩王相比,祝仪的心情颇为轻快——皇后与太子都准备让天子提前崩逝了,天子一死,跋扈的韩王?就跋扈不起来了,若是太子更狠点,还能让淑妃与韩王一同给天子殉葬,对于马上就能唱一曲凉凉的人,她实在懒得分眼神。
话虽如此,但有些事该说还要说,她纵马追上阿爹阿娘与阿兄,把她与韩王的恩怨说给三人听。
祝宁峰对跋扈的韩王印象奇差无比,一听祝仪说韩王要阿爹阿娘磕头认错,他便再?忍不住,“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把我们邺城祝家当成什么了?”
与温怒的祝宁峰相比,祝夫人则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想笑,“不曾想天子竟能养出这般爽直的皇子。”
一言蔽之,缺心眼——邺城乃是中原的门户,若是个心思深沉的皇子,此时见了他们,当是表面与天子一致,但背地里却是拉拢居多。
尤其在这种夺嫡的紧要关头,天子越是打压他们,便越能显示皇子的宽容大度,如此一来,他们会心甘情愿为皇子卖命,甚至参与夺嫡。
祝仪点破祝谦的话,“阿娘,那不叫爽直,叫缺心眼。”
祝谦一捋胡须,“仪仪,京城重地,不可胡言乱语。”
“知道啦,阿爹,我会注意的。”
祝仪吐了下舌头,加快了速度,“阿娘,我们快走吧,天快黑了,我睡了好久的马车,今天晚上不想再睡。”
——当然,想睡?没得睡了,战马被杀,马车被毁,她想睡马车都没得睡。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洛阳。
来朝贺的州牧郡守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使臣们早已在驿馆恭候,房间?准备好了,一阵寒暄后,众人在驿馆住下。
风尘仆仆赶了十几日的路,祝仪直想一觉睡到自然醒,哪曾想太阳刚刚升起,她便被珍珠摇醒了,“女郎快醒醒,淑妃娘娘派人下了帖子。”
想起自己昨日与韩王的过节,祝仪瞬间没了睡意,“淑妃娘娘想做什么?别是为韩王出头的吧?”
珍珠迅速给祝仪穿好衣服,“看着不像,说是淑妃娘娘要在宫里置办宫宴,邀请夫人与女郎一同前往。”
“宫宴?”
祝仪听得一头雾水,“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皇后娘娘来操办的吗?”
不止祝仪有这种疑惑,驿馆里所有人都疑惑着,祝宁峰偷偷给来下帖子的老黄门塞了块银子,斟酌着用词问道:“可是皇后娘娘病重,所以才是淑妃娘娘操办此事?”
老黄门掂了掂银子的重量,面上多了几分笑,他轻车熟路把银子塞到袖子里,笑道:“少将军,你这便说错话了,皇后娘娘倒?不是病重,只是她年岁比天子还要大上几岁呢,哪来的精神操办这种事情?”
老黄门的声音尖细,年岁几字咬得极重,像是在明晃晃昭示着什么,“少将军,您初来洛京,不知道京中的规矩?不打紧,您只需要记住一件事,那便是这洛京的天,乃至天下的天,都要看天子的喜好呢。”
“天子要淑妃娘娘操办此事,那便是天意如此,日后纵然要淑妃娘娘操办其他事,那?是天命。”
祝宁峰心下一惊。
这便是明晃晃的宠妾灭妻了。
“少将军,您说是?不是?”
老黄门悠悠一笑,手肘撞了下祝宁峰的胳膊。
祝宁峰瞬间回神,“多谢告知,宁峰受教了。”
青年将军英气逼人,老黄门面上笑意更深,抬手拍了拍祝宁峰的肩膀,暧昧笑道:“少将军加冠之年而未娶,想来福气在后头呢。”
祝宁峰眼皮一跳。
送走了老黄门,祝宁峰仍是心神不宁,他转身回屋走,正撞见祝仪领着珍珠坐在房间下手,见他回来,祝仪放下茶盏,“阿兄,方才老黄门都与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几句天子宠信淑妃罢了。”
祝宁峰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些不敢看祝仪身后的珍珠。
此次来洛阳乃是轻装践行,只有祝仪带了侍女,房间没有伺候的人,珍珠斟了杯茶,双手捧给祝宁峰,祝宁峰接下茶,莫名觉得这茶有些烫手。
“皇后娘娘无病无灾,却不让皇后娘娘置办宫宴,反而要淑妃越俎代庖宴请贵妇贵女,咱们这位天子做事如此不遮拦,朝中的御史竟都是死的么?”
祝仪没有察觉祝宁峰的异样,奇怪问道。
祝夫人抿了一口茶,看了看端着茶却不喝茶的祝宁峰,蹙眉说道:“韩王是个莽撞人,淑妃却不是,若是不然,便?不会在其他郡守州牧尚未来齐之前便单单请了我们。”
“峰儿,我听闻淑妃娘娘膝下有一位公主,年龄比你小上两岁,你若在宫中见了她,记得要躲着些。”
被祝夫人说中心事,祝宁峰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洒了大半。
珍珠抿了下唇。
祝宁峰连忙站起身,放下茶盏收拾着自己身上的茶渍,“是,阿娘,我记下了。”
祝仪看得直摇头。
又是垃圾政治联姻。
这些人拉拢人的手段为什么不能换一换呢?
高官厚禄多香啊,为什么不能是高官厚禄呢?
若是心疼银子,怀柔手段来拉拢?不错,为什么一定要结为亲家呢?
她瞧着这么多的政治联姻,除了阿爹与阿娘过得还不错外,剩下的全是貌合神离。
至于天子与皇后,更是连装都不装,废太子而改立淑妃所生的韩王的心思简直被天子写在脸上。
这么多的前车之鉴摆在前面,为什么还要继续重蹈覆辙呢?
祝仪看不懂,但丝毫不影响她?成为即将被政治联姻的其中一人——
祝仪刚刚拜倒在淑妃面前,便已经被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搀了起来,紧接着,淑妃亲亲热热的声音响了起来,“呀,这便是祝将军的爱女?都长这么大了?”
“快起来,走上前让我瞧瞧。”
自来熟的声音让祝仪心里打了个突儿。
祝仪抬起头,淑妃身着妃色宫装,鬓发高挽梳着环鬓,转睛流盼间,颇有后宫三千第一人的艳丽感,很容易让人明白天子独宠她一人的道理——这样的绝色美人莫说天子了,连她都想多看两眼。
“盛儿,这是你祝家妹妹。”
艳冠群芳的淑妃唤来韩王,“你祝家妹妹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你作为东道主,要好好招待你祝家妹妹,知道了吗?”
“祝家妹妹?”
与祝仪相看两厌的韩王高高挑眉,脸上的阴阳怪气几乎能溢出来,“祝家妹妹想去哪玩?”
祝仪:“......”
哦豁,政治联姻的人竟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祝仪:不方,这人一看就很讨厌我,根本不用找借口,他自己就能拒了这联姻
韩王:祝四,本王爱惨了你莫名其妙的自信
祝仪:???
嗯,下一章林世子出场
修罗场搞起来!
一国乱炖!
以及,今天没有二更啦_(:з」∠)_
因为今天是大粗长的一章~
第39章
祝仪抬眉瞧了眼对自己一脸的韩王,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韩王是个憨憨,但淑妃绝对不是,能把天子迷得七荤八素废太子而立韩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拉拢祝家,为的就是在夺嫡路上多一处中原咽喉之地的兵力。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天子对祝家下手的心思藏都藏不住了,淑妃却在这个时候释放出与祝家结亲的信号,这不是与天子的想法完全相左吗?
淑妃难道不怕触怒天子?
很快,祝仪想通了——祝陆两家在邺城扎根多年,贸然对祝陆两家下手,只会让中原门户大开,天子虽然昏聩,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淑妃对祝家的示好,极有可能是来自天子的授意。
天下皆知,天子想废太子而立韩王,淑妃在这个抛出橄榄枝,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天子只是忌惮邺城的兵力,并非要对祝陆两家赶尽杀绝的错觉——你女儿都是下任太子妃了,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对祝陆两家手下留情,略削兵权,便将此事揭过。
而阿爹阿娘也会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乃至未来的皇后之位忍气吞声,毕竟女儿是未来皇后,只待天子崩逝,成为太子的韩王登基,他们家顷刻便能起复。
既然有起复之机,既然未来一片光明,又何必在这个时候与天子撕破脸闹个鱼死网破呢?
想到这,祝仪恶心到无以复加。
狗比皇帝别的不行,下作的手段却是一套又一套的,但凡他把这些心思用来治国理政善意对待武将上,天下又怎会乱成现在的一锅粥?
心里厌恶天子到极致,面?的韩王又是对自己一脸的不耐烦,两种情绪加在一起,祝仪自然没有向韩王虚与委蛇的心,不咸不淡道:“多谢殿下盛情,臣女初来京师,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祝仪的声音并不高,此时又是韩王领着她往外走,在外人看来,是韩王受淑妃之托招待她,男的意气风发,女的娇俏明艳,一?一后而行,宛若璧人一般登对,可对于当事人,俩人都是十分不耐,祝仪的不咸不淡韩王看在眼里,眼底的嫌弃便再也藏不住,几乎能溢出来。
但周围人多,淑妃又千叮咛万嘱咐,面子上的活儿韩王还是要做一做,他只当没停道祝仪的话,仍领着她往外走,待出了宫宴的宫门,他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看着祝仪,冷声道:“祝四,你在外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到了洛阳依然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祝四,你想死么?”
祝仪:“......”
您可真是天子的亲儿子。
天子有病您也有病。
个个病得不轻。
祝仪堪堪压下想翻白眼的心,“殿下这话便折煞臣女了,臣女哪里敢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是殿下厌恶臣女,臣女为了不惹殿下厌烦,这才不敢缠着殿下。”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韩王眉头微动,眼底的嫌弃似乎淡了一分。
祝仪奇怪看了眼韩王。
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想?
哪怕知道韩王烦她,她还死皮赖脸贴上去?
救命。
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祝仪如实点头,“臣女的确是这样想的。”
“哼,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祝仪的撇清关系的话似乎极大取悦了韩王,韩王抬手,面上的不悦又淡三分,“你出身邺城祝家,怎能如此胆小怕事?本王也不是讨厌你,不过是有些看不惯你罢了。”
祝仪:“?”
这两者有区别吗?
祝仪看傻子似的看着韩王。
觉察到祝仪“关切”目光,韩王曲拳轻咳,“咳咳,当然了,你不要以为母妃喜欢你,本王便会喜欢你,本王今日带你出来,不过是看在母妃的面子罢了。”
说到这,韩王声音微顿,看一眼祝仪,又很快移开视线,“你不要多心,更不要妄自菲薄。”
“本王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了。”
祝仪对淑妃肃然起敬。
——能让天子为了这么一位皇子废太子,淑妃娘娘手段了得令人叹服!
天子对淑妃真的是真爱。
真到不能再真的那一种。
“殿下既然如此厌恶臣女,臣女便不惹殿下不喜了。”
智障会传染,祝仪果断开溜,“殿下请自便,臣女先行告退。”
韩王脸色微变,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般,他看了又看祝仪,“祝四,你什么意思?”
“殿下不喜臣女,臣女何必自讨没趣儿?”
祝仪十分坦然,“臣女告退。”
韩王是天子最宠爱的儿子,莫说世家贵女,就连皇后都要给他三分面子,哪里见过像祝仪这般“不识好歹”之人?祝仪请辞的话让他听得一懵,他看着面?的祝仪,似乎是想确定什么,片刻后,他扭过脸,气鼓鼓道:“你想走便走吧,本王才不稀罕与你在一处。”
“另外,本王看见你便心烦,你不在本王面?,本王乐得自在!”
彼此彼此。
我看见你也心烦。
祝仪翻了个大白眼,不过此时她俯身向韩王行礼,低头间,自然没有人看到她的动作,行完礼,她带着珍珠迅速离去——韩王就是一个大憨批,多与他相处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