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走没几步,身后似乎飘来韩王声音,“喂,祝四,你真的走了?”
.......所以这位韩王是真的有病吧!
祝仪只当没有听到韩王的话,往?走的速度更快了,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宫中,自己要稍微注意点形象,她都想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了。
原因无他,韩王真的有病。
祝仪步履匆匆走在宫道上。
然而就在这时,宫道旁的花丛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竟不止我一人如此。”
声音很温和,且并未恶意,带着几分揶揄意味,祝仪顺着声音瞧去,“谁在哪里?”
大片的美人蕉开得正好。
火红的,焦黄的,还有双色鸳鸯的,配着葱绿的枝叶,让人想忽视它都难。
然而当男子从花丛中走出来时,灿烂的花海似乎失了颜色,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男子身上的颜色,龙泉青瓷釉的衣服很淡,深竹月色用作衣缘与腰封,浅浅的银色勾出竹叶纹,仿佛向天地借了一层月光,衬得那张脸更加温和温润,玉似的在散着柔柔的光。
祝仪呼吸一滞。
谢年舟是清冷,是生人勿近的谪仙,多看两眼便叫人生出一种亵渎圣贤的罪恶感,而表兄是俊朗,是威仪杀伐的将军,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带给人安全感,韩王则是少年的意气风发的跋扈,看着就很欠打的那一种,而面?的男子完全不同于他们三人,他是恰到好处的温润,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仿佛他一出现,整个画面便被打上一层柔光滤镜。
就,很好看。
祝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是林家的人?”
淑妃邀请的人虽然多,但看看面?男子明显一身世家子弟的世子服,再扒拉一下京中的才俊,祝仪很快把眼?的人跟名满洛阳的林世子对上号,又看了一眼面?男子,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作为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林家也是淑妃极力拉拢的对象,她丝毫不怀疑,林家也是淑妃的联姻对象。
而作为林家最出挑的青年才俊,又有世子之位,联姻的事情自然便落到林世子头上。
“我与女郎一样,都是要陪天家贵胄赏花游园的。”
林景明轻轻一笑,折扇敲着掌心。
祝仪懂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位林世子八成在躲政治联姻呢。
——世家出身的人最是精明,局势尚未明朗到一定程度,他们才不会提?下注呢。
更何况,世家最是注重体统规矩,在他们眼里,淑妃是妾,韩王更非正统,在出身上便低了皇后太子一头,他们怎么可能放着皇后太子不去联姻,而去联姻一个“旁支孽出”?
除非天子废皇后而改立淑妃,否则以世家重嫡重长的作风,他们是不会接受淑妃伸过来的橄榄枝的。
想到这,祝仪不免想起谢年舟。
谢年舟明面上的身份似乎也是谢家旁支,所以哪怕知道他是谢崧手下第一得用之人,作为谢崧嫡孙的谢延兴依旧敢对谢年舟喊打喊杀,世家对嫡庶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谢延兴杀谢年舟不成反而被吓破胆再不敢挑衅谢年舟则是后面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后世穿来的人,祝仪其实不大喜欢出身便是一切的封建陋习,早在几千年?,便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社会发展了这么多年,现在的人难道还没有以?的人觉悟高?
所谓的重嫡出,所谓的重身份,不过是得益者打压底层人维护自身利益的一种手段罢了,这些封建陋习早就该随着科举制度的执行而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可惜的是现在是乱世,科举制度被破坏得七七八八,门阀世家与皇权分厅相抗,狗比皇帝的骚操作一波接一波,其实也是为了削弱郡守与世家的力量。
狗比皇帝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但识人用人的能力实在拉胯,连她家这种跟世家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且一心忠于天子的人都被无差别攻击,可见这个朝代果真是气数将近,不亡不行。
但作为吃瓜群众,祝仪不仅不想接受与韩王的政治联姻,更不想与世家的人扯上关系,微颔首,便准备离开,“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世子赏花了。”
林景明微微挑眉。
“方才有人见林世子从这里经过,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寻不到人了?”
远处的宫道传来女子的埋怨声,“都怪你们无用,连个人都寻不到。”
林景明脸色微变,执扇向祝仪拱手道:“寻我的人了,若问到女郎,还请女郎替我遮掩一二。”
大抵是怕那人找到他,说完话他不等祝仪答话,便带着侍从快步向花丛深处走去,美人蕉开得正好,又有竹林相称,他又刻意隐藏踪迹,很快,竹林中没了他的身影。
而此时要寻的那个人,也来到了祝仪面?,一身宫装,珠翠满头,看装扮,便知是位公主。
祝仪俯身见礼,“见过公主。”
“祝家女郎?你怎么没与是盛儿在一起?”
公主摆摆手,显然是认识祝仪。
在这种事情上,祝仪从来不为任何人背锅,坦白直言道:“韩王不喜臣女,不要臣女跟着。”
公主不耐烦道:“他是君,你是臣,他不喜你,你耐心哄一哄也就是了。”
祝仪:“......”
万恶的封建社会!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林世子?”
公主着急找人,埋怨过祝仪,又忍不住问道。
祝仪挑了下眉。
埋汰完她还想问她消息?
做梦呢这是。
祝仪懒懒道:“不曾看到。”
“罢了,我再去别处寻寻。”
公主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公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处,祝仪对着林景明藏身的地方道:“出来吧,公主走了。”
林景明这才从竹林里走出来,执扇谢过祝仪,“多谢女郎仗义相救。”
“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帮你。”
祝仪道。
——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公主罢了,算不得帮林景明。
林景明笑了一下,面上更添温润,“女郎当真是将门出身,性子爽朗,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
客套的恭维话听得祝仪直起鸡皮疙瘩,正要答话间,身后突然传来韩王杀气腾腾的声音,“祝四,你好大的胆子,你以拙劣的借口甩开本王,竟是为了与林景明在此私会?”
作者有话要说:
祝仪:???
第40章 (捉虫)
祝仪:“???”
什么玩意儿?
私会?
她跟林景明?
好好的一个王爷,怎么说瞎就瞎了呢?
祝仪极度一言难尽。
“韩王殿下,‘私会’一词实在太重,臣女担当不起,臣女不过是偶然撞见林世子罢了,何来私会一说?”
祝仪看傻子般看着韩王,把他眼瞎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摘了个一干二净,“至于‘以拙劣的借口甩开您’,更是无稽之谈,是您厌烦臣女,不要臣女跟着,还说臣女不在您面前,您反而会更自在。”
“是您厌恶臣女,是您主动赶臣女离开,怎能是‘臣女以拙劣的借口甩开您’呢?”
韩王自幼身受天子宠爱,莫说旁人反驳他的话,就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骤然听祝仪连珠炮发似的的反问,不免被噎得一滞,待反应过来,连自称都忘了都不忘记反驳,“祝四,我知你牙尖嘴利巧言善辩,我说不过你,但事实胜于雄辩,你与林世子的事情被我撞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你甩开我,更是证据确凿,我明明叫你停下,你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步子,幸而我熟识宫中路经,知你所行之路通向何处,若是不然,只怕我早已被你甩下。”
祝仪:“......”
所以这位韩王是真的有病!
与天子是一脉相承的病!
祝仪简直无力吐槽,但私会一词的帽子若是扣下来,哪怕这个时代民风开放她也会吃不少苦头,别的不说,方才那位来寻林景明的五公主便会寻她麻烦,更别提本就忌惮世家武将联姻的天子会如何处置她与林景明。
祝仪道:“臣女知韩王殿下不喜臣女,看见臣女便厌烦,恨不得将臣女置之死地而后快。”
“我哪有?”
韩王听得一愣,下意识便反驳。
祝仪眼皮一跳。
——少年,你不对劲啊。
说好的对她厌恶非常,看见她就很烦呢?
这一副看她着急比自己都着急的模样很不对劲啊。
难不成这位王爷是傲娇属性?
嘴上说着讨厌她,其实心里并不这样想?
祝仪想了想初见韩王的场景。
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绣金武服,意气风发与天之骄子几乎被写在脸上。
当然,他也的确有骄傲跋扈的资本,天子最宠爱的皇子,能为他废太子而改立他的那种,这样的偏宠让他无论对上谁都是底气满满的。
被人冲撞了,磕个头便能了事,这种事情在他的世界里属于格外开恩,不识好歹的是她,不仅没让自己阿爹阿娘来请罪,还“倒打一耙”诬赖他对郡守下手,饶是这样,他依旧没有让属下对他们下黑手,反而听从亲卫首领的话,一路追过来帮她。
虽说是亲卫劝诫他才这般做,但作为一个天子最宠爱的皇子,他若不想做的事情,亲卫哪怕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做。
可见他对她的确没有恶意。
就是被宠坏的青春期的少年郎,嘴巴又有点贱,心里想办好事,可惜长了一张嘴,好事也能给办成坏事。
就如今天。
一口一个厌恶她,可当她真的走了,他又忍不住叫她,叫她她不理,便又追出来找她,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跟另外一个男人在说话,这种事情无论摊在谁头上,谁心里都会发堵,更何况这位还是连皇后与太子都要敬他三分的韩王殿下。
以己度人,祝仪有点明白韩王的心理了。
但明白归明白,韩王这张破嘴她是真的烦,她选择——治治他。
“没有?”
祝仪转过脸,冷声一声,声音凉凉:“若是没有,殿下为何一见臣女与林世子便扣上一顶‘私会’的帽子?完全不顾臣女与林世子相隔甚远,说话都要靠喊的局面?”
“京中士子多风流,此事若是被人传了出去,林世子也不过被人打趣儿几句罢了,但臣女呢?臣女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诬陷‘私会’,世人会骂臣女不知廉耻,毫无教养,不愧为出身武将之家的莽夫之女。”
不知人心险恶的韩王震惊之下睁大了眼,“这,这么严重的吗?”
余光看到韩王的模样,祝仪差点笑出声,指甲掐了下指腹,堪堪忍住了,故作严肃继续道:“不然呢?”
“臣女的名声,乃至阿爹阿娘的名声全被此事带累,更有甚者,还会有御史借此参阿爹阿娘。”
祝仪气鼓鼓看着韩王,几乎把韩王就是故意针对她们家的心思写在脸上,“都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又谈何做天子重臣掌邺城之兵呢?”
“韩王殿下厌恶臣女便厌恶臣女,何必把此事夸大祸及臣女父母呢?”
韩王脸色一白,手指攥了下掌心,“祝四,我没有这层意思。”
“殿下不必如此,殿下是君,臣女是臣,殿下的一切都是对的。”
祝仪阴阳怪气道。
“你,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与林景明在一起生气罢了。”
不知是终于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可能带来的后果,还是见祝仪面色温怒所以改变了自己的态度,韩王走上前,抬头看了眼祝仪,又很快收回视线,语气比刚才和缓很多,“祝四,我是为你好,林景明是我五姐看上的人,你若与他走得太近,我五姐会寻你麻烦的。”
极其直白的话让祝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知道韩王心机远不及淑妃,也知道韩王是个憨憨,但憨憨到这种程度,傻白甜到这种程度的人,是怎么被淑妃养出来的?
“殿下多虑了。”
林景明从竹林里走出,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祝仪,忍不住笑了一下,“臣与祝家女郎并无旖旎情分,不过是偶然得见罢了,至于‘私会’,更是无稽之谈。”
“殿下乃天潢贵胄,锦衣玉食呼奴唤俾,自然不知流言蜚语可以毁了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
韩王摸了一下鼻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自称,“我,本王的确不知。”
“似方才的话,殿下以后万不可再说了。”
林景明余光瞧了眼祝仪,笑着嘱咐韩王。
“知道。”
韩王眼睛瞟着祝仪,干脆答道。
祝仪看得疑惑。
林景明不是不愿意尚公主么?怎会与韩王的关系这般好?而且似乎不止与韩王的关系好,韩王还愿意听他的话,完全不觉得被说教,自然而然便应下他的话,毫无天家皇室的架子,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一般。
而林景明对韩王的态度,也是颇为玩味的,躲避着对自己热情的五公主,却对五公主的弟弟韩王这般温和,怎么瞧怎么有猫腻。
祝仪看看林景明,又看看韩王,很快,她明白了林景明对韩王的特殊——与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天子淑妃相比,简单的韩王是宫廷里的清流,虽然有着天家皇室的骄矜跋扈,但他听得进别人的劝诫,更知道知错就改,再对比一下不是在搞骚操作,就是在搞骚操作路上的皇帝,再想想喜怒不定不得人心的太子,韩王的这些缺点根本不算缺点,作为一个没少被天子太子折腾的世家子,林景明简直不要太待见韩王。
哪怕韩王非嫡出,哪怕韩王的生母是淑妃,哪怕韩王的姐姐是整日里缠着他的五公主,但与疯子组合的天子太子相比较,这些都不叫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