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春松了口气。
她又去瞧对面站的俊美男子,温行简。
不料,对方也正瞧着她,脸上的表情难看得很,有鄙夷,似乎还有点痛心。
沈韶春:“??”他痛个……
在?配钥匙吗?配几把?
眼下她不过站在苏玉舟的身边,他就这表情。
她要是往后真的一不小心跟苏玉舟搞在了一起,他还不得一海碗一海碗,跟不要钱一样地吐血?
她曾是修真界的一员。
可是呢,异姓有情非异姓,同胞无义枉同胞。
沈韶春原身似乎就并未从修真界的大家身上,感受到多少同胞之谊。
此时还未开打,对面已经倒了一片,她除了同情下路人倒霉,小孩无辜外,并没有太多代入感。
可温行简身后一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他爬起来,对着他们就拧眉瞪眼。
“彼瞻,你这大魔头,我们没去寻你,你竟敢自己找上门来。”
说完一顿,他气得剑柄指着沈韶春。
“还有你沈韶春,你这个妖女,明明有机会血刃魔头,却选择同他们沆瀣一气。”
沈韶春:“……”
这,他刚刚说那个什么谢一气怎么写来着?
这位兄台倒是很有骨气。
这么多人都不敢吱声,更有甚者躲缩在人群之中,生怕别人看到他正脸。
沈韶春不仅暗暗在心里给人鼓起掌来。
回头,她又偷瞄一眼苏玉舟。
他动了下嘴角,正好被她逮到。
冷不丁对面传来“咚”一声闷响。
沈韶春又回头,就见方才的壮士已经倒地。
头歪向一边,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先前壮士一句话,加上突然的这么一出。
在场的众修士,心中那点怀疑都跑了个精光,终于认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大魔头苏玉舟无疑。
一时场中热闹了,有人纷纷跑掉,也有胆大好奇心重的,后退开还要继续瞧热闹。
“他怎会是魔君,他生得这样俊美,不说魔都长了三头六臂?”
“傻孩子,那是编故事的人骗人的,魔的外表同我们并无甚区别。”
“那传说他们会吃人,这点可是真的?”
“这……走走走,快回家去。”
有个小孩儿的声音引起了沈韶春的注意。
杪夏他们说的对,苏玉舟虽几百年不在江湖,可江湖中关于他的传说,却从来没有断过。
只是,都不是什么好的传说。
沈韶春回想一开始,自己也以为魔是满身冒黑气,长得凶神恶煞的模样,动不动要吃人杀人。
杀人这点倒没冤枉他。
但俗话说,水有源树有根,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没有人天生就是变态,要么是病了要么是受了刺激。
他杀人保不齐就跟几百年前的封印有关。
若说吃人嘛就没有。
他一直在空居,那里啥都没有,她怀疑,他是连吃这件事儿都不曾做过。
而且观望整个苏园。
他们魔界众人,男的生得俊,女的生得俏,比之修真界只好不差,并没有一丁点骇人之处。
“修炼之人的容貌,只会越修越美,没有丑的。”
这是沈韶春从苏园藏典阁里的闲书里看来的。
书上说,这是众所周知,不争之事实。
可你瞧,整个修真界却仍旧流传着魔修丑恶,苏玉舟三头六臂,吃人可怕的传说。
以这类不实之言恐吓幼子,就好比她那个世界,恫吓哭闹小孩儿,总说“你再哭,警察叔叔就要来抓你”。
这是一个道理。
等到这帮孩子长大,潜意识里认为长得丑就是魔是坏人,长得好看的就是好人。
这样以貌取人,当真正的坏人顶着一张好人面孔靠近时,他们只怕察觉到了也为时已晚。
宗门人害宗门人,沈韶春这副身子可是亲身经历过。宗门人残忍虐杀魔族人,在苏园里她听得也不少了。
真不可一概而论。
“跟心上人温公子相见,不打声招呼?”
方才的一通感想在沈韶春心里快速地闪过,猝不及防地她便听到了这么一句。
听着像讥讽,进了沈韶春耳朵里,她很是有些不受用。
为魔修抱不平的感想不感想的,一窜烟儿一样就没了。
好气。
但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要微笑。
他温行简是原身的心上人,然而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韶春吸了口唇内肉,展颜侧头索性咧开嘴,“什么上人,心什么人,心上什么?”
她继而又咯咯一笑。
“小女子是从梧桐郡乱葬岗爬出来的,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并不认识什么温公子,从来只知道一位苏公子。”
修仙者五识都很灵敏。
方才苏玉舟揽着女子的腰出来时,温行简见其面容,是故人,已是大大吃了一惊。
此时又听沈韶春说出这番话,他是越发被震住。
什么乱葬岗,什么死过一次,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当日不是仅仅败在他剑下,羞愤而走的吗?
温行简因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而浓眉深锁。
“小春,我没明白你在说什么,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再怎么样,你是在修真界长大的,实在不该如此……你如今这模样对得起已故的家人和嬷嬷么?”
如此什么?自甘堕落么?
沈韶春好笑地朝自己周身看了一眼。
她吃得好,穿得暖,有地方住,有人作伴。一没伤天,二没害理,也没轻贱自己,怎么就成了自甘堕落了?
再退一步讲,她在修真界混得这么惨,难道不是拜他所赐?
一想到此,又被人这么厌弃一句,沈韶春一激动不防着就被口水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姑娘,没事吧?”
沈韶春冲不知何时赶来,此时正替自己抚背的槐月摇头,捂着嘴又是一阵咳。
俗话说的好,咳嗽老不好,多半是气的。
待她终于缓过神来,身边的位置却已经空了。
沈韶春捂着嘴看向前方。
苏玉舟正被一众几十号白衣修士,包围其中。
他们个个面露凶相,还都拿着凶器。
旁边还站了一个温行简。
沈韶春:这架势,是打算用一群人先耗苏玉舟的体力,然后自己再上场捡漏么?
实在太多小说电视剧最后都会来个反转,正道不正,反派里也有好人。
沈韶春也不是向着谁,这两派从根儿上来说都跟她没太大关系,她就是惯性来了个恶意揣测。
不过,苏玉舟真的没问题吗?
她这可不是瞧不起他,实在他被封印几百年了。
这几百年里,他是沉睡状态,而人家可没闲着。
如今他虽然靠着她的血能解封了,可据她前两次所见,似乎是有时间限制的。
也不知他现在出来一次的时长几何?
他们一路来此已经耗费了些时辰,这会儿再哩哩啰啰一阵,他到时候再对阵高手榜上的温行简能有几分胜算?
沈韶春这一思量,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脚下已往前行了两步。
第8章
她已经朝包围圈走去了几步。
毕竟自己的粮票受到了威胁,她岂有不急。
一面,她又想骂人。
这苏玉舟就是个蛇精病,明明可以从外面像剥洋葱似的一点点瓦解掉对手。
但他偏不。
他非要飞到人的包围圈里,让人拿剑围着他打转。
随着打转的人越动越快,沈韶春能想象出来盯着看的人,眼睛得有多花。
偏偏人家不动手,苏玉舟也迟迟不动。
沈韶春真怕这厮待会眼睛花了之后,会被人呲儿一下呲儿一下地捅成个筛子。
心跳有些快。
沈韶春回头瞧一眼苏园一众。
他们都没有似她这么上前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韶春回退了回来。
为了躲避槐月等丫头眼里暧昧之光的关怀,她赶紧蹲下作势要……系个鞋带。
但是,阿西巴。
正经的鞋,怎么能没有鞋带呢?
沈韶春只好从地上抓了个落枣。
但她就是这么倒霉,抓的这个竟是个生了虫的。
看着那肉乎乎攒动的虫脑袋,怕虫十级患者沈韶春,赶紧丢掉,末了还不要钱地拍手。
她一拍,场上的人都转头来看她。
这实在有点尴尬,沈韶春干脆顺势。
“那啥,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打完收工还能赶上喝个下午茶。”
沈韶春说完,却暗暗咬牙,她这说的都是啥?
再一看场上,苏玉舟的表情,那叫一个,捉摸不透。
“公子小心。”
“公子加油。”
“公子干他。”
“弄他们,别给我们面子。”
额,她平日里说的这些优美的中国话,都被几个丫头学了去。
沈韶春突然也意识到,她方才那句口不择言,似乎听在旁人耳朵里成了加油打气的话。
所以,带的这几个丫头也……
沈韶春看了看场上的苏玉舟,他还有闲心向她们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这,误会大了啊。
就在其分心之时,对方有了动作。
他们是充分发扬了多对一的优势,握剑螺旋挽花,密密织出无数钻头组成的剑网。
眼看着苏玉舟陷入插翅难逃的被动之境,沈韶春双手不由得攥在一起。
但观瞧苏玉舟,面对来势汹汹,他是还有空摆个单手负在身后的造型。
丝毫不慌。
沈韶春:这特么是赢腻了,想故意找点刺激么?
身上没有半点修为,沈韶春如今就是个空瓶子,五识只是个普通人的水平。
她又是个异世界来的,没见过什么真正的神仙打架。
是以,当苏玉舟快得模糊成一团黑影,在围众里穿梭躲闪之时,沈韶春压根跟不上节奏。
她一度想揉眼,怀疑自己怕不是得了青光眼,眼前老有黑影。
打斗场里很快就倒了一片。
剑器碎片也雪花似的纷纷落地。
沈韶春:好家伙,这是猪杀了都不带叫。可恶,被他装到了。
一般的修士似乎连两招都没撑到。
剩下厉害一些的,也不过三五招很快也倒下陪前一批人躺尸去了。
最后,场上就只余下温行简与苏玉舟。
苏玉舟垂着头背过身来,头轻轻一抬看向温行简。
“你打不过我。”
苏玉舟说这话时,双手负在身后。
老实说,这个动作真的相当老气。
在沈韶春的世界里,这都是老爷爷们闲来溜达惯会用的动作。
但这苏玉舟,怎么做这个动作,也该死的好看。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小眼神一个一双,就是管不住地往他身上飘。
相较苏玉舟的轻松,温行简就没那么好过。
他看了眼倒地的同僚们,紧握了下手中的百里剑。
对方说的没错,他连对方的修为高低都看不透。
“给你两条路。”
苏玉舟打了半天架,气息稳得一批。
就是衣衫底下沾了一点灰尘。
沈韶春看着那点脏污,由下往上打量起他今天穿的这身衣服。
她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他今日的不同。
一个魔君和一身鹤飞的淡金色衣衫,这感觉着实有点,嗯,怎么说,实难代入他大反派的身份。
反而,此时与温行简一处比较下来,总觉得,他才应该是男主角,而温行简最多只能算是男二。
沈韶春今日心思经常跑偏。
待她再回到当下,苏玉舟已经开始解释了他给的两条路是哪两条。
“要么你自废修为,要么我帮你。不过我劝你还是自己动手,我下手的话,可能就有点重了。”
沈韶春:反派死于话多,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狂?
自废是不可能自废的。
温行简保持了他作为男主的气节。
对方从始至终没有出过剑,他便也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
很得人好感有没有?
即便这场solo的结果毫无悬念,温行简被苏玉舟给打得跪在地上。
苏玉舟手上的高压不松开,被他压着的温行简也起不来。
这场面,实在有些不大好看。
抵不过输了将人打趴下起不来就算完了。
但苏玉舟他不啊,他留着最后一点决定性的力气,就是不使出来。
温行简一时还撑得住,但想起来么,也是不可能的。
仿佛是在逗狗。
总有那看出了端倪,自己死活都顾不上了还要出来打抱不平。
“士可杀,不可辱,狗魔君,你不得好死。”
“不可么?”
苏玉舟轻笑一声,抬起另一只得闲的手给了那说话人一记。
人倒地彻底没了生气,瞬间还化作了一堆灰。
此情此景,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议论的,此时也都噤了声。
场上顿时雅雀无声。
“既有人替你打抱不平,那我便给你第三个选择。”
“不必了,败了就是败了,是我本事不济,魔君要杀便杀,只求给个痛快。”
温行简这求死之心,苏玉舟偏偏没了兴致。
他陡然收手,闲闲的站在人面前,沈韶春一度觉得他下一秒可能会抠个指甲。
“沈韶春。”
冷不丁自己被点了名。
沈韶春仿佛是在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做一道什么题。
但这题她不会,刚刚还开了下小差,是以她半天都没反应,反应过来后,不前进反而后退了一步。
她怎么觉得并没有好事呢?
“你来。”
像是不满沈韶春的退后一步,苏玉舟看向她时,微微眯了下眼睛。
见她不动,他又挑起了眼,继续看着她。
沈韶春:“……”不是,她怎么在台下看个戏,还能被请上台演一出?
还有她这就差大黑字写在脸上的不愿意,他怎能如此的没有眼力见?
自打苏玉舟点了她的名,全场除了温行简,其余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她身上。
沈韶春心里十分抵触,当然是拒绝的。
但为了拂去粘在她身上的视线,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件事儿过去。
场面僵持,苏玉舟没有半点要退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