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信我?”
她表情真挚,眼神热切而依赖,完全不在意对方你呀我的称呼,“在这个世上,朕只相信亚父一人。”
萧应的目光变得很奇怪,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她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自己马屁拍过了火。乐央对她说心里只有她一人,她不信。想不到转头她就对萧应说出差不多的话,对方自然也不可能会信她。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黯然道:“乐央跟了朕多年,朕先前还以为她是一个乖巧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挑拨朕与亚父之间的感情,简直是其心可诛。朕可不相信亚父是那等急色之人,会强逼一个女子就犯。谁知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想挟持朕出宫,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说完这番话,感觉萧应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暗忖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姓萧的可真难侍候。
萧应垂目,掩住眼底的风起云涌。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会为了欲念强迫她就犯,到那时她还会信他吗?
燕青方才见识过他的手段,心里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如果他不出手,由着乐央挟持她出宫,对他而言岂不是顺水推舟的好事。
他为何要救她?
她不信他留着乐央,只是为了引出那几个隐藏在宫里的侍卫。就那几个小角色,哪里值得他费心思。不过不管他原本是什么打算,最后他都救了自己。或许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自己这条小命应该暂时不用担心。
这般想着,心下稍安。
“亚父,今天幸亏有你,否则朕凶多吉少。下次朕一定留个心眼,再也不能随随便便被人算计。”
萧应看着她,眸底平静而隐忍。
他说:“陛下放心,不会有下次。
第42章 他的小心肝。
小白喵呜一声从萧应的怀里跳下来, 燕青一把将它接住。它蹭着她的手,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燕青顺着它的毛,表示安抚。
对于萧应的话, 她是信的。如今的大祁宫,只怕是连最后的钉子都已拔除,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再利用她的地方。她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无比信任地看着对方。因着方才被人用剑架着脖子, 她的脸色还有一些苍白。
萧应没有多说什么, 直接让人扶她回去歇息。
平康受了伤, 幸好性命无大碍。
王权之争, 或在明或在暗, 死的人不计其数。像她这样的炮灰, 或许也会在哪一天灰飞烟灭。说不害怕是假的, 尤其是事过之后的后怕。这种后怕像野草一样疯长, 在她心里缠绕滋生, 密密麻麻在遍布每一个角落。那种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与心悬的失重感相互拉扯,扯得她无法呼吸。
当夜,她起了高热。
她仿佛置身在滚烫的岩浆之中, 岩浆如泥沼一般,她越是挣扎越是沉得厉害,只感觉自己渐渐下沉, 眼看着就要被灭顶吞噬。她拼命呼喊,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片火红之中, 她似乎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那人一身的红,颜色比岩浆还要浓烈几分。他的眸子也红的,像有火在其中燃烧。他俯视着她,眼里的火瞬间窜出来, 将她团团围住。
好热,好热。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烧成灰,绝望恐惧又无处可逃。
突然眼前的人变了,变得一身白衣清冷出尘。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冰凉的触感似乎一下子击退那些火焰。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感受那沁人心神的冷。
萧应望着床上的少女,脸颊烧得通红,额头鼻尖全是细密的汗珠。她的睫毛一直在颤抖,双手乱舞像是被噩梦缠身。他抓着她乱舞的手,她瞬间安静了许多,呼吸也没有之前那么急促,慢慢变得平缓。
盈香端着熬好的的药进来,他一把接过,小心翼翼地喂给床上的少女,还不时用帕子擦拭流出来的药汁。
一室安静,太医随时候命。
盈香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通明的灯火照得那华贵的床幔熠熠生辉,明黄的颜色与那位权倾朝野的男子一样金尊玉贵。他的动作是那么的仔细小心,杀伐果决的霸气在此刻全部收敛。
喂完药,他依然守着。
夜寒霜重,斗转星移渐至天明。
床上的少女呼吸已经平稳,似是陷入沉沉的梦香。她汗湿的发贴在脸颊上,一张小脸已经由红转白,带着几分虚弱。
太医说烧退了,暂无大碍。
萧应嗯了一声,依旧坐着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泛起灰亮,他这才慢慢起身离开。离开之前嘱咐盈香等人,要好好守着寸步不离。
燕青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她茫然地睁开眼,眨了又眨,熟悉的景物还在。原来她没有死,还以为昨夜是到了阴曹地府。
盈香服侍她沐浴更衣,说了昨夜她发高热一事,隐去萧应照顾他一晚的事实。她闻言自嘲一笑,笑骂自己可真够胆小的,竟然被吓病了。
早膳十分清淡,仅是清粥小菜。她喝了一碗粥,又重新躺回去。心里没由来的觉得提不起劲,那股一心想挣出活路的心思似乎也歇了。什么王权富贵,什么尔虞我诈,她统统都不愿去想。
长长叹息一声,蒙上被子。
萧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明黄锦被中隆起小小的一坨。或许是听到动静,那一坨动了动,从锦被中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亚父。”燕青情绪低落,声音也是没精打采。“朕病了。”
“臣已知晓。”萧应自然地坐到床边。
她心下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只想着他可能真是把乾坤殿当成自己的家,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亚父,朕要养病。以后怕是不能上朝了,朝中诸事还要麻烦亚父多费心。还有田太傅那里,也要派人去说一声。朕如今身子不适,不能再去上课。”
既然所有的挣扎都注定是徒劳无功,还不如从此躺平当一条咸鱼。去他的朝政大事,去他的治国之策,统统与她无关。她想好了,萧应若是不答应她就耍赖。反正她算准了,他应该巴不得她一病不起。
她准备了好些耍赖的说辞,只等对方的反应。
谁知萧应闻言,只说了一个好字。
这么容易?
燕青有些不适,今天的萧旻天似乎有了一丝人情味,难道是昨天利用了她,害她差点送了命,所以良心发现要对她好一点?
不能吧,他能有良心这玩意儿。
心里不停猜疑着,表情却是十分感动,说了好些讨好感谢的话。不管他是什么心思,总归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这一病,选秀之事只能暂停。
近年底的时候,平康的伤也好了,重新回到乾坤殿当差。他瘦了许多,似乎也长高了许多,也沉稳了不少。
与之相反的是,燕青胖了。也不能说是胖了,而是身形有了起伏,隐约有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胖了的不止她一人,还有一只猫。小白长大了不少,已从一只小肥猫,变成一只大肥猫。大肥猫最喜欢赖在主子的身边,他们一人一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窝在一个地方不动。
封笔之日,燕青终于出现在众臣面前,为怕露馅她主动让盈香给自己缠紧一些。她气色不错,一看就是养得极好。所有人都在想,等到年后选秀一事应该不会再拖。
封了笔,大家各回各家。
燕青问过萧应,得知姚宏过年也不会回京,心里很失落,却没有注意到萧应眼里的幽深与冷意。
她备了一些东西,去了一趟苏家。苏大娘一人在家,她帮着苏大娘喂了鸡鸭,又指使温成给老人家劈了不少的柴火。苏大娘很感动,一个劲地夸她。
“毕儿能有你们这些朋友,是他的福气。你过了年也快十六了吧,没有人给你张罗亲事吗?”
苏大娘坐在小凳上摘菜,慈祥地看着她。
她轻轻一笑,“我还小,不像苏兄和姚兄,他们过了年都二十了。”
苏大娘一听,苍老的脸变得黯然,“哎,谁说不是。姚公子没有父母,那个…萧大人应该会替他张罗。我家毕儿不知怎么想的,最不耐烦听我提这事。我这心里急啊,看上的姑娘都让别人给定下了,以后到哪里寻摸知根知底的好媳妇。”
“大娘,你别急。我看苏兄是个有能力的,指不定还能步步高升,以后给你娶个大户人家的媳妇。”
“大户人家的姑娘?”苏大娘皱纹更深,“怕是不好相与,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盼他能平平安安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燕青很羡慕苏毕。
“毕儿从小听话,抱回来时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团,我还当养不活了…这些年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又是一个孝顺的…我年纪大了,就想着他早点成亲,我还能帮他带孩子…”苏大娘念叨着,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燕青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原来苏毕并不是苏大娘亲生。她安慰了苏大娘好一番,然后婉拒对方的留饭,带着温成平康等人离开。
没走出去多久,远远看到文吏衣着的苏毕,正与人说着话。而那个与他说话的人,让燕青愣了一下。
竟然是王八公子。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二人的表情,应该相谈还算融洽。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旁边的茶肆走去。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万万想不到苏毕会和王八成为朋友。她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绕道走了。
走了没多会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她又后悔起来。后悔没有去和苏毕说话,纵使和王八周旋也好过和这个人打交道。路上没什么人,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而且对方分明已经看到了她,或者说是冲着她来的,根本不给她转身的机会。
“燕公子,真是巧啊。”
“还真巧,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弱水公子。”燕青硬着头皮打招呼,正寻思着用什么借口走人,不想弱水已经径直到了她跟前,一双凤目上下将她好一通打量。
“燕公子最近有什么喜事,瞧着气色不错。”
“托弱水公子的福,最近过得不好不坏。”
弱水凤目流转,“我近日得了一些好东西,不知燕公子可否赏脸一看?”
“我…家中还有事…”
“燕公子说笑,你家中能有什么事,天大的事不是还萧大人替你去办,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弱水拉着她,不肯她走。
她挣了挣,没有挣脱,心道这弱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力气倒是不小。斜眼瞄了温成一眼,温成像是没有看到。
弱水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是毫无温度。
燕青知道此人已知自己的身份,颇有些忌惮他和萧应的关系。他敢这么对自己,必是仗着萧应的宠爱。
温成都向着他,自己还能如何。
不情不愿地跟着弱水去了玉树阁,阁内论诗作画的场景依旧。她发现弱水不愧是阁中的头魁,阁里的人似乎都很尊敬他。
他们去了上次的雅间,即有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她干坐着,并不动那些茶水点心。不是她防心太重,而是这个弱水公子就是个神经病,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关上门后,弱水立马变了脸。
很冷,面带薄怒。
燕青不看他,就知道此人不正常,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就算她是萧应案板上的肉,那也不是谁都能宰割的。
她越是平静,弱水就越是气恼。
这么一个小崽子,到底哪里好?值得兄长为了他再三改变计划,甚至还亲手毁了好不容易布好的局。他说过如果兄长只是一时贪色,他并不介意。可是如今看来兄长怕是动了真感情,否则也不会直接下令射杀那个乐央,断送引出她背后主子的大好时机。
燕青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这个弱水有可能是她的皇叔,但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什么叔侄情深,有的只是势不两立。
不是让她看什么好东西,难道就这样干坐着?
“弱水公子,你说的好东西在哪里?”她问。
弱水凤眸含讥,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还要等?
燕青琢磨着,莫非又有什么大坑在等她?
这些人也不嫌累,成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一个个活得心理扭曲,不是变/态就是神经病,没有一个正常人。
约摸一刻钟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应大步进来,面冷如霜,卷进一室的低气压。在看到坐得好好的燕青时,气压随之消散,一派云淡风轻。
弱水脸色难看,阴阳怪气地开口。“萧大人来得可真及时,是不是怕我伤了你的小心肝?”
燕青听到这声小心肝,脸突然红了。到底谁是谁的小心肝,这位弱水公子的醋劲是不是太大了些?
“弱水公子,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你让萧大人说,你是不是他的小心肝?”
燕青头大,这话听着都酸。她如果是萧应的小心肝,还用得着天天看他的脸色,更她用不着成天提心吊胆?
“真不是,萧叔是我的长辈…”
“你骗谁?”弱水打断她的话,眼睛不眨地看着萧应,语气幽幽怨怨,“他一进门眼睛都恨不得长在你身上,他可没把你当晚辈。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应低声喝斥,“别胡闹。”
“我胡闹?”弱水气得凤眼泛红,“你竟然为了他,说我胡闹?我什么时候胡闹过?你倒是说说看!”
燕青尬尴无比,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人家小情侣之间拈酸吃醋,她一个外人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她在宫里当炮灰,可不想在情情爱爱的关系里也当炮灰。
惹不起,她只能躲。
“萧叔,弱水公子说带我来看什么好东西。既然弱水公子没什么事,那我先行告退…”
她刚起身,眼角瞥见一抹寒光,然后一把冷剑横在她的脖子上。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与之前清越娇柔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
“我和他,你选谁?”
第43章 两个瞎子。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燕青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攒下这方面的经验。再次从寒光锃亮的剑刃中看到自己的脸,她竟然忘记什么是害怕。
毫无疑问此时挟持自己的人正是弱水公子,方才那道陌生的声音也是对方发出的。他…他问萧应什么?让萧应在他们之间选一个, 这是什么傻问题,用膝盖想也知道萧应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