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和大司马——漫步长安
时间:2022-01-03 17:34:32

  “诶。”她又是一声叹息。
  “陛下可是觉得无聊了?”平康小声问道。
  “没劲。”燕青淡淡回着。不是无聊,是没劲。像是被人抽空所有的动力,对眼前和未来不再有期盼和追求。
  “陛下若是实在无趣, 何不去萧大人府上找棠儿夫人?”
  燕青闻言,眼睛亮了一下, 很快又黯然下去。
  “还是算了吧。”
  如果姚宏还在京中,她倒是很愿意去萧府。
  平康见她没有兴趣,也就没有再开口。
  两人绕过千鲤池,池水一如既往的清澈, 其中红白的鲤鱼游来游去怡然自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燕青却是知道,这些鱼已不是之前的那些鱼。这宫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来来去去,更新换代太过频繁寻常。
  她不知何时会被换掉,也不知自己以后会去向哪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鱼,小白依旧围着水边喵喵乱叫。
  日头渐中,照在身上久了,渐渐生出暖意。她懒洋洋地往水里投食,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惬意。突然一片阴影笼来,身上的温暖消失。她愣愣地看着来人,有着一瞬间的失神。
  逆着光,来人宛如谪仙。白衣墨发,眉如剑唇如刀,深邃的眼眸没有往日的冰冷,似乎多了一抹柔和。
  “亚父?”她喃喃着,空芜的心仿佛有无数的光影袭来,须臾间生出万千惊喜。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措手不及,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见到萧应会有这样的情绪。
  萧应一撩衣袍,坐在她身边,从她掌心中抓了一小把鱼食,泰然自若地洒向水中。将将散去的鱼儿重新聚拢,争抢着鱼食。
  她怔怔着,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萧旻天竟然如此不拘小节,还坐着和她一起喂鱼。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还在。
  少女锦衣华服,雌雄莫辨的脸带着明显的错愕。那如水一般清澈的眸中,像氤氲着雾气的泉水。
  萧应剑眉微动,眼尾轻睨。
  “发什么呆?”
  “哦,哦。”燕青回过神来,“朕…朕就是太惊讶了,亚父你今日不忙吗?”
  “不忙。”萧应垂眸。
  燕青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鱼食,“既然不忙,我们一起喂鱼。”
  平康和温成守在不远处,无比惊讶地看着萧应听话地收起鱼食,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各自移开。
  萧应和燕青开始慢悠悠地喂起鱼来,不多会的功夫,几乎所有的鱼都朝他们这边游来,争抢中溅起无数水花。
  “亚父,你看…你看那条,那条鱼好大!”燕青指着一条金黄色的鲤鱼喊道。
  萧应清冷的眸早已冰雪消融,淡淡地扫过去,余光却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白净稚嫩的小脸,以他的眼力还能清楚看到那细小的绒毛。小小的一团坐在他身边,明明一脸孩子气,偶尔却又让人觉得有着历经世事的沉稳。
  他的目光隐晦,燕青依然能感觉到。她心里泛起嘀咕,姓萧的和自己一起喂鱼已经很诡异,这般看她更是让她心里直打鼓。
  该死的萧旻天,不会又推她出去当炮灰吧。
  “亚父,你这么看着朕做什么?是不是朕的脸上有东西?”
  萧应收回视线,往水里洒了一把鱼食,“除夕守夜,陛下想出去玩吗?”
  燕青浑身一个激灵,暗道果然被她猜对了,姓萧的一肚子阴谋诡计,肯定又想算计什么人。可怜她一个傀儡,自然是被他牵着走。
  她无比郁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喂鱼。
  萧应蹙眉,察觉到她兴致不高,握着鱼食的手紧了紧。
  *
  很快到了年三十,大祁宫所有的灯笼都已焕然一新。纵然十殿九空,依然全部布置一番。所谓劳民伤财,燕青以为这就是。
  她曾暗示司礼的官员一切从简,不想那些人一通礼数道理下来,听得她脑仁涨疼。索性由着他们去,反正她这个皇帝也当不久。
  别人都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这个皇帝也是如此。
  身为一个帝王,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倒是简单。满满一大桌的菜,还有御膳在流水似的传进来。而她的任务就是大手一挥,指着几道菜说赏给谁谁谁。最先获赏的当然是萧应,她赏下的菜是桌子上最好的几道。其次就是依官阶而赏,菜品和样数也都是有先例可循。
  阖家团圆的日子,越发显得她是个孤家寡人。赏完菜,她独自吃了年夜饭,然后抱着小白坐在殿外的台阶上。
  萧旻天说要带她出去玩,也没和她说具体的时辰。一想到大过年的还要被人利用,她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少女裹在雪白的狐衾中,怀里抱着黑乎乎的胖猫。灯笼下,这一人一猫像静止的画面,美好而又温馨。
  突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官靴,靴子的主子一身风寒,冷峻无双。
  “亚父?你可算来了。”她装出欣喜的样子,心下一声哀嚎。方才她还幻想对方良心发现,看在过年的份上不折腾她,没想到人还是来了。
  萧应皱着眉,问道:“陛下一直在等臣吗?”
  “嗯。”燕青装傻充愣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欣喜之余还带着期许,“亚父,我们要去哪里?”
  萧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去哪里,带着她出了大祁宫。
  除夕之夜,酒楼铺子皆已关门。街市比往日空荡了许多,但处处充满年味。年味中充斥着肉香酒香,还有孩童们的嬉闹声。
  出宫时他们尚能并行,走着走着便拉开距离。萧应腿长,再是刻意走慢,还是时不时把燕青落在身后。
  她望着萧应的背影,暗自腹诽。说什么带她出来玩,这街上连个做生意的人都没有,他们要玩什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亚父,我们要出城吗?”眼看着他们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她心都提了起来。
  萧应闻言,脚步放缓了一些。
  举目望去,高高城墙在夜色中气势恢宏。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带她上了城墙。站在城楼上,寒风越发凛冽。
  燕青的心提得更高,姓萧的把她带到这里来,不会是拿她当靶子吧?放眼望去,城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越是黑得吓人,越是让人心生恐惧。仿佛那些黑暗之中躲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下一秒就要钻出来害人。
  她不由裹紧大氅,打了一个喷嚏。
  “冷吗?”萧应问。
  她摇头,身上不冷,心冷。
  萧应道:“穆朝上下共七十六郡,离明安城最近的是信州郡。信州郡是进出明安城的关隘,山多险峻,势如屏障。然则有利有弊,山多则匪患无穷,历年来清剿不绝。南边三十四郡,其中永安郡、梁城郡、涸河郡、湖州郡地广丰饶,是天下最为富泽之地。北边四十二郡,近一半人迹罕至,雨少干旱,百姓常年食不果腹。”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有力。
  燕青不解,他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她不过是个傀儡,穆朝的江山和她有什么关系。他说这些给她听,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城楼建在城墙上,城墙上布满风糟,里面燃着避风的火。往前看是黑漆漆一片,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所到之处尽是穆朝的疆土。往后看则可以俯瞰整个明安城,灯火一片岁月祥和。
  论城防戒备,明安城做得极好。瓮城相护,城中有城,城墙上守卫森严。这一切都是萧应的功劳,和她这个皇帝没有任何关系。扪心自问,如果她真能自主江山,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论治理天下,萧应比她更合适。如果说以前说出江山共享的话是为了保命,她此时倒是愿意至极。
  “亚父,这天下交到你手中,朕很放心。”
  她的话飘进萧应的耳中,然后又消散在风中。萧应大过年的带她来这里吹冷风,又难得说了那么一大堆,不就是图她心甘情愿退位让贤。
  “陛下不是说,与臣共享,何来交付一说?”
  “朕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不是什么治国之君。与其碌碌无为,还不如让能者居之。亚父是旷世之才,胸有经纬。日后江山万里,必将在你手中迎来盛世安稳。”
  “你可有想做之事?”萧应问道。
  燕青笑了,“朕没有什么大志向,唯愿自由自在一生。”
  心迹也表明了,冷风也吹了,姓萧的总该对她放心。她虽然欣赏他的能力,但对他的人品还是嗤之以鼻。明明是他觊觎江山,搞得她好像非要送给他一样。他的行为简直是又当又立,令人不耻。
  城楼位高,风势极大。
  她再次裹了裹大氅的毛领,脖子缩了缩。感觉身边的人解开自己的大氅,然后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披到她身上。深色的大氅带着对方的体温与气息,充斥着她所有的感官。
  萧应替她系好带子,道:“走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得像一头熊似的。他的大氅极大,穿在她身上拖着地。她走了一步,险些踩到。
  “亚父,这样朕走不了。”
  萧应回头,看到她的样子,薄唇微微上扬。
  她倒是眼尖,一眼看到他好像在笑,如同见了鬼似的后退一步。这一退又踩到拖地的大氅,整个人往后倒去。
  没有落地的痛,只有越发浓烈的冷冽气息。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住。视线之中,是那张无论何时都似寒冰一样的脸。而此时此刻,这张脸仿佛有了温度。
  真好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发怔间,她的眼神茫然中带着迷离,痴痴地看着萧应。
  萧应眸色幽深,眼底暗云翻涌。
  时间仿佛静止,寒风似乎都停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燕青终于回过神来。她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人,摇晃几下后慌忙站好,提着大氅匆匆下楼。
  萧应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然后大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城墙,默然地往回走。空旷的街市中,只有他们寂静前行的身影,隔着两步的距离。
  萧应几次靠近,燕青都快一步躲开。
  她的心有点乱,脑子乱成一团麻。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带着某种未知的胆怯。她紧紧拽着大氅,不停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萧应对她只有利用,不可能关心。没错,都是利用。即便是关心,那也是虚情假意。这般想着,她的心情慢慢平复。
  “亚父,时辰不早了,朕…”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娇斥。
  “停下!”
  随着这声娇斥,燕青还听到疯狂的马蹄声。她脑子本来就有点乱,此时竟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一时之间忘记躲闪。
  一阵风袭来,她感觉自己被人拉开,然后护在身后。熟悉的气息再次将她包围,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像方才的马蹄声。
  为什么她会对萧应产生这样的感觉?她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生死都系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有安全感?
  真是疯了。
  她想。
 
 
第45章 燕青止步,满目不可置信
  那匹马也不知怎么了, 疯了似的横冲直撞。娇喝声追近,一边蛮横地喝斥着什么人,随后是杂乱的脚步声。
  “你们快追!这畜牲敢不听本姑娘的话, 看我不剁了它的马头喂狗!”为首的少女狠声挥鞭,长相倒是颇有几分俏丽。“你们今天不把那畜牲抓住,我就剁了你们的狗头!”
  那些家丁一听,唯恐脑袋不保, 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
  少女眼神不耐地一扫, 看到旁边的萧应和燕青等人。她一甩鞭子, 指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不拦着我的马?”
  燕青只感觉自己被冷冽的气息包围, 正思绪纷杂胡思乱想之际, 猛不丁被这声音惊得回过神来。不等她推开萧应, 萧应已经放开了她。她心下一松, 呼吸都顺畅几分。
  “哎哟!”那少女一声惨叫,抱着自己的腿哀嚎,“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竟然敢暗算我,看我不把你们的头剁下来当球踢!”
  燕青咂舌,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一口一个剁了别人的脑袋,性子实在是太过娇纵。居然敢在萧应面前大呼小叫, 怕是要被狠狠教做人。
  那些家丁听到动静,赶紧折回护着自家姑娘。
  萧应身一身煞气,如暗夜死神。通身的气势摆在那里,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人胆寒腿软, 骇得那些人惊疑不定。
  少女一挥鞭子,打在最近的那个家丁身上,家丁吃痛,却不敢出声。“你们快上!把他们抓起来,姑奶奶一定要剁了他们的手脚,把他们做成人彘!”
  燕青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应。论砍人脑袋削人手脚,这人才是个中翘楚。还有原身慕容适,那也是一个爱用人头穿串串的好手。
  萧应满目森寒,“滚!”
  他以身护着燕青,微偏着头。灰暗的夜色朦朦胧胧,完美的侧颜冷厉峻峭,惊鸿一瞥时越发俊极无双。
  那少女爬起来,狠狠地挥着鞭子,看上去要亲自过来教训他们。突然她呆着不动,震惊于那古雕玉刻般的侧脸。明安城竟然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比那个第一美男王三公子还要俊美。她的心“咚咚”狂跳,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一道黑塔似的人挡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一看到温成那张让人鬼哭狼嚎的脸,所有的痴迷散得干干净净。
  “你…你是谁?”她惧怕地往后退一步,已有家丁上前来护着她,她顿时来了底气,伸着脖子往萧应那边看,可惜温成太壮太高,彻底挡住她的视线。她恍惚想起,方才那美男的怀里似乎护着什么人,暗恨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认识美男。
  温成横剑相向,“不该问的别问。”
  少女自小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种轻视,当下柳眉倒竖,“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燕青听得眉头拧紧,这姑娘是不是找死?
  “亚父,不相干的人,让她走了便是。”
  萧应朝那边看了一眼,叫了一声温成。
  温成收了剑,睨了那少女一眼。那少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气得双眼喷火,”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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