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吃饱喝足的某人顿时对人家平添出几分亲近来，从前只是规规矩矩地喊全名，如今开口闭口就是“小杉啊”。
邓川坐在一旁喊他闭嘴，可这小子偏生听不懂人话，使劲想要和老爷子套近乎。
老爷子瘪了瘪嘴，一脸嫌弃，就差将筷子戳他脑袋上了。
-
傍晚，言粟粟的生日会在一家大酒店中举办。
罗十二跟着邓川身后左顾右盼，惊叹道：“这手笔真够大啊，我爹当初给我过生日也只敢在酒店开两桌。我女神这是包了一个大厅吧。”
受邀来生日会多半都是三中的学生，可这规模数量就可以看出平日里言粟粟到底有多受欢迎了。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裙子上的闪粉在酒店灯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虽然站在人群中，却无法让人忽视。
瞧见他们的身影，言粟粟和周围人说了几句话，很快提着裙子快步走了上来。
无论如何今天是人家的生日会，于情于理他都该说些什么。
“生日快乐。”邓川干巴巴道。很久之前他就不过生日了，也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一句嘱咐的话过。
言粟粟笑了笑：“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别扭的生日祝福。”
罗十二见势解围，探出脑袋将两人的礼物一起递了上前，神情夸张：“祝女神生日快乐，越变越漂亮！”
“谢谢。”
好不容易抓住与女神搭讪的机会，罗十二自然不肯轻易放弃，正好遂了邓川的愿。
他离开人群，在酒店大厅逛了逛，嘈杂的声音以及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就往酒店楼下走。
邓川是被一段争吵声吸引过去的。
声音的来源就在酒店后门的楼梯口，因为大厅喧闹声，是以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妈，只是普通关系而已，不用给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邓川站在楼梯上方，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使劲往对面怀里塞东西。“你和粟粟小时候还一块玩呢，怎么是普通关系，小时候你就喜欢跟在人家身后跑。况且之前咱们互相送礼物的时候比这贵多了……”
“我不要。”女孩的声音很细很小，可仍在抗议。
虽然女孩背对着邓川，但他还是听出了这是陶妙妙的声音。
楼道上两人还在争执。
听人家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邓川抬步正打算离开。可陶妙妙突然提高了声，她声音颤抖：“妈，你都说那是以前了！我们家现在已经没钱了，我说了我和她不熟，用不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不去退我去退！”
说完，她一把抱住礼品盒，冲了出去。
女人还在后面追着喊：“妈妈这不是想让你在学校里多交点朋友，这样人家也好照顾照顾你……”
“妈妈这也不是为了你着想……”
“……”
察觉陶妙妙朝自己这边方向跑来，邓川慌忙想要离开。
可惜迟了。
两人撞了一个正着。
他们在昏暗的楼梯口对视半秒，然后迅速别开视线。
静默片刻，陶苗苗深吸一口气：“你都听到了？”
“嗯。”邓川答。
第11章 .通报
今天的陶妙妙看起来要比起学校要更糟。
她的身材算称不上胖，但也绝不是苗条。在校时因为宽大的校服遮挡，可今日她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小裙子，勒出了些许赘肉。
陶妙妙目光闪躲，显得极为窘迫。
邓川鬼神出差地从口袋摸出了两张纸巾。
“谢谢。”陶妙妙接过纸巾，低着脑袋匆匆离开。
邓川突然转过身，喊住了她：“要去退东西吗？我和你一起去。”
反正他也不想继续呆在这了。
更何况——
邓川的目光顺着陶妙妙站立方向望去，一个连在同学之间说话都畏畏缩缩的人，让她与外面的陌生人打交道，退还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
礼尚往来，就当这段时间帮助他学习方面的回应吧。
等他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陶妙妙随身带出来的，还有一件校服外套，她将拉链拉倒最上面，几乎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两人顺着昏暗的路灯前行，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中途谁也没开口说话。
“小、小票上写着是在利安百货那……”
“嗯。”
邓川的印象中，陶妙妙的沟通水平低得可怜，虽然似乎无法融入校园生活，但她看起来并不缺钱。
吃穿用度不算差，而且那天她被人割断鞍座的自行车也是现如今最流行的款式。
那已经是他见过她的第三辆自行车了。
最初，邓川只是以为有人故意搞破坏，再加上她家中也不缺钱，就直接给换新的了。回想起酒店楼道上看到的那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邓川眼睫一颤，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富养大的孩子，受到父母的宠爱，很少会养成这种自卑的性格吧？
但陶妙妙没说，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
宁化只有一座百货楼，好在距离酒店并不远。二人顺利地在店面关门之前将东西退了回去。
当然是邓川帮她退的。
小姑娘最初想要尝试，可站在店门徘徊许久，邓川实在看不下去了，才顺手接了东西，直接推门进去。
攥着手中退回的纸币，陶妙妙哑声道：“谢谢。”
“你今天好像又帮我了……”
邓川叹了口气：“走吧，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
-
陶妙妙的母亲远远就瞧见了两人的身影，小跑着朝这边走来。陶妙妙见她一声不吭，只是将钱塞回了她手中。
“你这孩子……”陶妈妈眉眼透着责怪的意味。
邓川不明白，只是送个礼物而已，家长却比当事人更为上心。况且他记得这两人在学校中没有半点交集。
拉着陶妙妙，她又斥了几声，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邓川。陶妈妈机会是瞬间变脸：“这小伙子长得俊，你是妙妙的同学吧？”
“妈！”
态度突然一个180°大转弯让邓川有些不自在，他点头：“嗯，同桌。”
一听是陶妙妙的同桌，陶妈妈更加热情了：“我们家妙妙好久没有带同学到家里来玩了，来来来，快进来家里坐坐。”
邓川以天色太晚了为借口，婉拒她的好意。
中年女人的神情颇显落寞，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那有空下次来玩啊。”
邓川含糊答应。
陶妈妈顺势就将女儿推了出去，自个儿往回走：“快和你同学说再见，妈妈那点活还没做完，你等会自己进来啊。”
直至陶妈妈离开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凝滞。
女孩低头盯着脚下的黑影，揪着衣角：“我妈妈就是这样，你、你不要介意。”
“还有那个……今天谢谢你帮忙。”
邓川点了点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
“哈？”
邓川不着痕迹地在背后掐了自己一把，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脑子犯浑搁这瞎说什么，万一让人家误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就去找邓杉。”
“啊？”
“他是学生会干部，最喜欢帮助同学了。”
“……”
-
“川哥，你昨天去哪里了？后面都没看见你。”第二天一早，邓川在校门口撞见了罗十二。
“太无聊就走了呗。”
“那也没走那么早，才几点啊？”
老爷子跟在二人身后，一脸疑惑，他分明记得自己昨晚问他怎么回来那么迟时，那小子说生日会散得迟。
指不定又做什么坏事了。
老爷子目光炯炯，恨不得在他的背上盯出一个洞来。
-
最近因为上面的领导要到校检查，这些天无论是校服卫生还是教室布置都抓得紧。
因为学生会是个苦力活，不少人纷纷选择离开，邓杉找不到人，反手拉来邓川和罗十二帮他一起在校门口抓校服校牌。
学生会中间水到令人发指，除非偶尔突击检查，平日都是松松垮垮，不成体系。
邓川被迫带上了红袖套，隔三差五拉着一张脸站在校门口，一副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模样。
罗十二最初也不太乐意，可不知不觉竟然从中找到了兴趣，玩得不亦乐乎。
天气逐渐开始转凉，可老爷子的火气却越来越旺盛了。
这会已经是他一早上抓到的第八个学生了。
“你校牌呢？！”
戴眼镜的男生，往兜里摸了一圈，翻出不少小玩意，却唯独没有校牌。
“好像漏在家里了。”
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就要做该做的事，守该守的规矩，这是老爷子种了一辈子的地，从庄稼上学来的道理。一旦错过了播种的节气，一切都会乱了套，而最终导致收成不好，一家人饿肚子。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群学生为什么做不好？！
邓川看出了老爷子此刻愤怒的心情，生怕他忘记自己的处境没忍住开始教训人，他一顺手就将身旁站着的人推出去了。
罗十二一个踉跄上前，等到反应过来时就杵在了两人中间，一脸懵。
“……”
很快，这场战火终于从外面转移到了邓川身上。
最初爷爷回来，他于情于理都该收敛一下，可时间一长总归又开始松懈了。
自从上回偷偷与罗十二去街机厅被抓，两人就再也没有去过，手痒得很。
这天，他与罗十二约好，等到半夜从院子里翻出去，两人晚上九点到街机厅汇合。
罗十二欣然答应，准时与他碰头。
可邓川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虽然爷爷换了一副年轻的身体，但依旧保留着之前浅眠的习惯。他从房间出来开始老爷子就听到动静了。
久违的游戏击打声音，熟悉的操纵杆的手感，一下子就让两人沸腾起来，可这股热血才刚升起就被浇了个透底。
“你们俩白天昏昏沉沉，现在倒是精神！”
老爷子又环视周围一圈，痛心疾首，“大半夜不睡觉，这一个个都是学生%”
邓川背后一个寒颤，对上那眼神，下意识差点叫出了“爷爷”。
只有不明所以的罗十二嬉皮笑脸，还企图塞游戏币贿赂人家，让他加入。
下一秒，怒斥声很快在整个街机厅内回荡，虽然这一场景在这里并不算少见，隔三差五就会有家长蹲在这里抓人，少则一顿骂，多则混合双打。
但这回来捉人的怎么看都是同辈，却训出了老一辈的架势。所有人伸着脑袋朝这边看过来。
突然有人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抓起书包就往街机厅的后门溜，这一信号瞬间在所有人之间蔓延开来。
——学校又派主任来抓学生了！
邓川和罗十二原本想跑，可老爷子生拉硬拽着他们，并扬言道：“就应该让学校好好管管你们这两个不长记性的！”
可想而知——
第二天，三个人是被一起通报批评的。
第12章 .天台
教务主任办公室内，老爷子极力争辩说自己是过去逮人的，可凭着他“走后门”入学，再加上和邓川那小混蛋关系不浅，主任说什么都不相信。
老爷子也是个倔脾气，自己进门之前分明还叮嘱邓川罗十二他们尊敬师长不准胡闹，结果自己和人家吵得最欢。
结果就是，他拿到的通报比另外两人……更加严重。
除了在早操课间被拉去主席台，全校批评，三人还被告知写检讨书。
邓杉这一辈子还没写过半份检讨书。
让他写检讨？做梦？！
罗十二见此将笔一丢，笑嘻嘻上前：“正好我也不想写，咱们都别写了。”
“……”
和老爷子不同，罗十二和邓川才不是因为放不开架子，纯属就只是偷懒，他俩不知写过多少回检讨了，熟能生巧，写来写去就那几句话，那群学校里的那群老头不嫌烦，他们都嫌烦了。
纵然心里不痛快，可终归还是得给小辈做个榜样，老爷子一咬牙还是写了检讨书。
-
自打那以后，老爷子看他看得更紧了，时不时就将那天的事情搬出来压他，邓川只能收敛。
似乎所有一切又恢复正常。
但很快邓川就发现了不对劲。
自他从言粟粟的生日会回来的第三天。他便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周围的人总是会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平日这些事并不少见，邓川也习惯了，可那也只是个别几个人。
再加上罗十二最近疯狂到他面前献殷勤，思来想去他那小子好像也没惹什么事，应当不需要自己帮忙，更何况若是有事，他早就提了。
邓川直接去问，罗十二一脸狗腿，搓了搓手：“或许有什么误会……”
这种鬼话，邓川自然不相信。
直到中午——
从外面溜达一圈回来的老爷子将邓川拽到了教学楼的天台。
不等他反应过来，老爷子劈头盖脸就斥：“你看看你，是又长能耐了？！”
这几天他乖着呢，又没惹事。邓川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