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决定,解散山寨,但是咱们这一大家庭不会解散,江湖之大,他日必能重新团聚!”
众人听罢,不再有异议,齐齐跪下应是:“我等唯大当家之命是从,叩谢大当家!!”
整齐划一的声音冲破厅中,穿透山谷,鸟鸣展翅,直入上空。
淳于丰的眼眶有些发热,仰头眨了眨眼,“好,咱们吃汤圆,今夜吃了这顿汤圆宴,祝愿兄弟们以后的日子,必能平安团圆,一切顺遂!”
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温馨活跃起来,傅如歌和其余几位下厨的妇人开始忙碌。
一碗碗圆润可爱又香甜的汤圆送到了大家手里,众人就这样一夜未睡,有收拾行装的,也有舍不得离开,坐在院子里彻夜长谈的。
朗朗星空下,夜风微凉。
傅如歌见裴景旭一个人站在山寨门口处,想了想,转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捧着一杯茶盏出来。
“殿下方才吃了不少汤圆,现下怕是有些腻了,这是我用山泉水泡的清茶,正好给殿下解腻。”
听到身后的声音,男人收起远眺的幽深目光,回过头,薄唇挂着一抹温润的笑意,“有劳傅掌柜。”
伸手接过抿了一口,不由称赞道:“茶香清冽,没想到傅掌柜泡茶功夫了得。”
傅如歌莞尔一笑,“多谢殿下谬赞。”
“不知傅掌柜明日下山后,有什么打算?”
傅如歌心心念念的自然是那本破落院中的账簿。
望着男人温柔和善的面容,回想起在山寨的这几天,他处处庇护自己,行事周全妥帖,是个值得信任之人。
她仰起头,浅笑轻言道:“明日想请殿下陪我一同去个地方。”
第19章 翌日,风轻日暖,云……
翌日,风轻日暖,云消雾散。
山寨众人集结完毕,站在院中满心不舍与众人道别。
竹屋的房门打开,淳于丰缓缓踏出门外,男人脸面清爽,虎目深邃,鼻梁挺直,原本蓬乱的头发也整齐地术冠而立。
众人望着没有胡须的大当家,全都惊叹连连。
就连傅如歌也是十分惊奇,她怎么也没想到,淳于丰竟还有这般貌似潘安之容,脸上白净,再无半分山匪大王的粗犷之气。
淳于丰见众人如此神色,有些羞赧,“怎么,不认识我了。”
“没想到大当家竟然生的如此俊气,我看说书里的那些白面小将军,就说的是大当家吧。”
淳于丰握拳放置唇边轻咳了两声,“好了,莫要说笑,大伙收拾妥当,尽快下山散去吧。”
蝤蛴山的山背有一条曲径暗道,一路通往山下,直接就出了陶台城往南边疆土而去,只要从那条路走,谁也发现不了他们已经离开了陶台城。
众人三步二回头,十分不舍地看着自己昔日的竹屋之家。
淳于丰站在山路口一个个相送,子风和见寒则站在另一侧,手中拿着整叠银票给每人分发。
银票是山寨的全部积蓄,不够的地方裴景旭又阔绰添了上去,发的银票足够他们下山后无忧生活一年,至于以后的日子,就只得靠他们自己了。
直到午时,众人才算尽数离开。
望着大家逐渐远去的背影,淳于丰黯然地叹了口气,转身行至裴景旭面前,抱拳道:“景大哥,今日一别,你我兄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大哥金玉良言,兄弟谨记在心,必不负你的良言相劝。”
裴景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淳于兄一路保重。”
淳于丰点头应是,转而又看向她身边的傅如歌。
“嫂夫人,也请多多保重。”
傅如歌屈膝福礼回应,“祝愿大当家和众位兄弟此行一切遂愿。”
除了淳于丰,其余几位当家和拳脚功夫得力的兄弟也随他一起前往淮北。
小枝望着前面那位意气风发却渐行渐远的背影,哀伤地抿着双唇,双膝跪下,朝淳于丰的背影重重磕了个响头。
苍松翠柏之下,人影逐渐消失。
裴景旭收回远眺的目光,侧眸看向身边的傅如歌,眉梢温和询问道:“你昨晚说今日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傅如歌凝思片刻,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再无保留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了账簿。”
裴景旭眸光微深,颇为意外,“当真?”
傅如歌郑重点头,引他来到柏叔的破落院中,在众人的注视下,亲自搬过凳子,将放在梁上暗处的账簿取了下来。
傅如歌将账簿上的灰拍干净,也顾不得这厨房窄小地板灰黑,毫不犹豫地跪下。
珠儿和小枝见她跪下,也二话不说立刻跪在她身后,见寒愣了几秒,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傅如歌这边的人,也只得默默跪了下去。
突然鹤立鸡群的子风:“.....”
傅如歌将账簿双手奉在额前,言语恳切道:
“请殿下看在我自愿交出账簿的份上,将功补过,能设法保得五香斋不被牵连,如歌已迷途知返,来日必定博施济众,绝不做危害百姓之事。”
这本账簿交出去,济世堂势必完蛋,可五香斋曾经也是帮凶。
她既然占了傅家人的身体,也算是傅家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五香斋她必定是要保住的。
先前大张旗鼓的派发糕点给难民,一是为了挽救铺子的生意,二也是想博得一个广施善行的贤名,若他日东窗事发,望上位者能看在五香斋昔日的善举,可以从轻发落。
裴景旭接过账簿,交给身旁的子风,亲自将傅如歌扶起来。
“昔日的合作之言本王并未忘记,你既信任我,我必不会叫你失望,虽说我没什么实权,可要保你一间小铺子,也没什么难的。”
得他肯定保证,傅如歌顿时欣喜不已,担忧的心也总算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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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乙在客栈门口百无聊赖地扫着地,见前方人影晃动,定睛看了看,满面春风吆喝:
“哎哟,姑娘少爷们可算是回来了,我这等了好几日,还以为你们就这么把行李马车丢下走了呢。”
贾乙见傅如歌身旁还站着裴景旭,又是一个惊讶,“原来公子和这位姑娘是一起的呀,这可真是巧了。”
傅如歌意外道:“你也住在这里?”
裴景旭微微颔首,见外头风大,不由挪动了位置挡住风向,低声道:“嗯,进去吧。”
好在贾乙是个有良心的,一直妥帖保管着他们的马车和行礼,还不定期给马儿喂食,如此周到,傅如歌便多补了些银钱以示酬谢。
回到房内,珠儿立刻摊在椅子上,“可累死了,掌柜的,咱们终于拿到账簿,这下可以回贺京了,头一回出来这么久,才知道如此舍不得呢。”
小枝入了房内,原本打算给傅如歌倒杯茶,却见茶盏是空的,便安静地站在一侧。
傅如歌见她乖巧沉默,柔声招手道:“小枝,你过来。”
小枝依允走到她面前。
“明日我便带你回贺京,那里会是你新的家,你别怕。”
小枝点点头,眼角眉梢染上笑意:“我不怕,我知道掌柜的会保护我。”
傅如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让珠儿先带她去里头把这身粗布麻衣给换掉。
贾乙走上来送茶水,见傅如歌在收拾行装,便道:“姑娘可算回来了,我就等着姑娘这单生意结束,我好把这客栈给卖了的。”
傅如歌顿时惊讶道:“啊?为何要卖了呀?”
客栈的装扮很是用心,看得出来贾乙是个想好好经营的人。
贾乙叹了口气,无奈道:
“如今城中这般光景,虽说朝廷有有派人来救急,可当官的又有几个能真正照顾到老百姓呢,反正我是经营不下去,就等着捡几个钱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这个常年干旱之地了。”
傅如歌思考良久,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打算,连忙询问,“贾掌柜可找到下家了?”
第20章 贾乙摇摇头,“还没……
贾乙摇摇头,“还没呢,我也不知道你们何时回来,总不能把店卖了,到时候你们回来找不到可怎么好。”
傅如歌当即大手一拍,拿定主意,“既然要卖,不如卖给我吧。”
贾乙一愣,惊喜瞪大双眼,“姑娘所言当真?”
他正发愁不知道何时才能卖出去呢,没想就有个现成的买主了。
“自然当真,你且去计算计算,给我报个价就是。”
傅如歌心想,朝廷既然派兵来剿匪,就不会对这里坐视不理,局势扭转不过早晚的问题。
如今趁局势低迷时期入手,价钱想必也不贵,到时候陶台城再发展起来,那就是赚到了。
这千君客栈虽然比五香斋小了点,地理位置却是绝佳,以傅如歌敏锐的观察力来看,她笃定未来的陶台城一定会有大发展,皆是用来继续开客栈也好,或者给五香斋当分铺也好,总是有益处的。
夜静更深,珠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数着银钱。
“掌柜的,虽然贾掌柜开的价钱不高,可是咱们此番出门带的钱加起来也不够呢。”
傅如歌接过来又数了遍,果然是差点,她撑着下巴暗自想了想,眼波盈盈一笑,“我倒忘了,还有个财神爷在。”
傅如歌连忙跑下一楼,借贾乙的厨房做了几块甜而不腻的绿豆糕,端着来到裴景旭的房门口。
见房中人影晃动,她抬手轻叩,“殿下,可睡下了?”
不稍片刻,房门被打开,裴景旭站在门口。
傅如歌仰头,满脸堆笑道:“我见殿下晚饭吃得少,许是这客栈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所以特地给你做了些点心。”
还不等裴景旭同意,便灵巧地从一旁闪身走了进去。
裴景旭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勾唇,双手将房门关上。
“殿下快来尝尝呀。”
傅如歌见裴景旭站着不动,忙热情招呼他。
裴景旭只好坐下,拿了块绿豆糕吃了两口,清甜不腻,皮薄香脆。
“好吃吗?”
裴景旭微微颔首,“还不错。”
傅如歌顿时松了口气,莞然解释道:“殿下喜欢就好,我看殿下喜欢吃甜食,可如今入夜了,太甜反而增加负担,所以这,绿豆糕只有一丝淡淡的甜味,我还怕殿下会觉得不合口味呢。”
烛光下,男人的眼眸更加温柔,低语浅笑,“多谢,我很喜欢。”
傅如歌:“说起来,殿下倒是我见过难得喜欢吃甜食的男子呢。”
男人眸光微深,淡淡道:“...从前没吃过,所以现在爱吃。”
“嗯?什么?”
他说得十分小声,傅如歌并没听见。
“没什么...”裴景旭吃完一块饼,又端茶抿了两口,才看向她。
“你今夜前来,不只是为了送我宵夜吧?”
傅如歌闻言,指尖把玩从肩上垂落下来的秀发,慢吞吞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我......其实我是来借钱的!”
窗外不时飘下几片落叶,偶尔有打更人的声音传来,倒显得屋内十分安静。
“要多少?”
傅如歌一愣,有些意外他的爽快,“殿下怎么不问我借钱来做什么,万一我不还了怎么办?”
裴景旭又拿起一块绿豆饼咬了口,浅浅一笑,“你自有你的用处,想说也自会告诉我。”
男人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我也不担心你不还,我说了,你跑不掉。”
深邃的眼眸暗涌一闪而过。
傅如歌心中莫名一个咯噔,再看他时,却见他神色温润如常,便也没在意他那句他别有深意的话。
她伸手指了指四周,“其实,我就是想买下这间客栈。”
裴景旭意外地扬了扬眉,望向她的目光透着赞许。
就在半刻中前,他同样也在考虑着买下这间客栈之事。
她倒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再看她如此满脸期待,他总不好说,不借了,说来也巧,我要跟你抢买卖。
于是便走入内室,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望着那抹倩影攥紧银票欢悦离开的背影,裴景旭淡淡勾唇,觉得口中的绿豆糕比方才吃的一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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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两辆马车自千君客栈驶离,一路返回贺京。
与此同时,大军也鸣鼓收兵,浩浩荡荡离开陶台城。
大军杀上山寨,却早已人去楼空,裴元巍怫然大怒,立即下令将山寨的一应竹屋全都烧光殆尽。
虽说山匪消失了,可到底蝤蛴山寨是烧毁不存在了,如此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裴元巍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入殿。
意气风发跪在殿前,“父皇,儿臣不负所托,已歼灭蝤蛴山流寇,还陶台城百姓太平!”
男人句句铿锵,神情得意飞扬。
众大臣听罢,纷纷作揖恭贺。
裴元巍踌躇满志,心里已经在猜想着自己这次又会得到什么丰厚的赏赐。
可等了许久,他的膝盖都有些发麻了,也没听到上首金龙宝座男人的发话。
他不解抬头,却见庆帝裴邺的脸色十分难看,有些银白的剑眉微蹙,面露失望地看着裴元巍。
裴元巍心中一个咯噔,惴惴不安。
裴邺沉声不语,挥了挥手。
身旁的太监弯腰应喏,挥着马尾拂尘,捏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
“退朝────”
底下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全都茫然不解。
怎么好好的就退朝了,这不是还没嘉奖巍王的吗。
上首男人沉声开口,总算说了第一句话:“巍王去尚书房等朕。”
裴邺虽然年过六十,声音却是老态龙钟,不怒自威。
裴元巍神色一凛,连忙作揖应是,低头的瞬间,抛了个眼神给殿内一位太监,太监会意,出了大殿忙不迭地直奔淑妃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