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算着时辰,林荫也怕云王爷回来,道:“行了,说也说了,讲也讲了,你毕竟是个女子,自己琢磨吧。”
摇曳身姿的林荫出了门顺手拽住了明玉的手腕拖远,不确定的回头张望下,困惑的问着明玉:“你说她是装的吗?”
“小门小户的手段,姨娘不必在意。”
“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明玉鄙夷道:“小门小户的乡下姑娘,骤然攀了高枝,哪舍得富贵呢。”
林荫附和着点了点头,心内直觉明玉说的定是不对的,依旧迷茫。
从宫中风尘仆仆回来的严佑云,端起的茶杯来不及喝,耳边传来苏娴幽幽一句:“我是你的女人?”
刹那间严佑云不渴了,兴奋的狂点头。他的雀跃来不及写在脸上,从心底开心的以为师姑明白了,他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下一瞬,死伤惨烈。
“你有其他的女人?”
面对苏娴并不是质问的好奇,严佑云刹那脸色白了,嘴唇抖动几下想要辩驳,突然觉得心累的不知怎么开口,又恨不得即刻跪在苏娴面前,求她原谅了。
至于要原谅什么,就要等苏娴说说为什么生气了。
要怎么解释姨娘是什么呢,要从世俗纲常解释起来,还是从本朝民法解释起来。
许多事看着说着容易,但说完了第一句,剩下的话还要怎么说呢。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要说多久才能说完,她才能明白呢。
“我只要你的实话。”望着严佑云的眼睛,苏娴格外郑重。
“王爷倒是直说了吧,这世间还有多少我不明白的事。”
“师姑,你……”
苏娴斩钉截铁的打断道:“既然王爷拽我下山来了,没道理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
严佑云心情复杂的目不转睛看着坚毅的苏娴,自从被苏溪镇发现之后,她再也不曾叫过他师侄,冷漠的叫着他王爷,仿佛是最冷漠的陌生人了。
无数人拼命的舔笑着,想要示好想要拉进距离,而她却像是要拒人千里之外。
严佑云胆战心惊的说着,苏娴苍白着脸色,严佑云唯恐她有什么差错,一面和她说着话,一面遣人去找太医。
说来说去,和林荫说的基本一致,林荫不曾骗她,倒是严佑云……
“行了,我明白了。”苏娴听得烦了,冷漠的站起身,严佑云忙屁颠屁颠的跟了起来:“我乏了,想睡了,云王爷自去吧,别惊扰了我。”
面对苏娴的逐客令,严佑云不敢表现出分毫的异议,退出门后,还不忘将门关和。
望着关和的门,苏娴心情实在复杂。
“是谁!去查明白今天是谁在师姑面前混嚼了舌根!”严佑云怒气冲天的吼道。
李感言得令,忙去查了。
虽是说查了,阖府上下皆是一问三不知,无从下手。
严佑云心内知道必定是有人捣鬼,心内暗暗的憋了一口气,一定要此人好看。
第31章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苏娴的肚子越来越大,对严佑云的态度也越发冷淡。
苏娴找了许多书,将自己困在屋内,整日的翻看。
严佑云几次忍不住,想要发火,看着苏娴淡然的样子,只能自己夹着尾巴憋着,灰溜溜的出门。
父皇说,等着师姑生产后再成亲,怕会有人看出破绽,毁了苏家声誉。已将严佑云与苏家的婚约宣扬出去,等师姑生产后,遮掩之后再成亲。
严佑云心里默认父皇说得对,再无异议。
眼见着师姑还有三月有余生产,严佑云心内翘首以盼,又隐隐一丝担忧。
未曾想过不过一月,又生变故。
“师姑……”严佑云欲言又止,面对苏娴,他张不开嘴。
“有话就说。”苏娴神情冷淡,仿佛没什么可在意,严佑云恍惚想着,其实师姑没有变,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不愿同他说话了。
“师爷在为陛下办事的时,草率了些,未曾想到被旧伤害了性命。”严佑云不忍道:“而今尸体已经运回来京都,由师傅收敛,择日下葬。师傅和父皇的意思,都是让我来问问师姑。”
“你说什么?”苏娴脸色惨白,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即便是双臂撑着桌子也撑不住身子。
严佑云于心不忍,上前想要扶住苏娴,被毫不留情面的推开了。
“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不懂事,让爹爹生气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苏娴喃喃着,又是愧疚又是伤心难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严佑云后,自己好似所有的力气剥离,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师姑你清醒一点!师爷的死和你并无关系!”
苏娴反复的念着:“是我的错……”
“并不是你的错!”严佑云吼道:“师爷是旧伤复发,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若没关系,怎么都要来问我?”苏娴怔怔地望着严佑云,语气哀恸:“难道不是因为我,父亲才会……”
“和你有什么关系?”话已至此,严佑云再无理智可言:“他们不过是希望你不要出席师爷葬礼,什么凭空悼念!不过是怕被别人看到如今你身怀六甲,毁了苏家声誉!”
“你说什么?”苏娴不敢置信望向严佑云,严佑云恼火着自己的失言,妄图蒙混过关,将师姑从地上拉起来,却不想看见鲜血已经染了师姑的衣裙。
“太医!太医!快去传温卿久!”严佑云撕心裂肺的喊着,唯恐屋外的人听不清,刹那间,府内方寸大乱。
苏娴在内屋撕心裂肺的喊着,严佑云急的在屋外犹如没头苍蝇团团转着,内心恨透了自己的蠢主意。
为什么要生米煮成了熟饭,而今将师姑陷入了如此艰难的境地,若是光明正大何至如此。
“她怎样了。”严佑云心急如焚的拉住捧着一盆血水出门的稳婆,急切的问道。
“姑娘,姑娘不太好生。”稳婆心内慌乱,说话也乱了。
“太医!太医呢!!”严佑云满院子转悠,声嘶力竭的吼着。
“来了来了。”温卿久被李感言拽着跑出了一头的汗,严佑云如遇救星一般,拉住徐太医恳求道:“还请太医看诊。”
温卿久顾不得和严佑云说几句宽心的话,忙奔着屋内去了,留着严佑云焦灼等待。
“本是受了刺激,加上胎位不正。”温卿久出来时,神情并不轻松,叹道:“王爷,臣尽人事听天命了。”
“还请太医竭尽全力。”严佑云长揖到底,难表心中感激。
“臣尽力,臣尽力。”温卿久忙还礼道。
直起身的严佑云用力按着了温卿久的双臂,无数的话说不出口,恳切道:“若是,若是有细微偏差,都请太医去子保母,不要有丝毫的犹豫。”
惊讶于云王爷眸中深重的恳切,温卿久闪了神后,忙应道:“会的会的,臣会的。”
这一折腾,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宿,各种补品源源不断的送了进去,温卿久隔一会会开出一个药方,严佑云急令着小厮出去采买,小厨房的药罐是不曾停过火的。
严佑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前走来走去,饭顾不得吃,连觉也顾不得睡,硬生生等来了消息。
一场浩劫过后,严佑云觉得自己宛若被扔到了冷水和热水中来回的涮了几遍。
顾不得婆子们欢欣雀跃的贺喜,严佑云心急如焚的只想冲进去见到安好无恙的师姑,得到温卿久的首肯后,严佑云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又唯恐惊扰了师姑。
屋内萦绕着血气,萦于口鼻间,严佑云越发屏气凝息,唯恐惊扰了。
一场生产过后,怎会安好无恙。
苏娴双目无神的看着严佑云,问道:“你只给我一个答案,爹爹,真的是故去了?”
严佑云咬牙点了点头,偏过头不敢再看苏娴了。
苏娴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出眼眶,浸入枕头。
爹爹在时,倒不觉得父女之情有多深重,如今骤然病逝,又能如何接受。
而今一生一死,两相对比,可小可怜。
屋内安静,静的仿佛两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苏娴哭的鼻子通红,下定了决心,回眸对严佑云道:“我想回家。”
“这是你的家。”
“这不是我的家。”苏娴失控的吼道:“永远不是我的家!”
“从今往后,你只有这一个家了!”严佑云厉声吼道。
“这里永远不会是我的家!”
“为什么你还是想着要走?”严佑云的眼泪滚落了:“为什么你不想呆在我的身边?”
严佑云紧紧的拽着她的手腕,苏娴觉得手腕生疼,想要挣脱,但并不能够挣脱,什么武功招式,在脑袋里都没有什么反应,笨拙的用着蛮力本能的想将手腕抽出来,想要得到心里的答案。
“师姑!你倒是说啊!我做的哪里不好?有我在的地方难道不是家吗?”
面对严佑云近乎失去理智的样子,红着眼睛对她的诘问,苏娴顿时觉得身心俱疲,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梦里好,想要什么,梦里都会有。
“姨娘!”明霞飞奔进屋:“明玉传来消息,说紫轩的生了。”
“难怪府里乱哄哄的,乱了足足有一日。”林荫感慨着:“好好的,怎么就生了呢。”
“是啊,看着她不像到了日子。”明霞心内也是嘀咕,转头对着林荫笑道:“姨娘放心,以后紫轩那边的消息我会勤打探的,一定弄得清楚明白。”
林荫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陷入了自己都不知晓的思绪中。
自苏娴生产后,一觉睡起,再也没有和严佑云说过一句话。
严佑云整日里兴致勃勃的去说话,怒气冲冲的败兴而走,躲在偏房里,摔花瓶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
“师傅为师爷扶棺回来了,安葬在了苏家的祖坟了。葬礼定在了明日。”
任由他兴冲冲的说着,随便说着什么,苏娴都是没什么反应,时间长了,严佑云难免觉得扫兴,叹道:“等着师姑出了月子,我带着师姑去坟前祭奠可好。”
苏娴侧过身,背对着严佑云,似乎是在抗拒他,也似乎是在拒绝这个消息。
严佑云知道苏娴此刻必定不好受,不想再火上浇油了,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张望着,心内只是茫然。
苏溪镇的葬礼刚过去,司徒文就把苏祁召进了宫内。
严佑云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但当父皇来宣自己觐见时,冷不防有些诧异。
“你们师徒而今同在朝堂,务必互相照顾了。”
苏祁和严佑云相视一眼,皆是快速挪开目光,各自按捺着心中情绪,恭谨的拱手称是。
事情的本末,司徒文都是知道了,自然不求着两人心无芥蒂,不着痕迹的叹口气,对严佑云道:“你先回去。”
“父皇,儿臣告退。”
目送严佑云走了,司徒文的语气悲凉了许多。
“我与你师傅是过命的交情,要谢过他从死人堆里把朕救出来了。”司徒文叹道:“如今他过世,朕想着他总是想你好的,不然不会叫你入朝为官。”
“臣谨遵陛下教诲。”苏祁的不卑不亢,着实不是那个意思。
“朕为十一皇子指婚,必定委屈了你。”皇上叹道:“朕知对不起你,必定有所弥补,只希望你看在他是你徒弟的份上,宽宏一二。”
“臣……”苏祁的愤怒充斥在胸腔,想说不在意并不可能,硬生生的压住满腔愤慨。
“朕瞧着,你刚来京都,想必也不是很熟悉,往来行走总有名门闺秀在场。若是你看上了谁家的女儿,只管来和朕说,朕为你指婚。”
“臣,谢过陛下恩典。”苏祁咬紧牙关,从嗓子里蹦出了几个字,重重的磕头退下。
为了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干起了媒婆的勾当,司徒文心内叹息着,贵妃啊,你泉下若有知,看到了朕的委屈,多少心疼一些。
何必早早的舍下了朕,了然无趣。
司徒文怔怔出神了许久。
第32章
“师兄入朝了?”苏娴惨白的脸上瞬间漾起喜悦的光彩。
严佑云心内顿生不喜,连应付的嗯也是懒得。
苏娴不住的喃喃自语着,脸上越发欢喜雀跃,忽而光彩照人,拽住严佑云认真道:“我想要见师兄。”
“你为什么想要见他?”严佑云情绪失控的吼道:“你而今与我一起生女,为什么还想着要见他?”
“他是我师兄,是我最后的亲人了……”苏娴欲哭无泪,想说明自己心情的词句怎么这么苍白无力。
“你的心里眼里只该有我!”严佑云眼中含泪,声色俱厉的吼道:“你为何还要关心他!”
“他是我的师兄啊……”
“你我才是一体!你为什么要想着见他?”严佑云蹲在了苏娴身边,几乎是哀求着了:“师姑,师姑,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想着走,你在我身边好不好……”
“师姑……”
少年惯用的殷勤讨巧,换来了苏娴无意识瑟缩回避,严佑云的动作停滞了下,想要佯做若无其事,却是任由心肠装得多冷静,都装不出来了。
长久的沉默,由着一颗兴冲冲的心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喜欢是真的喜欢,伤害也是真实存在。
自从那日因为苏祁争吵过后,严佑云硬着心肠,几日不曾再去找师姑,师姑也没有一点想见他的念头,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哪能想,突有一日,二门小厮来报,有人要见苏娴。
严佑云难掩心中怒火,大步流星的走进苏娴屋内,准备兴师问罪。
“苏祁上门拜会了。”严佑云眸中阴沉不定:“指名要见师姑。”
“师兄上门了?”
苏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叠声的应着,起身便要出去。
左昂一路跟着严佑云进了内院,心内暗暗叫苦,他知道的,云王爷是听不得苏祁这个名字的。
偏生苏姑娘还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这不是往云王爷的心上撒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