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头晕了,眼睛半开半阖,容均又吻上她的眼睛:“说自己瞎了,真伤我的心,我要内疚一辈子,你这是往我的心上扎刀。”
红衣哽咽了一下,容均抱着她:“不哭,以后我保护你,至死不渝。”
红衣看他的眼神终归不如从前那么纯粹了,带着审视和怀疑,容均用体温捂着她:“你不是说要利用我吗?只有利用我才能达到你的目的,如果真是这样,请你不要半途而废。”
利用,就一直利用到最后,也是至死不渝。
“这就当作是我们彼此的约定吧。”容均说。
第141章 彤管之光 我什么时候要过脸
天蒙蒙亮,容均便起身上朝了。
他养成了习惯,准点自己醒。
红衣还缩在被窝里,仪鸾殿本就昏暗,容均又让必真熄了一半的烛火,如同夜里一般,宫人在外面候着,仪鸾殿寂静无声。
红衣浑身酸痛,有些事,她不是不懂,云韶府里那么多姑娘呢,听都听会了,可实际操作又是另一码事,她不大欢喜,容均这个人吧,天知道哪里疯魔了,在这上头不太温柔,很要强,只是红衣更顽固,就是不求饶,结果受罪的是自己。红衣有点儿后悔,直到黄昏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睡眼惺忪的,容均正单手撑着腮帮子,斜倚在那儿看她。
红衣脸颊微微一红,垂头瞄了一眼领口,正了正衣襟,缓缓坐起来。
容均也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生平第一次,有那么一点儿忐忑,吩咐人伺候她沐浴,换上了新制的绉绸雪锻,玫色的领口绣宝相花,金色的披帛,衬的她格外娇艳。
容均一时看呆了,红衣羞得头也抬不起来,容均这才意识到失态,轻咳一声道:“新的珠花喜欢吗?珍珠点翠鸟羽簪子,我特地挑的。还有这耳坠,稀有的蓝宝石,水滴状的,还有......”他一口气说个不停,红衣也得为自己找个理由,瓮声瓮气道:“太重了,那么多钗子,压的我脖子......动不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唇忍住笑。
容均让人上了比较清淡的锅子,乌骨鸡熬的汤底,加了花胶,配上一些可口的素食,还有一些奶酪。
用膳的时候,气氛总算和缓,容均心虚的解释道:“我哪里知道你那么弱不禁风。我看你装得神神叨叨的,但是咬我又那么用力,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咬唇,脸红的要滴血,斟酌再三,还是厚着脸皮道:“那说明你自制力还有待提高。”
一番话说的容均愧疚,特别是她得皮肤细腻,脖子上还有深红得吻痕。
容均吞了吞口水,有点无措:“我......我也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容均吞吞吐吐的,“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呀,说你和姓高的怎么怎么了。”
红衣气的搁下青玉箸:“我那是试你!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有作过出格的事。我都向你保证了。”
“做了也没关系。”容均大手一挥,“我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嘛。”
“我就是......”他小心觑她,“我就是以为.......唔,才下手没轻重。我要是知道你,唔.......我一定会小心的。”
“再说,你自己也说了,发乎情止乎礼......”容均酸溜溜道,“说明你们是有过情的。”
红衣气的干脆不吃了,闷头干下一整碗奶酪:“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信信信!”容均见她嘴角一圈奶渍,涎着脸上去舔,横竖宫人都打发到了外面候着。
红衣嗔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我在你跟前什么时候要过脸。”容均大言不惭。
红衣无语。
“对了,以后你就住到合欢殿去吧。那里离我最近,接你过来最方便。你觉得呢?会不会太打眼?”容均征求她的意见。
红衣摇头:“不打紧的,不管怎么样都有人给我穿小鞋,那何不正大光明的给人看。”红衣朝他甜甜一笑,那夜之后,少女长大了,笑容总蒙上了一层妩媚,容均不禁有些失神。
红衣道:“我在云韶府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无论我怎么小心翼翼,明哲保身,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反而是行首大人和烟秀,谁凶谁恶谁说话,狠治之下,魑魅魍魉反倒忌惮三分。我呢,并不打算当坏人,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是过去的岳红衣了,我受够了。”
“你会帮我的,对吧?”红衣双手环住容均的脖子。
容均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嗯’了一声:“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为什么,如果我——”红衣顿了顿,“如果我骄横跋扈,横行无忌呢?”
容均淡淡一笑:“你不会的。”
“你说我不相信你,其实我比谁都相信你,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会的。”
红衣的眼神骤然有些迷离,她垂眸掩住情绪,想要收手,被容均一把握住:“听我说,接下去,你可能要受一些委屈,但我说过绝不让你再受委屈,所以你尽管去做。”
红衣反握住他的手:“只要你相信我,一点点委屈,我不怕的。”
容均点了点头,是夜传旨,晓谕后宫。
很快,宸贵人在仪鸾殿住了三天的消息便传遍了犄角旮旯,四处哗然。
翌日一早,皇后还在问泓霖的功课,一个个的就全到齐了。
静妃落座后烦闷的搅弄着双指道:“娘娘您怎么还坐得住呀,这可不合规矩。”
贤妃也附和:“就是,外面闹饥荒,宫里闹大旱,陛下倒好,一次性泄了洪。”
皇后噎了一下,停下手上的动作,轻叱道:“粗俗。”
“陛下的事情是你等可以随意置喙的?!”
“那也没有这样偏心的道理。”宓嫔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仪鸾殿历来只有皇后可以住。”
“规矩是人定的。”皇后面无表情,“陛下让她住,谁有能耐把她轰出去?”说完,嘱咐泓霖,“今日这篇《祸国》可曾记清楚了?”
泓霖恭谨道‘是’:“儿臣记下了,父皇若是问起儿臣功课,儿臣会背的一字不差。”
皇后笑笑:“去吧。”
打发泓霖回了庆祥宫。
贵妃笑得别有深意:“还是皇后娘娘高明。”
德妃默了默,提醒道:“娘娘,事儿总要过问的,还是把敬事房的人都叫来问清楚吧。陛下既叫她住下,该赏赐,还是要赏赐的。”
“是啊。”一直没开口的安贵妃冷笑道,“新人入宫,都要跪拜皇后,她之前因病着,娘娘格外开恩,而今承宠,可见身子骨是利索了,还利索的很,一呆就是三天。哼。”
皇后点头,宣了敬事房大太监还有彤史,一一都问清楚了,出去的时候,竟然在外面和红衣打了个照面,红衣隐住了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动声色。必安明知她是瞎的,可脸上还是一阵尴尬,红衣视若无睹的在璎珞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摸索着进屋。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红衣规规矩矩地朝皇后的方向行礼,跪地磕头,随后喊了一声‘璎珞’,璎珞忙应声,从四喜的手上接过剔红花卉纹盖碗,递给了红衣。
红衣双手举高过头顶:“嫔妾腆获天恩,有赖皇后娘娘庇佑,请皇后娘娘赏脸饮茶。”
皇后的目光在她身后扫了一圈,一水的太监和宫女列成一排,手里托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应该都是未央宫赏的。
皇后也不叫起,只问:“宸贵人从陛下那里出来,竟还没有回去过吗?”
悫妃道:“钟粹宫庙小,怕是容不下宸贵人这尊大佛。”
红衣也不恼,只道:“皇后娘娘快尝尝这上好的焕元暖茶吧,陛下说,就要开春了,届时要同您一起赏牡丹呢。而且,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头等大事。”
“宸贵人的嘴好甜,难怪眼睛看不见,陛下都喜欢。眼下又来讨皇后娘娘的欢心。”贤妃酸酸道。
红衣微微侧头:“难道贤妃娘娘不喜欢我吗?我还为您准备了烧蓝的银胎珐琅朵花高足碗呢?”
贤妃一听,眼睛一亮,盯着她身后的礼物匣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
红衣浅笑:“从前去贤妃娘娘宫里看到过一只烧蓝的盘子,刚好凑成一对。陛下还不肯给我呢,我死乞白赖地求了半天。”红衣眨着无辜的眼睛,“娘娘,您不喜欢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宫里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何况贞嫔殁了,容才人和朱贵人等于废了,再不添新人也说不过去。
贤妃清咳了一声,望向皇后:“娘娘,茶再不饮,就凉了。”
皇后仍是不为所动,假装压根没有看到红衣被热水盛满的茶碗烫红的手指,继续道:“好你个嘴甜舌滑的小丫头!那你倒是说说,你送本宫什么?”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剔红牡丹纹盖碗。纽雕灵芝纹别具一格,盖面及碗体雕牡丹,乃百花之王,无人可以匹敌。”
皇后默了半晌,深深的看了红衣一眼,接过盖碗茶,小啜一口道:“起来吧。”
红衣谢恩。
淑妃对红衣本来就挺有好感,热络道:“本宫可有吗?宸贵人不能偏心啊。”
红衣道:“自然是有的。淑妃娘娘是掐丝珐琅蝶恋花大碗。”
东西送到淑妃跟前,掀开一看,碗内蓝色珐琅釉地饰蜻蜓,空白处彩云布满。
淑妃得了满心欢喜,爱不释手。
贵妃是芙蓉石盖碗,碗为芙蓉石制作,芙蓉石难得,通体光素,器壁轻薄,形体饱满,世所罕见。
至于静妃,红衣说静妃娘娘礼佛,兰料山水图碗最适合不过,德妃是粉彩双耳盖碗,颜色浓淡变化,刻画细致入微。
红衣更请求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恩准。”
“哦?”皇后好奇,“你还要给谁送礼?”
红衣道:“朱贵人呀。”
众人皆惊,诧异道:“你......送给莲,朱贵人做什么?她都已经......”
红衣仿佛不谙世事一般随口道:“我谢谢她。”
“呵。嫔妾并非如同各位娘娘一般,出自高门世家。能有今天,里头可有不少朱贵人的功劳。朱贵人从前封号‘莲’,取其清雅高洁之意,于是我请陛下送了我画珐琅莲瓣式碗,最适合送给朱贵人。只是嫔妾去不了冷宫,便只有劳烦皇后娘娘了。朱贵人出自伯府,一般的器具,怕是用不惯吧。”
皇后沉吟了一下,头也不抬,道了声‘准’,之后便扶着额角要去歇一歇,嘱咐散了。
临走前,又问:“听说陛下许了你合欢殿,那里以后便是你的寝宫吧。”
“多谢皇后娘娘。”红衣再次敛衽行礼。
走到宫外,春风吹落了梨花,流苏望着红衣渐行渐远的背影对皇后道:“娘娘,她给各宫各院的送碗做什么?显摆吗?”
皇后逗着鹦鹉,给它的小水杯里加了几粒米,笑道:“意思是大家都有饭吃。”
流苏:“......”
第142章 春水绿波 可有青色的牡丹吗
合欢殿位于长乐宫的左侧,位置却比右侧的披香殿靠前,虽然有长乐宫在中间横着,不过跨过体和门,就到了钦安殿,确实是去未央宫最近的路。
而且合欢殿环境优美,四周爬满了藤曼,夏天有荫,不惧酷暑。春天,海棠与梨花交织,清雅优美。最美的当然还属雨后的合欢花,水滴沾着细瓣,摇摇欲坠。
红衣以贵人的身份入主合欢殿不算开天辟地,但也确实不合规矩,再加上,内侍局受命,好东西流水一般的往里送,好像黄玉佛手的花插,天然木蟹式盒,独具匠心。紫檀木边框嵌玉灵芝如意挂屏,金錾云龙纹细颈执壶等等,宫里的人看在眼里,明知不合规矩也没办法,因为仪鸾殿已经破了常规,皇后那边都没出声,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连一向把德行,女范,挂在嘴边的德妃,亦一改往日的作风,缄默不言。
静妃与德妃看戏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提了一嘴:“姐姐你不曾与皇后娘娘合计过此事吗?”
德妃顾左右而言他:“认真看戏。这旦角刚才唱的什么?”
静妃心不在焉,回宫的路上与宓嫔一道走,状似玩笑道:“若是宸贵人也可当一宫主位的话,那瑛贵人岂不是更有资格。”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芸贵人:“朱贵人走后,昭仁宫空着也是空着,或许可以考虑让瑛贵人带着芸贵人一道去做个伴。”
昭仁宫和合欢殿仅隔着一座玉芙宫遥遥相望,也是顶好的地方。
瑛贵人不忿的咬唇道:“静妃娘娘说的可不是......”
还待说下去,却被宓嫔打断了,婉言道:“披香殿大得很,她们两个又都是省事的,若一气走光了,嫔妾的日子可要冷清。”
“可芸贵人还要带熙和公主,小孩子家住的宽泛,长大了性子也活泼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静妃略有不满的睨了一眼熙和。
熙和乖巧的低下头,胆怯的不敢说话。
芸贵人赶忙搂住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静妃娘娘为熙和着想,嫔妾感激不尽,可是熙和哪里能和祺韵,祺祥两位公主相比呢。两位公主天资过人,自然处处耀眼。熙和她胆小的很,还是过两年再说吧。眼下她与宓嫔娘娘处的正好,瑛贵人又与她相熟,换地方的话,只怕反而不习惯。不过,还真是谢谢静妃娘娘的一番美意。”
宓嫔意料之中的一笑,静妃回头看她一眼:“女儿随母亲,熙和与芸贵人是很像的,芸贵人这些年规行矩步,说话做事也很有分寸。就是有时候呀,太客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