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乾盛帝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似乎确实与事先商量的不同。”然后目光落在了云庭身上。
  云庭也很迷,直言道:“臣也觉得奇怪,毕竟老尹……咳,尹相的信上不是这么说的。而且臣的确没想到,小尹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乾盛帝和赵喆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对,他们也没想到。
  毕竟,他们是打算在这里结结实实战一场的。
  河北道是继陇右道后又一强大藩镇,但江南势力零散,关内军力太次,陇西虽兵强,但同时肩负守卫之责,如果内乱动静太大,让敌国接到风声趁机生乱,那就真的乱了。
  所以圣人才会如此迂回婉转,在这里设一个小战场,擒贼先擒王,然后一路击破回去,在不造成全国范围大波动的前提下,将江南诸道和河北道的异心清扫干净。
  结果尹叙竟然插了一手。
  不得不说,他破译密信调转了援军这一手用的极好,简直是意外之喜!
  尹叙现在脑子很乱,也没想到要怎么解释,但云庭的话让尹叙心头一动。
  “父亲起先瞒我,大抵是想让我与小赵郎君一样参与进来渲染气氛,但后来为何又将我摘出来?”
  云庭一脸“怎么不该知道的你全查到,该知道的你反而都不知道”的表情,说:“小尹郎君,尹相难道没有同你说,是因为小女阿珏吗?”
  尹叙:……??
  他听到自己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此话何意?”
  云庭“哦”了一声,带着一股武夫特有的直白:“此事……不怕诸位笑话,朝毓和承谨都曾提过,云珏到了长安后,便对小尹郎君十分钟情。想来,也是给小尹郎君添了些麻烦。”
  小尹郎君。被添麻烦。叙:……
  云庭:“其实此事还是老尹……阿不,是令尊最先同我说的,我们一合计,这儿女私情风花雪月的事,还是闲时来谈好些。”
  “此前情况微妙,万一因阿珏若与你走得太近,误导了幕后之人的视线,带歪了我们此前经营出来的氛围,耽误了圣人大计便大大不妙。”
  “所以尹相起先应该是想将你与阿珏隔一隔,奈何……阿珏似乎追得有些紧,隔了也没用,尹相便想将你直接摘出来,你不插手任何事,对关键事情一无所知,倒也不至于吸引旁人目光,小女再缠你,顶多就是一桩风月之事。”
  “不过,我们还是觉得,等事情解决安定了,你们这些孩子再慢慢谈情说爱比较好。所以尹相信上表明,将你摘出来后,还是会隔一隔。没想到……你还是参与进来了……”
  大概也是没隔住。
  云庭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话里分明含着呵护与宠溺——得知女儿在长安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却因情况不合适,便先将男方隔开抽离,等到事情解决了,大环境美好了,再放出来,让女儿撒欢的去风花雪月。
  也是这番话,叫尹叙在嗡嗡混乱中抓住了一个重点。
  他怔然看向对面两个男人:“方才赵使君说,在远赴长安一事上,对赵郎君有些许欺瞒,为的是进一步营造双方相互防备的氛围,那云珏……”
  说话时,尹叙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云珏会不会也被告知了什么假的说法?
  比如当时那个情况下,在她的视角,也知道他们之间是对立的,一切选择都是无奈的!
  如今真相大白,他们方才被告知自己不过是被父母摆了一道,所以才会走到今天!
  若是如此……如此的话,他须得尽快回到长安和她解释清楚,还来得及!
  然后,尹叙听到云庭用一种不赞成的语气说:“朝堂正事,为父为兄者操心便是,要她跟着操什么心?”
  云庭看着尹叙,正色道:“阿珏她啊,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老父亲当着圣人和多年老友的面,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表示——别看我们家幺女长得乖巧可爱,那性子磨起人来是会要命的。
  临出发前,她不是没听到过风声,还觉得自己这一趟九死一生,硬磨着她阿娘询问情况。
  可这事怎么能告诉她呢?
  女孩子就是要快快乐乐的养起来嘛。
  那些阴谋阳谋,自有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儿费心。
  奈何她阿娘受不住这孩子的磨人,最后只告诉了她一半实情——只需记得一句话,陇西忠于陛下,圣人相信陇西。
  平介之战的内幕及陇西这些年私下的经营,她是半分也不晓得的。
  如此一来,也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叫她知道无论中途发生什么变故,只要做有利于圣人的选择,那一定没错。
  整个陇西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照顾自己,到了长安该吃吃该喝喝,不要理会外界的声音,等到一年求学期结束,就可以接她回家啦!
  总结一下,就是赵喆哄骗儿子告诉他截然相反的‘真相’,云家为安抚女儿告诉她一半的真相。
  于是乎,赵程谨来到长安后处处防备,又是见密探又是传密信,在世人眼中就变成“赵家怀有异心”。
  云珏因为把圣人当成可以信赖的靠山,在不踩到圣人边界的前提下日天日地,就变成了“云家拥兵自重”。
  两个人皆是由心而发,毫无表演痕迹,一下子把气氛烘到最佳,可以直接收网了!
  而在综合实力上,云珏又比赵程谨强了些,所以,一旦发生意外,赵程谨或许会慌,但是云珏不会,以云珏的性子,定会震住赵程谨,不让他做任何坏事的举动。
  这样一来,赵喆倒也省了冒险传信专门为骗了儿子这事做解释。
  轰——
  尹叙只觉得头顶劈过一道惊雷。
  他终于明白,那日在竹林,为何她口口声声笃定云赵两家没有问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痛快的接受了圣人的和亲安排。
  从头到尾她说的都是真的,偏又因为不知实情,所以她越笃定,在他眼中就越成了那个被蒙骗抛弃的天真小可怜,越不会相信。
  谁能想到,这云将军和云夫人将女儿养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或因出身将门,对天下大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一个看似什么都知道的小娘子,却偏偏对最关键的局一无所知!
  而他,彻头彻尾的,成为了一个因为不信任她,怕沾染麻烦而甩了她的负心汉……
  还让她去和亲……
  尹叙觉得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乾盛帝闻言,笑着道:“云将军不必担心,令爱在长安,除了近来被朕拘了拘,可没受任何委屈。和亲的事也请放心,待回长安后,朕自有安排。至于尹叙……”
  赵喆和云庭都顺着圣人的话看了过来。
  乾盛帝笑笑:“朕倒是觉得,云家女郎活泼可爱,很是爽朗讨喜。尹相与云将军乃是莫逆之交,更曾一同陪伴先帝出生入死,你们两家若结亲,朕很愿意做这个媒人。不过话说回来,尹叙,君子坦荡荡,你若对云家女郎无意,最好早早表态,免得误了人家姑娘,坏了尹相与云将军多年的交情。”
  此话一出,云庭当即表态:“陛下言重,儿女们的姻缘大事,理当讲究缘分情谊,儿女们若无缘无分,也不该影响我两家交情,此事臣与尹相早已达成一致。”
  然后云庭看向尹叙:“纵然小女痴心小尹郎君,但君若全然无意,小女绝非死缠烂打之人,这一点,本将军可以向小尹郎君保证。”
  尹叙头更痛了。
  乾盛帝除了心腹大患,在这谈完正事后的短暂闲暇里忽然媒人心大增,在旁揶揄道:“其实朕此前还想过撮合撮合你们,倒是尹相,怕耽误正事阻止了此事。”
  轰——
  尹叙脑中再现惊雷,想到了之前乾盛帝一脸深意的让他接近云珏然后又很快反悔的事。
  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他还真以为圣人是要利用他对云珏下手探得陇西秘密。
  原来是假公济私当起媒人来了!
  然后又被父亲阻止了!
  好得很!好得很!!
  乾盛帝还在呱呱的讲:“朕想想也是,男女之情,等大事落定,随你们谈去。”
  “不过,他们二人可以相处看看,尹叙别的都好,就是性子有时太过憋闷,兴许与性子开朗的女郎相处后,会察觉其妙处,当然,朕可不是在强点鸳鸯谱,一切自当看他们。”
  赵喆在一边听了半晌,那张俊脸即便会心生笑,也夹带一种高冷的味道:“呵呵,若是如此,臣就要静候云氏和尹氏的结亲酒了……”
  云庭一摆手:“欸,不要在孩子面前多说这些。”会给他们压力的。
  轰轰轰——
  面前三位每多说一句,尹叙头顶就多劈一道雷。
  好得很。
  他不仅早早就接触了人家女儿。
  占了不少便宜。
  还……把人甩了……
 
 
第83章 老的是狐狸,小的也不好……
  梳理完所有前因后果,洞悉全部真相后,尹叙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荒唐。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骗得团团转!
  那是他亲生的,从小瞻仰甚至在心中树为目标的父亲啊!
  所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父亲,所有的考量全部从父亲给的“真相”出发!
  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站在陇西的对立面,对云珏永远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出现!
  如果不是圣人和两位长辈在前,尹叙此刻只想痛快的打砸一番,指天誓日的痛骂一顿。
  事实证明,遭遇这种事情还能不爆粗口的,那都不正常。
  同一个夜晚,终于被云珏释放恢复行动力的赵程谨在被及时赶来的尹相告知真相后,气的又摔了一个心爱的青瓷。
  “荒唐!”
  赵程谨原地炸了。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是我不配吗!?”、
  彼时的尹相一改他们先时见过的严肃冷漠,脸上竟添了几分老人家特有的慈祥和耐心。
  尹相看一眼从刚才就乖乖缩在一边安静坐好的云珏,“不偏帮的说一句,但凡你今日知道真相后,能有你姐姐一半从容,本相都会觉得你父亲不该瞒你。可你瞧瞧自己激动成什么样了,啧,还是年轻不能担事儿啊。”
  其实尹相误会了,云珏因为近几日都睡不好,晚上又打了一架,这会儿早就困了。
  她不是不想跳起来大吃一惊,纯粹是没力气,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结果尹相一句话,把赵程谨的火烧到了云珏身上。
  “等等,凭什么对着你就说真话,对着我就说假话!?”
  赵程谨要气死了。
  难怪她这么淡定的接旨,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和亲!
  “这不公平!”
  云珏被他吵得耳朵疼,小拇指掏掏耳朵:“其实,他们原本也没打算告诉我的,可以同他们赖嘛。”
  ……赖?
  赵程谨的眼角抽了一下:“赖什么?”
  云珏打了个哈欠,调子拉得软软长长:“比如,你明知一路凶险,可亲长却要你吃好喝好,不要多想,这就很奇怪。这时你便可以耍赖,若是不告诉你实情,让你在长安因不知实情做了错事,可不要怪你之类的。”
  她两手一摊:“他们一听,就会觉得还是告诉一下实情比较好,我就是这样赖到的呀。”
  云珏每多说一句话,赵程谨的脸色就白一分。
  什么?
  他们告诉你,这一趟只需要吃吃喝喝就好!?
  可父亲打先就告诉他,这一趟凶险万分啊!!!!
  赵程谨之前一直被云珏控制,这会儿气的手脚都开始发软。
  他一边撑着座位扶手,一边捂住胸口:“我要回陇西,我要问个清楚!”
  这么想着,赵程谨又让流芳端来一碗参汤,咕咚咕咚喝下去,转身回去睡觉了。
  先好好休息,才有力气闹,气死他了!
  折腾了大半夜,整个将军府终于重归平寂。
  云珏目送着赵程谨离开,目光一转,和尚无去意的尹相大眼瞪小眼。
  云珏:呃……您还有事吗?
  尹相的确没打算走,他观察云珏很久,眼下只剩她,尹相亲手为她添了杯热茶醒神,一把苍老的嗓音在静夜中平添安抚:“小姑娘家家的,吓坏了吧。”
  云珏脸色微变,抱膝坐着不说话。
  论理,云珏不该知道秦怀月今夜偷袭,但她却早有准备。
  所以,稍微推测便可知,不是她在防备秦家,而是恰好在她有所防备时,秦怀月一头撞了上来。
  换言之,今日来的若是圣人的人,亦或是别的人,她也一样会做此反抗。
  到底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据说也是陇西捧在手心长大的,不似她的哥哥嫂嫂那般在营挂职受千锤百炼,她顶多就是习习武,听听课,比一般世家贵女知道的多那么一些,又经历过多少风雨?
  若是早早知情,便不难知圣人对他们软禁也好,看守也好,都是变相的保护,放着秦家人对他们下手。
  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当他们是被云赵两家抛弃的棋子。
  她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不担心、不怀疑吗?
  她可曾想过,大局当前,自己也可能被欺骗,或者被舍弃?
  也许她真的怀疑过,虽然那种一闪而逝的念头压根不会影响到她实际的选择,然午夜梦回,恍然无助时,这种惴惴不安最是磨人。
  所以,以她的年纪和阅历,能稳稳当当的扎根于此,平平静静的接受安排,只因亲长的那一句话,到最后都毫不犹豫按住早已躁动不安的表弟,已经很难得。
  少女闷闷不言,尹相也不在意,他心里已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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