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很高的评价。”赋仟翊丝毫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你又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怎么就这么轻易下结论了?”
“这话如何说起呢?”劭泽不由问道。
“当时阳敏盛辉给我的指示是直接杀掉我爹,说是演习失误不算犯法。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何必这么儿戏搞砸了演习还闹得这么大一出笑话?我主要是觉得身家性命受到了威胁,况且那阳敏盛辉这么毒辣阴狠根本不配做一方统帅。”
“为什么不直接报告呢?”劭泽问道:“以我父亲的脾气,你若报告他是一定会去查的。”
“关键是我没有证据啊!”赋仟翊瞥了他一眼说道:“就如我现在跟你说是络涵要去杀瑾儿一样,你根本不会信。”
“这倒是。”劭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探自袖中拿出一把短剑:“说正事,你看看这个。”
那剑鞘周身黑漆,无图无纹,看起来朴实无华。她接过来拔出短剑,忽然一惊:“好剑啊!”
只见那短剑泛着暗暗的白色光,铮亮锋利,只一眼她便知此剑削铁如泥,坚硬无比。
“这是仿着日月同辉的质量铸造的,造价昂贵。目前只得二十把。我想先暗地配发给近卫军三品以上的将领,慢慢的等制造完毕了再统一配发近卫军。这短剑若在战场上是可以克服灵能的。”
赋仟翊睁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剑:“这便是每月建设费用的去处?”
劭泽笑着点点头:“不然要如何呢?我拿这么大笔钱去买了蔽水山脉吗?”
赋仟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赞道:“宣王好气度!”她端详着手中的短剑,叹了口气,遗憾地说:“就是看起来太普通了,和一堆烂铁一样。”
“镌刻不也得花钱啊?”劭泽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茶桌:“也就只有这样的兵刃才最不容易引人注目。”
“可惜啊可惜。”赋仟翊摇着头将那短剑放到茶桌上:“我还是这么爱慕虚荣。”
劭泽看着她忽然笑了,自坐榻上又取出一把短剑递到赋仟翊面前:“这才是你的。”
仍旧是纯一的黑色,然而剑柄处多加了傅家的家族图腾和赋仟翊最为钟爱的柳叶图,剑鞘则是雕工细致的翅羽纹样,对接处镶有多颗深蓝色猫眼石。
赋仟翊见到此物立即眉开眼笑地一把夺过来:“这才一看就像我的嘛!”
见赋仟翊自顾自地摆弄着短剑,劭泽强调道:“铸剑的事不宜外传,低调点。”
“妥妥的!”赋仟翊兴奋地开口:“劭泽你简直太了解我了!”
劭泽轻咳了一声:“怎么感谢!”
赋仟翊意味深长地一笑,转眼间便拔出短剑向劭泽划去。
劭泽见状立即仰头躲过,及时从坐榻上站起后退数步:“谋杀亲夫吗?”
“婚礼还没举行不算亲!”赋仟翊眉眼笑得弯弯的手持短剑便向劭泽刺去。
劭泽侧身抬左手挡住短剑,瞬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前一带,压腕夺过那短剑,另一手却忙稳住她:“当心。”
赋仟翊不满地皱眉捶了他一下:“还能不能愉快点了!”
“王爷。”络涵并未敲门推门便进,见到两人打闹不由脸色十分阴郁:“大学士邱易之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那我先走了。”赋仟翊撩拨了一下被劭泽扯乱的头发说道。
“慢着。”络涵走近两步伸手拦了她一下:“大学士说最好你也在。”
“手放下。”赋仟翊的笑意尚未从脸上褪去,平和说道。
络涵漠然瞥了她一眼,手却不曾听吩咐放下,反倒说道:“你这是命令吗?”
“是建议。”赋仟翊回答得不愠不火,并始终笑脸相迎。
络涵无所谓一笑,却也不听她所言,依旧拦着。
赋仟翊好似恍然大悟地夸张点了点头,一手拽过她的手向反关节放下拧去。络涵一吃痛不得已跪在地上,大呼:“你故意的!”
赋仟翊也不想和她纠葛,立刻松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道:“我不管你伺候了劭泽多少年,你需得记住,在这个王府,我说了算。”
络涵立即站起来,目中充满了愤怒:“论起出身我似乎还比你要稍好一些,你这么说话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络涵。”劭泽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开口道:“让邱大人在正殿等,之后我跟你谈。”
络涵深深看了一眼劭泽,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第152章
邱易之在宣王府正殿并不踏实坐着,反而匆匆灌下下人为他准备的热茶,来回踱步冷汗涔涔。
劭泽和赋仟翊一进入正殿,不等劭泽说些客套的官话他便冲过来一把抓住劭泽的手:“宣王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老夫一家啊!”
劭泽对他突如其来的求助显得十分不解:“邱大人莫急,坐下慢慢说。”
原来珈谜不仅绑了顾沧楠的老母亲和同胞妹妹,更是绑了邱易之的妻儿孙子。要挟顾沧楠弹劾大皇子,邱易之帮腔针对劭泽。
真是个好主意。赋仟翊冷笑:“不管是不是成功,都是她的好处!”
“邱大人可是想让我替你想想对策?”劭泽问道。
“其实……”邱易之看了看劭泽,又将目光放在赋仟翊身上:“老夫是想求赋姑娘帮个小忙。”
“我?”赋仟翊不解道:“邱大人,我无权无势的这些年,您说什么我也无能为力啊。”
“不,”邱易之频频摇头:“姑娘早年在近卫军可是大名鼎鼎的赤鸢,这个忙,姑娘必能帮得。”
此语一出,赋仟翊和劭泽迅速对视了一下,眼中均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人如何得知此事?”劭泽自邱易之话一出口便没想着再隐瞒,淡然问道:“陈年旧事,如今赋仟翊早已不在军中任职,自然能力不足。”
“王爷可是因为今日在朝堂上的事而生老夫的气?”邱易之反问道。
“大人玩笑了,大人只是如实禀报。若是劭泽因此而生气岂不是不忠不义?”劭泽丝毫不退怯,反而借力打力说道:“只是赋仟翊近日身体不适,已经终止一切外交活动,希望大人理解。”
“宣王……皇位还是值得争一争的。”邱易之见劭泽对此事并不积极,忽然说道。
劭泽很快神色一紧,眼睛迅速瞟过赋仟翊,忽而笑道:“争不争皇位是本王的事 ,赋仟翊只是一介女流,不应搅进这些纷争。”
邱易之听得此言反倒神色释然:“听王爷如此说,老夫放了一半的心。”他说着刻意盯紧了劭泽的目光,继而道:“但有句老夫不该说的话如今还是要说,王爷和赋姑娘伉俪情深是好事,但夫妻之间总是荣辱与共的,王爷今日对她的过于回护未必有助于你们的未来。”
“大人过虑。”劭泽闻言不为所动:“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赋仟翊本在一旁听着,并不想插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道:“邱大人为何觉得我能帮得上忙?”
邱易之听她开口,神色忽而松快了很多,忙道:“这件事和近卫军的金毛有关,赋姑娘只需让老夫见一见那金毛……”
“邱大人,我早已不在近卫军行走,近卫军的事我插不上手。”赋仟翊听着邱易之愈发失了分寸的话,开口打断。
说绑架事件有关金毛便是赤裸裸地将矛头指向近卫军,若是赋仟翊此刻应下岂不是默认了近卫军的人行为不规,染指朝堂?
劭泽深深看了邱易之一眼,说道:“邱大人,有关贵府的绑架事件,相信刑部是最好的断案机构。”
“王爷和赋姑娘莫急,老夫并不是说近卫军的不是,只是那金毛或许知道些什么。若赋姑娘能帮老夫救回妻儿,老夫必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劭泽正要开口拒绝,赋仟翊却抢先道:“绑架大人家人的劫匪虽无关近卫军,但毕竟是有违我惑明治安和平的大事,邱大人开口,我很愿意为大人排忧解难。只是我不问朝政很多年,实在无从下手。不知邱大人是否有线索?”
虽然赋仟翊闭口不提金毛的事,但邱易之还是从她话里话外听出了立场的动摇:“姑娘这是答应了?”
赋仟翊笑道;“邱大人,宣王府和学士府素无交情,既然邱大人首先伸手想交朋友,我们自然不该将大人拒之门外。只是如今宣王被解职,很多事情我们怕是力不从心……”
“老夫明日便给陛下上奏疏……”邱易之急道。
赋仟翊摆摆手打断他:“大人误会,我是想做另外一项交易。”
劭泽忙用眼神制止赋仟翊的话,却遭到赋仟翊的无视,不由皱眉。
赋仟翊接着说:“听闻大人和刑部尚书灵昀有所深交,若是查贵府遭遇的绑架案,免不了刑部的帮衬。”
“这是自然。”邱易之频频点头:“灵大人定会全力以赴协助赋姑娘。”
“那么今晚,邱大人不如请灵大人到赋府一叙。”赋仟翊趁热打铁道。
邱易之听罢不由犹豫:“今晚?”
“要尽早救回大人的妻儿,当然免不得和刑部大人商量细节。当然大人让我一个人查也可以,只是这效率……”
“那么就劳烦赋姑娘了。”邱易之忙道:“今晚我会和灵大人拜访贵府。”
“合作愉快。”赋仟翊简短笑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待邱易之离开王府,劭泽终于忍不住向赋仟翊吼道:“刑部尚书灵驰可是珈谜的人,你招惹谁不好,非要从珈谜手中挖墙角?”
“你那么凶做什么!”赋仟翊见劭泽少有愤怒,心中也有些闷闷的不痛快:“正因为那是大皇子的人我才要请的啊!你想,如果是珈谜谋划的这件事,她若见到大皇子的人忽然到访赋府会作何感想,但若这事是大皇子所为,他若见他的人和赋府走得近,又当如何?”
“这件事不可能是大皇子所为!”劭泽只吼了那一句,虽然仍旧不认可赋仟翊的做法,还是没有出言制止,顺着她的思维说道:“大皇子虽然心思不正,却没脑子做这些事。倒是珈谜心思颇深我没想到。好在事先让段鸿羲拿那东西去做了人情,否则还真要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邱易之说的话倒未必是真的,我刚刚非要越过你接管这事其实也是觉得应该查清楚,至少如果我插手,我们能尽快弄清这几人到底是为谁办事,免得日后被动。我也是想帮你,你就别生气了吧?”赋仟翊试探性地说道。
“我没生气。”劭泽闻言不由叹气道:“我只是不想你插手朝廷的事,谁知你非要自己往上扑。”
“如今这情况,我只耳不闻窗外事别人一样会认为我是在掺和,那还不如真的掺和进去,既帮了你,也帮了赋家。”
“你哪是想着帮我?你只是怕这事牵连到近卫军你爹头痛。”劭泽侃侃说道:“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但一定要记得张弛有度,别做火中取栗的事。”
“自我哥过世后,我爹的精神大不如前了,我怎么能让他独自操劳?”赋仟翊说着神色暗了暗:“若是我哥还在,我……也不必担这干系了。”
劭泽不由沉默。是赋传铭的死将赋仟翊自幕后推至风口浪尖,不得不花更多的心思在近卫军中帮衬着稳定军心。军营并不是女孩子该呆的地方——虽然劭泽一直这样认为,却也没有足够的理由予以制止。
他想到这里心中很不是滋味,赋传铭的死虽然不是他一手造成,心中却始终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门坎羁绊着,仿若这一切都是他在主使,将赋仟翊一步步推至悬崖边进退两难。他看着赋仟翊,不由上前将她一把抱住:“仟翊,对不起。”
“好端端的怎么道歉?”赋仟翊被他抱在怀里嗅着他衣间清新的柠檬香味,仿佛这些年来的一切委屈都在这一刻蓦然被翻起。短短的一瞬间她脑中浮过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蔚统领,雩珩公主,赋传铭,络音,甚至是那些死在她手中的刺客,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或亲或疏的,总是都死于各种各样的权力斗争。
权利这个东西,走近了就如同毒药,令人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舍不得放,为它去杀害人、去杀戮,去学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而在罪恶被揭穿之后依旧能够理直气壮地再接再厉——当然这是赢家,赢家就是正义,输者只能背上谋反的罪名默默将生命消耗流逝在历史的长河中。
可是即便是赢者,在这艰难的道路上一样会踩踏着很多人的尸体,包括必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自我牺牲。
可是金蝉脱壳、弃车保帅真的就是最完美的救国法则吗?那么多美好的生命在她面前接二连三地消散,这样的感觉比起真真正正死于种族斗争,甚至死于战场上是完全不同的。
她忽然很想哭:“劭泽,我们真的要这样走下去……不计折损吗?”
劭泽听着这样的话心先是一沉,却很快警惕地看着她:难道她已经知道赋传铭的死是络音造成的?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以赋仟翊的性格,若是知道必要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准还回去掘了络音的坟,将尸体扯出来鞭尸、分尸、焚尸、挫骨扬灰……
他忽然狠狠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产生这样怪异的假想,那样的情景就如真的发生一般生生刻在他脑中不断回放着,眼前的赋仟翊也随着乱入的场景变得模糊。
“你怎么了?”赋仟翊察觉到劭泽的异常,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故人。”他迟迟才说出这个词,心中却深深抒了口气:“已经死了很多人,我真的觉得你不该搅进来。”
赋仟翊忽然冷冷一笑,从劭泽怀中挣出来,说道:“我们赋家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只剩我,若是你输了,我们家岂不是要被死死按在别人脚下永远抬不起头来?还是你认为,我到现在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吗?”
劭泽愣了愣,一边开口一边去拽她的手:“我很抱歉……”
“你不要再抱歉了!”赋仟翊一把打开他的手:“我知道你一心想着惑明在整个世界的权力地位,想着惑明的存亡!你们都是这么忠贞不渝!可是我没那么大的心胸,我只想着不论未来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我,我爹,我娘,我都能保证他们能够好好的活,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你以为我爹在近卫军当副统领这么多年真的好过吗?我们赋家,无时无刻不是为你公主府办事的附属品,说好听了是副统领,说难听了和别人家的狗又有什么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