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我们可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劭泽闻言忽然怒意升起:“你不要冠履倒易乱咬一气!”
“冠履倒易,”赋仟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作为履的悲哀和无可奈何?再精致贵重,那也只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工具而已。劭泽,你生来身份贵重,你怎么能知道被人呼来喝去的痛苦?我真的不希望这样的日子持续太久。”
“如今不也是很好了么?”劭泽低声说道:“我父亲不在了,赋将军在近卫军统领的位置上坐得很稳,难道不是你想要吗?”
“我其实……”赋仟翊语一出忽然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没事了。”她说着就要向外走。
劭泽一把拽住她:“话说完。”
赋仟翊神色动了动,停住脚步,说道:“你在朝堂之上,不得不屈尊于那个庸昧的人,礼让于那两个跋扈的人,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你都说是礼让,又有什么所谓?”劭泽沉默了一晌,没头没尾地说道。
“你能忍,反正我是不能忍的。”赋仟翊低声道:“我得去查邱大人的事了,你拽着我是想和我一起吗?”
纵使赋仟翊脾气不顺,话说得难听,劭泽仍旧从中听出了这番话里里外外围绕着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心中不由一暖:“你说过荣辱与共,现在我再加一句——和衷共济!”
赋仟翊听罢忽然愣住,木然地看着劭泽,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起初认识劭泽的时候虽然觉得他们有些许相吸,却很快知晓他们之间的婚约只是一场政治联姻,一切的情绪都被抵触和叛逆所取代,虽然她不能否认和劭泽相处的点滴都很愉快,却始终将这当做是强迫自己必须去做的事,很多时候理智比感情多。只是在这一刻一切被她摆在桌面上那些冠冕堂皇的情绪皆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全部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糅杂了欣喜、感动和惊讶的复杂感觉。
她始终也觉得劭泽和自己一样,责任多余心甘情愿,也许是习惯了伪装和保护,她将自己牢牢锁在自己的世界从不触碰那些称之为“爱”或是“仰慕”亦或是“喜欢”的感情,往往她会觉得这样的情感只是伤人伤己——她也不知道在不经世事的她心中为何会有这样复杂的戒备之心,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着并持续了很多年。
直到这一刻。
“这些年你离我很近,但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些什么。”劭泽还是率先说道:“我躲着你是怕把你带入深渊,可你行为上贴近我,心里却离我很远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说过多次若是这纸婚约给予你压力让你不得不屈从,我愿意解除它——是你一直不肯,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那么,你又想让我怎么样呢?”赋仟翊忽然落泪:“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便一直过这种杀戮不断的日子,我们的婚约是政治婚姻,这之中你我的意愿根本微不足道,我们都只能接受。我知道我必须和你走下去,可是……你就站在那里,我根本不知道,你究竟是那个为民族利益牺牲自我的殿下还是那个可以和我成婚自此爱我呵护我的劭泽,我怎么可能去奢求你在为着这个国家殚精竭虑的同时去分掉一部分心思给我?”
“那我把对自己的心思转移给你,总可以了吧?”劭泽说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对未来事业的惆怅:“工作永远也做不完,偶尔给自己放个假也不为过,查完这件事,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赋仟翊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半晌说道:“先查案啦!”
劭泽不由一笑:“一起去。”
络涵在房间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两人离去,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尚未流下的泪珠,吩咐门口的侍卫道:“以后王爷不在,你们就不用站岗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其中一个侍卫为难地看着她说道:“王妃吩咐人不离岗。”
“你们究竟听她的还是听我的?”络涵不由吼道。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失言,不由补充道:“王妃尚未入府,不了解府里的习惯,你们照我吩咐做事就好。”
两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齐声应是,离开了正殿。
很快络涵又找来了王府的管家,吩咐撤去府中数处守卫,加收十名负责洒扫的下人。
一切事情吩咐妥当,她才满足一笑,回屋休息了。
赋府今日并不冷清。
赋家向来秉承为国尽忠为民奉献之根本精武精训,平日里一过辰时赋府几乎就只剩几个看家护卫,其余人等一律在近卫军总营从事各项工作或接受训练,这样的家风多年不曾改变,即便是几年前赋传铭病逝当天,赋恂也仅仅在府中停留了半日,到了下午便又在军营中指导训练了。这样的良好风气早已深深植入近卫军各部,加上赋恂上任以来大力褒奖鼓励各部主官带动其所属官兵常驻军营严加训练,近卫军的业绩总是大大高于征海军和靖野军。即便是从不同这三军并称的护天军都被比了下去。
 
第153章
 
而此时正值中午,赋恂和北冕卫队的一众人等却都在府中。
“父亲怎么今日在家?”赋仟翊听闻赋恂在家,忙跑到书房一脑袋闯进去。
赋恂正悠闲地看着一本书,见赋仟翊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不由皱眉:“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辈子是不能了,下辈子不知道。”赋仟翊不以为然地摇头走到桌案前伸手从赋恂手中夺过书来看了一眼:“今天不在总营坐镇了吗?”
这时赋夫人端着一碟点心走进书房,笑道:“张弛有度是治人之本。”
赋仟翊看见赋夫人却是眼前一亮:“娘你怎么这么偏心,只知道给我爹做点心!”说着上前不由分说夺过点心盘,红茶酥、牛舌饼、玫瑰花糕、芸豆卷,正是赋夫人拿手的几种茶点。
“哎!你当心别洒了!”赋夫人道:“今天怎么莽莽撞撞的?”
“我和劭泽一起回来的,本来是有事想问那个副队长金毛,正巧碰到你这有点心我先吃两口啊。”赋仟翊毫不客气地拿起牛舌饼就往嘴里塞:“说起来娘你可是有很久不下厨了呢,不过味道还是这么完美。”
“你和王爷一起来的?那王爷呢?”赋恂不由问道。
“大概在我屋里吧?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听你在家就赶快跑过来了。”她说着又从盘里拿起一块红茶酥,将点心盘放在桌案上:“那我先去找他,记得叫厨房多添几个菜中午我们俩在家吃。”
“仟翊!”话还没说完赋仟翊已经出了门,赋夫人在后面喊着也没将她喊住,不由叹气。
“越来越不稳重了,也不知道谁教的!”赋恂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指望着她干什么,能和劭泽白头偕老也就皆大欢喜了。”
“可是依我观察着,这劭泽很可能以后就是咱们惑明的主人。咱们家出个皇后确实是好,但仟翊这性格哪能忍得了劭泽另立妃嫔呢?”赋夫人不由道:“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当初雩珩公主提出这事,可是你和仟翊俩人自己松口答应的。”赋恂道。
“那还不是为了我们赋家。”赋夫人道:“就凭当年公主和蔚统领的意思,若是不答应,这近卫军统领还可能是你吗?”
“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争什么!”赋恂疲惫地抬起双手用力搓了两下脸:“传铭不在了,赋家就剩仟翊一个,但是嫁到劭泽那,以后就算有了孩子也姓不了赋,咱们这一脉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赋家的人丁并不兴旺,赋恂在上一辈尚且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然而两个兄长皆英年早逝,无后而终,赋恂的姐姐名为赋霖珈,嫁为谷云镇巫师,育有两子一女,皆随夫家姓楚。去年以赋传铭早逝的缘由将膝下次子楚云恺过继到赋恂府上为子。
楚云恺更名为赋云恺后仍旧居住在谷云镇和生父学习巫术,不肯参加近卫军。
赋夫人一笑了之:“当然不能让我们赋家就这么断了香火,但是我年纪大了,还是找几个年轻的姑娘给你多生几个吧。”
赋恂只作玩笑,慢慢吃着点心,笑道:“或是赶快给云恺定门亲事,等他的孩子出世了你来带,那时候他愿不愿意来近卫军都行。”
“想得倒是美。”赋夫人斥道:“我说真的,咱们家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这个份上,理应多添些人才是,我给你寻摸几个合适的姑娘,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广大门楣也好。”
赋恂神色顿了顿:“这怕是不好吧。”
“这话我十年前就说过,你不能只指着传铭一个男孩子,如今赋家断了,你看咱们这么大的府和近卫军你以后传给谁去!”
赋恂深深地叹气:“你来安排吧。”
“毕竟还是你亲生的孩子好,那赋云恺虽然过继给咱们,可心还是在他生父那边,就算日后他愿意接近卫军,你放心给他吗?”
“夫人说得对,我都听夫人的。”赋恂敷衍地点了点头:“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打点一下,好歹劭泽很少在咱们府上用膳。”
“我去盯着,放心吧。”赋夫人自信地点头:“刚才的事你可不许赖!”
“不赖!”赋恂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道。
劭泽正在赋仟翊所住西苑外的亭台上看鱼,赋仟翊兴冲冲地跑过去将手中的红茶酥塞到他嘴中:“我娘做的,好吃吧?”
劭泽细细咬着酥软的点心,淡淡的茶香在齿颊中散开,清甜可口。他点了点头,神色却并未落在赋仟翊身上,好像回想起什么事情一般深刻复杂。
“怎么了?”赋仟翊问道。
“我……”劭泽木然看着水中戏谑的群鱼,黯然一笑:“没什么。”
赋仟翊站在劭泽身边,将手上沾的点心渣撒入水中,那群鱼忽然便欢腾着涌来抢食:“公主和将军都不在了,可是我爹娘还在,只要你愿意……”
“仟翊,我觉得很无助。”劭泽忽然打断她的话,说道:“我曾经以为若是一切由我来做主,日子会好过很多。而真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时候,却知道决策是比服从更难的事。”
“其实若是你撒手不管,总会有人接这个烂摊子。车到山前必有路么。”赋仟翊听着劭泽的话倒觉得感同身受般心情沉重下来。
劭泽这时将目光从池鱼转向赋仟翊。
不用劭泽开口,赋仟翊已“你将一切想得太远,徒增压力。反正这一刻我们不能预知未来,还是抓紧时间在有心无力的时候好好为自己活几天。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好在算是不辜负我们惑明这么好的良辰美景。”
劭泽的心思却不再这里,他伸手将赋仟翊发间不知何时落上的柳叶摘去,开口却道:“不如我们去郊外骑马吧?”
“现在?”赋仟翊眼神不可思议地一动,随之笑道:“别逗我了。晚上邱老头他们还要来府里,现在我们应当好好想想对策,再审审那金毛,找线索。”
“丢的又不是你家里人,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劭泽反常道:“等那老头来了让他自己去审,我们真是不必为他的事费心。”
“莫名其妙的推诿,可不像你。”赋仟翊看着他说道。
“你今早可没看见他在朝堂上为难我的样子,这样倚老卖老我可消受不起。”劭泽难得地开起玩笑来:“我是说真的。”
赋仟翊神色一转:“当真?”
劭泽笑着点头:“只消不能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赋仟翊耸了耸肩:“不过你若不是开玩笑,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样的主意?”
赋仟翊得意一笑:“我的主意当然都是损招啊。”
“那是你只有损招管用。”劭泽毫不客气地回击道:“那就按你的损招办吧。”
赋仟翊随手招来一个卫兵:“叫副统领金毛过来。”
水面上独亭子,风光无限,暖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劭泽和赋仟翊对坐在亭中慢慢喝着茶吃点心,并不说话。这气氛却很融洽,仿佛他二人生来便是这样静静坐着不问世事般恬淡。
当然这只是金毛的看法。
事实上赋仟翊如坐针毡。
因为在刚刚叫人传了金毛后她忽然想起了和段鸿羲的午膳约会,现下已是正午,怕是要被段鸿羲已经从头骂到脚又从脚骂到头很多遍。
“宣王,小姐。”金毛很是礼貌地向二人欠身行礼,尚未等站直,却见眼前一道白布拂过,一个翩然身影定定站在他面前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想什么呢你!”段鸿羲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赋仟翊的脑袋:“放我鸽子为乐你心里很痛快吗?”
赋仟翊下意识地在他敲第二下的时候偏开脑袋躲开:“我临时有事忘记了,那正好你在我家一起吃吧。”
段鸿羲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触到劭泽时十分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茶呢!”段鸿羲瞪着赋仟翊。
“茶!”赋仟翊转而瞪向金毛:“给祖宗上茶!”
金毛尚未从段鸿羲的突然出现中反应过来,忽闻赋仟翊的吩咐恍然大悟地匆匆跑走,不一会儿又拿了茶杯、茶壶跑了回来。
赋仟翊匆匆然给段鸿羲倒茶,一边问:“你约我所为何事?”
段鸿羲的心思却不在她身上,反而看向劭泽:“殿下,那顾沧楠……”
“顾沧楠和我们没关系,和你也没关系。”劭泽可以加重了“我们”和“你”的语气,强调着从属性:“今天的事你不用往心里去。”
“可是……”
段鸿羲将将开口,却被金毛突然地打断:“段公子,武将不问财政事才是避世之要政。”
段鸿羲匆匆闯入赋府,却从未注意这亭中究竟站了什么人,听闻金毛开口才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向赋仟翊道:“你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精?”
“北冕卫队副队长金毛。今日下朝后已经红遍惑明内阁。”赋仟翊边说边玩笑道:“看起来在我家当差的人都早晚会声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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