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也不大。”赋仟翊见他心情不好,不由调侃道:“他恩将仇报,你就不能以德报怨吗?”
“我就心胸狭隘,你不知道吗?”劭泽没好气道:“你要有主意就快说,别绕圈子!”
“玄封帝不是希望珈谜继承皇位,大皇子辅佐吗?”赋仟翊端起茶杯喝了那半杯煮得过火的茶,接着道:“最好的法子就是既要让他倆明目张胆相争,又要显出你的重要性。”
“就是我不管自己的事,去帮他们两人其中之一?”劭泽不可思议道:“真是个落井下石的好主意!”
“所以毁了这两位的好名声,还有可能借尸还魂抢了他们的人……”
“你不觉得现在再这么做太晚了吗?”
“但是人性贪婪啊,如果他们真心和你合作,资源可以共享,不真心的话,休想得到近卫军啊。”赋仟翊挑挑眉:“而且就算不真心,他们也更不想让对方获得你这么好的资源。况且,今日在朝堂上,鸿文大哥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极有可能还打着护天军的主意。”
“你真是愈发聪明了。”劭泽听着她的话频频点头:“容我考虑一二。”
“你的主意!不是我想的啊!”赋仟翊指着他说道。
劭泽若有所思地看着赋仟翊道:“你何时也学会说话只表三分意了?”
“我是表了七分,剩下三分是你猜的!谁得的结论主意就是谁出的!”赋仟翊丝毫不让步。
“行,我出的。”劭泽摆了摆手表示让步。
“另外……”赋仟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总觉得你对拉拢朝臣并不热衷,可是他日就算是篡权登基,总要有多一些的人支持才是啊。”
“什么叫篡权!”劭泽轻声斥道:“我们只需要看得清惑明未来或是能为惑明做贡献的人,他日我登基以后自然看得出哪些该用。”
“你这话说的不对,有些人不服,你需想办法让他们心服才是,哪有这样放纵人自生自灭的!”
“我也在寻找有用的谋事者啊。”劭泽说道:“我依稀觉得段鸿羲就不错。”
“他手中无权无势的,又被护天军除了名,即使能干出一番事业也不可能得到便于支持你的实权啊!”赋仟翊说道:“能不能靠点谱。”
“他是最靠谱的。”劭泽对赋仟翊的说法并不苟同:“我倒也不是不想拉拢那些人,只是觉得不该采用太多的贿赂手段,他日我要有了战功他们自然会糊过来。”
“你是文臣,又不是武将。”赋仟翊白了他一眼:“不过说到这个,其实哪宫没有财政问题呢,单靠朝廷那点俸禄只能勉强够府里的日常运转,还哪有多余的钱款打点朝中上下?今天的事只能说明玄封帝还不愿查。”
“明察秋毫可能能当个好探员,却当不了个好皇帝。我当然不是说玄封帝好,不过他这点确实很明智。打贪的话必要查清上下线路,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可是要满盘皆输的。”
“为什么?”
“就比如大皇子,我之所以不肯拿那信纸做文章也是这个原因,他后面可是靖野和征海两大军种,若要查他,怕是这两军上下都要牵连个遍,那还不得军队□□?要查也需得是查那些确定可以控制的线才行。”
“那若是查你……”赋仟翊忽然笑道:“还不如查珈谜来得安全。”
“我行的正坐得端,他们也没什么好查。”劭泽笑道:“哪像他们,留了一串的把柄让人抓。”
“少在我这装清廉。”赋仟翊撇了撇嘴道:“近卫军那个勤务都尉李默和副统领邬名道可都是你的人。每个月的八百万两建设费用你可别说你没动过。”
“你怎么知道?”劭泽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此二人做事老练周全怎么能出此疏漏!”
“幸好你没说这两人怎么能把这种事告诉我!”赋仟翊瞪了他一眼,不再跪坐,而是伸开腿活动了一下,方才盘膝坐定:“不是我说的,他们只是拿钱,可没把账目平了。”
“当真?”劭泽眉头皱的很紧,听赋仟翊这样一说也紧张起来,不由道:“今日朝上那个邱易之倒是把北冕副尉金毛给供了出来,还不知道你爹准备怎么处理。希望不要扯出近卫军什么事才好。”
“放心,我今日带那个金毛去查账,能平的都让平了。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么大疏漏。”赋仟翊始终不开口问劭泽那些钱究竟用来干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了现如今的情况:“今早上朝的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放心,我父亲会处理好的。”
“你……不问那些钱我拿去干什么了?”劭泽终究忍不住先问道。
“你想说自然就说了,不想说我问了你还是不说。”赋仟翊倒也一反平日好奇的表现,显得很无所谓:“另外,我将瑾儿带来了,今儿就给你留下,你随便打发那个络涵去哪都行。”
“那些钱其实……”
“行了,不想说不用勉强,没事我就先回了。”赋仟翊打断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哎!”劭泽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谁说我不想说了!”
赋仟翊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这又是一件继络涵之后我才知道的大事。”
劭泽闻言不由笑了:“你这可是在吃醋?”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劭泽倒不以为然,好言劝道:“她和你哪里有可比性?”
赋仟翊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那才算是名门贵族。”
“我若想娶名门贵族,还用得着和你死磕?”劭泽说道:“你自然有你的好处。”
“哪里好?”赋仟翊依旧本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婚事说到底我是稀里糊涂,但你可不像是稀里糊涂的主!”
劭泽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神色中流露出一种怀念的意味:“那年麒麟卫队和梼杌卫队的综合演练中,我就觉得你十分的不一样。并不是战术还是功夫了得,而是非常懂得取舍。有舍才有得,在我那时还患得患失的年龄,你的‘舍’做得实在让我佩服。”
“综合演练?”赋仟翊不由质疑道:“八年前?”
劭泽正色道:“要不然朝中重臣这么多,我父亲令我收你当小妾也无妨,为何一定要你做正妃?”
“这话说得不好听!”赋仟翊蹙眉,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你从那时候便关注到我吗?”
劭泽点了点头。
八年前,近卫军统领将军赋恂还只是麒麟卫队的校尉。
赋仟翊作为近卫军的非编制将领隶属于梼杌卫队。非编制将领,即为平日里不定期参与近卫军训练,却不参与执勤的领头人物,小到某一特勤队特别领队,大到可领整个卫队甚至调度近卫军的校官。近卫军编制齐全,而非编制将领即是可以在战时临时录用代替原本领头人员的特别行动人员,往往武艺高强,思维缜密,但绝大部分都只由近卫军几个为数不多的高级将领所掌握,下面的人甚至不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来自哪里。每个部门得到的非编制将领资料则只是代号、性别和专长等几个模糊的特征。
那时赋仟翊只有16岁,隶梼杌卫队天狐特战队的特别领队,代号赤鸢。她自近卫军中便始终戴着面具,那时军中几乎无人知晓她到底是什么人。
赤鸢这个名字开始大振正是因为输了那次演习。对,没错,赋仟翊是输出的名声,不是赢出。
赋仟翊在梼杌卫队以灵活作战能力著称。仅仅十六岁便能独闯皇宫宫禁窃得皇宫珍藏典籍——当然这都是训练内容。由于她带领天狐特战队在多次梼杌卫队自行组织的演习中频频夺冠,其攻守方式之刁钻和变幻莫测皆十分受当时梼杌卫队校尉阳敏盛辉的器重。天狐特战队只有15人,是梼杌卫队中最为杰出的主攻特战队,故而在这次演习中阳敏盛辉将斩首敌军主将的终极任务交由他们。除去天狐特战队的队长,赋仟翊是那第16个。
她自始至终琢磨的并不是如何斩首敌军主帅,而是如何在行动过程中让这16个人顺理成章地“阵亡”。
这次演习以皇宫作为背景依托,上自皇帝,下自太监宫女都必须遵守演习规则并全力配合演习。麒麟卫队仍旧负责皇宫的保卫工作,而梼杌卫队则负责攻入皇宫干掉麒麟卫队的总指挥官赋恂。
“虽然这只是一场演习,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将它看作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严肃对待!这不仅关乎我们梼杌卫队的形象,更是各位晋职晋衔的绝佳机会——当然原则还是安全第一。”阳敏盛辉是这样嘱咐的。
第151章
但同时阳敏盛辉还有一句话私下嘱咐了赋仟翊:“若有绝佳机会干掉赋恂,你尽可能努力去做,可以先斩后奏。若真的不小心误杀了赋恂也不用怕,演习总是会有死伤的。”
当然也是这句话激怒了赋仟翊。原本赋仟翊只想着随便打打就好,此言一出,她忽然间发觉了这其中的猫腻——也就是所谓政治斗争。原来阳敏盛辉这样希望赋恂死。
“可是为什么呢?”赋仟翊问道。
阳敏盛辉自一开始便十分看好赋仟翊,有意想将她培养成自己的人脉,故而在此事上也不多加隐瞒,如实道:“你年龄不大,照理应当叫我一声叔叔,我有话便和你说明白吧。你在近卫军服役时间不长,想必你家里走通关系把你送到军中历练也希望你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光耀门楣。我想争夺正二品作战都尉,但那麒麟卫队的赋恂一直是我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若是要在这次演习中废掉他,那么那作战都尉一职便必然是我的了。赤鸢你应当明白,我若再升一级,连带着你的前途也会更光明。”
传统意义上,近卫军的非编制将领只有三类,一类是官宦子弟,一类是富商子弟,另一类则是稍微有些门路但门第不高的中阶人家。官僚和富商将子女送入军营不过是想混个名声,往往都会通过各种关系委托军内人士对其子女多予照顾,而中产阶级则甚少具备这样的实力,往往是单凭武艺,至于其他方面则无人问津。很显然赋仟翊被阳敏盛辉当做是这一类没背景的中产阶层。
当然如今想来也是多亏了这点,否则赋仟翊又怎能有机会打了这样漂亮的一仗光耀门楣?
天狐队长主张兵分两路,一路自正面进入麒麟卫队办公区域炸毁营地,另一路从后方包抄直接斩首赋恂。
阳敏盛辉给予的明确指令也是如此。而赋仟翊却主张要打草惊蛇,首先了解了麒麟卫队营区的防务部署再引蛇出洞最后来个釜底抽薪端了他们的大本营。
然而话却说得极为委婉,用了很多“大约”、“差不多”、“有可能”之类模零两可的词。在平日里的训练中阳敏盛辉早已习惯赋仟翊当断则断的性格,故而在赋仟翊提出这个套路时他只当赋仟翊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坚决按他最开始的方案执行。
最初的方案,即为一组人员负责调虎离山,另一组人员直接冲进去强攻。
赋仟翊自然知道以她的功夫,强攻也一定能够直接攻到赋恂面前,只是如今她不想这么做。
于是在第一组人吸引敌兵的时候,她就不小心崴了脚,又被流箭打伤了手臂——演习用的箭头皆是木质圆盘状,为了防止伤人,制作时故意加大了受力面积。但若被击中还是会暂时影响战斗力。
这时她便又主张天狐队长引用她那一套攻略,但由于败坏的态度,她的建议并没有被天狐整个特战队加以应用。于是她便单枪匹马冲进了麒麟卫队营区直奔赋恂营帐,却在刚一掀帐门时分被卫兵戳中了后心。
“我身上可有一个信号弹,若是成功杀了赋校尉便可以放出去报平安,你们可千万别拿!还有,我外面还有十几号特战队员在等我好消息,你们可千万别准备围攻!”赋仟翊盯紧了赋恂说道。
当天狐卫队看到信号弹升空的时候均以为赋仟翊已然得手,纷纷冲入营中,顷刻被集体射杀。梼杌卫队看到信号弹的时候便以为此局已胜,纷纷丢掉盔甲欢呼庆祝,阳敏盛辉也兴奋异常地纵马去麒麟卫队查看情况。正值此时被麒麟卫队的弓箭手“射杀”。
“你们麒麟卫队犯规!”梼杌卫队校官秘书见状随着阳敏盛辉一同闯入麒麟卫队营区据理力争:“挂掉主帅则为演习结束,为何还要拿弓箭射我们阳敏校尉?”
“阳敏校尉。”赋恂笑着向他抱了抱拳:“你挂了,说明演习刚刚结束。”
“什么?你……”阳敏盛辉上下打量着完好无损的赋恂,又看到旁边被绑在帐中的赋仟翊,不由气愤地将手中佩剑重重摔在地上。
“对不起,阳敏校尉,我失手了,那信号是他们发出去的。”赋仟翊挫败地说道:“我没办法通知你们。”
“你若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信号在你一个小丫头身上!”阳敏盛辉狠狠指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赋仟翊犹豫道:“赋校尉神机妙算,料到会有此局,便找女官搜了我的信号弹去发射了。”
“废物!”阳敏盛辉气得脸都歪了。
于是演习以麒麟卫队完胜结束。
原本这场演习结果不至引起军队高层对将领调整的重视,却是赋仟翊借力打力直接把事情捅到玄封帝那里。
事情起因是赋仟翊和阳敏盛辉反目成仇,阳敏盛辉坐实了赋仟翊违反军纪通敌叛组硬要罚下五十军棍,赋仟翊据理力争不肯伏法反而闹到了蔚统领那里。于是给诸人造成的印象即是赋恂机警判定敌军战术欲擒故纵轻松赢了此场演习,阳敏盛辉则因着演习失败严厉苛责下属。终而赋仟翊的五十军棍也没挨,反而被调离梼杌卫队,不久后赤鸢这名非编制将领便无故退役。
赋恂便是自那个时候起得到了蔚统领的注意并很快予以重用迅速提拔。
赋家原本世代经商,效忠近卫军也始终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不值一提。直到八年前这场闹剧上演,赋家才迅速在军队的舞台上站稳脚跟。
当然这场演习的细节也落得十分精彩,被归于战术教学的一大示例广为传播。
近卫军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直到赋仟翊则是当年的赤鸢。
“从那时起,我忽然发现这‘舍’与‘得’做好了竟有这样强的战斗力。”劭泽说道:“那时就觉得你与旁的女子不同。受得练武这份苦的女子多数执拗、倔强、桀骜,死心眼,而这些在你身上似乎只是一些附属品质,并不是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