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群虎鲸尸体在水面翻开肚皮,海水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漂浮在海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袭白衣也被血染成淡红色,远远看去就想落入血池中一般腥涩恐怖。
“还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妙曼女声从他身边响起。他心想不管是谁,都等他先恢复力量再说,只自顾自地呼吸着海面上湿润新鲜的空气,感觉元气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睁开眼睛。
“你再不睁眼我可要以为你死了。”女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他这才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方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过几丈处竟有一只极小的木船,船上站着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女子。
来人有着最为漆黑的瞳孔和长发,妆容精致,身形姣好,虽然矮了些,还是令人难以不注目。
“你是蝶念吧?”段鸿羲只是看似随意地瞟了一眼,胸有成竹地问道。
“看来我果然是有着名号地位的。”被唤作蝶念的女子嫣然一笑:“你好像并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段鸿羲道:“人模狗样的我都不怕。”
蝶念好像并不为他的不敬言辞而有所怒意,反倒笑道:“可是你好像很怕虎鲸们,还杀了它们。”
“那是因为它们对我有威胁。”
“那么我也对你有威胁,要杀了我吗?”蝶念毫无顾忌地挑衅道。
段鸿羲在这么近的距离中明显感到了对方有着深厚的内力,笑曰:“你好像岁数不小了吧?到你这个年纪,多活一天赚一天,你反倒跑出来求死,真是新鲜。”
蝶念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已是我的囊中之物,还想翻出花来吗?”
“囊中物吗?”段鸿羲远远地看到蝶念身后有刀光一闪,笑道:“那可未必!”
说着即刻借着脚下水面的反作用力跳离水面,手中短剑一闪,那小船已被劈成木屑,蝶念也在同一时刻脚下一空,生生掉入冰冷的海水中。
段鸿羲心下一笑,蓦然握紧手中佩剑直冲着蝶念刺了过去。
蝶念虽说毫无心理准备,在这个时候却一个翻身深深扎入水中,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段鸿羲随即剑锋一转,同样落入水中,直追着蝶念刺过去。
然而段鸿羲纵使武功了得,毕竟不是在水边长大,水性却不怎么好,尚未伤到蝶念就又急忙返回水面呼吸。
如此一辗转反而被蝶念抓到了双脚用力向水中拖拽!
段鸿羲的鹿皮短靴早已被灌满了水,沉重非常,再经蝶念这么一拽,他只觉得脚腕险些被扯脱臼,忙缩起身子,伸手解开了靴子上的绑带,两只靴子就被蝶念生生拽掉。
他这才得空游回水面深深吸气。
蝶念纵使水性极好,也不能长时呆在水中,扔掉了那两只靴子,返回水面呼吸。
段鸿羲从未想过在水上会如此狼狈不堪,在水中拿着剑也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他却不想弃剑。
蝶念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趁着他呼吸的空再次欺身向前。
日月同辉在冰冷的海水中仍旧触手生温。
段鸿羲奋力扯住蝶念的腰身将她死死抱住!
蝶念忽然在这望不到底的深海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她身上的温度在海水中飞速地流失着,体力也在极速耗尽。她开始用力以手肘击打段鸿羲的肋下。
水中的阻力令已经体力透支的蝶念并不能对段鸿羲造成什么伤害,很快她的挣扎变得十分无用——一个矮小的女人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力气当然不成正比,段鸿羲在死死抱住她不松手后,很轻松地就将她按在水中无法呼吸。
段鸿羲趁蝶念虚弱之际,一剑刺穿了蝶念的心脏。
血大面积地从她胸腔中洇出,和那些虎鲸的血混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
段鸿羲在蝶念停止抽搐后怅然地松开手,深深叹息。
段鸿羲这才想到方才蝶念仅仅依靠内力制造的海啸。那一阵高墙般的浪涛打过,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丧生于此。回想起来,炎海人也的确是有两下子,竟敢孤身前往惑明海岸线。
段鸿羲上岸后,看着蝶念的尸体随着海浪渐渐远去,这片海水忽然轻微地翻涌起来。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默默漂浮着,归于沉寂。
海水已经从岸上退去,夹带着破碎支离的舰船、房屋的木板以及密集的尸体在海岸线上漂浮着,他们二人的小船开始不停地撞击着各种物体,如同进了垃圾场一般。
附近已经有征海军的船只开始打捞这些废物和尸体。那些尸体有征海军的,也有附近渔民的,密集地漂浮在海面上随着不算大的海浪跌宕起伏着。
段鸿羲沉默地看这些被泡得发胀的尸体,胸腔中仿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无限膨胀。渔民、军人、价值昂贵没有代替品的舰船,蝶念所制造的这一海啸几乎将灵伊镇东海岸延及内陆五六里的建筑和人烟全部毁之殆尽!最重要的是人命!这些无辜的渔民、这些满怀士气等着上战场的征海军军士,在这突如其来的海啸中迅速殒命!
这时他忽然听到那两只搜救的船只忽然沸沸扬扬地出现惊恐的人声,定睛望去,却见目所能及的海平面上出现了成排成队的舰船,正在快速向岸边驶来!
岸边两个码头的20余艘舰船都在方才蝶念的海啸攻击中被击打得支离破碎或解体或沉积,若从其余海岸调舰船总也为时过晚。
段鸿羲并不再向深海中去,只是在船中站起身来,伸出手吸积住明丽的阳光,一把将其向那些舰船扯去!环境中能量最为强大的热能开始源源不断向那些舰船集聚,虽然常年泡在水中,这些舰船仍旧是木制,在强烈的热能攻击下本该无一幸免地剧烈燃烧起来。
然而那里却仿佛有什么屏障阻拦住一般,段鸿羲手中周转过的光热并没有直接击中那些船只,反而由集中忽然变得分散而微弱,转眼一瞬就变成点点火星,消之殆尽。那里忽然响起了一种奇异的嗡鸣声,远远地向着他震颤而来,他只觉得忽然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要被这种强烈的声波攻击震碎一般,喉咙一甜,大口地吐出鲜血!
他暗自握紧了日月同辉。他并没有想到这样不起眼的一块紫云石打造的神器竟有如此大的力量。虽然他在使用过程中明显地感觉吃力,然而此物触手生温的感觉,就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一般,给了他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
甚至看似恐怖的一场人造海啸都能轻而化解。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对炎海人的愤恨和厌恶。
先是海水攻击,利用海啸将这岸边的人和征海军装备打得七零八落无法应用之后,再带着大部队冲岸!
“可恶的炎海人!”慕雨带着征海军的部队返回海滩的时候,见此情景不由骂道:“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等他们再近一点吧。”段鸿羲说道:“你带着部队退远一点。别让他们看见。准备好弓箭,一旦见我入海,你们立即赶过来弓箭射击。”
“那你……”
“不用管我。”段鸿羲说道:“我死不了。”
“那你注意安全,支援你的十个人都在搜救船上,他们会跟着你。”慕雨显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明白不能废话和犹豫,忙指挥着部队向后退去。
炎海的船队近在咫尺,码头已经被刚刚的海啸摧毁,他实在不知道炎海人在船队靠岸后打算怎么登陆,也不知道他应当怎样从众船队中迅速找到指挥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去。
看着那些船队越行越近,他反而紧张起来。
他还是扔掉了长剑,带着日月同辉向前走了数步没入海中。
慕雨带着部队赶到海滩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他的踪影,她心知即便段鸿羲有着高强的武艺也不可能抵挡得了炎海的大批舰队,尤其是不熟悉水性的他在水中泡了大半天之后再一次入水,此刻的体力定然是不支的。
为此慕雨早在海啸来临之后就选了十个武艺高强的征海军战士在海中支援。待段鸿羲一下水,他们就默默跟着他一同向舰队游去。
距离近了之后炎海人一定会发现水中的人,为此征海军有着质量很好的呼吸器,一端含在嘴里,一穿过腰部通过腰带固定后延伸至水面以上,足以维持正常的呼吸。他们就通过这样的方式躲过了炎海人的视线,并越过他们的船队直接游到了他们的后方。
此时岸上征海军的弓弩已经开始向炎海人射击。
惑明地大物博,经济繁荣,军用物资也十分充裕,征海军的箭贮备量足以支持100张弓不间断地射击十天十夜。慕雨始终对征海军的实力很有信心,若不是朝中有些搞不清状况的人在一旁瞎搅合,她可以轻松地打赢这场仗。
段鸿羲始终尾随着炎海人的船队,却不知道该从哪一艘入手。毕竟在水中看不到那些巨型船只上面的情况,只能隐约听到沸腾的人声和弓箭声,偶然有几个中箭的士兵掉入水中,皆不等他揪住问话就已然死亡——当然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手拿着日月同辉却只能依靠日月同辉的克制力。初春乍凉的海水令他的体温极度下降,他清楚地告诫自己必须立即做出选择,登上船只杀了他们同蝶念一般仿若有超能力的武艺高强者或者别的什么将领,要么他将和这十个人莫名其妙冻死在海里。
他和那十个人摸着上了最中心的那条指挥船,将那穿上抱着旗子挥舞的指挥员一刀毙命。
这条船上应当坐着的是炎海军队负责总指挥的高级将领。段鸿羲轻笑一声,转身就冲入船舱中。他带来的人三下两下将甲板上的炎海军人杀死,将炎海的战旗生生折断。
此时附近几艘船只上的炎海人都开始向指挥船射箭并设法向其靠拢准备登船。甲板上的征海军战士在和炎海人的打斗中没有丝毫的减员,而密集的箭如雨一般射击在甲板上,就有数人中箭,成功躲入船舱中的时候只剩下4个人。
船舱中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早已拿着军刀准备反击。
段鸿羲并未等到征海军的人赶到船舱就毫不客气地向那个年老的军官出手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羸弱年老的将军级军官功夫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功夫上乘的,但是他没有时间去和他斡旋,招招式式都足以毙命,尽全力在百招之内将那老将军干掉。
海啸过后的海岸一片狼藉,布满了征海军将士和渔民的尸首。
段鸿羲和那三个幸存的征海军战士穿过那片面积甚大的尸首群时,那种不为理智所控的愤恨、懊悔和心酸等等糅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令他几乎将手中的两个人头捏碎!
幸存者已经陆陆续续游回沙滩,却无一幸免地遭到了炎海舰队的弓箭射杀。
段鸿羲勉强爬上海滩的时候由于长时间泡在冷水中,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眼见着炎海的船队已经近在咫尺却无计可施。此时炎海人已停止了射击,但死了两个将领对于他们并没有形成恐吓,反而有恃无恐地全速向岸边驶来。
“鸿羲!”慕雨见段鸿羲上了岸,远远地带着几名征海军战士扯着盾牌靠过来:“你怎么样?”
段鸿羲因体力严重不支跪倒在沙滩上大口地喘着气:“指着海面上逐渐驶来的炎海军队:“我们还剩多少人?”
慕雨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驻守灵伊镇的三个舰团一共两万人,现在剩不到三千人,你……还可以吗?”
“我现在可能不太好,联系驻守的靖野军和护天军,我们三军一起争取将这些炎海人解决在海里。现在海里温度低,泡的时间久了自然会冻死。”段鸿羲恨不得一句话分成好几句来说,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用你说,靖野军的二十四军团和护天军鹰隼军团二队都在,现在我们没有船只,征海军也只能陆上作战了。”慕雨说着吩咐身边的士兵道:“扶段都尉去后方休息,通知各部准备战斗!”
这之后就是密集的箭雨向着海上不停顿地击打过去,那些下了船开始登陆的士兵几乎都被射杀在海滩上。顿时柔软的细沙被鲜血染得通红,整片海域都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暗红色。
“想上岸?”慕雨一边看着战况一边笑道:“真是笑话!”
即便大部分人都躲在船舱里不动,但只要有人出舱都会立即被射杀。
惑明军队最不缺的就是箭——这种炎海人即使花费大部分船只运载武器都不能向匹敌的军械储备量在世界上都会名列前茅。如果不是朝中阻挠,或是炎海一些武林高手齐齐上阵,阻击这些炎海人甚至用不了征海军的一个舰团。
灵伊镇的构造十分简洁,两个码头被摧毁,纵使征海军昂贵的水上装备都被毁坏,对于炎海人来讲也一样没有了可供士兵登陆的码头,在箭雨密集的情况下他们除了将舰船直接驶上海滩别无他法。
也就是说炎海人的舰船也一样会遭到毁坏。
“他们可都别想回家了。”段鸿羲讽刺道:“有本事他们一辈子别下船。”
“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支援了?”慕雨问道:“刚刚我看战况不济,已经派人回皇城求援了。”
“无妨,”段鸿羲道:“我们惑明除了蔽水山脉临海,能登陆的只有灵伊,多些军队在这也是有备无患。我就不信他们最终真敢去蔽水山脉登陆!”
“蔽水山脉可是个不毛之地,他们就是有胆登陆,也没胆翻山啊。”慕雨说着却觉得段鸿羲正浑身发抖,不由道:“你且回去休息吧,这之后的事就看我的了。你要再在这呆下去非得生病不可。”
“我总觉得不踏实。”段鸿羲说道:“他们这种自杀式的登陆方式未免太蠢了。”
“你现在最需要热汤热茶。”慕雨说道:“别管他们怎么登陆,上屋抽梯、远交近攻、釜底抽薪还是暗度陈仓的总有办法。我们都是惑明的正规部队,你难道还担心顶不住这群野狗?”
“野狗?”段鸿羲不由笑道:“骂得好。那我先走了,看这东西究竟怎么处理。”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蝶念人头,转身离开。
当段鸿羲将人头扔在神渊阁正殿劭泽的桌案上,劭泽着实被吓了一跳。
倒是赋仟翊见到这个血液几乎流干、被海水跑得发胀发青的人头后惊恐地大叫了一声:“这什么东西啊!快拿走快拿走!”
段鸿羲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表现得十分得意:“慕雨他们留在灵伊镇阻击那些炎海的船队,另外几个舰团也在调战船过去,没了他们这几个主帅,炎海人想登陆简直就是做梦。”
“主要是段都尉有能耐。”劭泽笑道:“那么人头就放在我这,我会处理的。”
“有劳宣王。”
“这话说得太客气。”劭泽摇头道:“你是我们惑明的头号功臣,跟我客气什么。”
段鸿羲笑道:“您是宣王我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