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灵伊镇一路骑马,两个时辰才到了皇城,又急匆匆地进了宫到了神渊阁,尚未来得及回府沐浴更衣,说着就打了个喷嚏,心中无事后也终于感觉到了寒冷。
在这个尚未春暖花开的季节在海中泡了数个小时,连带着作战和施灵,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以至于在这潮湿的季节他紧束着的头发和衣服都干透了。
赋仟翊上前揪着他的衣服仔细一闻:“从海里爬出来就直接跑回来了?亏你身体吃得消!络涵!准备热水,伺候段公子沐浴更衣。”
“啊?”络涵站在殿门口闻言不由瞠目结舌,将目光转向劭泽。
“去准备。”劭泽点头道:“另外吩咐小厨房准备姜汤和饭菜。”
“是。”络涵低身福了福,转身出门。
“能不能换个人伺候我沐浴?”段鸿羲不由道:“换个男的行不行。”
赋仟翊瞪他道:“我让她给你准备热水又没让她伺候你沐浴,要么我派人把魏紫婧喊来伺候你可好?”
“别,我开玩笑的,开玩笑。”劭泽闻魏紫婧的名字,下意识地动了动眼睫,只那一瞬稍纵即逝的愤懑却落入了段鸿羲眼中,他只作没看见,笑道。
“说起来,你和那魏紫婧是不是还在分房住?”赋仟翊问道:“你们大婚也好些日子了,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我娶都娶了,还叫耽误?”段鸿羲闻言瞪了她一眼,道:“别在宣王面前乱说,分房睡是因为我不习惯睡觉身边有人。”
劭泽倒是毫不在意段鸿羲的情绪化,道:“你先去沐浴更衣,一会儿吃点热的,别感冒了。“”好。“段鸿羲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起身离去。
劭泽的神色却变得很复杂,他木然看着段鸿羲离开的背影,忽然说道:“区区一个日月同辉用得这么登峰造极,纵观我们整个惑明也只有他了。”
“他功夫确实已经登峰造极了。”赋仟翊不住地点头:“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高兴呢?”
第164章
“我不是不高兴,我是担心他树大招风。”劭泽道:“这样一来,整个炎海人的目光怕是都要放在他身上,对他不是好事。”
“劭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赋仟翊忽然有了一丝警醒,走过去坐下来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劭泽摇头否认道:“我的担忧不合常理吗?”
“合乎常理,”赋仟翊说道:“可是这个时候你不该欣慰吗?”
劭泽忽然冷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可欣慰的。炎海人开始进攻惑明,段鸿羲拼这么大力,我却只能看着,只能留在京城处理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政务!”
“政务才是你的本职。”赋仟翊见他情绪不好忙说道:“你若不把政务端平,他们打仗都打不安心。”
劭泽倒是没有听进去赋仟翊的话,反倒若有所思地看着桌案上的两个人头:“仟翊,鸿羲此战,说明紫云石的功效真的很强,这场战争我们会很容易打赢。接下来就不得不面临内斗了。”
“内斗一直很严重,又不是到了今天才头一遭。”赋仟翊说道:“可是我的直觉让我现在很焦虑。我老觉得这个……”她嫌恶地指了指桌上的人头:“会惹出大事。”
“按理说这东西他就不该交给我。”劭泽说道:“不过事出从权,还是我收着吧。”
“你要真不想把它喂狗,就记得一定要收好了。”
“别瞎说。”劭泽道:“一个破人头,直接埋了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赋仟翊道:“那大皇子那账簿……”
“从珈谜那查。近卫军里那个拜阳殿的奸细不是还没查出来吗?”劭泽说道:“你仔细排查一遍,把可疑的人都揪出来挨个审。包括赋将军当年那篇策论。”
赋仟翊沉默——若不是那篇策论,当年她也不至被迫跪在拜阳殿被浇冰水了。
劭泽见她沉默,继而说道:“你就是这个毛病,什么事都爱拖着,拖到现在不知多惹出多少麻烦来。”
“你就别再怪我了。”赋仟翊不由叹气道:“我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胡乱抓人容易动摇军心。”
“你心里不是有数了吗?”
“起初我以为是我爹身边负责洒扫的小黄。但仔细观察下来他除了恪尽职守似乎也从没做什么越距的事,况且他自小在近卫军营长大,识文断字都成问题,更不懂这些政事了。倒是我爹身边那个贴身侍卫霍朗怪怪的。”赋仟翊若有所思地说道:“可金毛查账的事霍朗又如何可能知情?所以我现在也很迷茫。”
“这不是可能与不可能的事,若没证据,就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挑出来,暂时别用了。”劭泽说道。
“不至于吧,”赋仟翊不由道:“大敌当前,即便是珈谜的细作,好歹也等收拾完炎海人再说吧。”
“你正眼看着那珈谜像是真心为国尽忠的料吗?”劭泽说道:“惑明面临这么大的事,她还不如大皇子。至少大皇子知道随军真心抗敌,珈谜却只知道内讧。”
“我知道了。”赋仟翊说道:“我这就去查。”
“你先找人把金毛看起来。”劭泽忽然神色一动,忙着说道。
“金毛?”赋仟翊怔了一下:“不可能,他是真心帮咱们近卫军的。”
“我不是说让你看住他,我的意思是找人保护他!”劭泽加重了语气强调道:“近卫军北冕卫队没出武艺高强的作战能手反而出了个查账高手,你觉得这些腐败朝臣能罢休吗?还不得把他刮碎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接这个差使!”赋仟翊气得直跺脚:“现在可好,里外不是人,估摸那大皇子也要把我视为眼中钉了!”
“从你拒绝他那天开始你就已经是他的眼中钉了。”劭泽道:“解决问题重要。炎海人的事你不用担忧,算不得灾难,你只要把近卫军管好即可。”
“这话说得可真官方。”赋仟翊不由道:“那你招呼鸿羲,我先走了。”
劭泽烦闷地皱着眉点头:“不必有压力,有事及时告诉我,还有,注意安全。”
“知道了,”赋仟翊虽然看劭泽心思沉重,却也还是听得心里一暖,上前伸手抚平劭泽皱着的眉头:“你只要别皱眉,我就安好得很。”
劭泽闻言忍不住一笑。
正值络涵进门,见此情景愤怒之色甚浓:“王爷,大皇子来了。”
络涵正说着,大皇子已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劭泽,我听说段鸿羲……”语未毕就看到劭泽桌案上那颗被海水泡得不成样子的人头,惊恐地扭过脸去:“这是怎么回事?”
劭泽见状起身笑道:“这就是段鸿羲斩杀的那个炎海人。”
“按理这样的战功他应当报告陛下,为何会将这功绩送来你这里?”大皇子扭回头来看着那颗人头说道:“他人呢?”
不等劭泽开口,赋仟翊却是忍不住说道:“段都尉自灵伊镇赶回,尚未来得及回府就先来找宣王商议人头的保存问题,现在正在沐浴。”
“习武之人这样娇弱?”大皇子皱眉道:“这样的大事不去跟陛下回话岂不犯了大忌?”
“皇子先自己去海里泡几个时辰看冻没冻僵,就知道段都尉此时有多难受了。”赋仟翊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这嘴巴早晚要吃亏!”大皇子并未因赋仟翊的不敬言辞而生气,反而皱眉转向劭泽斥道:“你就不知道教她好好说话吗?”
“皇兄,仟翊是对自认为关系好的人,说话才这么随便。”劭泽毫不在意地笑道:“皇兄不要见怪才是。”
赋仟翊不由转眼去瞪劭泽。
“是这样啊,”大皇子笑道:“其实我今日来倒是有一件要紧事。”
“皇兄请讲。”劭泽这才从自己桌案后走下台阶向大皇子打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上座。
“不用客套了,”大皇子摇头说道:“我是想问问你们,我那个账簿的问题,是你们的人查出来的吗?”
“是。”劭泽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是臣弟失察,陛下将账簿拿给仟翊时本就应知会皇兄,怎奈近日事多竟然忘了,给了小人钻空子的机会真是不应该。”
“你是说账簿不是你交上去的吗?”大皇子问道。
劭泽忙摇头:“账簿是北冕卫队的一个副尉保管着,不知被谁偷了去。”
大皇子细细审视着劭泽,想问什么,却又觉得劭泽表情并不像在说假话,只好道:“记得把那个人抓出来。”
“这是一定的。”劭泽点头道:“我们已经派人在查了。”
大皇子看着劭泽,忽然问道:“你不会和珈谜联合起来坑我吧?”
“皇兄这就说笑了。”劭泽道:“我们本是血缘亲戚,所做之事自然是为了惑明江山,臣弟若诚心想让皇兄难堪,何不在朝堂之上呈上账簿?账簿从北冕卫队流出,是个人都会想到我这里,我怎会自掘陷阱?”
大皇子若有所思地听着劭泽的话,审视半晌,方道:“反其道而行之不正是你劭泽的为人处事之道吗?”
劭泽闻言不怒反笑,不慌不忙答道:“若是那样,皇兄进了我这神渊阁和进了狼窝又有何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大皇子不客气地说道:“也罢,我相信不是你干的。”
“皇兄英明。”劭泽道。
大皇子忽然意味深长地看向赋仟翊,说道:“说起财政问题,凡是在朝为官的,没有谁真能做到两袖清风吧。”
赋仟翊笑道:“倒是臣女不实在了,袖子里除了手帕,还有水粉和武器。”
大皇子却仿佛没有听进她的话一般,说道:“听说你们近卫军的账也是大有问题,我父皇没说让你去查吗?”
“近卫军的账本臣女每月都有翻看,绝无错漏差池,怕是皇子的讯息有误了。”赋仟翊道。
“这就奇了,”大皇子道:“你们近卫军的装备账多有空头支票,这事在朝中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碍于赋老将军的情面不好严查罢了,你又何故在这死死抵赖?”
劭泽闻言忙道:“近卫军的账目臣弟可以作保,若皇兄有所怀疑,自可召集群臣一同对账,若有差池臣弟会一力承当。”
大皇子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们,怎料劭泽反倒死守着台阶不肯下,只得道:“我自然不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赋仟翊神色一转,已然听懂了劭泽的用意,开口道:“宣王从未在近卫军当职,对近卫军的事了解不多,刚刚的话皇子就当他没有说过吧!”
大皇子反倒警醒地看着赋仟翊:“你们两个唱双簧引我入套?”
“随便皇兄怎么想,劭泽一心为战事担忧,没时间和皇兄讨论什么账本的事,若皇兄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劭泽把话说得飞快,并开始下逐客令:“至于财政问题,臣弟问心无愧,也对自己节制的军队有信心,皇兄要查就请随意!”
赋仟翊忙道:“劭泽为炎海人入侵的事正发愁,言语不周的地方皇子莫怪。”
“劭泽,我是好心想和你结盟,你若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大皇子气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哎,皇子!”
赋仟翊正要追过去,却被劭泽一把拉住:“行了,让他去。”
“你是不是疯了你!”赋仟翊用力挣脱着他的手,然而劭泽却拽得很紧不肯松开。
倒是段鸿羲刚刚沐浴更衣完进殿正和大皇子撞见:“皇子?”
“跟错了主子可是会遗臭万年的。”大皇子瞥了他一眼说道:“良禽要趁早选择好归宿。”
段鸿羲无所谓笑道:“皇子抬举了,臣早已折断羽翼,不是禽类了。”
“对牛弹琴!”大皇子恨铁不成钢地愤愤斥责了一句,拂袖而去。
“这是?”段鸿羲指着大皇子离开的方向问道。
“两个都是这幅德行!”劭泽松开了赋仟翊的手臂,气道:“怨不得炎海人要觉得我们好欺负!”
“我们本来就好欺负!”赋仟翊偏不怕死地补充道:“就看这群尸位素餐的烂货!”
“那我呢?”段鸿羲不由问道。
“你是饿死鬼投胎!”赋仟翊愤愤斥道:“你俩一起用晚膳吧,我去总营了。”
“你就不能陪饿死鬼吃顿饭吗?”段鸿羲皱眉道:“我真是快饿死了!”
“我怕你和我抢食!”赋仟翊玩笑道:“我得赶紧去办正事了,你在这好好呆着。”
“你等等!”段鸿羲一把捏住她带着纹凤紫玉镯的手腕问道:“这就是所谓的紫云石首饰?”
“怎么了?”赋仟翊并不予以否认。
“可听说久雨花血玉簪在徽静夫人手中,她为何去灵伊镇不肯戴?”段鸿羲不由说道:“害我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险些被虎鲸吞了。”
“徽静夫人的簪子在李潆身上。”劭泽说道:“至于她为何不戴……”劭泽说着神色忽然一滞:“谁知道。”
“那血玉簪放在李潆手中岂不可惜?”段鸿羲道。
“那簪子是她师门传下来的,不给别人也是情理之中。”劭泽说道:“说起来除了仟翊在军中服役,咱们惑明还真没有第二个用得了紫云石的人。血玉簪不要也罢了。”
“行了别在这废话了,你俩可以用晚膳了,我赶紧走了。”赋仟翊说道:“鸿羲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再战。”
“你去吧。”劭泽点头道:“做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