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流看着她,开口道:“皇太女,我已然成家,想换个方式替你做事。”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李潆吗?”
“我喜不喜欢她不重要,”灵流说道:“重要的是我娶了她对你好。”
“灵流,等我坐上皇位,我一定……”
灵流上前伸手按在她的嘴唇上:“我不需要你的许诺,你……记得我不会害你就是。”
“你万万不可过于拼命,安全要紧。”珈谜说着,伸手握住他的手:“打仗是士兵的事,你可别事事躬亲,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灵流无所谓一笑:“一口气,一条命罢了,人与人不该有所差别。”
“当然是有差别的!你和那些军人不一样!他们的命不值钱,你就不同了,你是灵家的二公子,是我祯元皇太女的近身侍卫!”珈谜强调道:“他们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灵流眉间隐约闪过一丝不睦之色,好言道:“你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
“那……你快收拾东西吧,不要让我见你变黑了或者变瘦了。”珈谜最终也不再追问什么,阴阳怪气地嘱咐道。
灵流点了点头,却说道:“我是去军中服役,不被晒黑这个要求略高吧?”
“反正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被晒黑!”珈谜斥道:“否则等我当了皇帝一定不放过那个近卫军。”
“行吧行吧,”灵流妥协笑道:“你说了算。”
反正你也不可能当皇帝。他腹诽。
“灵公子,”螣蛇队长远远站在珈谜寝殿门口,高声道:“赋将军派人将近卫军的考核标准送来了。”
“知道了,这就来。”灵流说着自一个侍婢手中拿过装有自己日常用品的木盒,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下。”珈谜起身叫住他,走到自己的床头,自枕边取出一个明黄的荷包来:“这里面是去年我在祭天池求来的平安符,你贴身收好,别丢了。”
灵流推脱道:“这个你自己留着,我不会有事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珈谜将荷包硬塞给他:“拿好了,保你平安的。”
“好吧。”灵流蛮不在乎地将荷包塞到袖中的口袋里:“我命长着呢,死不了。”
珈谜细细看着他,不由分说地抬脚凑上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方才恢复常态懒懒说道:“行了,走吧。”
灵流虽说早已习惯了和珈谜亲近,然而当着螣蛇队长的面仍旧有些不好意思,忙拿着盒子出了寝殿大门。
珈谜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她对身边的婢女低声道:“着人监视着他。看他和劭泽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是。”侍女低声应是,退出寝殿。
西北部布雅尔喀草原赫图镇。
烈火铺天盖地蔓延着。沉默的小镇形同一片废墟,生灵涂炭。
赫图镇是首先遭到炎海人炮火攻击的城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便被从天而降的炮火击打得溃落不堪。正值冬季,晨阳高照的时候即便是草原的空气也一样干燥,被炮火击中后的屋帐成片地燃烧起来,浓烟伴随着烧焦的人肉味弥漫在镇子中,令人呼吸不得。
“镇长!镇长!”一个身着靖野军制服的战士匆忙赶到晞月郡中心广场,在看到所找人的同时再也支持不住,重重跪扑在地上。他身上的制服多处被撕裂,裂口处隐约可见模糊的血肉已然凝干,狰狞地翻卷着。
负手站在广场中央的中年男子闻声立即转身来扶住他,凝视着他的眼镜久久无言。
“已经没有人活着了!”那战士语无伦次地扯着中年男子的衣服,声嘶力竭道:“他们杀尽了这镇上的所有人!连刚出世的婴儿都不肯放过!”
隐约间,男子眼中浮现出一个黑漆的身影。他站在居民房的门口,将一个襁褓狠狠地摔在对面的墙上,在那孩子母亲绝望的哭喊声中得意地扯起嘴角,一脸血渍。那黑衣人的领口处,鲜明地绣着一朵血红的玫瑰。
“我们全军覆没了!镇长!我们……”
话未说完,男子忽然一把扯住那人的衣领:“住口!我们两个还活着,怎么能说是全军覆没?”
战士有一瞬间的恍惚,半晌,怔怔地看着他:“两个人?我们的军队和人民眨眼之间被他毁之殆尽……呵,我们还活着吗?”
男子神色一冷,一句一顿地说道:“我们惑明人从不认输!对这样丧尽天良的入侵者!哪怕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们也必须同他们抗争到底!”
纵使这个原本繁华的镇子上已经没有活人,凝滞着腥涩血味的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这个令镇上的人们都惊悚畏惧的称谓——炎海人。
“竟然是赫图镇。”劭泽在地图上艰难地找到了这个草原上并不起眼的小镇:“看那个方向,我还以为是鬼镇。”
劭泽看着地图,沉默着不说话。赫图镇是草原上孤立无援的城镇,地势平缓,兵力不足,重要的是,从兵法上而言,它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甚至可以说,此镇根本没有攻克的必要。此举不过是杀鸡儆猴,或许炎海人只想征服惑明,并不能将惑明人赶尽杀绝。
当然,这只是单纯的推测。
段鸿羲蓦然冲进神渊阁,来不及脱掉身上不算厚重的斗篷:“炎海军队果然向着灵伊镇去了!”
劭泽不停地搓着右手拇指上翠玉的扳指,半晌说道:“炎海军队进攻灵伊,这么远的距离……”
“等等,”段鸿羲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说道:“我还是先去找灵流换剑吧。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真是!”赋仟翊刚刚走进门,却被夺门而出的段鸿羲险些撞到,开口埋怨着走进房中。
“仟翊,灵流在近卫军中如何?”劭泽问道。
“他么……”赋仟翊说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近卫军将士嫌他是珈谜身边的男宠,个个排挤他,刚刚他一对二放倒了庄铎和叶子臻,这会儿声名鹊起,都服他服得五体投地了。”
劭泽闻言也忍不住笑道:“早说他功夫比我好,偏你们近卫军的人都不信。”
庄铎是近卫军作战副统领,叶子臻是防务都尉,两人的功夫在军中上下都是难寻敌手,今日灵流却以一敌二将这两人都撂倒了,自然不再受人鄙夷。说到底近卫军的氛围还算单纯,只要武功高、脑子活就能得到认可。
“现在可没人不信了。”赋仟翊说道:“鸿羲急急忙忙去做什么?”
“去和灵流换剑。”劭泽说道:“看来他还真的只擅长用短剑。”
“他也是个怪人,长剑不比短剑好用多了。”赋仟翊不以为然。
劭泽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任何一种兵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短剑也自然有短剑的精妙之处,你自己没用过而已。”
“哦。”赋仟翊也不反驳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来问问你,近卫军有没有必要去支援灵伊镇。”
“暂时不用,”劭泽说道:“有鸿羲在征海军,阻击炎海人不算什么。”
“那护天军呢?”赋仟翊忽然说道:“如果护天军随着征海军的舰艇出海,空地结合一定能把那炎海人杀回他们炎海老家去!”
“段鸿文可能已经和魏将军商量过了,派了一个空战军团给征海军,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劭泽说道:“练好你自己的兵,别管闲事。”
“姑娘家的练什么兵?”大皇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神渊阁正殿门口,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听闻炎海人暴戾,宣王有什么破敌良计吗?”
“炎海人的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臣弟能有什么良计?不过是骑驴看唱本吧。”劭泽道。
大皇子语塞:“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劭泽道:“我们正商量着该如何办,皇兄就来了。”
“那么我是不是也有幸能够参与讨论了?”大皇子问道。
“皇兄有什么见地还请不吝赐教。”劭泽客气道。
大皇子见劭泽客气,自己也不避讳,直说道:“听闻赫图镇遭遇了屠城,我十分气愤。”
“皇兄只是气愤而不觉悲痛吗?”劭泽忽然问道。
“此话怎讲?”
“赫图镇不大,放在我们惑明偌大的疆土中算不得什么。”劭泽说道:“但是皇兄若见了那被屠城的场面,想必心情是不能平复的。”
“你不也一样没有亲眼见到吗?”大皇子道。
“臣弟只是想提醒皇兄,气愤没有用,如果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就请拿起刀剑来和军队一起抵抗侵略者。”
此时的心烦意乱令劭泽再如从前一般故作姿态尊重大皇子,他脑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挫败炎海人的锐气。
大皇子却并不这么看,听了劭泽的话不由反驳道:“我知道如今大战在即,你兼职了枢密使,地位不同了,可是你好歹也要顾念……”
“皇兄,大敌当前,请恕臣弟真的没有心思和你说什么官话!我现在只想及时找到一条能够救国的路!如果皇兄没有好的建议就请回吧。”
“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大皇子闻言气愤道:“我来这就是想告诉你,我准备随靖野军的大部队去西北部驻守。”
劭泽忽然惊诧地看着大皇子。在他的印象中,大皇子并不是个心系民生的合格皇子,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他很快问道:“你为何要选择西北?”
“你们不是说西北鬼镇炎海人也一样会沿着海岸线绕过去攻占吗?”大皇子说道:“有我这个皇子驻守,也算鼓舞士气,就算真的敌不过,也不至溃不成军。”
劭泽被他的话提醒,忽然想到了什么,却不戳破,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道:“皇兄胆气过人,劭泽相信在皇兄的带领下靖野军一定能守好西北部边境!”
大皇子有些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只是我并不了解炎海人的情况,可否告知一二。”
“这个我知道。”赋仟翊尤嫌不够混乱,见风使舵地开口道:“大皇子,你只要不要上前线,交给靖野军即可。”
“那……”
“皇兄不用担忧,有军队驻扎,你只要坐镇在那即可。”劭泽说道。
“你可有应对之策吗?”大皇子问道。
“用脑子。”劭泽简短道。
“那么你所说的那些武器呢?”
终于说到了重点,劭泽心中不由冷笑。早知大皇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就是想想他索要断水剑的。
“皇兄来得实在不巧,断水剑刚刚被臣弟赠与段鸿羲。”劭泽说着,见大皇子脸色大变,继而说道:“这神器普通人拿着也是无用,若是被炎海人抢去,我们惑明岂不要大祸临头?皇兄希望为惑明尽一份力,劭泽佩服,只是这断水剑……”
“除此之外不是还有两件首饰吗?”大皇子穷追不舍地问道:“你不要告诉我这首饰也需要武艺高强的人拿着用。首饰,不是兵器。”
“皇子这话可不对了。”赋仟翊闻言立即亮出自己双手常带着的金镶玉镯,探手一挥,一枚镯子飞快地打到大皇子身边一名侍卫持剑的手上,那侍卫吃痛一呼喊,手中佩剑应声落地。
赋仟翊道:“首饰往往是最不起眼却有效的武器。”
劭泽见状忙道:“实则那两件首饰臣弟也从未见过,皇兄见谅。”
“对牛弹琴!难道我不希望这个国家好吗?”大皇子不满地斥责道:“你们只想着你们自己,可想过战争中最重要的还是靖野军队?”
劭泽心知大皇子此来目的明确,大敌当前,也不想过分跟他纠缠,只道:“皇兄,臣弟即刻要去军中视察,皇兄要一起吗?”
劭泽原本想着此话便是逐客令,大皇子听了自会离去,不料大皇子偏偏不客气地强行下了这个台阶道:“好,我也有心想了解了解军中的建设。”
劭泽此时脸色极为不好看,怎奈话已出口,断断不能收回,只好道:“皇兄这边请。”
大皇子走入近卫军总营的时候,正巧看到灵流在教萝藦卫队使用短剑。段鸿羲早早和灵流换了剑,拿着日月同辉去了征海军营,此刻已不在营区。
见灵流手中拿着一柄普通的黑色短剑,不由问道:“宣王不是将日月同辉赏了你吗?为何还在用这把破剑?”
“皇子。”灵流见状忙行礼道:“我和段鸿羲换了剑,他将日月同辉带去了灵伊镇,现在我手中拿的是断水剑。”
“放肆!”大皇子身边的侍卫斥道:“在殿下面前竟敢自称我?”
“我不是你们朝廷里当官的,没那么多规矩。”灵流毫不领情地说道:“大敌当前谁还有闲工夫学什么规矩?”说罢转身便走,大声呵斥着萝藦卫队的战士们进行下一轮的训练。
“这,”大皇子不由指着他的背影问道:“这真是珈谜身边那个小男宠吗?”
“习武之人都有些暴脾气,皇兄在军中呆久了自会习惯。”劭泽说道:“灵流武艺高强,日后定会成为我们惑明的脊梁。”
“这样的人,能服众吗?”大皇子道。
赋仟翊笑曰:“皇子来得有些晚,若是看到刚刚灵公子手刃庄铎和叶子臻两员猛将,一定不会再有这分猜忌。”
劭泽也道:“灵流的武功怕是比我高出不止一筹。”
赋仟翊讪讪笑道:“那我就更没有可比性了。”
这时金毛忽然远远地跑来向赋仟翊耳语了几句,赋仟翊回答了一声,他便匆匆忙跑开。
“有事?”大皇子问道。
“军内琐事。”赋仟翊敷衍道:“皇子还有何吩咐?”
“我就随意看看,你忙你的去吧。”大皇子见赋仟翊急着离开,倒也不过多阻拦,随意道。
这时候他忽见灵流一剑刺在他面前一名士兵的胸口,不由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