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泽,你过来。”玄封帝见劭泽进殿忙招呼道。
劭泽顺着群臣让开的一条路走到殿前,并未开口。
灵流站在珈谜身后垂着眼睛并不看他,却上前贴近了珈谜一步低声向她道:“如今之际,若是宣王不上战场,只怕也没有人能上了。如果真的输了战争,炎海人占领了惑明,皇太女也无地可处,何必跟着大皇子一起防宣王?那明妃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和皇太女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一个外姓皇族,也配和我们站在一起?”珈谜不屑地反问道。
“大皇子比宣王难缠太多。皇太女若不助宣王赢了此战,一旦战败,大皇子和明妃又靖野军和征海军投诚,自然不会有事。皇太女,可什么都没有。”灵流好言说道。
珈谜没有回应,若有所思地看着劭泽,上前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周立此时才站在玄封帝桌案边高声道:“肃静!”
这时群臣才安静下来,有秩序地找寻自己的位置站定。
“我朝遭炎海人入侵,你们可有应敌之策?”玄封帝问道。
见着一干朝臣面面相觑 ,无人作答,玄封帝又将目光放在了劭泽身上:“宣王可有见地?”
他站出来说道:“臣见识不多,并没有对敌之良策,唯有紫云石所制神器能够勉强抑制敌人的炮火攻击。只是这样的神器也必须在武艺高强反应敏捷的人身上才能更好地保证其不被抢夺。”
“既然断水剑和日月同辉都在你手中,不如将它们交由惑明武艺高强的将领,也好在对抗敌人时发挥大用。”大皇子说道:“炎海国是惑明西南岛国,若要进犯必走水路,征海军和靖野军是对抗炎海人的主力军种,不如将这两件法器交由魏将军和邱将军,由他们带着对抗敌军,相信炎海人便不再是我们的对手。”
劭泽闻言不由看向珈谜。此二军种是至死拥护大皇子的嫡系部队,大皇子敢在朝堂之上毫不避讳地提及这两个军种,确实是因为他说的是实情。靖野军是维护惑明疆土的主力军种,不论何类进犯,靖野军皆是首当其冲的主力,炎海国又为海上岛国,大部队入侵则必须走通水路,故而水上阻击则非征海军莫属。近卫军作为皇家禁军,虽然兵精将多,却毕竟不擅沙场对抗。至于护天军,作为惑明最引以为傲的特色军种固然精良,只是由于上百年来特立独行,朝廷中对于护天军的实力概念十分模糊。换句话说,惑明兵多将广,上百年来除了演习,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争,立时也想不到究竟该用何种作战方式才能取胜。
“皇兄既然提到了那两件兵器,又正值大战在即的紧要关头,纵观整个惑明,论武艺、论智谋能够足以保护两件神物的人屈指可数,魏将军和邱将军虽德高望重、功绩卓绝,怕是在面对炎海人之时还是缺乏经验和概念。劭泽不能冒着神器被抢的风险将这两件宝物赠与二位将军。”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大皇子反驳道:“二位将军已是惑明最强军种的统帅,若是他们保护不了神器,又有谁能够保护得了?”
第162章
“大皇子这话说得更不对了,”珈谜在被灵流有意用手肘撞了一下后,意会说道:“惑明可不止有靖野、征海两个军种。依本宫的了解,护天军擅长空对地作战,优势要强过靖野军和征海军,近卫军中非编制统领不少,个个武艺精湛,能够以一当百。此番侵略不同于传统战争,自然该依靠优势军种作战。”她说着将目光转向劭泽:“宣王,不知本宫说的是否在理。”
“皇太女说得甚对。”公孙宥倒是抢先说道:“护天军怕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空中作战的军种,近卫军是唯一存在多名幽萤都尉的军种,此战中应当到这两个军种发挥优势的时候了。”
大皇子不满地瞥了邱易之一眼:“皇太女在和宣王说话,公孙大人竟敢插嘴?”
“无妨。”劭泽蛮不在乎地开口道为公孙宥解围,同时一反平日谦逊和顺的风格,说道:“公孙大人说的正是本王想说的。不谦虚地说,纵观这惑明应当少有能与本王匹敌的人,本王不放心将神器交给别人。”
“你?”大皇子上下打量了劭泽一番,冷笑道:“若依照你的说法,那么你自己带兵去打仗,不就行了?”
劭泽说道:“若是将这神器随便给了人,等同于将这救命稻草连根拔除,皇兄觉得行吗?”
大皇子闻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求助式地看向玄封帝。
玄封帝此时心思却不在理会这三人之间的口舌之争,自顾自地问劭泽道:“那么宣王的意思该如何办呢?”
劭泽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在军中挑选武艺精湛、稳妥且作战方向合宜的将领。段鸿羲的武艺诸位有目共睹,足以委以重任。”
劭泽似笑非笑地从袖中取出一柄镌刻繁复,剑柄镶有紫玉的短剑向着朝臣举起:“此物名唤‘日月同辉’,含有紫云石主料的一半,是四件神器里面力量最强的一件。”
“呈上来。”玄封帝目中盯着那日月同辉,吩咐道。
劭泽摇了摇头,向着玄封帝微微颔首:“陛下,这兵器一般人怕是拿不动。”
他说着却也不拂逆玄封帝的意思,将短剑递给伸出手准备接的周立。只见周立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日月同辉应声落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周立惊恐地想伸手去捡短剑,劭泽却抢先弯腰将气捡了起来。
“如臣所言,此物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他说着捧着短剑向珈谜的方向走去:“日月同辉,当属于最能够应用且保护它的人。”
灵流见劭泽走上前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并急迫地向劭泽递去不赞同的眼神。
劭泽却视若无睹地经过珈谜的桌案径直走向他,双手捧起短剑:“这个人当属灵公子。”
灵流一时进退不得,几番伸手却不知该不该接这把剑。他隐约感觉到珈谜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还有周遭大臣的不齿之色。
他终而垂下手:“在下无才无德,不敢接受此剑。”
此时殿内已是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灵流是徽静夫人的独子,却在珈谜身边做一个普通侍从数年毫无功业,他早已被朝中内外打上了“珈谜男宠”的标签。他在世人眼中都是乐于花天酒地而胸无大志的以色侍人之辈。
劭泽意味深长地对上灵流的目光,低声道:“和我打一架,立刻。”
说着他就拔出短剑直向灵流刺去。
灵流左脚后退半步侧身躲过剑锋,同时右脚上步,抬手压腕,三招之内将劭泽手中短剑卸下。日月同辉落地,劭泽不得不向旁退去数步。
这时灵流并未收手,空手打向劭泽。
私底下他们二人的较量并不多,但二人心中却对对方的能力如同明镜一般。劭泽心知即使此时不放水,灵流赢也是必然的,更是一招一式地着实用着毫无顾忌。
灵流亦知道大战在即,这不仅是他唯一的翻身机会,更决定了他日后能否光明正大地随军抗敌,较量起来更加专注。此时殿内的文官武将都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有秩序地退开防止误伤或是尊重比武,唯独珈谜的脸色渐渐阴郁。
一百一十三招,灵流的右手卡住劭泽脖颈,险胜。
劭泽终于松了口气。
“宣王爷,承让。”灵流毕恭毕敬地向劭泽抱拳道。
劭泽一笑,上前捡过掉落在地的日月同辉,双手交与灵流:“灵公子自今日起便是日月同辉的主人了。”
“等等!”
珈谜和大皇子几乎同时出声制止。
灵流已然接过短剑,看向珈谜的神色中毫无问询之意,反倒有了一丝乍得宝物的欣喜。
珈谜挫败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圈养的野鹰早晚都要逃跑的。”
灵流在方才比武过后距离珈谜并不近,却也勉强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反常地十分不是滋味。他木然转身看着珈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大皇子忍不住说道:“宣王,你将如此宝物交给一个男宠,众人难以心服!”
“还需要灵公子和其它人一一比过吗?”劭泽问道:“本王不才,但在武学上自问在惑明鲜有对手,灵公子方才的身手,相信在座的内行人都看得懂,绝非等闲。若是如此武艺精湛的人都不配此剑,那我们惑明就真没有配得上此剑的人了。”
灵流手中握着日月同辉,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他在珈谜身边的屈辱日子就要到头,他重新拾起剑来建功立业的日子就要开始,在重新看向珈谜的时候神色中多了一丝欣慰与诚然:“皇太女,灵流不会辜负这把剑。”
“灵流。”玄封帝眼看着劭泽越过他的权利径直将日月同辉给了灵流,却无能为力,只好说道:“他没有官职,给了他如何物尽其用?”
“灵流曾在近卫军服役,可作为近卫军的幽萤都尉带兵抗敌。”劭泽仿佛早有所计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陛下可放心。”
“你这么想,赋将军怕也不一定应允。”玄封帝说道。
赋恂等统领此刻均在殿中,听闻此言忙站出来说道:“若要就任近卫军幽萤都尉,需要通过近卫军的层层考核,只要灵公子通过考核,末将相信他一定能在近卫军建功立业。”
赋恂极为不给面子地当庭应了此事,几乎是等于给了灵流一张特别通行证。至于近卫军考核是否通过,那几乎是由赋恂自己说了算。
大皇子不由冷笑一声:“赋将军莫不是看这灵流武功高,急着纳入麾下,竟不问问他自己愿意服役于哪个军种吗?”
赋恂不温不火地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所言极是,那就请大皇子替末将问问灵公子吧。”
灵流倒是很注意殿内的和谐,忙转身向赋恂单膝跪下:“赋将军,灵流愿效力近卫军,还望将军给予灵流接受好喝的机会。”
赋恂上前一步扶起灵流道:“近卫军欢迎你。”
大皇子无趣而返,烦躁地看向玄封帝。
玄封帝比他更加烦躁。虽然明知若炎海人入侵,劭泽对于朝廷的稳定至关重要,地位也会大大高过珈谜和大皇子。然而此时将无可用,他却不能不用劭泽。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既然赋将军应允,灵流你就好好在近卫军效劳,定要不负众望才行。”
“臣还有个建议。”劭泽说道。
“讲。”玄封帝无奈应允。
“护天军性质职能特殊,若单单独立作战很难将战斗力发挥彻底,若令护天军和靖野、征海等军种配合作战,空地结合,定会事半功倍,战力大增。”劭泽说道:“臣建议各军种能重新制定作战方式,将护天军的配合纳入战训计划。联合战训。”
此言一出,倒是引起了各路大臣的热议。
联合战训,这是个新词。劭泽的提议其实对于一直以来致力于自产自销封闭发展的护天军是个破天荒的改革。若要实施联合作战,就等于将护天军拆分成几部分,分别负责对靖野、征海和近卫三个军种的配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身为护天军统领段鸿文的身上。
段鸿文也没想到劭泽会这样建议。沉默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末将赞同宣王的建议。护天军自建军以来一直作为独立军种特立独行,虽然综合战力强,却难以在战争中真正发挥真实实力。若同其它军种配合作战,相信定能建立奇功。”
玄封帝在这个时候已经起不到任何决定作用,他默默地听着几军统领接下来的争论商议,并不插话。说起作战,玄封帝可谓一窍不通,更不用说多军种联合战训了。他只是听起来有理而无从反驳,点头答应劭泽的提议后安定朝臣。
珈谜整个过程不曾吐露一个字,目光始终放在突然大放异彩的灵流身上——她从不知道原来跟在她身边默默无闻的灵流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功,并且她从他看向日月同辉的目光中甚至能感觉到他是渴望功绩的。她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忽然掉落地面,“哗啦”一声碎了。
灵流在劭泽的帮助下毫无悬念地拿到了近卫军的通行证,手中握着日月同辉。虽然大敌当前,朝廷并不稳定,此刻他还是心情大好。他握着日月同辉踏入珈谜寝殿时却被一个飞出的茶杯不偏不倚砸中膝盖,下意识地揉了揉。
“滚!别在我这拜阳殿占地方!”
珈谜第二个茶杯已然扔来,他忙将那杯子接住,快步走到珈谜面前,将杯子放上桌案,道:“那我也得收拾好东西再滚啊。”
“你!”珈谜气结,大力推了灵流一把:“我这拜阳殿就这么惹你腻歪,急着要搬走吗?”
灵流无奈一笑,上前握住珈谜的手:“大战在即,大敌当前,我若不舍身取义挡在你前面,你这个皇位是坐还是不坐?难道要将惑明拱手他人吗?”
珈谜神色一顿,抬起头来对上灵流的眼睛:“保护惑明一定要你上吗?你武功再好,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吗?要是多你一个我们惑明就能高枕无忧的话,你也太神话了!”
“我是你的贴身侍从,在这危机时刻祯元皇太女首先派自己的贴身侍从投身军队抵抗敌军,世人看来当如何?”半晌见珈谜无从开口,显然是接受了他的说辞,他接着说道:“炎海人入侵,劭泽的气焰明显会高过你和大皇子,我若不帮你积攒点实力,等战争过了,怕是这皇太女之位也要易主了。”
灵流这番话对珈谜虽然受用,珈谜却也不是极易被骗的小女人,她气道:“你和劭泽明明就是串通好的!今日在殿中他故意输给你,就是想让你去给他的近卫军服役!什么日月同辉!八成就是骗人的!”
“你这话从何说起啊?”灵流不满地斥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没用吗?那劭泽是真的打不过我。”
“你们就是串通好的!”珈谜从坐榻上站起来:“你敢说你之前从未想过去军队吗?”
“是,我一直想着去近卫军!但是劭泽今日会有此举我也不能未卜先知!他在你的对立面,我怎么可能和他去串通一气!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灵流闻言不满地怒言道:“难道被你圈养在这拜阳殿中才叫真心对你吗?”
珈谜忽然沉默,挫败地坐回坐榻,干望着灵流许久,方才说道:“近卫军将士能容得下你吗?”
“容不下也得容,”灵流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有本事,还怕他们容不下吗?”
“灵流,你终究不该是我圈养的鸟,你还是向往你广阔的天空是吗?”珈谜怔怔地盯着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