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没有信号,没法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找到了人没。
村不大,李嫂家小孩不见了这事传开,大家都没了吃年夜饭的心思。
步行从村里下山以一个成年人的脚程也要一个小时,现在山里都是积雪,这两天天气回暖雪化开了些,山路便更加滑,现在天彻底黑了,没有灯根本走不了。
村长跟几户男人也下山找去了,李嫂直接留在学校里盼着陈响能找到人回来。
半小时后陈响骑着三轮回到学校,几人立刻起身跑出去,然而陈响下车第一时间却是问,“李东回来了吗?”
陆向晚皱眉,“你们没找到人吗?”她又朝陈响身后看去,发现陈响是一个人回来的,眉头更紧,“昇衍还留在镇上?”
陈响这时更惊讶,“昇衍没回来?”
他顿时懊恼道,“下山半路的时候他突然下车,说怕李东在山里迷路,他在山里找找,要是没找到,一小时后他会自己回来。”
陆向晚心头一紧,立马看向下山的路,没有说话。
可大家这时都想到,昇衍才来几天,对比李东,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山虽然不大,但一个陌生人要在是迷在了山里,现在这样的天,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陈响当初是找人心切,这时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责得要命。
临安檐抬头看了眼天,今天多云,月亮也隐去了一半,学校里只靠几盏油灯照明,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临安檐问陈响,“上山跟下镇是不是只有一条路?”
陈响:“不一定,现在那条也只是村民自己修出来的。”
临安檐又问,“山里有野兽吗?”
这话一问出口,陆向晚便不经意眉头更紧。
陈响看了几人一眼,谨慎地说,“这几年没发生野兽袭击村民的事。”
陆向晚:“之前有过?”
陈响:“很久了,野猪为多,后来村民去狩猎,山上就没怎么再见过野猪了。”
临安檐安慰她,“昇衍他穿着羽绒出去的,手上也有电筒,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响:“村长他们去镇找了,那么这山我熟,我再找一家曾经在山里打过猎的,咱们去山里找找。”
陆向晚余光里火炉的光已经开始将熄未熄,她看上去很平静,在几人准备再度下山找人时,她才突然开口,“村里有多少油灯?”
陈响愣了愣,“油灯?每家每户都有。”
*
陆向晚几人分头行动,把村里每家每户闲置出来的油灯都借了回来,陈响将油灯通通背上,跟他们说道,“你们在这守着。”
学校门口正对着就是村口下山的路,陆向晚自从陈响走后便一直站在门边,半小时后,山中逐渐亮起了火光,慢慢地,如黑暗中飘起的点点萤光,连接成河,从半山腰一路蜿蜒至村口。
而陆向晚就站在校门口目光定定看向山下,嘴角微抿,很安静。
一小时后村长回来,看见山上的灯河以为是通知他们已经找到了人,没想到人还没找到,昇衍也还没回来。
这时已经快接近凌晨了,入夜后山里寒气冒起冷得几乎是滴水成本,李嫂情绪有些崩溃。这里虽然偏远,但拐卖小孩的事这些年也不是没出现过,但相比这个,她更怕的是李冬会不会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操场边上的炉子在一小时前就已经灭了,陆向晚抱着李嫂手臂试图给她力量,她说道,“李东跟昇衍都不会有事,他们都会回来的。”
李嫂:“都快十二点了,镇上村里都找遍了!要是没事的话他人在哪呢!”
村长和陈响等人来回跑了趟此时脸上除了疲惫也是明晃晃的绝望,大家都仿佛已经往最坏的情况想。
村长:“刚才我去镇里已经去镇委找人帮忙了,他们已经帮着找,但人不见还不到24小时,按规矩他们说也没法去立案,最多只能在镇上排查。”
意思是没法出队搜救,也没法立案侦查是否被拐卖。
陆向晚在一片愁云惨淡中目光始终看着油灯尽头的村口,然后在微弱的火光下,两个重叠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陆向晚目光微动,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动作之大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陆向晚看着一步一步清晰的人,说道,“他们回来了。”
李东在昇衍背上已经睡着,昇衍手上拿着一件湿透的童款羽绒,而自己的则套在了李东身上。
昇衍背着人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骗不了人的神情,勾起唇笑得流里流气,“等我回家呢?陆老师。”
陆向晚没有搭话。
这会村长跟李嫂等人立刻跑过去把李东接了下来,陆向晚便退了出来,给李冬拿了条厚毛巾。
昇衍说道,“他在山里拐了脚,冻了一夜,不过人没事,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李嫂又心疼又气恼,“他跑去山里干什么!他爸死得早,连他也这么让人不省心!”
昇衍手上还提着李东的背包,这会递给对方,“里面都是些麻绳小刀弹弓之类的东西。”
李嫂皱眉,“他带这些东西下山干什么?”
昇衍:“他想去山里打只野鸡或者兔子,大年三十,想让妈妈吃多点肉。”
这话一出,大家不由都有些眼浅,李嫂红着眼眶更是止不住地流泪。
人找到了,得下山跟镇委的人通知一声,临安檐这时出声,“我下山就行。”
大家想着临安檐两人住镇上旅馆,由他去也最方便,便点头。
村长让人把孩子赶紧送回去烤烤火,然后没多久大家也都散了。
云层在此时被风吹得散开了些,月亮的光照在地上,人就显得柔和了些,昇衍正看着陆向晚勾出了一个笑。
昇衍朝陆向晚走近,她才看见他把羽绒服给了李东,里面的毛衣都被雪沁湿,她连自己都没察觉她眉头紧皱了很久。
昇衍抬手覆上她的眉间,她被他的手冷得一激灵,他笑了笑说道,“陆老师,我有点冷。”
陆向晚眉头更紧,“快进屋。”
那间堆放桌椅物资的教室里,角落勉强放了张单人床的床垫,陆向晚将床垫旁的炉子点着,给坐在床垫上慢悠悠烤着火的昇衍倒了杯热水。
昇衍没有接,他将头靠在墙上,像是整个人都懒得动一动,“不渴。”
陆向晚:“那就暖暖手。”
昇衍:“手也已经不冷了,不信你摸摸?”说完还真是抬起一只手给她,笑着等她确认。
陆向晚不知该不该笑,她将水放在他脚边,说道,“火锅已经来不及弄了,酒现在也不适合喝了,刚才李嫂送来了一盘饺子,我现在去下了,你想吃几个?”
昇衍说道,“能顺便下个面吗?想吃一碗饺子面。”
陆向晚看着他看向她的目光,嗯了声,“那你要等多一会。”
昇衍:“好啊,我就在这等你。”
陆向晚重新回到屋里时,发现昇衍就这样靠在墙边睡着了,她顿了顿,然后把东西放在了一张课桌上。
油灯的暖光下昇衍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的红,陆向晚不由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却不料被对方握住。
昇衍缓慢地睁开眼,握着她的手,眼神慵懒的,没有说话。
掌心下的温度烫得惊人,陆向晚惊讶道,“你发烧了!”
昇衍勾了勾唇角,痞懒到了极致,“你怎么才发现啊,陆老师。”
陆向晚眉头紧皱,“你烧成这样怎么不说?”
昇衍:“咱们离乡背井的,想着起码得跟你吃完团年饭不是?”
陆向晚被握着的手握成了拳头,昇衍抵着墙看她,表情轻佻,开口时却带着丝叹息,“你怎么从我身边离开后总是爱皱眉?”
陆向晚:“昇衍,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昇衍笑着嗯了声,“知道了,陆老师,别骂了,我难受着呢。”
第二十三章
昇衍这一烧烧了整整一个晚上,晚上吃了两次药,早上的时候陆向晚过去摸了下他的额头,还是一片滚烫。
她喊了声他,又喊了声,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她跑出去借了根探热针,回来的时候她拍了拍他,对方仿佛彻底沉睡着,连动都没有动。
她将他被子稍稍掀开,将探热针从对方领口探进去,她几乎被他衣服下的温度吓到。
她再次打了盆水给他擦了擦脖子和掌心,然后把探热针取出,39度3,她心下一沉,这会直接摇了摇他,还是没有丁点反应。
她立刻跑去找陈响,对方听了昇衍烧了一整晚,表情也沉了下来,“快,立刻载他去镇上,这烧必须快点降下来,在这海拔发烧,可以要人命的。”
三轮车的后座,陆向晚看着枕在她腿上的昇衍,耳边都是一声一声清晰的心跳声,她将手套摘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声音很轻,“不会有事。”
镇上没有医院,只有几家私人诊所和一家卫生院,私人诊所极其简陋,陈响只能把昇衍送去了唯一一家卫生院,镇上的卫生院医疗设备也是简陋,值班的都是镇上的村民,有没有医学执照都无法考量,对方看见昇衍烧成这样,也只是开了药给他吃,然后让陆向晚他们买瓶白酒给病人擦一下身体。
医生:“浓度高点的,来回地擦,看看能不能把温降下去。”
卫生院里没有暖气,这天气没法把衣服脱了,陆向晚只能来回地给昇衍擦四肢,半小时后再测体温,一点没降。
卫生院大概是不敢乱开针水,除了吃药没有其他治疗,陆向晚说,“不能再耗了,他要立刻去医院,现在就下山。”
陈响也同意,虽然这里海拔不算十分高,但在这里发烧却是跟平原上不能比的,要是有个万一,感冒都能得肺炎,现在最怕的,是昇衍高烧不退,容易肺水肿。
陆向晚在下山前特意拿了昇衍车的钥匙,这时陈响接过钥匙,“我来开。”
里这里最近的城镇是淌理,从镇上转山下去,要四五个小时,车上开了暖气,陆向晚在后座将昇衍的衣服脱了下来,用白酒给他不停擦着。
不知道是酒精散热起了点作用还是海拔降下去了,昇衍中途醒了一次,那时陆向晚正给他擦了一遍身体,给他重新扣上扣子,而他醒来后难得没有调戏她,只是安安静静躺在她腿上,笑着看着她,任由对方给他穿衣服。
陆向晚看见他醒了,摸了下他额头,依旧一片滚烫,眉心一直都是锁着的。
陈响在前面说道,“还有30公里就到了。”
陆向晚将冰袋用布裹着重新放回到昇衍额上,听到陈响的话,回了个好字。
就在这时眉心一烫,昇衍抬起手碰了碰她,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仿佛在说,他的陆老师怎么这么关心他,怎么又在为他皱眉。
陆向晚愣了片刻,然后将他的手握住,将其安分守己地放回下去,没多久昇衍便又再次睡了过去。
她低头静静看着沉睡的他,记起了那个沙发上睡着又醒来的感冒少年。
明明并没有有过多久,可却觉得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
淌理第一人民医院。
昇衍照了肺确定没有出现病变,但人已经严重缺水,在医院挂了四瓶水,打了退烧针,医生开了一堆药,吩咐只要烧退下来病人醒了就可以走了。
然而四瓶水吊完,昇衍也醒了,护士拔完针头一测,38度,医生过来问了下昇衍目前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
昇衍抚了抚额,“没有哪里舒服的。”
陆向晚站在一旁,原本提着的一颗心因为昇衍这样一句拖着长长懒音的话反而慢慢落了下来。
医生笑了笑,又给他大致检查了遍,“还有点烧是正常的,回去按时吃药观察观察吧,不超过38度5就用物理降温,超过了再来医院,没别的事就早点回家吧。”
这话这次是直接对陆向晚说的,说完把开药的单留下就走了。
昇衍烧了整整一天,这会只想伸个懒腰,然后对陆向晚重复了刚才医生的话,“医生让我们早点回家。”
这次三人走得急,没有知会村里的人一声,学生们也没有安顿好,因为想着昇衍检查挂水起码要耗上大半天,陆向晚便让陈响先回村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两人再长途跋涉回去不实际,陆向晚便跟昇衍便在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打算住上一晚,等一晚过后再看看情况,再通知陈响来接他们回去。
昇衍将羽绒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病殃殃地倚在酒店的前台,在前台问他们要几间房的时候,他突然发问,“这里有发生过病人单独入住后突然发病没人发现最后暴毙的先例吗?”
前台顿时愣住,“什么?”
陆向晚在一旁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递上身份证,说道,“一间双床房就行。”
昇衍嗯了声,也递上身份证,“听她的。”
房间在三楼,房间的空调只能制冷,为了空气流通陆向晚将房间里窗开了条缝隙,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宛如冰窖。
昇衍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一床被子不太够暖。”
陆向晚掀开被子,“有电热毯。”
昇衍挑眉,“那我今晚这条命是这电热毯给的,我现在都快冷死了。”
陆向晚将刚才开的药放在他的床头,“很不舒服吗?”
昇衍半真半假地说道,“是啊,太不舒服了。”
陆向晚烧了水,给他倒了杯,说道,“现在先把药吃了吧。”
房间里的电话坏了,陆向晚下楼让前台给他们加一床被子,往返一趟的时间,回到房间时发现昇衍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样子是真的累得昏睡了过去,她安静地站了片刻,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她提前开了门,接过被子,然后再放轻了动作为他加盖了一层。
像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她突然抬头看向他,这次对方依然熟睡着,她顿了顿,再直起身。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昇衍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外,只有窗边的风声。陆向晚过去轻碰了下他额头,好像比刚才好了点,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