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蕴纯狠狠心,眨了眨眼,含泪哽咽道:“爹,蕴纯不知道娘亲送给我的铺子原来该是大姐姐的,纯儿以为是娘亲自己的东西。”
“如果纯儿知道了,定然不会接受娘亲这番好意,我一定会劝她。只是现在,我知道说这些已经晚了。爹,我愿意将铺子归还给大姐姐。”
许蕴纯转向许蕴灵,恳求道:“大姐姐,纯儿愿意将我娘拿的东西全部归还,大姐姐,求您别怪罪,我娘只是曾经想岔了。”
苏氏虽然是想帮着自己的女儿撇清关系,可许蕴纯反应迅速又果决,当机立断将所有的罪责全推在她身上。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许蕴纯,苏氏心底冒出丝丝凉意。
许蕴灵看了许蕴纯一眼,并未回答,反而看向许康辉,认真道:“一切都由爹爹定夺。”
许蕴灵这般说了,在禾郡王妃面前,许康辉自然要好好严惩,当下道:“苏氏品性不端,许府中馈一事不好由她继续掌管……”
他顿了下,目光在许老夫人和许蕴灵身上来回看了眼,对许蕴灵道,“蕴灵,你身为府里的长姐,也能担事儿了,和祖母好好学学管家的事情。”
苏氏惊得抬头,愤恨地望着许蕴灵,许蕴灵垂下眸子,微微颔首:“是,父亲。”
许康辉点头,而后对许老夫人道:“母亲,劳烦您教导蕴灵了。”
许老夫人心力交瘁,但对于他的决定也没有反对的意见,摆了摆手,当是认同了。
“至于蕴纯。”许康辉道,“好好闭门思过……”
“总督。”禾郡王妃突然打断了许康辉的话,她看了眼许蕴纯,一本正经道,“有一事想和总督您商量。”
“您说。”
禾郡王妃淡淡道:“浩存和二姑娘的亲事,不如作罢吧。”
“什么!”
“什么!”
前一声来自苏氏,后一声来自元浩存。
元浩存看了眼不远处泫然欲泣的许蕴纯,多年的情分到底让他有些舍不得,低低道:“母亲,您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儿子有多喜欢纯儿您不是不知道。”
“喜欢有什么用!”禾郡王妃不客气道,“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你也敢娶进来?欺骗我身份不说,还抢了嫡姐的嫁妆,甚至事到临头推了自己亲生母亲承担责任。这样的女子,你敢娶,母亲不敢要。”
禾郡王妃受了一堆气,不说不痛快,这会儿谁的面子也没给,直接将许蕴纯扁得一文不值。
许蕴纯如坠冰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禾郡王妃,只觉得脸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看一样。
她咬了咬唇,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小郡王。”
元浩存心疼,虽然他之前对许蕴纯有些失望,可是他愿意再相信一次,他的纯儿一定能变好,毕竟曾经的话就是那么的善良和美好。
元浩存坚定了心:“母亲,我不同意,我要娶纯儿!”
“你!”禾郡王妃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敢忤逆自己,当下气急攻心,瞥了眼一旁小白花似的许蕴纯,越发觉得此女心思深,气得脱口道,“她一个庶出的怎能嫁到郡王府来!要是想娶,让她当妾!”
许蕴纯泪眼婆娑地看过去,垂下的手指掐近了掌心,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当妾?
许蕴纯难以置信,她谋划了这么久,难道一切都要前功尽弃?变成妾,难道要她像她娘一般,一辈子矮人一等吗?!
这是对她的折辱。
她包含希冀地看向元浩存,元浩存却将她的神情当作是对自己的信赖与爱意,心中大为感动,立刻欣喜道:“我与纯儿真心相爱,只要母亲同意我们能在一起,我和纯儿都愿意!”
“随你!”禾郡王妃气得不轻,看也不看许蕴纯,撇下这个糟心的儿子,带着女儿甩袖离开,她甚至都忘记了一旁的许康辉。
一切发生的过去迅速,无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桩亲事似乎就这样潦草的定下来。
元浩存高兴地拉过许蕴纯的手,“蕴纯,母亲答应你嫁给我了!你开不开心?!”
许蕴纯呆呆地望着元浩存,巨大的落差叫她心底发狂,而后无尽的茫然和恐慌止不住地蔓延。她是要正妻的位置!不是妾!
可是要她拒绝,元浩存定然会发现她其实别有用心。
许蕴纯整个人快要撕裂成两半,殊不知,她的沉默在其他人眼里开来是默认的意思。
元浩存却以为她开心傻了,下意识地认为许蕴纯是真心爱她的。
爱他,他可以对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她的心里有他就够了。
两人处在慈安堂的正中央,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忘记周边还有别的人,许康辉甚至都没来记得说什么,就见自己的女儿沉默着,默认了禾郡王妃的话。
许康辉:“……”
叫他当爹的阻止都来不及。
荒诞的婚事似乎就这样定下了,许康辉筋疲力竭,现在只想快点收拾完烂摊子,王夫人和姚清微看了一出连着一出的戏,眼见要散场,放下了茶杯,王夫人淡淡出声,“总督大人,您的女儿经营着我小姑子的铺子,那么这几年的收入,是不是也要交出来?”
王夫人道:“这些铺子该是蕴灵打理的,之前被二姑娘拿去,我们蕴灵已经亏了许多入账,二姑娘既然要将蕴灵母亲的东西还回来,是不是该还干净些?”
许蕴纯尚未从“妾”的事情上回过神来,又听到王夫人的一番话,面上终于绷不住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许蕴灵竟然将她最后的退路也要扫干净!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许康辉拍板,帮她做出了决定:“夫人所言极是。我会让蕴纯将这几天的入账全部交给蕴灵。”
只要能快点将这件事揭过,不过分的请求答应就是了。
许蕴纯这下彻底慌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王夫人闻言微笑,“这就好。”
她端起了茶盅,动作优雅地拿茶盖撇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沫,不经意地与许蕴灵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默契十足地挪开了视线。
唯有下方的许蕴纯,整颗心几乎在滴血,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许蕴灵那张无害的脸!
全是这个贱人!
无论是元家,还是她和她母亲,几乎人人成了笑话,只有许蕴灵置身事外,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她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一切,全是许蕴灵做得一个局!
第50章 【50】 ·
寿宴潦草落幕, 彻底沦为一场笑话。客人悉数离场后,老夫人终于端不住神情,一下冷了脸, 让常嬷嬷扶她回去休息,看也没看慈安堂里的人。
许康辉目送老夫人离开, 心情同她一样, 甚至更为憋了一股火。他本是为了献孝心,结果因为苏氏和女儿弄巧成拙,不仅让老母亲丢尽了脸,自己面上也落了个难堪。
他心气不顺, 一回头, 恰巧对上苏氏那张惨淡无光的脸,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多看她一眼,他就能减一年寿。
亏他以前居然有过要抬苏氏为夫人的想法, 真是看走了眼, 这下他是完全歇了这心思。
许康辉对着苏氏冷哼一声,甩脸色拂袖而去,留下苏氏惴惴不安。临走前许康辉不忘带走哇哇大叫的苏柏青, 但此时已经没人关注他了。许康辉很不客气的叫副将把人丢出去, 厉声命令管家, 往后再不许苏柏青跨入许府一步。
许康辉一离开,慈安堂里许蕴灵和王夫人互相低语了几句。左右寿宴结束,旁的要解决的事情有了预想的结果,王夫人于是不再逗留, 准备和姚清微一起回忠国公府。
许蕴灵挽着王夫人的手,亲昵道:“舅母, 我送您。”
王夫人拍了拍她,笑着颔首:“好。”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走出了慈安堂,许蕴纯站在苏氏的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许蕴灵昳丽的侧脸上。
午后的日光明媚灿烂,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却比不上沐浴其中许蕴灵脸上绽放的笑容炫目。
许蕴纯冷冷地看着许蕴灵渐渐远去。她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眸光明明灭灭,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许府门口,忠国公府的马车静候在外面,王夫人不舍得那么快和许蕴灵分别,拉着絮絮叨叨关切了好一会儿。末了,看着和姚钰长得十分相像的许蕴灵,王夫人感慨地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叮嘱:“舅母这就走了,灵灵你往后旦凡遇上什么困难,记得像这回一样,要来找舅母,舅母替你做主。你也是我们忠国公府家的姑娘,我们家的姑娘受什么,也不受委屈。”
王夫人的关心真挚,许蕴灵感动且温暖,她乖巧的点头:“舅母,我知道的。”
王夫人知晓她聪颖,可她到底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女孩,许家中又无真心向着她的长辈。那许康辉如今虽说是重视起了灵灵,但往前十几年身为生父的他漠视了长女的生长亦是事实。人心难测,王夫人仍担忧许蕴灵会在许府过不好。
“灵灵,不如你随舅母一起去忠国公府住一段时间。”王夫人放心不下,忧心忡忡道,“我瞧着你那姨娘和妹妹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你得罪狠了她们,难保她们暗地下黑手对付你。住在忠国公府,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王夫人的好意许蕴灵心领了,她笑了笑,软了语气,带了点俏皮,半哄半撒娇:“舅母,您别担心,我心中有数的。而且今日您来给我撑腰了,她们要对付我,可不得再掂量掂量我背后的忠国公府。”
“而且——”许蕴灵低了声音,眼神认真,“我娘的嫁妆尚在姨娘手里,我得将娘亲的东西赶紧全部拿回来。”
提及姚钰的嫁妆,王夫人满腹劝说倒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她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也是,钰儿的嫁妆还在她们手里……”
王夫人没有继续劝说许蕴灵跟她回忠国公府,随后又是一番好好叮嘱,见许蕴灵一一点头应是,这才放心地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消失在街角,许蕴灵才转身径直回了扶风苑。
这一夜的许府过得格外安静。翌日起来,许蕴灵去给老夫人请安,一路上所有人言行举止都带着小心翼翼,到了慈安堂,这样的感觉更甚,仿佛每个人都在踮着脚做事,拘谨小心的模样,似乎生怕自己犯错触怒到谁。
许老夫人尚未起来,许蕴灵等在屏风外面,没过一会儿,常嬷嬷出现在外室,轻轻叫了声大姑娘。
许蕴灵看过去。
常嬷嬷走到她面前,嘴角的弧度微沉,两道法令纹越发深:“大姑娘,老夫人身子不适,今日请安就不必了,请回吧。”
许蕴灵愣了下,拧眉关切地问了两句:“祖母有没有大碍?可有请大夫来看吗?”
常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很得老夫人信赖,对老夫人亦是忠心耿耿。她其实很不满许家小辈昨日寿宴上的出格事,包括许康辉在哪。一个个不成体统,不顾老夫人的体面,反倒让老夫人出了丑,叫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倒是没想到唯有大姑娘仍挂念老夫人,记得过来请安,听到老夫人身体不适,知道多关心两句。常嬷嬷对许蕴灵有些改观,缓了神情,多说了些:“老夫人身子无大碍,只是精神有些不济,等会儿大夫过来会瞧瞧。大姑娘可以放心。”
许蕴灵如释重负:“那就好。”
常嬷嬷道:“大姑娘,许府往后交由您来管家,老夫人说了,这些天她恐怕没精力教您看账册,但因您之前没有管家的经验,所以便由老奴在旁辅佐。”
许蕴灵原先并没有寄希望老夫人会教她管账,毕竟老夫人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常嬷嬷这般说,让她惊讶了一瞬,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初,客气地向常嬷嬷颔首表示了敬意,“如此便有劳常嬷嬷了。”
常嬷嬷的地位和许府里的丫鬟不同,站着接受了许蕴灵的礼,如同过来人一般说道:“大姑娘,中馈一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想要管好偌大的府邸,仍需要多花些力气。不知您打算何时开始,可否有什么想法?”
这算是学前测试么。许蕴灵腹诽,这感觉和她在当学生时,过完一个寒暑假学校进行的开学摸底考一样。
不过有许老夫人和常嬷嬷配合最好了。
许蕴灵假装沉吟思考,斟酌道:“我想先清点一番娘亲的嫁妆。”
“也好。”常嬷嬷点头。她没什么想法,觉得许蕴灵有这个要求情有可原。一个姨娘霸占了原当家主母的东西,在她看来,许蕴灵的做法已经很大度了。
有了老夫人的发话和常嬷嬷的辅佐,许蕴灵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库房的钥匙。
钥匙是水兰去枫眠苑拿的,按她回来时的说法,苏氏交出库房钥匙时,脸上神情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恋恋不舍一会儿又心有不甘带着害怕的,变换可谓精彩。
许蕴灵拿到钥匙二话不说直奔库房,将姚氏的嫁妆从红木大箱子里一件件拿出来,比对着册子上名单,按顺序点过去。
姚氏的嫁妆共有六十四台,金银瓷器、首饰玉饰、庄子店铺各有不少,许蕴灵花了整整三天的功夫,才清点完毕。
苏氏胆子小,姚氏的嫁妆不敢偷拿太多,除开当铺赎回来的首饰,别的还差了一柄岫玉如意,一对祖母绿宝石耳坠,一只白玉镯子。相比苏氏,另一位许蕴纯,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贪污的嫁妆却是比苏氏多了许多。
光是被她拿去换了胭脂铺的一间庄子,一年的收成就抵得上两个铺子。另外还有一座新式镀金小座钟,前朝书画大家沈行远价值万金的两幅真迹,衔珠金凤簪子一对,翡翠镯四对,别的还有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够许蕴纯在外自立门户了。
许蕴灵写了两份单子,一份是苏氏还没归还的清单,另一份是许蕴纯统共拿走的嫁妆,以及许蕴纯这几年开铺子进来的流水。
胭脂铺的账册许蕴灵没办法拿到,许蕴纯更是不会配合主动拿出来。许蕴灵请姚清微打听了一番朱雀大家寻常胭脂铺的进账,然后对比花柳巷的兴隆生意,收成在外边铺子的基础上翻了个倍。
算完这些帐,许蕴灵让水兰把清单送到常嬷嬷那儿去,请她帮忙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