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苑里的丫鬟镇不住苏姨娘和许蕴纯,但常嬷嬷可以。常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除了老夫人,谁的情面都不讲,更不用说让她看不惯的苏氏和二姑娘。
许蕴灵沏了壶茶,神情悠然自得,一边看着话本,一边等常嬷嬷的好消息。
另一边,常嬷嬷得了信,在老夫人的默许下,带着林家的几个大丫鬟到了枫眠苑。苏氏正躺在罗汉床上,额上覆着一条白毛巾,满脸苦相与虚弱,看着凄凄惨惨。
瞧见常嬷嬷,苏氏诧异,起身要询问,常嬷嬷却抢先开门,直接道:“苏姨娘,老奴奉命辅佐大姑娘掌家,大姑娘要清点原夫人的嫁妆,你这儿还有些东西尚未归还大姑娘,还是赶紧拿出来吧。”
常嬷嬷语气平平,可一番落在苏氏的耳朵里,就差说她是小偷了。苏氏一张脸显得更白了,心里简直在滴血。
不光是为了这些嫁妆,更是为了管家的权力。
她气得胸口起伏,却只能照做。
苏氏让柳叶将剩下的首饰拿了出来,递给常嬷嬷时,苏氏简直又羞又恼又怒。首饰一到了常嬷嬷手里,她像是烫手山芋般似的赶紧把手指缩了回去。
但常嬷嬷拿了东西依旧留在原地。
“姨娘的东西齐了,但这儿还有二姑娘欠的。”常嬷嬷将许蕴灵的一叠单子给苏氏,略显鄙夷道,“身为府里的姑娘,总督大人想来不曾亏待过二姑娘。老奴真是想不到,我们府里竟能养出一只硕鼠,活像没见过市面,什么东西都要偷。”
常嬷嬷这话说得直白又刻薄,苏氏哪里能听不明白,只是看到那一叠的单子,苏氏很是震惊。
纯儿竟然偷了这么多?
这一叠单子,足足有十几来张,恐怕买下许府的宅子都够了!
苏氏看得愣直了眼,于此同时,浓浓的疑惑和冷意从心底冒出。自己苦心维护许蕴纯,她却对自己隐瞒了不少事。
回想慈安堂里,自己将一切罪责全部拦在身上,许蕴纯虽然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她当时果断撇清自身,顺水推舟将自己推出来挡在前面的做法,到底让她有些受伤。
如今看着这一叠的账册,她看着上面写满的数字,一颗心拔凉拔凉,而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怒,以及无穷的猜忌。
苏氏攥紧册子,一把扔下额上的毛巾,气势汹汹地闯入了荷渠苑。
随及,荷渠苑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苏氏尖锐地质问,许蕴纯委屈的哭泣,以及匆忙赶来劝架,许安泽不耐地怒吼……三人的声音响彻整个苑子。他们吵得凶,院里的丫鬟离得远远的,全都停了手里的活偷摸着看。
荷渠苑里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常嬷嬷等了两柱香的时间,等荷渠苑里有片刻的安静,这才不慌不忙地进去。
再出来时,荷渠苑里鸦雀无声,紧跟着,吵架声再次响起。
常嬷嬷神色如常地走着,身后跟她一起来的四个丫鬟手里,人手捧着一个金丝楠木匣子,里面装满了金银首饰,以及汇通钱庄的银票。
一行人慢慢走进了扶风苑。
第51章 【51】捉虫 ·
荷渠堰一片狼藉, 许蕴纯站在一地碎瓷片的中央,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谋划好的一切一夕间全化成了泡影。她费尽心机攒起的铺子和银子眨眼间进了许蕴灵的口袋,甚至她苦心为自己筹谋的未来郡王妃的位置, 也没了。
许蕴纯呆楞着,她什么都没了。
上一世的阴影兜头而来, 她回想起自己落在赵长渊的手上时, 也似现在这般无助。
她没有任何人能依靠,母亲兄长面对强权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摄政王掳走。而她的父亲,为了家族不背负叛党的罪名, 竟要直接杀了她……
她被囚禁, 被□□, 几乎受尽了女子所不能想象的全部痛苦,即便最后她拥有了圆满的结局,但那不是她真实的意愿。迫于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 她无法反抗, 不得不按着既定的故事走向同赵长渊在一起。
重来一生,她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家人无法依靠, 她就靠自己博得一片自由的天空, 无论用什么手段。
可现实打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她再次和前世变得一样, 空有一副美丽的外表,至于钱财和权力,犹如流沙从她指缝间溜走。
她差一点就能抓住,如果不是许蕴灵从中作梗。
要不是许蕴灵, 父亲不会对她心生不满,祖母不会不喜欢她, 母亲也不会朝她发火和她离心,就是禾郡王妃断不会厌恶她,直接将她贬成妾!
她沦落到近乎众叛亲离的地步,全是许蕴灵搞得鬼!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还不消失。
许蕴灵的前世本就是死亡的结局,她根本不必继续活在世上。
修剪的修长圆润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逼得许蕴纯头脑越发清醒,好似带着灵魂一起叫嚣和疯狂。
死亡既然是许蕴灵最终的归宿,那么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区别。
她得不到的,许蕴灵也别想得到。许蕴灵从她手里抢去的,她更不会让她拿得那般如意。
许蕴纯盯着空荡的院子,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狠戾和阴鹜。
她深吸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尽数压下眼底的阴暗,哑声道:“紫鹃,给我更衣,我要去慈安堂给祖母请安,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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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苑里,常嬷嬷将四个金丝楠木制成的匣子交给许蕴灵之后,便带着人回去服侍老夫人。常嬷嬷识趣,这些是属于大姑娘的嫁妆,同她们没有瓜葛,倒也不必上去掺合一脚。也不知那二姑娘是如何想的,竟要抢自己姐姐的东西。
常嬷嬷带着人离开。匣子一排整齐地放在桌上,许蕴灵全部打开,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水兰和清月西先一声惊呼。
水兰瞪大了眼,不住地惊叹:“天,二姑娘这是藏了夫人多少的嫁妆啊!”
四个匣子里,一个满满装的是首饰,一个是沈行远的两幅真迹,剩下的两个匣子,则塞满了钱庄的银票,想来全是花柳巷铺子的进账。
“数万两吧。”许蕴灵波澜不惊,扫过一叠银票,粗粗算了算,“尤其她卖的那间庄子,一年的收成只怕比两个匣子的银票加起来还多。”
那间庄子地理位置优越,正处于京都和梁城的交汇处,水土肥沃,农田遍野,难能可贵的是商贸同样繁华。这样一个地方,妥妥产粮经商赚钱的好去处,偏偏被许蕴纯贱卖了。她知道后心疼了好一阵。
“二姑娘可真是……”就连清月都忍不住露出难言的神色。
许蕴灵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娘的庄子已经让她卖了,只能拿银票来抵。等往后有机会,再将庄子买回来。”
许蕴灵数了数银票,匣子里有十万两之多。这么一大笔钱,难怪许蕴纯藏得严实且低调了。
许蕴灵拿出五千两,将剩下的银票放好。许是揣着热乎的银票,她心情也变得舒畅,大手一挥,豪迈地说:“走,本姑娘今儿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
许蕴灵有心带着两个丫头去吃顿好的,无奈水兰和清月谨尊主仆之别。她们从小接受的观念是不允许和主人家同席吃饭的。往常在茶馆一桌喝茶已是冒了大不韪,现在许蕴灵让她们一起上桌吃饭,那是万万不敢了。
许蕴灵无法,她也不好灌输人人平等的思想给她们,搁在皇权至上的大宣朝,若让有心人听见了,怕是要砍头。于是她转道去了铺子,买了几件精致的头饰送给两个丫鬟。
水兰和清月喜不自胜。她们在许府干活多年,得主人家的赏赐屈指可数,上一回还是大姑娘出生时,夫人给苑里的丫鬟婆子一人赏了一颗金珠子。
想不到大姑娘竟也惦记着她们当丫鬟的好,送她们礼物。
大姑娘果真和夫人一样心善。
水兰和清月一阵感动,不由更加忠心了。
许蕴灵不知道两位丫鬟的心思,她今日出来其实是要办一件事——买铺子。
上一回沿着朱雀大街逛时,许蕴灵看好了一家卖面粉的店铺。那家铺子离朱雀大街正中心不远的位置,因为处在一个三角拐弯处,店面不是很大,所以不大起眼。
而且那时老板没有卖店的打算,她不好强求。不过等第二回 上街,她看似无意地闲逛,路过面粉店时,一下注意到了门板旁边挂着的卖店的信息。
许蕴灵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惦记上了。
虽然她耽搁了一些时光,但幸好,她来得及时,铺子还没被卖出去。
许蕴灵和两个丫鬟一起进了面粉铺。老板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许蕴灵以为对方见到她是一个小姑娘会为难几分,刻意抬价,不成想老板格外好说话,只简单询问了几句,便以五百两的价格卖给了她。
事情出于意料的顺利,许蕴灵自然很开心。
老板急着脱手,和许蕴灵敲定好价格,转身就取出了房契,交给许蕴灵。
许蕴灵:“……”
许蕴灵默默惊叹:这办房产证的速度可谓神速。
过程实在顺利得不可思议,倒最后许蕴灵不得不起了疑心。她不由多看了老板几眼,但观察片刻,却瞧不出异样,唯有在离开铺子时,老板殷情相送的态度,倒是颇有几分古怪。
许蕴灵想不通。摸了摸身上的房契,想来这东西在她手里,应该不会有诈。
许蕴灵回了许府,老板看着她离开,脸上笑容微敛,一个转身,关上店铺,匆匆走上二楼。
二楼有人临窗而立,透过微微敞开的缝隙,静静眺望着外处的人群。
老板在不远处站定,垂首恭敬道:“王爷,房契已经交给大姑娘了。这是大姑娘给的银票。”
赵长渊收回目光,淡声吩咐:“放桌上,你下去吧。”
老板照做,放下银票,安静又迅速地退下。
室内茶香悠远,寂静无声。
赵长渊窗边的身影修长挺拔,列松如翠,即便身处陋室,但他依旧气度高华,尊贵非凡。
搭在窗沿上的手徐徐收回,赵长渊沉静的眸子落在银票上。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在银票角上滑过。棱角分明的触感,仿佛小姑娘鲜活明媚的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住,三次元太忙了,已经连着上了一个月的班(捂脸),所以更新不太稳定。抱歉抱歉。这章留言发红包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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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过渡章,下章灵灵和王爷见面啦!
第52章 【52】 ·
许蕴灵买下铺子后不急着开张, 而是先跟着许老夫人学习管家。
寿宴之后,许是有了许蕴纯和苏氏的对比,老夫人看许蕴灵十分顺眼, 待她的态度比以往好了许多,在管家一事也不私藏, 尽心地教学。
许蕴灵每天准时到慈安堂, 同老夫人关系变好的同时,也学到了不少管家的经验。
苏氏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力,又让许康辉禁足三月,府里的地位不同往日。府中无女主人, 老夫人年事已高, 管理偌大的一个许府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便让许蕴灵从旁协助。
几日下来,许蕴灵将老夫人吩咐的事处理得细致完美,老夫人瞧在眼里, 于是渐渐放权, 让许蕴灵全权负责府中各项收入开支,以及同其他府中的人情往来。
许蕴灵不负重托,虽然年龄小, 但为人处事十分沉稳得体, 一点也不比苏氏在位时逊色, 反而将事情办得更为出色,将许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不出半点差错。
许老夫人面不说什么,但心底已经认同了这位大孙女的能力, 教学更加尽心,将自己一辈子管家心得悉数传教给了许蕴灵。
许蕴灵在许府越来越游刃有余, 声望日隆,下人们遇她,都要躬身尊敬地喊一声“大姑娘”,就是管家,也没有了曾经的轻视,只余敬畏和钦佩。
与许蕴灵的风生水起不同,许蕴纯在府中可谓是悄无声息,这些天她也不出门,一直待在荷渠苑中,除了贴身丫鬟出来拿取日常所需,旁人都不清楚二姑娘的动向。
许蕴灵过得忙碌,只要许蕴纯不作妖,她倒也不会去偷窥许蕴纯在做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至深秋。
许蕴灵管理许府已经手,过了最繁忙的阶段,她如今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各项大小适宜,能得大半天的空闲,正巧可以用来筹备店铺的开张。
只是不等她实施计划,大宣朝先发生了一件事。
穆文四年,文宗穆文帝御驾亲临河山围场,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狝。
秋狝是大宣朝皇室的例行活动,每年十月底十月初之时,皇帝会带领王公大臣、宗亲勋贵专程来河山围场进行狩猎,猎得而来的猎物,会作为祭祀的供品,以此证明山河无恙,社稷安稳,保佑宗室绵延,千秋万代。
所以秋狝与其说是一次活动,倒不如说是一种象征,象征在位皇帝乃天命之人,真龙天子。
这是皇室的惯例,但到了穆文帝这里,今年却是头一回来河山围场。
先皇去世的突然,穆文帝仓促登基,他登基时年纪堪堪十岁,又赶国内财政空虚,外面强敌环伺,西夷虎视眈眈。小皇帝能力尚不能肩负起国家的重任,只能靠摄政王和钱首辅在主持朝政,自然无法去成河山围场。
之后钱首辅逝世,摄政王退居二线,穆文帝开始亲政。只是他亲政没多久,在位无所建树不说,偏偏又遇天灾。
穆文帝即便认定自己是真龙天子,可天灾一降,难保不会心慌,尤其前头还有一个战功赫赫、手握军权的亲皇叔。两人同出一脉,可以说,自亲政后穆文帝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天灾一出,他更是夜不能寐,于是便想借秋狝一事,来彰显他至高无的身份。
也因此,今年的秋狝十分隆重,不止皇帝大臣宗亲一行,还有后宫太后、太妃,甚至大臣还能带家中未出嫁的姑娘随行。
许蕴灵被许康辉通知要跟着一起去河山围场时,整个人懵了一懵。
小说里,穆文帝确实举办过一场围猎,但出行的人员当中,却没有大臣子女。
许蕴灵奇怪,次确认了一遍:“爹爹,女儿也需要一起去吗?”
许康辉点头,脱下外服交给副将,漫不尽心道:“嗯,还有蕴纯,你们姐妹跟着一起去。”
“二妹妹也去?”许蕴灵这下真好奇了。
“太后懿旨,大臣能带家中姑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