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外黑漆漆的,里面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光线不够亮。清月拿了盏新油灯进来,许蕴灵朝外看了眼,纳闷道:“爹爹还没回来?他们狩猎还没有结束吗?”
天都黑得看不见五指了,林子乌漆麻黑的都打不着猎物了吧。
清月点了手里的灯,帐里更亮了,她剪着灯芯,一边说:“奴婢问过了,皇上狩猎早就结束了,第一名是最近刚晋升的武状元。皇上赏赐结束后,又留了大臣们在帐子里商讨事宜。老爷这会儿可能也在呢。”
“武状元?”许蕴灵回身,不解道,“怎么是武状元拿了第一?难道不该是摄政王吗?”
这回轮到清月困惑了:“就是武状元啊。您说的王爷,他已经好几年没拿第一了。不过大姑娘,您为什么会认为王爷是得第一名的人呢?”
“我……”许蕴灵张口就要说什么,但刚说了一个字,她恍然察觉,赵长渊狩猎得第一,是她没有思考没有任何原因,潜意识里最先跳出来的一个答案。
许蕴灵语塞,清月却依旧狐疑地看着她。许蕴灵心虚的感觉再度冒了出来,她面色讪讪,磕绊地解释:“我,我这不是听说摄政王打仗很厉害嘛,他既然那么厉害,狩猎肯定也不在话下了啊。”
“王爷是很厉害。”清月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背对许蕴灵,“但大姑娘您猜错了。”
“是啊。”许蕴灵如释重负。一边唾弃自己让男主光环迷了眼睛,人无完人,赵长渊肯定也是有缺点的嘛。她可不能盲目崇拜。
许蕴灵缓了缓,心情平复下来,庆幸清月不揪着她继续问问题。许蕴灵坐回椅子上,晃了晃脚丫,拖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闷闷道,“清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都干坐一下午了。”
“大姑娘,再且忍忍吧。”清月笑着安抚。
“好吧。“许蕴灵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往周围一扫,“清月,许蕴纯去哪儿了?”
一提起许蕴纯,清月朝门口警惕地看了眼,凑近了小声说:“奴婢特意留意了二姑娘,她下午一直和谢姑娘在一起。正巧奴婢方才经过她们的帐子,看见她们两个在说什么皇宫。不过她们声音太小了,奴婢听不清,走近了又怕被她们发现。”
“谢端宜居然还敢和许蕴纯待在一起啊。“许蕴灵感叹了声,似嘲非嘲,“她也不怕被许蕴纯卖了。说不定卖了还帮许蕴纯数钱。”
许蕴灵想到许蕴纯在林海阁向皇帝献殷勤的模样,轻啧了声,微妙道:“咱们这位二姑娘,别看人娇娇弱弱的,心可大着呢。”
清月不明白,但不妨碍她提防许蕴纯:“大姑娘,二姑娘是不是又想害您了。我听着她提皇宫两个字就不对劲。”
“哪里是她想害我。”许蕴灵似笑非笑,“她那是想另攀高枝,飞进皇宫当凤凰呢。”
清月吃惊:“啊?二姑娘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许蕴灵摊摊手,一副很是了解二姑娘的样子,故作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们二姑娘脸皮又大又厚呢。”
清月:“……”
许蕴灵和清月主仆正在分析许蕴纯的鸿鹄之志,这时,许康辉回来了。跟他离开前和许蕴灵有说有笑的神情不同,此时的许康辉面容凝重,眉间紧紧皱起,像是快要拧成一个疙瘩。
“爹爹?”许蕴灵迎了上去,接过许康辉手里的弓箭和箭囊。短短的动作间,许康辉却一直盯着许蕴灵看个不停。
许蕴灵动作自然地帮他把东西放好,假装没发现后背上许康辉投来的视线。许蕴灵垂眸凝思,她刚才察觉到,许康辉像是很烦躁,而且烦躁中,隐隐透着些不安。
许康辉这个样子很少见。他在烦躁和不安什么?
许蕴灵思索近期可能会发生的大事,但是没有,前段小说全是原主男女的情爱纠纷,很少涉及别的剧情,而且各个时间点都对不上。
许蕴灵一时想不出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然而这个想法刚落下,冷不防听到身后许康辉直呼她的名字。
“蕴灵,你告诉爹,你和宁王,到底什么关系?”
许蕴灵呼吸一紧,心里咯噔一下。
第63章 【63】 ·
许康辉的问题来得突然, 许蕴灵懵了懵。
她和赵长渊什么关系?说实话,许蕴灵自己也不清楚。
若说认识赵长渊以前,许蕴灵给自己的定位是避开男女主准备混吃等死的闲杂人等。但后来她与赵长渊相识,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一点点的改变。
只是到了如今,许蕴灵却突然发现, 她和赵长渊之间, 似乎介于比普通朋友更亲一点的关系。至于再往深了说,许蕴灵怔了怔,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许蕴灵背对许康辉,没有让他发觉她微变的表情。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许蕴灵深吸了口气, 分析许康辉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她很快抓住了许康辉的言外之意。
他在试探自己。
许蕴灵旋即恢复平静, 转身时心里已经想好了答案, 但她面上仍装做茫然的样子,微微不解说:“女儿同宁王的确几面之缘,算是认识。我们的见面, 其实爹爹您也在现场, 您应该看得出来我和王爷之间并不算熟悉,甚至都比不上您和王爷的认识程度。而且王爷身份尊贵,平日都接触不到, 女儿又常常待在家中, 很少出去, 就更谈不上关系如何。”
许蕴灵语气真切,眼神坦荡荡,丝毫不存在遮掩。许康辉看不出端倪,他仔细一想, 确实如许蕴灵所说,她通常都待在家中很少出去, 和摄政王的见面他也在现场,看不出他们有什么问题。
若是今晚之前,听许蕴灵这么说,许康辉大概会松口气。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蕴灵对摄政王没什么想法,不代表摄政王没有。
许康辉不由头疼。
外边也不知道何时传起了谣言,竟然说他有心把女儿嫁给摄政王。这可把许康辉吓坏了。他正苦恼如何破除谣言,不想竟连穆文帝都知道了。狩猎议事结束后,特地将他留下来,不经意地问他,是不是和摄政王有联姻的打算。
许康辉当时一听就冒了冷汗。
许康辉心事重重,徐蕴灵一直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如此,不由出声询问:“爹爹,您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不然,何出此言?”
许康辉抬眼,打量着身高到了他肩膀的许蕴灵。
他以前从来没发觉,自己的大女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容貌出色,端庄得体。许康辉也曾在一些大臣宴席中见过多位样貌不凡的贵女。只是和面前的女儿一对比,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他的女儿,恐怕在京都优秀的贵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也难怪摄政王会产生想法。
许康辉不知该如何解释,许蕴灵心下纳闷,口中体贴道:“爹爹,您若是有什么困难之事,不妨说出来让女儿听听。说不定女儿能替您排忧解难呢。”
许康辉闻言颇为触动。
有些事情即便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帮忙挡着,可总归会有疏漏。与其被人拿住做文章,不如早点把危险的苗头掐灭,以保住许家家业。
许康辉沉默了会儿,说:“蕴灵,你可知爹爹直属皇上?”
这点许蕴灵还是知道的。她点点头:“女儿知晓的。”
“那你可知,皇上和王爷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们在血缘关系上虽然是亲叔侄,但自皇上亲政以来,皇上对摄政王的忌惮一日日加重。”
许蕴灵安静地听着。心想她可比便宜爹知道的更多点,小皇帝不仅忌惮赵长渊,更想着削藩,彻底夺了赵长渊的权力。
许蕴灵配合地点头。
许康辉一鼓作气,简略地讲了讲穆文帝登基以来,朝中派系对立明显,而他身位三大营总督,有些事情更是身不由己。
许康辉叹了声,说:“爹的位置,注定了要和皇上坐在一条船上。更何况我是皇帝的刀,不能表现得和大臣走得太近,更不能结党营私。”
许康辉说到后来面色微微严肃。
许蕴灵蹙了蹙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许康辉沉声说:“可是现在,有人在外面传,爹要将你嫁给摄政王,外边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以至于连皇上都知道了。”
“!!!”许蕴灵震惊,微微瞪圆了眼睛,内心十分凌乱。
什么!她要嫁给赵长渊?
这是谁造她的谣?
许蕴灵无语了片刻,骤然明白过来许康辉讲这些话的用意了。便宜爹是怕她和赵长渊有牵扯,会和传言一样,真的嫁给摄政王。
许蕴灵赶紧表忠心:“爹爹,外边说的全是假的。您别相信他们。您告诉皇上,我和摄政王一点也不熟!”
开玩笑,许康辉要是真将她嫁给了赵长渊,皇帝不得气的要砍他们的头了。
许蕴灵信誓旦旦,许康辉忽然一言难尽。
许蕴灵眨眨眼。难不成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她才体验过林海阁中的一场风波,可不想再经历凶猛的风浪了。
许蕴灵小声问道:“爹,您是同皇上说了吗?皇上,可是有什么反应?”
许康辉摇了摇头:“不是皇上说什么。”
哦,不是皇上就好。许蕴灵松了口气。
“是摄政王。”许康辉说停顿了下,心烦意乱道,“皇上说——王爷说他喜欢你。”
许蕴灵:“?!”
许蕴灵松懈的一口气瞬间提了上来。
她彻底震惊原地。
许康辉的话不啻于丢下了一记惊雷。许蕴灵惊得完全反应不过来。许康辉将政治立场和局面分析给她听,心中倒是没那么沉重了。
此时看到许蕴灵吃惊的模样,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侥幸地想,幸好蕴灵不喜欢摄政王。他许家未来不会陷入两难的困境。
许康辉于是拍了拍许蕴灵的肩膀,认真叮嘱道:“咱们同摄政王是不可能联姻的。但王爷权势浩大,爹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灵儿你要切记,往后一定要和王爷保持距离。你们不要再有来往了。”
许蕴灵脑袋嗡嗡的,许康辉的叮嘱她没全然听完整,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许康辉见她点了头,心事似乎放下来些,转而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便要启程回京都。”
许蕴灵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好。”
然而,许蕴灵听到的消息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受到的惊吓也不小。以至于许蕴灵直到洗漱结束,坐在床沿上发呆,忍不住去想许康辉告诉她的“王爷喜欢她”这件事。
摄政王他真是这般对外表露的吗?
那她是不是即将进入剧情中,经历发生在许蕴纯身上的事。她要是敢反抗,摄政王是不是会将她囚禁?
许蕴灵即便有所感觉,赵长渊和她看过的男主变得不一样。但她就是不可避免地要往他丧心病狂那方面想……
许蕴灵整个人魂不守舍,清月站在旁看了她小半天,她也没什么反应。就在清月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姑娘是不是傻了时,许蕴灵突然捂脸哀叫一声,拉起被子往身上一卷,把自己从头到脚埋了起来。
清月:“……”
大姑娘傻了。
这一晚,许蕴灵彻底失眠。翌日起来,她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清月进来服侍吓了一跳:“大姑娘,你一晚上没睡吗?”
许蕴灵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可不是一晚没睡么。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立刻出现赵长渊的身形容貌。无论许蕴灵用尽什么办法,也赶不走他。
好不容易天微亮时有了睡意,但她居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赵长渊正在成亲。洞房花烛夜,新娘坐在床沿上,赵长渊一身喜服,手里拿着一根喜秤,正要挑开新娘的凤冠。
许蕴灵潜意识的认为那会是许蕴纯的脸。
然而,当新娘的凤冠被挑开,许蕴灵却看到了自己的脸!
许蕴灵瞬间被吓醒了。以至于后面她也不敢接着睡,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昨晚做了一个噩梦。”许蕴灵语气虚弱,“太吓人,后面没有睡好。”
清月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大姑娘目前的样子怪吓人的,像是回到了当初“倒霉丫头”的状态。于是清月识趣地闭上了嘴。
许蕴灵洗了把脸,仍是没有精神,看起来焉焉的。
清月宽慰道:“等会儿便要回家了。大姑娘你可以在马车上补一觉。”
许蕴灵懒洋洋地点点头,起身去收拾,准备回去。只是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前夜爬的那扇窗户。双手搭在窗扉上,眺望屋檐下的天空,目光似是放空,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大姑娘,该走了。”清月在喊她。
“来了。”许蕴灵收回神思,应了一声,准备关窗。然而窗户却卡住了。
许蕴灵蹙眉,发现右边窗户的下方似乎卡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根细绳。
许蕴灵奇怪,拿到手里一看,发现是一根手绳,绳上缀了一个朱红血玉雕成的小狐狸。小狐狸只有一指关节那么大,却雕刻得惟妙惟肖。
许蕴灵拿近了端详,发现小狐狸脊背和尾巴通体红色,而在脖子下方的位置,红色没有那么深,有一小块白色的毛发。小狐狸一双狐狸耳朵直直竖立,蓬松的大尾巴圈住半个身子,双眼耷拉着趴在祥云上睡觉,憨态可掬又精致。
许蕴灵有些爱不释手,下意识地往自己手腕上试了试,却发现绳子的长度与她的手腕相契合,不长不短,正好锁扣能扣住。
许蕴灵停住了动作。她往外看了眼,没有看到任何踪影。
许蕴灵迟迟不出来,清月来找她:“大姑娘,时辰不早了。”
“哦。”许蕴灵回神,飞快地将小狐狸塞进了袖子里,关上窗户,“走吧。”
清月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回程的路上,她发现原本喊困的大姑娘一直睁着眼睛,话也变得少了,心不在焉的似乎藏了心事。
有清月在,许蕴灵不敢将小狐狸拿出来。她原来猜测是不是哪位贵女经过她的院子不小心将东西落下。但是后来,她看着长短正合适手腕的红绳,不由自主跳出来许康辉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