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知道,十年前和十年后,应天书院的考试机制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不知道,进了应天书院若能顺利毕业,是可以由先生推举,直接进入官场的。要有这途径,说不定当年她使了手段,混到现在还能搞个女将军当当。
白玨一想美滋滋。
洗漱完毕,随便揣了两个饼,跳上马车就走了。
小白花也在马车内,死乞白赖的要陪顾长思一起,被白玨揪着耳朵一脚踹了出去。
“安分点,在家等着。太尉府铜墙铁壁,外头可没人护你安全。”
且不说小白花在显国公府闹的那场祸事,当时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他,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遭了他的暗算,丢了大脸。这仇肯定是结下了。这要是出去被认出来,肯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更何况,花月教内部的反叛势力也是一直在寻找机会,欲除之而后快。
昨晚饭桌上,顾容瑾说的明白。花月教要斩草除根,小白花只有老实本分藏身在太尉府寻求庇护。
白玨刚坐好,王迟又挤了进来。他是白玨的跟屁虫,走哪儿跟哪。要不是顾容瑾让姜奴守着院门,估计晚上,他也要跟白玨睡一个院子。
顾长思是大体积,王迟也是身高体壮,好嘛,原本还宽敞富余的车厢,一下子拥挤不堪。
白玨无奈的爬出来。
顾长思跟着也要出来,“师父,我骑马。”
白玨拦住他,“别,今天风大,万一招了风。”
顾长思眼底黯然。
白玨:“你先别急着自卑,我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但是你爹,唧唧歪歪,啰嗦的很。就当是为我耳根子清净。”
责任甩出去,似乎就能让当事人好过些了。
顾长思笑了下,没再坚持。倒是王迟自始至终不动如山。
白玨撵了车夫下来,又将小六子扔马车里,人还没坐稳呢,一鞭子下去。
马儿嘶鸣一声,顾长思一头撞对面去,这还不如他自己骑马呢。
车帘被拉开,白玨伸着脖子,探头看来,“对不住,太久没驾马车了。”
顾长思眼看着急速奔驰的马车,心惊胆战,“你,你,你看前面!啊!”
小六子抖若筛糠,“额滴个亲娘哎!”
马车走的不是寻常路,曾经,都城的大街小巷她是烂熟于心。有些地方依然如故,有些地方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动,譬如某地新建了楼宇,小巷被拓宽了,原本的路被堵了。就这么七拐八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小六子急得大喊,“你行不行啊?少爷考试都快迟到了!”
白玨停在一处死巷前,面容严肃,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
小六子被她的神情唬住,懦懦的住了口,眼神戒备。
白玨:“没道理啊,十年前这里明明可以过的啊。”
小六子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他是真着急了,“十年前!你说十年前!十年前你多大?我知道了,你就是故意的对吧?你别以为老爷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坑害我们少爷。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少爷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你要是胆敢耽误我们少爷大考,我一定如实禀告我们老爷,我……”
白玨嫌吵的回头看他一眼。
小六子噤声片刻,在她回过头去后,又气息不足道:“我宁死不屈!”随即又小小声道:“少爷,要不咱们现在就下车吧,我去雇辆马车还来得及。”
白玨倒出小巷,换了个道继续走,她还就不信了。
“小宝你放心,定不叫你迟到。”白玨扭过头,信心满满。
“好,”顾长思勉强挤出一个笑,虚弱的脸庞,豆大的汗珠,他现在只想吐。
车才行进没多久,忽然又停了。
小六子火大的不行,掀开车帘正要开骂,却见对面也停着一辆车,两下里怼上了。
小六子抱头哀嚎,“对面的,麻烦让一让,我们赶时间!”
赶车的是个瘦弱年轻人,脑袋细扁,长的跟老鼠似的。
年轻人说:“凭什么啊?我们也赶时间!”
小六子本就一肚子火,二话不说,从马车上跳下来,冲上前,往前一站,抬手一锭银子,“劳驾,让让。”
老鼠男愣了愣,一把抢了银子,“果然皇城脚下富贵人家多。”抢了银子还不让,死盯着小六子,似乎还嫌不够。
小六子气坏了,“你倒是让啊!”
老鼠男:“凭什么啊?”
小六子气懵了头,大概又觉得没办成事,丢了人,上前狐假虎威的就跳起来要扯年轻人的衣领子,“就凭你收了银子!”
身后的车帘忽然被拉开,“什么事?”一个彪形大汉探出脑袋,从眉骨经过眼睛横梗鼻梁一道深疤,唇厚浓须,一脸凶相。
小六子猛得被吓到,没抓住老鼠男的衣领子反被他扯住推倒在地。
刀疤男一眼看过来,已明白缘由,倒是看向赶车的白玨,定住了,眸色一深。
没忍住,口水流了下来。
身后又挤出一人,年纪稍大一些,眼神警惕,阴沉沉的脸,“不要惹事,让他们走。”
刀疤男动了歪心思,“急什么,老子许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了。”
老鼠男谄媚道:“二哥,您还没娶亲,不如绑回去给您当压寨夫人?”
刀疤男第一次没有因为老鼠男多话揍他,反露出赞许的眼神,整个人精神都是一震。
小六子就摔在边上,自然听了个真切,当即脸都白了。一面往回跑一面喊:“快跑!王姑娘你快跑!”
身后就是一堵墙。跑?上天?白玨眼珠子下移,瞥他一眼。
小六子喊过后才意识到这点,顿觉无望。又瑟瑟发抖的站住脚,挡在马车前,强作镇定道:“我劝你们识相点赶紧走,你可知我们家老爷是谁?”
顾长思感觉不对,也从马车内伸出头。
刀疤男嘿嘿笑,阴沉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小六子大概是怕急了,急不可耐的报出他家老爷的大名,“大胆!我们是太尉府的家眷!尔等还不速速离开!”
刀疤脸的马车内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发出一声重物撞击声,咚咚不停,还有急切的闷哼声。
小六子没控制住眼神,目光直直落在掀开一角的车帘后,刚好与阴沉脸对上。是人都能察觉出这几人不对劲了,猜也能约莫猜出,这是一起绑架案。小六子浑身冒冷汗,令人意外的是,阴沉男仍只是催促离开。
岂料,刀疤脸忽然动手,拔出藏在脚踝的匕首朝最近的小六子刺去,“这个小娘子我要了!”
小六子心里“哐当”一声,神魂离体,当是时,脑子只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然而巨疼并没有袭来,倒是冲过来的刀疤脸,捂住手难以置信的盯住白玨,眼里闪过浓烈的兴味,“倒是个泼辣娘们!老子喜欢!”
“啪!”又是一鞭子抽肿了半张脸。
白玨翘腿坐在马背上,手里攥着马鞭,方才那一鞭子甩去,够不着,不得已往前腾了地方。
小六子捡回一条命,哆哆嗦嗦,再看向白玨,眼中噙了泪,“师父。”
阴沉脸已经生气了,“二当家的!不要节外生枝!”
刀疤脸正在兴头上,又怒又兴奋,“怕什么!这地儿偏僻,不会有人过来。我抢了这小娘就走。”
这要搁平时,白玨定是有兴趣陪他们猫捉老鼠玩一玩,不巧,今儿个长思大考,没功夫耽搁了。
于是她握住马鞭敲了敲车辕,“王迟,出来干活了。”
顾长思兴奋的就跟自己要去冲锋陷阵似的,闻言忙摇王迟胳膊,“王迟哥,王迟哥,到你了。”
刀疤脸原不过见色起意,顺便打个劫,不料踢到了铁板。那壮少年的拳头打在脸上,瞬间就鼻血横流,脸都不能看了。
战斗结束的很迅速,倒不是这三人有多好对付。刀疤和老鼠男就是个江湖草莽,王迟身体里有白玨一半内力,就算胡乱打一通,也能将这二人打个半死。倒是那个阴沉男颇有些难对付,不过他也没多做纠缠,大概是觉得取胜无望,掉转头就跑了。
白玨正休养身体,不宜动武,又赶时间,就没管他。
顾长思莫名的兴奋,亲自爬上对方的马车,果见里头用麻袋套了个人,他一面解开麻绳,一面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太尉府的人,已经帮你将坏人打跑了。”那语调豪情壮志,就跟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侠一般。
麻袋掉落,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眼中含泪,鼻尖通红。
顾长思愣了愣,“安定郡王?”
李益之朝他拱拱手,“长思小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虽然时间很赶,到底还是让白玨在开考的最后一刻将顾长思送去了应天书院。
牧真站在书院门口,引颈期盼。瞧见一辆马车癫狂驶来,有那么一会表情是空白的。直到马车停稳,赶车人上气不接下气,敲了敲门框,示意到了。
先下来的是小六子,还没站稳就开始吐。
也不知这小子早上吃的什么,那味道不是一般的冲,一下子就将牧真熏清醒了。
牧真这才注意到,顾长思也是坐在赶车的位置,那么颠,竟然没吐,精神还很好。一双眼睛特别亮。
接着下来的是安定郡王,手里捏着一张帕子,看上去虚弱的想吐又忍住了。
牧真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秒,车上就跟扔麻袋似的被扔下来俩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最后王迟跳下来。
学院门口不乏送考学生的家人,或远或近的候在学院大门外。
有人认出李益之,匆匆迎上前,喊了声,“安定郡王。”
牧真回神,目瞪口呆的盯着顾太尉家的马车,以及车上下来的奇形怪状的几人。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围拢过来。李益之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自己无辜被绑,幸得太尉府的人出手相救,只不过小公子要赶着考试,没时间帮他报官,只得将他和劫匪一并带来了考场。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又暗喜正闲的长毛刚好有了谈资。
牧真胳膊虚搭在顾长思肩头,正要护送他去考场,一回头见那女子被围在人群中央,眼看着众人的目光频频在她身上打量,明显对她比对安定郡王被绑更感兴趣的样子,有人蠢蠢欲动,已经试图搭话了。
牧真顿了顿,招招手,将顾长思交给一位师兄,自个儿转过身,冲人群中朗声道:“王姑娘,您与内子约好了今日相见,怎还不进来?”
白玨笑了笑,领了他的好意。与李益之道了别,后者心知人多口杂也没多问,只施了礼。白玨沿着书院的围墙走,从小门进去,径自往书院师长们的住处而去。
早有书院的人去报了官,说来可怜,李益之虽贵为皇亲国戚,却因为身份尴尬,并不受权贵们待见。更有那惯会攀高踩低的,还喜欢在他跟前摆谱,彰显存在感。李益之都忍了,也不计较。
牧真也邀了李益之一同进去歇歇,被他拒绝了。作为苦主,他少不得也要跟去官府将情况说明,没那个高高在上的命就不要将自己当回事反而快乐些。
*
牧真家的小院周围栽满了桃花树,如今枝繁叶茂,可以想见每年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该是怎样的一番美景。
可巧,小流儿正从屋后的半山腰接了泉水下来,大老远瞅见自家相公不远不近的领着一名女子过来。
正觉奇怪,那女子刚好抬头看来,小流儿心内一惊,又很快平静下来。暗暗撇嘴,“也不是很像呀。”
昨天牧真情绪复杂的回来,长吁短叹。小流儿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头还惦记着什么时候亲自去会一会。也不知牧真怎么说的,她又怎么联想的,总之见到白玨的第一眼,心里的评价一般的很。
她很快迎了上去,牧真正要开口说话,岂料她忽然一扬手里的水桶,将白玨浇了个透心凉。
牧真愣住了。
小流儿也愣住了。
白玨:我没想到你真敢!
牧真:“你干什么啊?”
小流儿:“你怎么不躲啊?”
白玨吐了口灌进嘴里的水:“嫂夫人的见面礼可真够别致的哈。”
小流儿不过是想试试白玨的功夫。按理,她没理由试,可是一瞧见她就忍不住了,仿佛是一种习惯。
白色的衣裙沾了水就容易透,牧真收了目光,人交给小流儿掉转头就走了。
小流儿这才感到抱歉,连声对不起,举起水桶挡住她的胸口,将她送了进去,又是打水,又拿换洗的衣服,给她擦洗了一遍。
因为一时冲动,心中愧疚,倒是减轻了不少敌意。
小流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与她闲话家常,聊了起来。
多年未见,分外想念,白玨对小流儿向来就跟对小妹妹一样,不像对牧真,总是戏耍他,也就好好的同她说话,询问这些年过的如何。
二人聊的分外投机,中午又一起用了午膳,直到顾长思考完试,才起身告辞。
牧真忙完杂事,匆匆赶回来,张口便问,“如何?”
小流儿说:“什么如何,挺好一姑娘,姐夫要是喜欢就喜欢吧,反正比那个闵心机强!”说完似乎又觉得对不住阿玨,叹口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玨姐,何苦来哉!”
牧真:“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流儿停了停,眉头一皱,“奇怪的是你吧?人就是一年轻漂亮姑娘,你非死揪着人不放,你什么意思?我晓得了,男人都爱新鲜好颜色,你是嫌我老,借着姐夫的事来暗示我是吧?”
牧真:“……”这女人怎么一上年纪就越来越蛮不讲理了呢。
*
众人还未回到顾府,迎面就遇到了顾容瑾。
这次白玨没有赶马车了,小六子死活不让,王迟赶车,他指路。
顾长思打开车帘,问,“爹,您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