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瑾微笑,“我来接你们回家。”
顾长思也不知怎么想的,回头冲懒洋洋靠在车厢的白玨说:“我爹特意来接我和你回家。”
白玨眼皮子都没掀,“嗯。”
顾长思:“你要不要和我爹打声招呼?”
儿子表现的这般明显,她要是再装不懂,就太假了。
“长思,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我和你爹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哦,”顾长思肉肉的脸垂下来。
白玨闭目养神。
顾长思忽然又凑上来,极小声道:“师父,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白玨睁眼:“什么?”
顾长思:“就像我经常怀疑我不是我爹娘亲生孩子一样,师父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都看见啦,所以我爹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之事。”
白玨:“你看见什么?”难道是住一个屋让这娃误会什么?
顾长思神秘兮兮的伸手摸了摸唇。他爹唇上有伤,他瞧得真真的。
白玨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耳朵悄悄的红了,她都忘了这茬了,怎么又提醒她!
一直到了太尉府,顾容瑾等着他们下了马车,白玨耳朵都还是红的。看来一路上心里都不平静。
不过顾容瑾却是注意到她衣服换了,忽然拉住她,“你见到小流儿了?”
白玨一顿,“你怎么……”随即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胸口的衣襟上,小流儿的衣服都有一个显著标识,会在特定地方绣上流水样花纹。
说来这个特有的标识也是白玨送她的。白玨有送人见面礼的毛病,当时刚巧遇到一位刺绣大师,尤擅制作花样。白玨正苦于认了个新妹妹不知该送什么礼好,刚巧得知小流儿喜欢刺绣,便托了这位大师给小流儿特意设计了她的专属标识。
当时只当是孩子们玩乐的把戏,不想却保留至今,成了独属于思念某个人的方式。
第63章
顾容瑾好几天没上朝没去衙门,事情多的处理不完,就连她姐让他去一趟后宫说话,都被他拒了,也就是他亲姐了,要只是个跟他没有亲缘关系的皇太后试试?
不过也就是他亲姐了,要不是他亲姐亲外甥被逼的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被卷入皇权争夺。失了最爱的人,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模样死在他面前。
去了衙门后,又去了京郊大营巡视,府里人找到他,将长思他们途中遇险的事告知他也已经是下午了。他是万万没料到,皇城脚下也有绑匪敢动他的人,大怒,当即下令,全城戒严,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普查名册,所有可疑人员一律收监,再行审问。
白玨他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官兵拦人,顾容瑾就是怕他们受到惊吓才亲自去接的人。
太尉府门口,顾容瑾看着白玨穿了小流儿的衣裳心里一阵紧张,“可是哪里受伤了?”不然为什么突然换了衣裳。
白玨耸肩,往府内走,“小流儿泼我一脸水,赔我一身衣裳而已。”
顾容瑾一怔,又拉住她,表情不快,“她泼你?”
“喔?你不是在关心我吧?你不是对自己早死的妻子至死不渝么?这又是干嘛?”白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反正她就是这么说了。
顾容瑾落后几步,而后大步跟上,靠近她,低声道:“你在吃醋?”
天地良心大老爷,有见过自己吃自己醋的吗?
对面,小白花惊呼一声,欢喜跑来,都不带转弯的直接从二人之间穿过,抱住顾长思的胳膊,“我大哥,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白玨这才想起顾长思一直跟在后头呢,回头看见,果见长思看她的眼神古古怪怪的。方才她还在马车上矢口否认呢,刚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打情骂俏”了,呵呵。
白玨懒得多想,“有吃的吗?搞些吃的来。”小流儿的手艺实在是……十年过去也没长进,油盐到现在都放不均匀,偶尔超常发挥,寻常能吃到合口的全凭运气。
白玨至今还记得小流儿第一次给牧真做油炸鸡腿,外表金黄酥脆,牧真一口咬下去,内里鲜血只往外冒的惊悚情景。
顾容瑾中午也没怎么吃,也不知怎么的,虽然人在忙,心里怎么都不踏实,直到见到他们,心就落到了实处。
厨房炒了几个菜,顾容瑾亲自给白玨斟了酒,“葫芦斋的桃花酿,据说是二十年陈酿。”
白玨两眼放光,“那可得尝尝。”
顾容瑾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白玨斜一眼,“一杯倒就算了吧。”伸手要拿开,被他挡住,“小酌少许,不醉人。”
这么多年,总有借酒消愁的时候,多多少少酒量比过去要好多了。
况且,气氛正好,不陪着喝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全顺伺候在侧,静默不语看这二人闲谈,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二人间的气氛像是相熟许久。有句话他知道不该讲,但确实像老夫老妻。
“知道李益之为什么被绑吗?”白玨问。
这事顾容瑾可没打听,以前他就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可不像白玨,什么都喜欢掺和一脚。这次要不是波及到他家里人,他也不会大费周章揽这事。京畿安全自有京畿卫与顺天府负责,轮不到他操心。不过也因为他操心了,导致这两个衙门的大小官员都倾巢出动了,生怕被治个办事不利的罪,革职查办。
他随便招了下手,进来一名属下,让他这就去问。
白玨想翻白眼,忍住了。眼角一扫,看到一丫鬟远远经过前院。
白玨握住筷子的手一停,张口喊,“哎!”
顾容瑾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让人将那丫鬟带上来。
丫鬟以为自己遭了什么祸事,吓得瑟瑟发抖,脸都青了。
顾容瑾没看出这丫鬟有什么特别之处,问,“她是谁?”
“你府里的丫鬟你问我?”
“昨日瞧你腿脚利索的很,今日是怎么的,一瘸一拐的?”白玨问。
丫鬟便是昨日那个顶着众人鞭挞目光给她撑伞示好的那个。
“难不成,瘸腿还能传染?我现在可是好的。”白玨笑嘻嘻的,翘起一双。腿动了动。
顾容瑾的目光落在她从裙子下露出的小脚上,白玨的脚不大,握在手里圆润可爱。
丫鬟也不知在怕什么,嗫嚅道:“奴婢昨日自个摔了一跤。”
白玨:“那可真是巧。”
“你把袖子卷起来我看看。”
丫鬟动也不动了,磕头道:“奴婢好的很,奴婢没事了。”
白玨便看着她,含笑不语。她以前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这种情况下,早直接动手亲自抓过来看了。当了十年活死人,不觉耐性都变好了。
顾容瑾坐在一边,看看她,又看看丫鬟,心中不满小丫鬟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沉声道:“卷起来。”
顾大人发话,哪还有回旋的余地,丫鬟抖了抖,眼中有泪,袖子便卷了起来。
小姑娘的胳膊本就细嫩,此刻这对好看的双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有些地方皮肉外翻,甚是可怖。
“啊呀,”全顺不自觉出了声,老爷正吃饭呢,见到这腌臜玩意,可真是倒胃口。
白玨:“全顺,你打的?”
全顺头皮一麻,忙躬身过来:“可不敢。”
白玨又看向顾容瑾,笃定道:“那一定是你打的?”
“不是的!”
“师父,可不敢这么说。”
丫鬟和全顺都跪了下来,屋内屋外的仆从见大管家下跪,也都跟着跪下了。
若不是场合不合适,顾容瑾都要笑出声了,她喜欢闹就由着她闹吧,还是这般的爱多管闲事,爱帮人出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方落,自外间匆匆跑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在门外扑通一跪,求罪告饶道:“大人,是奴婢的错,那丫头在婢子手下做事,专事府内缝补,都是细致的活儿,昨儿她粗手粗脚的将府内一块上好的苏锦毁了,婢子气不过就打了她。”说这话,已经有人将那块锦缎捧了上来。
顾容瑾远远瞧一眼,又看向全顺,府里的事他是不管的,但因为一匹锦缎将人打成这样,也实在不好。
全顺不等顾容瑾发话,已聪明的骂上了,骂那妇人苛待下人,要责罚于她。妇人连忙磕头告罪。
白玨看向丫鬟,直觉没这么简单。
顾容瑾:“你觉得全顺处理不当?”
白玨:“?”
顾容瑾:“那往后这府里中馈就交给你来打理吧。”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大小奴仆都惊愕的有了反应,尤其那妇人和小丫鬟的反应最有意思。
可惜,白玨也被顾容瑾语出惊人给转移了注意力。
“你缺管家婆?”
顾容瑾莫名觉得“管家婆”这个词特别窝心,眉眼都舒展开了,“是啊。”
白玨:“全顺,你去一趟太师府把你家闵夫人给请回来。”
全顺:“……”
众人:“……”
顾容瑾:“长思来了。”
有孩子的好处就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了。夫妻俩个再想别劲,当着孩子的面也会忍一忍。
顾长思换了一身短打,也不知是不是顾容瑾错觉,总觉得这孩子比前段时间要瘦了那么一点点。
“爹,师父,我找我师父。”顾长思规规矩矩行礼。
顾容瑾心里老大不得劲,“嗯,好。”
小白花蹿得厉害,“师父,我大哥说后天他要参加书院的比试……”
顾长思想捂他的嘴没捂住。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是武艺考试。
全顺很有眼色,早就让那妇人和丫鬟退下了。
白玨眼角余光瞄到小丫头在目光触到妇人时狠狠抖了下,眼神一闪,说:“我屋里刚好缺个伺候的人,我瞧着那丫头不错。”
妇人脚下一顿,回头看她一眼。
顾容瑾没关心这事,他坐在原地,因为他儿子不是来找他的,主动跟去了,又怕儿子心里有想法。孩子大了,和老父亲之间莫名就生出了一堵墙,想想就让人丧气。
白玨已经起身走了。
小白花蹦蹦哒,忽然转头看向顾容瑾,“顾爹,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顾容瑾正灰心丧气,一听这话,顿时满血复活。
“花花,我爹很忙。”顾长思拽他,他是贴心宝宝,真心觉得他爹忙。
他有这样的认知也是基于他这么多年和他爹朝夕相处得出的结论。
顾容瑾也确实忙。
可时间会变,人会变,他现在不想忙了啊。
他就想和他们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想做。
小白花拉开他哥的手,不满道:“有功夫陪女人吃饭没功夫陪自己孩子。”
这台阶给的太棒了!
要不是碍于场景不对,顾容瑾都要给小白花比大拇指,这下就算是白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指导顾长思功夫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可谁叫是自己孩子呢,大概这世上当爹娘的都一个样,明知有些事没必要做,做了也是浪费时间,可一旦牵扯到自己孩子,各种“万般皆可能”都冒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傍晚的时候,太师府的王管家亲自跑了趟,说是老爷子让明天抽空回家吃个饭,顺便把人带上。
顾太尉金屋藏娇传的沸沸扬扬,这个“人”就言自明了。
顾容瑾也知怎么想的,突然冒出一句,“是老爷子的意思?”
王管家愣了下,连忙道:“是,是。”缓了缓又道:“少爷,这些年您一直一个人,老爷放心下啊。”
顾容瑾很难得的笑了下,“他自己都一个人,还放心下我?”
王管家又是一愣,确定少爷是在开玩笑后,面上露出稀奇的神色。他家少爷自从少夫人故去后,脸上就鲜少见到笑容,年岁大的人活得孤单沉默,倒叫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瞧着心疼已。
“知道了,王伯,您先回吧。”
王管家答应一声,躬身出去,却没急着走,脚步缓慢,东张西望。
顾容瑾心思一转,抬步上前,“王伯,我送你。”
王管家吓一跳,作揖,“岂敢!岂敢!”
远远的听到说话声,刚好饭点了,应是往这边来了,王管家由自主慢了下来,朝那边看去。
“王伯,我已有些日子没回家了,我爹近来可好?”顾容瑾认认真真问。
“啊?哦,老爷挺好的啊。”王管家差点都被问傻了,没回家代表见着啊,父子俩同朝为官,大朝会小朝会,见面的时间比养在家里的老人见儿孙的时间都要多。
全顺也知从那儿走了过来,暗暗朝王管家使眼色。
王管家会意,奈何少爷亲自相送,走行啊。心里又急迫又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快要出门时,忙正正经经的躬身请太尉大人止步,笑眯眯道:“那老奴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恭候少爷。”
顾容瑾甚在意的样子,“嗯,回自己家要搞得兴师动众的,想回就回了。到时候看吧。”
那边已经传来了呼喊声。
“顾爹!顾爹,我要吃饭,你快回来!”
顾容瑾转身就走,临走前瞄一眼假装自己是透明人的全顺。
全顺一个激灵。
王管家站在原地,百思得其解,顾爹是谁?谁管少爷叫爹?怎么还管少爷叫上爹了?
他一眼看定全顺,谁知全顺忽然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嘴里嚷嚷着,“坏了!坏了!坏了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