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出生不同,天分不同,这本就是老天定下来的。就像你爹,出生权贵,长得好看,天生会读书,人也聪明。你娘认识你爹的时候你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你爹呢,他拿着你娘给他搞来的秘籍《列阳诀》,自学成才了!”
“气不气人?”
一直听得专注的顾容瑾发出一声闷笑,愉悦的很。
黑暗中,白玨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继续道:“师父想说的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那些攻击你的,见不得你好的,不过就是嫉妒你,想击垮你。每个人都有弱点,若是你将那弱点也当成弱点,那就会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利器。明明是好的,有利的,也都会变成坏的,有害的。孩子,你要记住,人要首先接受自己,认可自己,将来的人生路上,无论遇到任何艰难挫折,挖苦讽刺,敌对攻击,你才能笑谈风云,过好自己的一生。该你的你就坦然接受,不该你的若是想要就争取,争取不了就放下。其实好多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长思的院子。
里头传来小白花咋咋呼呼的声音,他今日没跟着长思一起出来,应是自己又找到了好玩的东西。白玨听到小六子和连翘被他吓的尖叫。
顾容瑾揉了揉长思的头,“你娘……你师父说的对。对你爹我来说,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幸福快乐的过一生,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去吧,早点睡。”
顾长思往里走,一步三回头。
他看到他爹和他师父并排站在院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温柔。
很奇怪的,他脑子里莫名就闪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他觉得要是他娘还活着一定会像他师父一样跟他说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会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这般一想,他又觉得对不起他娘,心里一阵愧疚。
很快,他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让自己多想,师父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告诫自己不要敏。感多思,接受自己的出身、幸与不幸。
他告诉自己,不管将来如何变,他娘在他心里一直都占据着高高的位置。但他不会用已经不在的人来评判活人的价值,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
他要过好自己这一生,不让爹操心,不让娘难过,也不让师父失望。
*
回去的路要轻快许多。
白玨脚步匆匆,顾容瑾追着他走,他人高腿长,倒显得不慌不忙。
“看不出,你这么会讲道理。”
白玨:“废话,顾老太师带大的学生哪个不是舌头一米长,吐沫星子淹死人。”
这比喻!
顾容瑾心情好的不得了,伸手去够她的手。
没够着手,拉着了衣服。
忽然,白玨低低的叫了声,发现是他扯着自己后,又气又急,“黑灯瞎火的不要拉拉扯扯的,怪吓人的!”
哦,差点忘了,她怕黑怕鬼。
*
主院灯火通明,顾容瑾自从白玨那一番长篇大论后,笑容就没断过。
他的阿玨回来了。
碧玉打了洗澡水,请她进去沐浴。
白玨看她神色不好,让她回去休息,这里不用她伺候。
顾容瑾脸色绯红,倒是没敢说出他来伺候的话,他是真想。
主院有专门的浴室,顾容瑾此时是片刻不想离了她,只想跟她待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白玨在里头沐浴,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顾太尉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就是心里头再旖旎,也不敢表现出来。
沐浴结束,白玨披衣出来,忽然一道雷响,狂风大起。
白玨裹着衣服,回到寝室,大雨倾盆下。
顾容瑾紧随着她回屋,屋内烛火明灭,到底是心思变了,看什么都暧。昧了起来。
白玨站在窗前,“照这样下起来,明天路上一定泥泞不堪,武试还继续吗?”
“除非打雷闪电,否则风雨无阻。”他站过去,低头就看到她湿漉漉的发顶,低低喊她,“阿玨。”
白玨听见了,抬头看他,眼神奇怪。
顾容瑾:“阿玨。”
白玨:“顾太尉,你又发疯了?”
顾容瑾怔了怔,“我知道你是阿玨。”
白玨笑了,“我是?证据呢?”
作者有话要说:肌肉有记忆,去年学了蛙泳,今天下水忘记怎么游了,乱扑通之下,成功解锁新技能,会自由泳了。
问题是,又不会换气了。
第70章
顾容瑾意识到不妙,不知为什么,他就有这种感觉。
心念电转间,顾容瑾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症结,“闵栀……”
“我跟闵栀没有关系,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
顾容瑾就是这样的人,心里越焦急,面上越镇定。语气慢吞吞的,语言却归纳总结的精炼,直击要害。
白玨的表情空白了数息。
他也不急着她做出反应,毕竟很多事都要时间消化,而不是被人一股脑儿的洗脑,任何事逼得急了,只会适得其反。
他坐在他晚上睡觉的榻上,两手交握在身前,左手的大拇指指腹略有些焦躁的在另一只手上摩梭来去。即便到了此时,他也在暗暗观察白玨的反应。他具有怀疑一切的理智,偶有冲击太大造成的混乱,但也很快恢复冷静。
白玨曾埋怨他,她都那么那么喜欢他了,他还要怀疑她喜欢他的真实性。后来她不在了,他想她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才意识到他早就将她放在了心窝里。他就是在感情上比旁人要慢,慢很多。慢到理智都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入了心入了骨血,再也变不了了。
“哦,”白玨意识到该给个反应了。随后走到对面的床上坐下。
二人中间隔了屏风,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顾容瑾说的话,白玨第一反应是信的。可相信了他的话,就会回想起自己之前跟个疯子似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
明明捉住他一句话就能搞清楚的事,非绕了那么大个弯。矫情的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她白玨也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人。
当初还想过,要真过不下去就和离来着。
白玨猛得一顿,被自己突然生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缓了缓,慢慢悠悠的回想起,自己之前真的这么认真想过。
为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没成婚前,还能姐姐弟弟的无所谓的玩的开心,明目张胆的喜欢。婚后反而束手束脚,想的也多,关系越来越差。后来二人有了一次夫妻之实,本以为关系会改善,谁知他直接就不理人了。
以前但凡二人有了矛盾,大都是白玨哄人,要是想顾容瑾哄基本不存在的。白玨过往十几年都是靠本能做事,开心了不开心了,想干什么就敢干什么。
也是第一次生出,太累了玩不下去的念头。
那一段被遗忘的记忆一股脑儿的汹涌而来,冲击的白玨半天怔怔回不过来神。
她不由的想,也许自己醒来后,那股怨气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顾容瑾和闵栀双双背叛了自己,还有死前的不甘吧。她死时是对顾容瑾有怨的。即便她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动了真感情的人,怎不生怨?
只是她忘记了。
因此,当顾容瑾又开始说话,久等不来她的回应,亲自走过来,绕过屏风,低头看向她。
白玨抬头看去,嘴巴张了张,“我不是白玨。”
顾容瑾:“……”
“闵栀是自己来我家的,她脑子坏掉了才要自奔为妾。当年,我自顾不暇,长思也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我也就懒得管她了。”
“我本就与她不对付,话都说不到一块去,跟她讲道理,简直对牛弹琴。她胡搅蛮缠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多讨人厌。呃,算了,反正她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说来说去又变成我的不是了。”
“她一直都是你的好妹妹。”
白玨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她被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冲击的有些傻。
“阿玨,”顾容瑾弯下身碰了碰她。
“你儿子明天不是要武考吗?睡吧。”她裹好被子,闭了眼。
这是,不愿意敞开心扉的意思了?
顾容瑾站在原地努力回想自己的错处。
“是我不好,我……”
“顾太尉,”白玨打断她。
二人目光对上,白玨移开,有意回避,眼前的男人比之少年时更沉稳内敛,身上散发的气势也更具压迫感。
“去睡吧,”她翻了个身。
顾容瑾第一次感到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是什么感受。今晚明明开了个好头,他心情放松,感情也很冲动,理智上也被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感瓦解的粉碎。他认为没有什么再值得怀疑了,一切都是这么明朗。相认后,他们一家从此就能过上温馨踏实的日子。
是哪里错了呢?
他看了她好久,见她再无沟通的可能,才叹一口气转身走向窗口的软榻。
她肯定在气自己。
也对,明明九死一生的回来,或许还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艰辛,他却用那样的态度对她,处处提防,甚至还几次三番要致她于死地(虽然试探居多,不敢下狠手)。
到底是伤了她的心了吧?
这般一想就解释通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妻子能起死回生这回事,他自然也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来原谅他这段时间犯下的错。
顾容瑾是个慢性子,因此他不急,人都已经在自己面前了,总也有时间化解所有的矛盾,不着急。
大概十年的时间真的会让人忘记一些事。当年他与白玨成婚,也是矛盾频出,白玨都气死了,他还是不慌不忙,就算是他心里也有委屈,他也忍着。他总告诉自己,既是要做一辈子的夫妻,有了矛盾不要急,急了就容易吵架,吵架伤感情,不如先各自冷静冷静,矛盾自然而然就迎刃而解了。
屋外狂风暴雨,雷声阵阵。
顾容瑾心满意足的想:“活着好,活着回来了真好。”
外头忽然传来了说话声,顾容瑾在走神。
倒是白玨身上卷着被子出现他面前,“你在发什么呆?”
顾容瑾愣了下,才听见全顺在叫门。
他皱了皱眉,叹口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位高权重,总要付出点代价的,譬如现在,他只想伴着她的呼吸一。夜到天亮。衙门里的事偏不让他安宁。
唔,他还记得他和她匆匆结束的第一次,也是有人找。
简直不能回忆,顾容瑾想骂脏话。
他抬起一只手将她推回屏风后,走到外间,说:“进来!”
进屋的是王管家,惊慌失措的模样,张口便道:“少爷,不好了!小小姐不见了!”
“今上午闵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桃带着小小姐一起出去玩,一天都没回来,到了晚上老爷找小小姐,找不见,又去问闵夫人。闵夫人这才想起来小小姐一直没回来,派人出去找。春桃是找着了,小小姐却不见了。老爷急坏了,打发了府里上下都出来寻了,这都……啊……”
这一声“啊”有些奇怪,顾容瑾顺着他直愣愣的目光回头看,见白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身上还披着薄被。
“城门酉时开启过,现在戊时都快过了,你们是担心小姑娘被人贩子带出了城?”白玨道。
王管家慌忙别开脸,同他一起进来的全顺也匆匆背过身去。
顾容瑾直叹气,这要不是他夫人白玨,他跟她姓!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臭德性,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都没。
卧房之中,还披个被子,任谁都会想入非非吧。
顾容瑾转过身,半点没犹豫,弯腰一抱,揽腿将她抱在怀里,扔回了床。
白玨在床上翻了个滚,反应不能。
“听话,躺好!”
他还有事呢,转身又走了出去。
“嘎”老管家大概是眼见为实,太过惊讶,嗓子眼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还别说,白玨自己都挺震惊的。
顾容瑾,你可以啊!
想抱直接就抱上了,还不顾场合。
他还是那个“我可以亲你吗”“我可以拉你手吗”“我可以抱一下你吗”的羞涩少年吗?
白玨不由又想起上次她刚刚苏醒承受的那个吻。
门口又传来说话声,很快,顾容瑾又匆匆走进来,说:“朝朝丢了,我要去找她,你在家里等我。”
走了两步又跑回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肃然道:“不要胡思乱想,要是牧文牧章丢了,我也是要出去帮忙找的。”忽然俯下身来,在她鼻尖落下一吻,一碰即分。那点点温润的湿气仿似是错觉。
他说走就走,这次是不再耽搁了。
*
次日一早,天空放晴。
白玨一。夜倒还睡得踏实,她不是那种喜欢杞人忧天的人,该她做的事她去做,已经有人去干的事她要么直接插手去管,要么养精蓄锐。
顾长思一大早就起了,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拳,白玨看了,实在不成个样子,要是今天没被打成猪头回来,也是人家顾着他的身份不敢下狠手。
顾长思倒是精神满满的样子,大概是昨晚白玨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起了作用,心结消了大半。还能自嘲的拍了拍肚子上的肉,“就凭我这体重也能撑过对手十几招吧。”
白玨笑了,“我看行!这身肉也不能白长了不是。”顾长思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修心。心里的自卑怯懦消除了,往后的人生自然是一片坦途。
顾长思没有要他师父送他去学院。武试不同文试,家眷可以进场观看比试。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学一道,作弊不得。也就不怕人围观。
昨儿晚顾容瑾一直强调早些睡,就打了今天陪顾长思一起的主意。
顾长思今早听说他爹忙去了,不在府里,只当他公务缠身,还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