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怒目而视,萧夙温柔地抚了抚她的乌发, 语气怜惜地叹道:“阿宁,你怎么这般多灾多难?”
他直接说她是个倒霉蛋不就是了,装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做什么。其实,顾宁也觉得她还真是应了他这句多灾多难,刚好了胳膊又伤了腿,没个消停的时候,但再一细想,她哪次磕绊不是跟他沾边,遇到他就没好事,说不定她和他就是天生犯冲。
顾宁抬眸看了看他,“你出去,我要上药了。”
萧夙笑了一下,清隽的眉目舒展,缓步而出给她留出空间。
顾宁倚靠在身后的圈椅上,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一处。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自然也清楚,胶着至此,他是胜券在握,而她已是穷途末路。他看着她四处碰壁,在她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拎一拎她的颈子,不费吹灰之力。
顾宁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萧夙那厮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净往她身上使,看着好商好量的,其实全要按着他的意思来才行,欺负起人来没个头了。
兀自生了会儿闷气,顾宁瞥了一眼桌上的瓷瓶,碰都不稀碰。
又过来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萧夙从外头走了进来。
“用上药了?”他的目光往桌上的瓷瓶上扫去,声音平淡。
顾宁忽然有点紧张,随即意识到她这紧张来得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好心虚的,她挺直了腰,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嗤,这轻飘飘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叫她浑身不自在。
顾宁忍着想抬头的欲.望,抠了几下扶手,“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萧夙睨着她,“你还会说别的话么?”
他俩有什么好说的,顾宁撇了一下嘴,她到此时也不明白他带她到这儿里做什么。
萧夙走到她的身前,“还站得起来么?”
小瞧人是不是,顾宁特别不服气,她又没瘸,怎么站不起来,当即站起身来,让他看个清楚。
萧夙点了点头,拿起瓷瓶,顺手把她捞了起来。
瞬间天旋地转,顾宁以一种极不体面的姿势被他抱了起来,她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甚至整个身子都滚烫了起来,“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顾宁被萧夙一揽腰竖着抱了起来,面对面地贴着身子,脚离开地面,没有了支撑,全靠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来撑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腿脚使不上力,下意识就想攀住点什么,以至于两条腿儿不知怎么就缠在了他的腰上,他抱得紧紧的,她想收也收不回来。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颈间,夏日衣衫单薄,贴得这样紧,什么都隔不住,更让顾宁羞恼不已的是,那只搁在她腰间的手臂半托半揽着,就在腰臀之间,让她恨不得一脚踹开他。顾宁用两只细白的手抵在萧夙的身前,一个劲儿往后仰,脸上的红晕愈发艳丽。
萧夙的脚步顿了一下,目之所及便是扬起的雪白纤细的颈子,乌黑的碎发轻扫着雪腻的肌肤,她的面色酡红,是再上等的胭脂也抹不出的糜艳。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入内室,把她放到了床上。
顾宁慌乱地起身,被他摁住了肩头,她被他的掌心烫得哆嗦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推他,她不敢瞧他的眼睛,仿佛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看一眼就会把她卷进去无法逃脱,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萧夙钳住她意欲伤人的双手,把她圈在怀中,低头亲了一下她眉间的朱砂痣,又轻碰着她香软的唇瓣,哑声道:“别闹了,亲一下就放开你。”
顾宁身上的劲儿松了一瞬,萧夙牵了牵唇角,含住她柔软的唇,轻碾厮磨着叩开了牙关,顾宁被他按在怀中,全然不由自己,舌尖被吮得酸麻,细白的手指使劲儿地揪住他的衣衫。
她再也不信他那些骗人的鬼话了!这是一下么,十下二十下都有了!
顾宁愤怒地抗议,声音一出来却成了细细的呜咽。
萧夙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尽管尚有些意犹未尽,倒也没再继续,他抬起手,指腹拭过她水润嫣红的唇,黑沉的眼眸注视着她。
顾宁喘了几口气,蹙着眉拍开他的手,经过方才那一遭,身上也什么力气,这一拍就跟在他的手上摸了一下似的。
听到他的低笑声,顾宁差点没晕过去,实在气不过就拿脚踢了过去。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脚踝,脸上黑了一瞬,“能不能别乱踢?”
顾宁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瞄了一眼,顿时惋惜不已,她怎么就没狠狠地踢下去呢。
她冷冷地瞧着他,反唇相讥道:“那你能不能不乱亲?你把我带到这儿,就是为了做这事的?你无耻!”
萧夙抬了抬眼,“还有呢?”
还有?这可是他自己找骂的,顾宁的眼睛亮了一下,抿了抿红唇,“下流!卑鄙!不要脸!”
原来当着对方的面骂人,是这样的畅快,可惜她没什么经验,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词,再张嘴就不知道骂什么了,这多少让她有点泄气。
萧夙的手在她的脚踝上收紧了几分,倾身凑近她,看着她说道:“就因为我想亲你?”
顾宁撇开头,何止啊,他可恶的事多了,这是避重就轻。顾宁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萧夙亲她这种事,当做是“轻”了,可见人的底线也是能往后退让的。
萧夙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可骂早了。”
顾宁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把她的裙子撩起来了。
“萧夙!你住手!”
顾宁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一边往后缩一边找机会踹他。
萧夙早有预料,直接扯过锦被把她的身子裹了起来。
他把她的裙子撩上去一些,露出不被外人窥探的绣鞋和白绫袜,再往上是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膝上却是青紫一片,这伤放在别人身上,算不得什么,然而落在她身上,就瞧着有些刺眼。
萧夙打开了瓷瓶,将里面的药往手心倒了一些,双手搓热后,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膝上,感觉到手下的人颤抖了一下,他的动作便放轻了几分。
等到把药都上好了,萧夙将她的裙子放了下来。
他拿过一张洁白的手帕,沾湿后,擦了擦手。
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萧夙转头看去,她被裹在被子里,躺在床上没动。
擦干净了手,他把帕子放下,俯身去瞧她。
顾宁眼角泛红,眼睫上挂着水珠,她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不想看到他。
萧夙看了她片刻,说道:“过段时间,我便请媒人登门提亲。”
顾宁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他说这话是在安她的心,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他多会哄人啊,把她耍得团团转。
他把被子拉了下去,顾宁忽地坐起身来,凶狠地说道:“做什么?!”
萧夙曲起食指扫过她的眼睫,用指尖轻碾了一下,“哭了?”
顾宁咬了咬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他看了她片刻,缓缓道:“阿宁,这不是欺负你。”
顾宁气得发抖,这还不叫欺负,那什么才算欺负。
萧夙倚在床边,姿态慵懒地瞧着她,仿佛有些不解,“我对你不好么?”
顾宁抿唇不语,在她看来,他就像养个宠物一般,闲来无事时逗弄一二,这样的好叫好么?
沉默了少顷。
萧夙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性子怎么这样大,别生气了。”
听着他的温声细语,顾宁生出几分警惕,仿佛是猎人在布置陷阱,诱骗猎物,天知道她有什么可让他图谋的。
顾宁抬起头看着他,声音软了下来,“你送我回去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吃软不吃硬,反正他没再做什么,又把她送了回去。
她要下去时,萧夙忽然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阿宁,好好想想。”
顾宁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转过头,匆匆地走进了侯府。
第75章
日子一日日过去, 在六月的某一天,辅国公夫人忽然到永安侯府登门拜访,说明来意, 竟是要为陈王世子萧夙做媒, 求娶府上的九小姐。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像长着翅膀似的在后宅传开了,那些丫头婆子们无一不惊讶, 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到顾宁身上了。
贺夫人解答了众人的疑惑,谈笑着说出了无相寺的一段佳话, 这件事永安侯府的人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位世子爷会因为这事来上门求娶,毕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即使做个侧妃都不够格,谁成想是要娶为正室。一个被扔到犄角旮旯里的庶女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也不啻于成仙成道了, 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家在心里纷纷感叹顾宁的运道好, 杜氏却几欲吐血, 做了那些事到头来全成全了那个小贱人,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之前跟孙家交换庚帖的事, 孙家瞒得死死的, 不想再跟永安侯府扯上干系, 那这位世子爷可知道他要娶的是个什么货色,聘为正妻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么。
杜氏面露难色,让左右回避,跟贺夫人道出了内情。
“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敢相瞒, 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还是要把事情都说明白的好。”
贺夫人听毕,心里甚是诧异,不知道萧夙是否知道这些。那日他态度恭敬地来请她做媒,她还想是哪家小姐,一听是永安侯府的小姐,也是诧异万分,即便是贺三,她也不会给他娶永安侯府的姑娘。
本想劝说几句,可萧夙言辞恳切,贺夫人素知他的主意大,瞧着是温文尔雅,但那心思叫人不好捉摸,但凡贺三有人家一半心眼,她也就不愁了。
想到这儿,贺夫人心里就有了谱,这点事大约瞒不住他,都要娶妻了,当然要先打听清楚了,只是她仍然想不通为何要娶这样的姑娘。
不解归不解,贺夫人倒也安守她这个媒人的本分,继续跟杜氏谈起二人的亲事。
出身这道坎足以将那些名门子弟拦在门外,杜氏等着贺夫人大惊失色,就像王夫人一般,对这亲事闭口不提,而这一次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贺夫人面色如常的跟她交谈,又要顾宁的八字拿去合婚。
杜氏笑容勉强地叫人拿出了顾宁的庚帖。
贺夫人拿了庚帖告辞,回到府里,在游廊上碰到贺三,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便叫住他问道:“做什么去?”
贺三立马上前,笑道:“孩儿与人约好去玉潭山的猎场狩猎,方才明珠想跟着去玩儿,那地方哪能让她去,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快些去了。”
贺三清楚,贺明珠不是想跟去玩,是想见他那个未来妹夫,真不知道那个孙清远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贺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成天没点正事儿,快走,快走,别让你爹看见,到时候又免不了一顿揍。”
贺三笑了笑,正要离开,又被贺夫人叫住了。
他问道:“娘,还有什么事?”
贺夫人道:“你要是见着萧夙,就跟他说,他那亲事成了,庚帖已经拿了回来,叫他找人合一下婚。”
贺三愣了一下,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突然就要娶妻了,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他要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永安侯府的。”贺夫人不免操心起贺三的亲事,年纪不小了,她得抓紧时间给他结一门亲,成了家性子也就稳住了。
一听到永安侯府几个字,贺三的表情古怪了一瞬,拿过庚帖一瞧,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名字。
“做什么呢?”贺夫人立刻把庚帖抽了回来。
贺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直奔玉潭山。他来的晚了些,骑着马找了一会儿,才看到正张弓搭箭的萧夙。
“你要娶顾宁?”
瞄准的猎物被惊动,萧夙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贺三咽了口口水,被他坑多了,一见他这样眼神,还没怎么着呢,就有点犯怂,但是你说他要提亲就提亲,还非让贺夫人当媒人,这就让贺三气不过了。
他气愤地骂道:“你也太不地道了,当初是谁说她是永安侯府的,不让我去接近,结果你做了什么,你要喜欢大可以直说,背后使手段,算什么本事!”
萧夙淡定得很,抚了抚箭羽道:“她本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姐,我说错了么,是你不敢去碰,倒也不用说我使手段。”
贺三无话可说,跟萧夙对上,吃瘪的都是别人,仔细一想他的确是没说过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偏偏你无凭无据,抓不到他一点小辫子。
“你是什么时候对人家动心思的?”他愣是一点都没发觉,这厮装得也太好了。
萧夙并不理会,一拉弓箭,正中目标。
贺三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反而有些同情阿宁了。”
萧夙淡淡地扫过去,“管好你自己吧,她无需你来同情。”
贺三轻啧了一声。
……
往日偏僻冷清的院子里接连来了好几拨人,嘴里说着恭喜的话,态度无比的热络。
这是顾宁在永安侯府从未受到过的待遇,即使有姑娘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还是没有像之前似的对她冷嘲热讽。
珍珠去厨房里拿饭,厨房里的人赶紧地把热菜热饭给端了出来,伙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珍珠什么都不用做,在边上坐着,就有人给她把饭菜装好,不用她动一动手。
“小姐,咱们府上里的人全都不正常了,跟换了个人似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厨房里的周妈妈向来颐指气使的,每次奴婢去取饭菜,她都冷着个脸,拖到最后才把饭拿出来,这次我一去,她立马就去准备饭菜,还不让我动手,装好了饭菜才送到了我的手上。你再瞧这饭菜,可比平时的丰盛多了。”
珍珠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
顾宁静静地听着,“这样好不好?”
珍珠想了想,果断道:“好!好太多了。”
顾宁笑了一下,是啊,好太多了。
今天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到此刻她仍有些不真实感,萧夙要娶她,这要放在之前,她一定会大笑三声,再狠狠地“呸”一口。可他还真这么做了,反而叫她笑也笑不出来,呸也呸不出口。
顾宁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要说他对她是非卿不可,莫说她不信,他听了多半也要发笑。那他为何要娶她呢,难道是色令智昏?